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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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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乾十五年二月, 暖風吹拂京城,桃花徐徐開放,春天和朦朧細雨悄然到來。

二月初六, 夕陽西下, 人倦馬疲的孔連驍一行到達京城, 連同去驛站迎接的管家,回到忠勤伯伯爵府。

過年的大紅顏色已經摘下, 門口下人穿了白, 人人臉色呆板。

孔連捷派人給老伯爺報信,自行回到長房,月白衣裙、滿頭銀器的趙氏已經等在正屋,笑容滿面地服侍他沐浴,換上一套象牙白衣裳。丫鬟已經上了八色點心、小菜攢盒、鮮果熱茶, 趙氏親手布筷:“爺必是要和父親、二弟吃飯的,先墊墊肚子。”又心疼:“瞧瞧,曬得跟碼頭幹苦力的小子一般!”

馬麗娘是弟妹, 按照俗禮,孔連捷不用服喪, 不過趙氏謹慎,上的是素菜,孔連捷夾一口芥末堆, 順口笑:“夫人什麽時候去過碼頭?”

趙氏掩袖而笑:“先帝在的時候, 父親帶著全家去蘇杭, 做了一路的船, 妾身暈船, 什麽都吃不下, 每晚停在江邊才吃些粥, 聞到魚蝦的味道便想吐。”

孔連驍打量她,放柔聲音:“夫人也清減了,想來近日忙碌,莫要累到了。弟妹的事情,辦得怎麽樣?”

得到丈夫的褒獎,趙氏頗為歡喜,“娘年紀大了,妾身盡力是本分,哪裏稱得上辛苦?丹姐兒頭七回來,還在問您什麽時候回來,妾身已經派人給她報信了。弟妹那邊,因是小輩,不好驚動,定了停靈三十五日,三日後開喪,弟妹信奉大相國寺,便請了大相國寺的高僧做道場....”

說著話,昱哥兒已經走進正房,不到十歲的少年,歡歡喜喜給孔連驍行禮,“父親怎麽才回來!”

對著兒子,孔連驍便板起臉:“怎麽如此浮躁?近日讀了什麽書?可開的弓?我要檢查的!”

不多時,一身素衣、白帶白靴的孔連捷到了長房,會了孔連驍,並肩去靈堂祭拜一番,又去父親的院子。

“人既已走了,還要節哀,昭哥兒嫻姐兒幾個還指望著你,要保重身體,讓大夫給你把把脈。”孔連驍關心侄子侄女,“你在信裏說,親家太太中了風,可好些了?”

馬麗娘是一月二十九日沒的,頭七已經過了,傷心加上日夜操勞,孔連捷憔悴不少,眼窩深陷,下巴胡子拉碴。“昭哥兒還好,嫻姐兒病了兩回,日日吃著藥,又只能吃素,瘦得厲害。她外祖母也病著,頭七過來,這兩日在家裏歇著。”

馬麗娘去世,兩個子女和兩個庶子女需服三年斬衰,不能吃肉,不能絲竹、飲宴。

孔連驍是經歷過府裏的喪事的,有經驗,“讓廚房用肉湯鹵雞蛋、鴿子蛋,用雞湯燉了豆腐、蘑菇,點心多備些,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要拘著。”

孔連捷應了,“大夫說,嫻姐兒心重,思慮過度,讓家裏寬著些兒。哥,你說,也沒指望她進宮選娘娘,怎麽就~”

孔連驍停住腳步,皺起眉頭:“年輕輕的,怎麽添了這麽個毛病?可不要隨了她娘。”想了想,又說:“我看,嫻姐兒這兩年被弟妹拘在身邊,性子擰了,過了病氣。她在孝裏,不好出門散心,讓丹姐兒時常回來,陪她說說話,在花園裏走動走動,劃劃船,繡繡花。”

孔連驍點點頭,無奈地答:“我也是這麽想的,派人去大相國寺,點了三盞長明燈....”

兄弟二人順著青石小路邊走邊談,前面便是到了老伯爺的院子,孔連驍忽然想起件事:“你自己那邊,註意些,莫要鬧出事來,橫豎就一年工夫。”

孔連捷父母俱在,得給發妻服一年的喪,不過,大多數喪妻的人守上三個月,私下就玩樂開了。

孔連捷唉一聲,“總把我當不懂事的小孩子。”

弟弟平日的風流,孔連驍是知道的,切切叮囑:“過了這陣,爹娘必要給你相看,你若是壞了名聲,可找不到好人家的姑娘。”

孔連捷嘟囔:“曉得了曉得了。”

人世間的歡喜與悲傷並不相通。

這個時候,紅葉歡天喜地的,做了紅燒肉、燉排骨、炸裏脊、醬肘子、一鍋白菜丸子湯,絆了蘿蔔皮和糖醋白菜心,炸了下酒的花生米--這些菜肴夠紅葉家吃兩頓,展家人雖少,卻是武人,飯量極大,紅葉第一次下廚就被嚇了一跳。

不僅如此,兩位單身的護衛拎著豬頭肉跟了過來,到家裏蹭飯,展南屏喜滋滋地把兒子抱出去,過了半天才送回內院。六個月大的木哥兒手腳舞動,啊啊叫著,紅葉奇道:“怎麽啦?”

