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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假扮婢女】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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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丫鬟真是一點自主權都沒有,即使是一個沒有簽賣身契的丫鬟,主子叫你半夜爬墻,你就要半夜爬墻;主子叫你半夜沾了一身泥巴,你就要半夜沾了一身泥巴……除非,你不想幹了。

“三姑娘究竟想找什麽?這個百草堂足足占了國公府四分之一大,白日我們一寸一寸翻看,少說也要半日,此時夜色籠罩,僅僅靠著月光看,就是花上一個月也不見得能將此處翻找得一清二楚,而且有可能東漏一塊西漏一塊,畢竟不能一一做上記號。”秦姌月覺得自個兒不是真正的丫鬟,有問題就提出來,應該可以容許吧。

章清蘭知道秦姌月是對的,趁著月黑風高想摸清楚百草堂裏種了什麽草藥實在很蠢,可是她對秦姌月認識不深,不敢冒險說出實話。

秦姌月清楚章清蘭的想法,章清蘭相信她的醫術,但對她的人品沒有信心。她可以理解,不過覺得很可笑,當章清蘭帶著她這個丫鬟潛入百草堂查看草藥時,她們已經站在同一陣線了。

“若是找著了,我不就知道了嗎?”換言之,章清蘭想隱瞞是沒用的,她早晚會知道,除非找不到。

頓了一下,章清蘭小心翼翼地道:“我想查看這兒有沒有烏頭。”

秦姌月微微挑起眉,“這兒應該沒有烏頭。”

章清蘭聞言一怔,“為何?”

“烏頭喜歡溫暖濕潤的氣候,必須選在海拔……我是說,必須選在高平地。”秦姌月刻意一頓,看了章清蘭一眼,才接著道:“那玩意兒最好小心一點,有劇毒。”

章清蘭恨不得咬掉自個兒的舌頭,怎麽隨口一挑就是個有劇毒的?

秦姌月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一邊留意章清蘭的反應,一邊慢調斯理地道:“若是我猜得沒錯,無論這兒是否能種植,像是烏頭、鉤吻、馬桑、雷公藤、半夏……這類草藥,這兒都不可能有。”

章清蘭微微一僵,“這是為何?”

“這些都有毒啊,若是有人誤食,這個百草堂的草藥豈不是用來謀害人命,而不是救人性命?”

“這兒是國公府的禁地。”言下之意不會有人誤闖此地,要不,她何必半夜偷偷摸摸潛入此地?再說了,若非秦姌月的迷藥,根本過不了看門狗那一關。

“也對。”秦姌月停了一下,方才又道:“若是如此,這兒倒是可以種植半夏。”

一聽到她的目標,章清蘭忍不住問:“這兒可以種植半夏?”

秦姌月點點頭,“半夏好用,燥濕化痰,降逆止嘔,消痞散結;外用消腫止痛……”

“我對這個沒興趣。”章清蘭連忙舉起手打斷她,“夜深了,我們趕緊回去。”

夜早就深了好嗎?秦姌月起了玩心,“姑娘真的要回去了?說不定我錯判了,這兒偏偏能種出烏頭。”

章清蘭顯然很錯愕,有些不知所措的道:“你怎麽反反覆覆的呀?”

“我太過武斷了,凡事都有例外,就好比我萬萬沒想到繁華的京城藏有這麽一大片草藥園,如同進了深山似的,這兒若是有烏頭也不是不可能。”

“……我不要了。”章清蘭孩子氣的咬牙切齒。

“真的不要嗎?我已經知道姑娘要找烏頭,我的速度就可以加快……”

“我說不必就不必,走了。”章清蘭轉身往外走。

“三姑娘你走慢一點,小心摔跤……”秦姌月驀地輕打了一下自個兒的嘴巴,真是烏鴉嘴,因為三姑娘果然摔跤了,而且姿勢真醜。

章清蘭輕聲咒罵了一句,回頭瞪著秦姌月,“你還在那兒發什麽呆,趕緊過來扶我起來啊!”

秦姌月可不想摔跤,慢慢走過去將章清蘭扶起來,當然,她很識相的閉緊嘴巴,免得某人惱羞成怒,而章清蘭也很有默契的閉嘴不再提此事。

她們一離開,不遠處的梧桐樹上,在此作客的閻子驍懶洋洋的道:“靖國公府還真是個有意思的地方。”

章連誠深感困惑,“為何我從來不知道府裏有這麽一個狡猾的丫鬟?”

