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

院試之期如約而至,縣學中超二十人一同前往呂南郡應考。

隊伍過於龐大，院長安排四位夫子帶領學子走水路，坐船。

陸軒輕松了口氣,不然整整七八日的馬車他想死的心都有。

三層高的大商船,魚龍混雜，學子們基本在船艙內溫習，偶爾出去透透氣也不敢走遠。

好在一路風平浪靜來到呂南郡。

江辰海是個閑不住的，船上的日子可把他憋壞了。

在客棧整理好後,拉上陸軒就下樓撒歡。

牧明宇和馬永輝並沒有隨他們住客棧，而是借住親戚家。

本也邀請了兩人一道，但考慮到不方便,最終還是選擇隨同窗們住來緣客棧。

終於院試開考,四人運氣都不錯，沒拿到臭號旁邊的位置。

三天兩夜待在小小的號房裏,吃不好,睡不好。

更別說是連續體驗三次,還得集中精力答題，實在受罪。

好在他們兩年來連刷各種題型，就算在如此高壓的氛圍下,依舊發揮正常水準。

得到解脫後,眾人精疲力竭,狠狠睡了個回籠覺。

由於坐船花費時間短一些,縣學的師生們商量後決定等放榜後再回。

正合江辰海的意,他還沒玩夠呢。

“哎陸軒,前面幹嘛呢？圍這麽多人。”江辰海左手一串糖葫蘆,右手拿著糕點啃。

再描了一眼身後的墨畫和陸盼,兩手被塞得滿滿當當,都是逛半個時辰的戰果。

好友真是童心未泯，對有趣的東西都忍不住上手。

結果一發不可收拾，攤主忽悠幾句就買，拉都拉不住。

人家是嘴快，他是掏銀子手快。

陸軒深知好友好奇心重，便說道:“去看看唄。”

擠進人群中一瞧，靠墻跪著的是一位清瘦男子，他時不時咳嗽，顯然身體不好。

在他的腳下寫著四個大字‘賣身救弟’。

圍觀的人群中有了解始末的開始說嘴。

原來這跪著的人叫卓文，還有個弟弟卓武。

兩雙生兄弟自小相依為命，兄長身子不好，常年吃藥，家裏一直窮苦。

弟弟早早挑起重擔，為了賺更多的銀子買藥，在鏢局從小學徒做到鏢師，因此會些拳腳功夫。

世人都知鏢局天南地北的走，危險重重。

這不前段時日返回時就遇上了土匪。

刀劍無眼，死傷好幾人才逃回來。

受傷最重的卓武當場被鏢局掃地出門，只賠十兩銀子了事。

但這點錢過於杯水車薪，還不夠吊幾天命。

若再有點什麽狀況，隨時都有可能保不住。

一個重傷頻死，一個藥罐子明顯的虧本買賣，誰願意收？

因此這人跪了兩天也沒人樂意花銀子。

陸軒倒有些佩服這位除了眼神偶爾露出擔憂外，腰板卻仍舊直挺的男子。

不管周圍人群議論得多傷自尊，他都不卑不亢。

江辰海曾經被騙過，看到此場景後瞬間沒了新奇，聽了一會就不耐煩的要走。

陸軒伸手拉住，說道:“等會，我覺得他是真的遇到困難。”

他自信看人的眼光還是挺強的，男子心志堅定，必定不是簡單的人物。

若能力所能及的幫上一把，結個善緣也好。

江辰海勸道:“咱們初來乍到，對呂南郡不了解，別多管閑事。”

他周圍觀察了一下，壓低聲音道:“況且誰知道那些起哄的是不是同夥，別等會被騙到人家地盤出不來。”

失錢財事小，威脅到小命就不值當了。

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幹得過幾個？

顯然他已經將練了兩年的武藝的事給忘了。

真正的練家子打不過，普通男子對上幾個還是可以的。

陸軒看著手腳並用掛他身上阻止的人。無奈說道:“你先放我去問幾句，不耽誤多久。”

江辰海見好友堅持，只得放行，但他一步不離的跟在旁邊。

若有什麽風吹草動，好趕緊把人拉回來。

“兄臺可是書生？”陸軒半蹲，斟酌著問。

氣質挺文雅，應該受過才氣的熏陶。

果然，卓文抿抿唇，聲音沙啞的回道:“進學過兩年年，習得幾個字。”

之後都是一邊抄書，一邊自學，甚至出過一本詩集，廣受推崇。

但他除了化名根本不敢冒頭認領。

否則以他無功名，又出身貧苦，甚至不算個讀書人的身份。

曾經有多崇拜，爆光後就有多唾棄。

“裏面的水是幹凈的，你先喝點吧！”陸軒取下隨身攜帶的水囊遞過去。

本想扶他到陰涼的地方坐坐，奈何沒成功。

性子挺執拗，不達目的勢不罷休。

“多謝！”卓文接受了好意，不進水他堅持不了多久。

陸軒又問了幾個問題，他皆對答如流。

江辰海越聽越覺得是自己過於杞人憂天。

見識不凡的人，怎麽可能是陰險之輩。

放下芥蒂的江辰海也加入到談話中，並漸漸被他的文采折服。

沒多久，陸軒便直入主題問道:“你弟弟在何處，狀況如何？需要多少銀兩，可有請大夫？”