展南屏不肯說,轉身就走了,紅葉迷惑,問兒子:“你爹爹怎麽你啦?”

小木木興奮得臉都紅了,卻什麽也說不出。

到了夜間,她燒熱水,把兒子哄睡著了,交給母親去了廂房,洗了個澡,換上新做的湖綠色鑲鵝黃寢衣,兩個丫頭去外院看了,說“已經在送客了”,嬉笑著也去睡了。

果然,外院喧鬧漸停,熟悉的腳步聲走回院裏,路過石榴樹的時候拍了一掌,大步走進正屋。

紅葉心臟砰砰跳,有一種進洞房的緊張與喜悅,門一開,展南屏大步進來,一把把她打橫抱起來:“想我沒有?”

紅葉摟著他脖子,聲音像蚊子鳴叫:“恩。”

“恩是想了還是沒想?”展南屏對敷衍的答案不滿意,一口吻在她白白的脖頸:“到底想我了沒?”

紅葉咬住他耳垂,“想了。”

“哪裏想?想哪裏?”展南屏噴著酒氣,單手把她托在肩膀,大踏步往臥室走:“怎麽個想法?”

這個人!紅葉雙頰紅如火,輕輕推他肩膀:“臭死了,去洗個澡。”

展南屏把她拋在鋪著果綠、石榴紅被褥的床上,嗅嗅自己衣袖:“哪裏臭?哪裏臭了?--你就是嫌棄我了。”

紅葉從沒見過丈夫耍賴皮的樣子,睜大眼睛,緊接著用袖子捂住臉:他解開衣帶,把脫下來的衣裳扔到地上,很快就坦坦蕩蕩地立在眼前,燈火從背後打過來,給他健壯有力的身軀裹上一層金邊。

原來的世界,怎麽就沒有遇到他呢?紅葉想了又想,若不是30歲的她自盡,莫名其妙到達這裏,說了些神神鬼鬼的話,馬麗娘也不會令她陪著去大相國寺上香,也就遇不到展南屏....

寢衣落在枕邊,展南屏輕聲說“讓我看看”,讓開一些,燭光灑在床邊:紅葉忙忙碌碌的,又要帶孩子,整個人瘦了下來,有著姑娘時的白皙苗條,又有著初為婦人的柔軟豐滿,黑發散落肩頭,如宣紙上的墨跡。

自從她懷了孕,兩人分開兩床被子,沒再親熱過,好不容易生了孩子,展南屏又外出公幹,這一來小別勝新婚,十分情動成了十二分。

床鋪吱呀吱呀微微搖晃,大紅幔帳跟著波動,如大海上的波浪。

一時間,紅葉話也說不出來,過了半晌,才摟緊丈夫汗津津的脖子,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體重,他的味道和心跳。

待得雲收雨散,她哄著丈夫洗澡去。

剛剛燒開的熱水已經微涼,展南屏摸了摸,毫不介意地泡進浴桶,腦袋也埋進去。

一看就風餐露宿的,很久沒洗過澡了,紅葉捏著鼻子給他用皂角洗頭發,用瓢舀起一邊的清水沖洗。

展南屏一動不動地享受,半晌才抖抖濕漉漉的頭發,說“還是有老婆好啊。”

紅葉吃吃笑,捏住他鼻子:“才曉得老婆好?說,出去這麽多天,有沒有找別的姑娘?”

這句話是有原因的:平日閑聊,喬氏說起,自家丈夫吳三定有一日在京城辦事,路見不平,幫了一個寡婦的忙。打那以後,寡婦經常來找吳三定,道謝啊,求助啊,打聽事情啊,吳三定是個好心腸,能幫的就幫了。

一段時間之後,喬氏發現了,氣呼呼找到寡婦家裏,見對方確實困難,便扔下十兩銀子,放下狠話:“幫忙可以,直接找我,沒見過纏著人家老公的!”回家把丈夫打了一頓。

吳三定這才和寡婦斷了。

喬氏總結:在恩愛的夫妻也不能放松!

展南屏一本正經地,指指自己泡在桶裏的雙腿,“哪有!不都給你了嗎?”

這個流氓!紅葉以前以為,丈夫是個不茍言笑的正經人,現在一瞧,葷話張口就來。

她啐一聲,把瓢往桶裏一扔,甩手便走,展南屏在身後笑“這就不管我了?”

紅葉抿嘴笑,忽然想起一件事,回到浴桶邊:“說,你剛剛把兒子抱出去,做什麽了?”

展南屏“哎”一聲,“瞧這當娘的,我親兒子,爹也在,能幹什麽了?沾了點酒給他。”

酒?紅葉記得,今晚席間是燒酒和黃酒。

“你你你~”她拍打他,“壞蛋!”

展南屏笑著比劃,“用筷子沾的。就一下。”

紅葉氣哼哼地戳他肩膀:“等兒子大了,我告訴他!‘’

展南屏側著頭,“有了兒子,就不管我了。”連人帶頭沈進水裏,水面鼓起幾個泡泡。

紅葉初時好笑,隔了一會,見不到人影,不禁慌張起來,萬,伸手進水“哎?”

下一秒,水面破裂開來,展南屏濕淋淋地,把她拉進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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