“你眼睛只看能救人治病的草藥,府裏丫鬟能教你記住的不是病了,就是死了。”

章連誠同意的點點頭,可是下一刻又覺得此論不對勁,不過他一向懶得琢磨,轉眼拋到腦後。“我剛剛也想了許久,才想起那位三姑娘是三哥唯一的女兒。”

閻子驍給予他讚許的一笑,“真是了不起,還想得起來。”

章連誠差一點從樹上栽下來,他都忘了這個家夥的嘴巴很壞。

閻子驍突然轉移話題,“你這兒可有半夏?”

“當然有,你不也聽見了,半夏很好用。”一頓,章連誠接著道:“這兒有毒的也不是只有半夏,還有牽牛、南星……”

“所以,你是怕有人誤食才制定‘閑人勿入’嗎?”閻子驍打斷道。

“這是其一,最重要的是這兒都是寶,還是救人性命的寶,豈容閑人亂闖?”

“你那位侄女要半夏何用?”

“她要烏頭。”

閻子驍嘲弄的給了他一個斜眼,“當主子的如此輕而易舉被一個丫鬟詐出實話,確實很丟臉,可是你睜著眼睛說瞎話更丟臉。”

“……烏頭也好,半夏也罷,她不至於拿來毒死人吧。”

“是嗎?”三更半夜尋找有毒的草藥,若不是害人,難道是救人嗎?

“小丫頭一個,何來深仇大恨,犯得著冒險下毒謀害人命嗎?”章連誠自認為此言太有道理了,刻意挺起胸膛,可是反而襯得他有一點氣虛。

閻子驍不以為然的嘴一撇,“這是靖國公府的事,與我無關,只是提醒你,可別暴露我的行蹤。”名義上,此時他應該奉皇上之命悄悄去了燕州,確定詐死的謹王是否被豫親王藏在那兒。換言之,他不可能在京城,即使那對主仆不認識他,也不能教她們察覺到他的存在。

“我還不曾見過靖國公府有如此大膽的老鼠,竟敢摸黑闖進這兒,誰都知道我這兒養了三只兇狠的獵犬……對了,我都忘了那三只獵犬,她們是如何越過它們的?”

“兇狠?我看它們只會裝模作樣,還跟主人一樣不喜歡動腦子……這個問題根本不值得傷神,她們敢摸黑溜進來這兒,勢必有對付獵犬的策略,我比較在意的是,今日她們的目的未能達成,必然還有下一次。”

“她們一溜進來,你的人就會察覺,更別說我那個桃花林是一座迷宮,她們想穿過桃花林發現你絕不可能,除非,你刻意走到她們面前暴露自個兒的行蹤。”

“你沒聽見剛剛那個丫鬟說了什麽嗎?凡事都有例外。”

“那你想如何?”

“她們想看,就讓她們堂而皇之的進來瞧個仔細。”

“什麽?”

“你禁止閑雜人進入百草堂,是擔心有人不小心破壞你救人性命的草藥,派人盯著不就沒事了?”

章連誠微瞇著眼睛瞅著閻子驍,“你在打什麽主意?”

閻子驍很不屑,“不過是兩只老鼠,還是兩只弱不禁風的老鼠,我隨手就可以捏死了,值得我打主意嗎?”

“是啊,不值得你多看一眼的兩只老鼠,可是,你何時變得如此好心?你這是幫著她們登堂入室。”

“你不認為將小偷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好嗎?”閻子驍可不會承認自個兒就是壞心眼,喜歡看人家熱鬧。

“若是能夠來個人贓俱獲當然好,但是萬一小偷的本領太高了,這豈不是變成引狼入室嗎?”章連誠確信他居心叵測。

閻子驍嗤之以鼻,“不是說你的百草堂花樣很多,難道還會怕兩只老鼠?況且,即使她們真有本事從這兒偷走半夏,那又如何?你不是說小丫頭一個,何來深仇大恨,犯得著冒險下毒謀害人命嗎?”