卓文微微睜大眼睛，一瞬間又暗淡下去:“公子當真願意買？在下自小體弱多病，離不開藥罐，恐不能隨身伺候。”

江辰海有些可惜的說道:“簽了賣身契就是奴籍。”

先前聊得意猶未盡，棋逢對手，有種惺惺相惜之感。

他想著要不要改成借銀子算了，反正他小金庫多。

也有點顧慮才相識的陌生人，別又好心辦壞事。

卓文握緊拳頭，拼命不讓自己顫抖:“只要能救武仔，在下願意。”

入了奴籍，他的抱負，他對未來的期待，全都化為泡影，或許會成為一生的痛。

但若能換回弟弟的命，值了。

陸軒趕緊表態:“不必如此，我只需你們二人效力十年，簽活契書便可，十年後隨你們意願去留，若想回鄉則還自由身。”

他要是一路行得順利，到那時也已站穩腳跟，雙贏的局面。

卓文挺想直接應下，但良心不允許。

他開口道:“那公子豈不是虧本買賣。”

“你有這個價值。”陸軒說得斬釘截鐵。

卓文目光如炬的看著陸軒，突然朝他狠狠一拜。

果決道:“好，多謝救命之恩，在下必將一生為恩公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陸軒無奈了，這是要把他送走嗎？

要知道他曾經待過的那個時代，只有死人才有這個待遇。

哎，不過想想未來跪不完的‘哭喪’場合，還是得努力適應一下。

他甩掉走偏的心思，介紹道:“我名陸軒，旁邊這位是我畢生摯友江境字辰海，後邊是書童陸盼和墨畫，歡迎你成為我的夥伴。”

卓文終於願意在陸軒的幫助下站起身來。

跪得太久，雙腿已失去知覺。

緩過來後，他行了一禮，道:“在下卓文，見過各位公子。”

“以後大家都是朋友，直接叫名字就成。”江辰海說話的功夫，手已經攀上肩膀。

每次交到好友都很開心。

墨畫使勁點頭:“是啊！頭一回被叫公子瘆得慌。”

他是家生子，雖是奴籍，但與少爺一同長大，情分深厚。在外他始終是下人的身份，可不敢當。

陸盼大大咧咧道:“我才學很一般，你不嫌棄的話，咱們可以當知己。”

同為陸軒身邊的人，未來一起共事，能培養出深厚的交情很有必要。

“好，”卓文欣然應下。

他此刻也對以後的日子充滿期許，能遇見一個懂得賞識他的人，太難。

陸軒扶著他道:“先帶我們去看看你弟弟，有任何需要直接提，不用有顧慮。畢竟能得一文一武相助，乃此生大幸。”

在卓文的帶領下，幾人來到一處破舊的小院，見到生命垂危的卓武。

情況很不好，剛送回時還會疼醒，這兩日卻都一直處於昏迷中。

“大夫怎麽說？”陸軒擔憂不已。

卓文定定盯著塌上受難的弟弟，深恨自己無能。

“咳咳，請了濟和堂的老大夫，但只說聽天由命。”

他不願相信，哪怕失去所有也要跟命運抗爭到底。

陸軒想了想喊道:“陸盼，去問問永輝和明宇，看能否請到名醫。”

江辰海也急得團團轉:“對，如若沒有就打聽一下呂南郡的大夫哪些最厲害，能請的都請來，別心疼銀子。”

“好，我馬上去。”陸盼半點不敢耽誤，一溜煙消失在屋內。

卓文千言萬語，最終化為一句:“多謝！”

施恩容易，用心難得，他一生銘記。

“抱歉，家徒四壁，連累你們無處安坐。”卓文掃了一圈被他賣得只剩空殼的家。

若不是弟弟傷重，無法隨意挪動，估計這破院也保不住。

陸軒搖頭:“無妨，我們本也是莊戶人家出身，不必在意這些。”

一陣咕咕的聲音響起，卓文捂著肚子，羞赧不已。

江辰海緩解尷尬最是熟練，說道:“人之常情，我們也早餓了，墨畫快拿點吃食出來。”

墨畫回想起來時看到竈房外堆著一些木塊，趕緊抱進來，鋪成一個圈。

又將打包好準備帶回去給縣學同窗們嘗嘗的吃食拿出來一部分。

“先隨意吃些吧，頂頂肚。估計陸盼還要一會才能到。”陸軒直接席地而坐。

“來，別客氣！都是朋友。”江辰海把矜持的卓文一把按下，使勁往他懷裏塞吃的。

卓文一臉懵逼，再也維持不住淡然的心緒。

墨畫偷樂，熱情洋溢的少爺，一般人招架不住。

等待半個時辰後，兩輛馬車停在了小院門前。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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