章連誠差一點又從樹上栽下來,這家夥真的很懂得拿人家的話反擊,他這會兒也只能咬牙切齒道:“我突然同意她們進入百草堂,這不是很奇怪嗎?”

“雖然你的腦子向來中看不中用,但不至於笨到無藥可救,連這點小事都安排不了。”

若非長年在外游歷,受了大長公主極大的恩惠,章連誠真想撕爛他的嘴巴。

“放心,我會安排妥當,沒有天衣無縫,也不會漏出破綻。”

閻子驍終於正眼瞧他了,“我拭目以待,千萬別教我看笑話了。”

秦姌月喜歡上學,覺得比起在職場沖鋒陷陣,跟人家爭得你死我活,當學生實在太輕松了。

當然,這可能與她是一塊讀書的料子有關,考試從來不是壓力,上學的心情自然輕快。總之,她認為學習是一件樂事,自然樂於每日跟著章清蘭去書齋讀書,不過,若是這位負責教學的沈娘子能夠上點更有趣的東西,那就更好了。

沒想到她念頭剛起,沈娘子就說要去戶外教學——這是秦姌月的用詞,至於沈娘子的說法嘛,是姑娘們理當認識草藥,因此接下來幾日會帶她們造訪百草堂,由四爺的藥童親自為她們解說。

“這會不會太巧合了?”章清蘭不是個傻的,當下就查覺此事不對勁。

“是啊,巧合得令人毛骨悚然。”秦姌月的口氣更令人毛骨悚然。

章清蘭冷不防的打了一個寒顫,忍不住瞪人,“你幹啥說得如此可怕?”

秦姌月正經八百的反問:“難道三姑娘不覺得可怕嗎?”

章清蘭又打了一個寒顫,懊惱的低斥道:“秦姌月,你存心嚇我嗎?”

“如今我坐在三姑娘這艘船上,我可不願意三姑娘翻船。”她不認為嚴肅看待此事有何不對,尤其是這種明顯有人在算計的情況。

章清蘭神情一凜,“我不會翻船,也不能翻船。”

秦姌月的目光一沈,有故事哦。

“你們主仆竊竊私語說什麽?”二房的二姑娘章清寧靠過來。

“敵人”來襲,章清蘭的反應一向很快,“二姊姊知道我對花花草草沒興趣,見了百草堂就頭暈,正埋怨著呢。”

秦姌月不著痕跡的挑了一下眉,二房和三房不和?

章清寧邊聽邊將目光轉向秦姌月,隨即像是受了什麽驚嚇似的往後一縮,一臉惡心的道:“你這個丫鬟生得可真醜!”

“若非她,當初遇到野狗攻擊,我只怕是死路一條。”為了讓秦姌月進府當丫鬟不遭人輕待,章清蘭只好給她添上一筆“救命之恩”提高份量。也因為如此,她處處將秦姌月這個“福星”帶在身邊,丫鬟們才不會覺得奇怪。

“說起來你還真是命大。”

“老天爺憐憫良善之人。”章清蘭頓了一下,刻意看了章清寧一眼,“所以啊,人的心地最好善良一點,不要老想著算計別人,小心天打雷劈,二姊姊同意嗎?”

“……這是當然,我先進去了。”章清寧的表情變得很不自在,急匆匆轉身往前走進百草堂。

見狀,秦姌月又微微挑一下眉,越來越有名堂了。

章清蘭沒好氣的瞪著秦姌月,壓低聲音道:“你想變一張臉,抹黑就好了,何必弄出一個胎記?還有,眉毛塗那麽黑、那麽厚,看起來活像個兇神惡煞,人見人嚇,鬼見鬼怕,哪有丫鬟的樣子?”

“丫鬟有固定的樣子嗎?”秦姌月無辜地眨著眼睛。她也不想將自個兒搞成這副德性,可是當丫鬟的醜一點,比較可以降低別人的敵意,何況她又是空降部隊。

而事實證明,因為她太醜了,其他人看她就是個笑話,對她幾乎沒什麽防備,以至於她走到哪兒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也因此很快就能掌握靖國公府的情況。

靖國公有四個兒子,皆為嫡出,不過除了老大之外,其他三個皆為繼室所生,也就是如今的老夫人。兒子中最受寵的當然是老麽四爺,最不得老夫人歡心的是三爺,因為三爺不聽話,堅決不納妾,以至於只得了三姑娘這個女兒。

老夫人對三爺不爽,但受罪的卻是三太太,這正應了一句話——女人就喜歡為難女人。難怪三姑娘一聽見她善婦科、可治不孕之癥,顧不得她只有十四歲,急忙帶著母親到了陪嫁莊子找她把脈。

章清蘭舌頭打結了,可是又委屈極了。雖然丫鬟沒有固定的樣子,但她這副德性真的很醜,她如何能頂著這張臉還比別人更自信張揚?

“三姑娘很快就會見識到我這樣的容貌有多大好處了。”秦姌月用下巴努了努百草堂,“我們已經遠遠落後了,三姑娘還是趕緊進去吧。”

章清蘭的註意力立即被拉回來,“你要緊緊跟著我,別亂跑。”

秦姌月額頭差點出現三條線,究竟是誰該緊緊跟著誰呀?

之後,主仆倆一前一後進了百草堂,雖然到此一游過,可是當時視線不良,不同於此刻看得一清二楚,教人看了兩眼閃閃發亮……不對,只有秦姌月看得神魂顛倒。對一個醫者來說,這兒根本是個大寶庫,如何能不被百草堂迷住呢?單單看到眼前這一片草藥田,不難想像章四爺的藥材房肯定很有看頭。

她喜歡跟著味道走,此時聞到最愛的桃花香,想到了桃花釀,兩只腳自動自發的跟著移動到了桃花林外面。

“這個百草堂真是太稀奇了,竟然還藏了一座桃花林。”秦姌月舉起腳步,可是剛跨出去又縮回來……不對,這個桃花林不對勁,為何每棵桃樹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她有一項厲害至極的才能——從相同的東西中找出相異點,換言之,她可以從兩棵看似相同的桃樹裏找出不同之處,可是,現在目光所及的每一棵桃樹竟然都毫無差異!

若她一時不察走進去,說不定就會走不出來了。

可秦姌月反倒覺得鬥志被挑起來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進去一探究竟……

“我終於找到你了!”忽然間,章清蘭從後面拉住她,“要你緊緊跟著我,結果你還是差一點將自個兒搞丟了。”

“我聞到桃花香,忍不住過來瞧瞧。”

“你不可以進桃花林。”

“為何?”

章清蘭沒好氣的賞她一記白眼,“先前在百草堂外面時,你沒聽見四叔的藥童特別提到桃花林,桃花林後方是四叔最珍貴的藥材房,為了避免有人誤闖,桃花林養了毒蛇,一旦遭毒蛇咬了,無藥可救。”

秦姌月卻壓根沒在聽,自顧自的道:“你看看,這個桃花林是不是很怪?”

章清蘭仔細看一眼,再看看秦姌月,得了一個結論,“在我看來,你比桃花林還古怪。”

秦姌月很有自知之明,三姑娘覺得她很怪這很正常,因為她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時代,“既然我比較古怪,你就不用害怕這個桃花林,我們進去瞧瞧。”

“不行,這是四叔重中之重的禁地,我可不想得罪四叔。”

“你那位四叔很了不起嗎?”

“我四叔的醫術連皇上都認可,皇上還尊稱四叔‘小神醫’。”

“那又如何?皇上又不懂醫術。”哪能判斷誰是真的神醫?

章清蘭突然有種自找苦吃的感覺,怎麽會提議讓秦姌月以丫鬟身份進國公府呢?以她這口無遮攔的程度,隨時都能惹禍上身。

“三姑娘別瞪我,我明白,皇上是否懂醫術無妨,重要的是皇上金口玉言。”秦姌月也知道今日不是探險的好時機,還是當個聽話的丫鬟吧,“不瞧就不瞧,走了。”

章清蘭不得不說秦姌月這個人很怪,卻有男子的見識,實在不像出自上林村那樣的地方,反倒像是權貴之家特別培養出來的姑娘。

甩了甩頭,章清蘭拋下腦中亂七八糟的思緒,趕緊提起腳步追上去。

黑子白子交錯在棋盤上,不難看出手談雙方皆從容不迫,無意在棋盤上爭輸贏,只是當成樂趣玩玩。

“三日後我要去一趟燕州,此行至少一個月。”章連誠實在不想將客人獨自丟在這兒,可是跟北夷的商人約好了,他得去治病以換取北夷珍貴的藥材。

“你想要北夷的藥材,為何不向皇上開口?”雖然閻子驍也不想求助皇上,皇上這個人很善於利用機會索討好處,可是章四手無縛雞之力,去燕州路途遙遠,多有危險,實在沒必要為了藥材如此冒險。

章連誠搖了搖頭,“我可不想跟皇上打交道。”

“你可與太後打交道。”雖然這與皇上打交道相差無幾。

“我意外救了太後,太後有緣成了我的病人,我對太後有無法推卸之責。”章連誠無拘無束慣了,叫他進宮當禦醫,見後宮女人鬥來鬥去的嘴臉,天仙般的人兒都鬥成了醜八怪,他可不願意。可是,一旦成了他的病人,就是龍潭虎穴他也不會拒絕走進去,這也是他一直沒有中斷跟北夷商人交易的原因,其中就有他的病人。

“如今有太後護著,皇上不會為難你,可是終有一日皇上還是會叫你進宮當禦醫。”閻子驍還沒見過比皇上更有耐性的人,要不,十幾年來尋不到謹王的下落,皇上早該放棄了。再說,他相信謹王府的那場大火不是為了詐死,而是謹王不想讓自個兒落在皇上手上。

“你不必擔心,太後留了懿旨給我。”

“太後倒是真的護你。”

“我可是太後的救命恩人。”

“既然你非去燕州不可,那我派四個人跟著你。”

“謝了。”章連誠在這種事情上頭絕不客氣,閻子驍的人個個都是高手,靖國公府派出十個也敵不過人家一個,他當然不會死愛面子婉拒。

這時,閻子驍的暗衛首領趙英走過來,一一報告今日暗中查探的結果,“章三姑娘並未出手竊取半夏,不過,她們在桃花林外面徘徊了許久。”

“你確定那個丫鬟也沒有動手偷竊?”閻子驍根本沒將章清蘭放在眼裏,真正狡猾的是她身邊那個丫鬟。

“沒有,她對桃花林更有興趣,而且看出桃花林很古怪。”

閻子驍饒富興味的挑起眉,“這個丫鬟有點本事。”

常人看見桃花林只覺得美不勝收,直到走在其中繞不出來方知這片桃花林大有玄機,不過,那已經太遲了,而這個丫鬟竟然從外面就可以察覺到不對勁,這真的不簡單。

“原本她想闖進來,可是章三姑娘攔住了。”

“知道這兒古怪還想闖進來?”

“章三姑娘還提醒她這兒養了毒蛇,遭毒蛇咬了無藥可救,她根本沒放在心上。若非章三姑娘攔著,她肯定闖進來了。”

“這只老鼠膽子可真肥!”待在這兒的日子太無聊了,他逗著老鼠玩玩也不錯。

見到閻子驍眼中閃爍的光芒,章連誠連忙提出警告,“閻明璇,你可要好好保護我的藥材房,不要等我回來時,藥材房全空了。”

閻子驍不屑的睞他一眼,“若你的藥材房如此容易搬空,你索性守著藥材房。”

“那個丫鬟沒本事搬走我的藥材房,但她若是個帶路的呢?”

“百草堂是皇上賜給你的,就是豫親王也不敢在此作亂,誰有這個膽子?”

“……總之,你別冷眼在一旁看笑話不管事。”沒錯,當初皇上為了答謝他對太後的救命之恩,在靖國公府周邊弄一塊地方給他種植草藥,鬧得滿京城的人皆知此事,而百草堂的匾額還是皇上禦筆親題,確實沒有人敢在這兒作亂。正因如此,他未曾在此安排侍衛,只有三只獵犬守門,幾個藥童專侍草藥。

“我有如此壞心眼嗎?”

“有啊。”

略微一頓,閻子驍百般不願的道:“我確實不喜歡管閑事,可是竊賊在我面前為所欲為,這是對我的羞辱,我豈會容許?”

章連誠豁然開朗,“我倒是忘了,笑話可以看,但是尊嚴更重要。”

“往後我可能還要借住百草堂,我不會讓百草堂出事。”閻子驍目光掃了一下棋盤,“認真下棋。”

章連誠拿起一顆白子落下,整個棋局的局勢瞬間變了,緊接著黑子落下,攻勢淩厲,一來一往再也不見先前的隨興,而是恨不得痛宰對方一頓,不過,再看他們臉上的神情,兩人都很開心。

秦姌月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尤其在這種奴婢生命很不值錢的時代,凡事冷眼旁觀方為上策,可是她還盼著透過章清蘭接觸威武侯府,又眼見章清蘭成日憂心忡忡的失神,顯然正在琢磨著如何給某人下毒,只可惜任她如何旁敲側擊,章清蘭一點口風也沒漏出來。

不過,她不是坐以待斃之人,更別說章清蘭如今進出頻率最高的就是廚房,而下毒往往從吃食下手,用點心思打聽一下很快就有線索了。

“聽說二太太喜歡吃鷓鴣。”秦姌月對著又在發呆的章清蘭道。

身子一僵,章清蘭緩緩的將目光從窗外移向秦姌月,不自在的道:“二伯母喜歡吃鷓鴣與我何幹?”

秦姌月身子向前一傾,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道:“鷓鴣喜歡吃半夏。”

章清蘭驚愕的瞪大眼睛,半晌,她轉向大丫鬟春晚,“你去外面守著。”

春晚應聲退出房間。

“三姑娘很驚訝我如何知道是嗎?我可不是只懂得草藥、做吃食,我也懂得跟別人打交道,從別人那兒打探消息。”頓了一下,秦姌月自顧自的又道:“即使三姑娘可以順利透過鷓鴣將半夏送進二太太的口,可是三姑娘應該沒有想過,二太太若沒有長年食用鷓鴣,想要藉此毒死二太太很難,再說了,此毒不難解,先用生姜解毒,再以清熱解毒方劑扶正固本,相信大周有許多大夫都知道。”

章清蘭怔楞的說不出話來。

見狀,秦姌月輕嘆了口氣,繼續充當老師教導她,“若三姑娘想藉毒取人性命,就必須下別人無法解的毒,最好無色無味能溶於水,服用之後,即便仵作解剖屍體也不容易發現異狀、找到死因。”秦姌月又停了一下,一副沒什麽大不了的接著道:“這個我很擅長。”

章清蘭真是嚇傻了。

秦姌月見了搖搖頭,試著引導她靜下心來思考,“三姑娘根本沒這個膽子,又何必冒險謀害人命?你們有不共戴天之仇嗎?還是說,她不死,你就活不了?難道沒有兩人可以共存的解決之道嗎?”

章清蘭有些不知所措的緊咬下唇。

“三姑娘與我相識不深,對我心存疑慮這是當然,可是三姑娘願意將三太太的身子交給我調養,何不試著再對我多點信任,說不定我能成為你的助力。”

章清蘭看著她好一會兒,支支吾吾的道:“我……作了一個夢。”

秦姌月突然生出一種很熟悉的感覺,穿越成秦姌月之後,她有時會懷疑上一世只是一場夢……難道章清蘭也是?不,若是如此,她並非真正的章清蘭,她與二太太何來深仇大恨?還有一種可能,章清蘭是重生?

緩了一口氣,秦姌月狀似輕松的問:“什麽夢?”

“李大夫斷定我娘得了宮寒,再也不能生育,祖母逼著我爹納妾,我爹不答應,祖母絕食,二伯母給娘出了主意,主動擡舉身邊的丫鬟當姨娘,一來可以向祖母證明她並非善妒之人,二來自個兒的丫鬟好掌控。娘不願意爹成為不孝之人,覺得這個主意甚好,便主動向祖母提出擡身邊的丫鬟當姨娘,沒想到此舉惹惱了爹,爹認為娘沒站在他這一邊,還學後院那些女人亂七八糟的手段,一氣之下同意納妾。爹爹一納妾,娘就後悔了,可是又能如何?這是她犯下的錯,她很是自責,後來病倒,從此再也沒起來。而我爹因為失去娘,後悔不應該跟她嘔氣也跟著病倒了,最後也是一病不起。至於我,夜半時分被娘的冤魂引到湖邊,然後被人推落湖裏淹死了。”

秦姌月終於明白章清蘭為何想冒險謀取二太太的性命,這個夢境若真是章清蘭的真實經歷,他們一家三口可以說是被二太太害死的……雖然沒有證據,但是從二太太給三太太出主意這件事來看,二太太的確是最大嫌疑人,不過,這並不能證明二太太就是害死他們一家三口的兇手,說不定二太太只是遭人利用。

見她不發一語,章清蘭急忙的道:“雖然只是作夢,但是感覺很真實,好像我真的在夢裏走過一回。”

“我不是不相信三姑娘。只是下毒這種事必須計劃周全以免弄巧成拙,三姑娘不但無法除掉敵人,反而將自個兒搭進去,如此一來,你就更不能改變你爹娘的命運。”她根本不讚成章清蘭下毒報前世的仇,但是也想不到什麽好主意,再說此事還有未解之處,若真的是二太太,二太太意欲為何?三房又不是接班的長房,如何礙著二房?

“我明白,我正是因此猶豫不決,可是我實在想不出更好的主意。”章清蘭喪氣的雙肩垂下。

“這事慢慢來,倒是毒藥,我可以先做出來,不過我得進百草堂一趟。”

“你要進百草堂偷藥材?”

秦姌月點了點頭,“若從外面買藥材會留下證據,事情成了,我們也逃不了,所以從百草堂偷藥材是最妥當的法子。”

“我聽說四叔很寶貝藥材房,時時刻刻派了藥童把守,我們想從那兒偷藥材有困難。”

“只要你四叔不在,其他的藥童我都可以應付,正巧,昨日你四叔出遠門去了。”

章清蘭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三姑娘很驚訝我如何知道四爺出遠門嗎?”見章清蘭點點頭,秦姌月當然又逮住機會好好教育她,“雖然你是三房的人,但也是靖國公府的一分子,偶爾也該跟其他三房往來建立關系,要不,人人皆知之事,三房卻一點消息也沒有,這不是人家不告訴你們,而是你們從不關心。”

“自從作了那個夢之後,我就變得特別謹慎,生怕遭人算計。”雖知秦姌月很有見識,但直到此刻章清蘭才打心底敬佩這個與她同年的姑娘。

“謹慎沒錯,但不必杯弓蛇影,若因此錯過可以互相扶持的好姊妹,這豈不是你的損失?再說了,你不與敵人打交道,又如何看出敵人的弱點?你想知道如何應付敵人,總要先摸清楚敵人的底細。”

章清蘭聞言苦笑,“我真是糊塗。”

“若是三姑娘想知道,我可以跟三姑娘說說章家其他幾位姑娘的事。”秦姌月隨即一一道來,章清蘭再一次見識到她的厲害。

閻子驍喜歡在月下煮茶,煮茶的是閻河,下棋的是他,而對手當然是自己,一手白棋,一手黑棋,偶爾再來一盞茶,其樂無窮。

閻子驍看似專心下棋,完全沒註意到周遭動靜,可是從外頭回來覆命的趙成剛剛停下腳步,他就擡頭看了一眼,“今日還是沒有任何動靜?”

趙成點了點頭,提出懷疑,“豫親王會不會察覺到這是皇上挖的坑?”

“這倒未必,豫親王是老狐貍,即使將謹王藏在燕州,他也不會急急忙忙趕在我後面派人追過去,就怕這次我們又猜錯了,謹王並不是藏在燕州。”他又白白演了一場戲。

還好,這次他正想避開成國公府那些莫名其妙、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表妹,要不,他一定要跟皇上抗議,莫要打探到一點消息就胡亂猜測,若下次有消息指出謹王藏在西北,他豈不是要在百草堂悶上五、六個月?

“還要繼續盯著豫親王府嗎?”

“盯著,待孟閔從燕州傳消息回來,確定那兒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再撤。”頓了一下,閻子驍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這些天豫親王一直待在府裏沒出去?”

“是,說是豫親王身體微恙,不出門也不見客。”

閻子驍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我去燕州找謹王,他卻刻意躲在府裏不出門,這是什麽道理?”

一頓,趙成搔了搔頭,“這兩者好像扯不上關系。”

“雖然人人認定謹王失蹤與豫親王有關,可終究沒有證據,而豫親王也恨不得從此事脫身。皇上派我去燕州尋找謹王下落,豫親王不是更應該高調的在眾人面前亮相,證明他不在意謹王是否活著、身在何處嗎?可是,他卻關在自個兒的府裏過日子,這只有一種可能——他有不得不離開,卻又不能在眾人面前亮相的理由。”

略略一想,趙成就明白了,“此事只怕與謹王有關。”

“沒錯,若是豫親王真的不在府裏,謹王很可能在京城。”

這時趙英急匆匆的走過來,“主子,有人闖進桃花林。”

“餓上一日,再將人扔出去。”尋常人只會在桃花林迷路,若是置之不理,可能會餓死在桃花林,閻子驍不介意死人,可是章連誠絕對不喜歡百草堂鬧出人命。

趙英頓了一下道:“那位姑娘看起來好像可以通過桃花林。”

“姑娘?”

“是,兩個,一個留在桃花林外面。”

腦海立即閃過某只膽肥的老鼠,閻子驍饒富興味的唇角一勾,“你如何知道她可以通過桃花林?”

“她不會繞在原地打轉,且一次比一次更接近出口。”

“你可看出來其中的玄機?”

趙英搖了搖頭,“錯過一次,絕不會錯過第二次,因此不會一直繞在原地打轉,不過,她一直扶著桃樹前進,我尾隨在後查看桃樹有何異樣,可是看不出來。”

“既然有本事走進來,我就在這兒等著她。”閻子驍擺了擺手,“你們各自回到自個兒的崗位,閻河待在這兒就可以了。”

趙成和趙英領命一閃身退下,這時,秦姌月正好走出桃花林。

秦姌月回頭對著桃花林比了一個勝利的手勢,笑得很張揚,“小小一個桃花林迷宮就想困住我,哪有這麽容易的事。”她拉了一下身上的衣服,轉身繼續前進,目標當然是藥材房。

與桃花林相望的是一座湖,湖心陸地有一座樓閣,想必是藥材房所在,而連接兩邊陸地的是一座拱橋。

秦姌月滿心歡喜的踏上拱橋,過了拱橋,就見到柳樹下正在與自個兒對弈的閻子驍,一時呆若木雞。

“你這個丫鬟的膽子可真肥啊!”閻子驍主動開口道。

秦姌月立即跪下,大大的磕了一個頭,“四爺饒命,奴婢實在太想念家鄉的桃花釀,可是整個國公府只有這兒有桃花林,奴婢只好上這兒采桃花。”她沒見過章四爺,只是猜測此人是章連誠。

這個丫鬟反應真快!閻子驍打量了她一眼,生得可真醜,不過容貌在他眼中最不值錢,因為再美的姑娘站在他面前都相形失色,可是腦子裏面的東西就不同了,那才是一個人是否值得費心的地方。他似笑非笑的道:“你要采桃花不必走到這兒吧。”

“這兒很美,不小心就走過來了,不過我可以立即退回去,絕不打擾四爺。”秦姌月連忙站起身,還來不及采取行動,人家一盆冷水就潑過來了。

“我可有說要饒了你?”

秦姌月趕緊又跪下,“四爺大人大量,要不,奴婢的桃花釀一半歸四爺?”

“我看不出來這筆交易值得。”

“奴婢的桃花釀絕對教四爺喝了還想再喝,豈會不值得?”

“若是你的桃花釀沒有這等價值呢?”

“奴婢就告訴四爺,奴婢如何穿過桃花林。”桃花林設計成一座迷宮,擺明是要防止外人闖入這兒,而她相信絕大部分的人都繞在其中出不來,她能夠走出來肯定令他很驚訝,這也是她可以跟他交易的籌碼之一。

閻子驍目光一沈,這個丫鬟不簡單,他還沒問,她就搶先點明此事,甚至藉此跟他做交易。

“四爺以為如何?”

“成交。”

秦姌月忍不住得意的揚起唇角,“四爺,采花至少要好多日。”言下之意,接下來她還要繼續造訪這兒。

這個丫鬟不但不簡單,而且很囂張!“我會派人采花,每日此時送到百草堂外面。”閻子驍擺了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

秦姌月從來不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還有,桃花釀要用初開的鮮桃花,沖洗上面的浮塵再晾幹。”

閻子驍看了閻河一眼,閻河立即明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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