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融終於看清了外面的全景。

遠處的摩天輪, 外面哄鬧的人聲，音樂聲，昭示著他應該處於某個游樂園中。

而能和游樂園搭邊的, 溫融只想到了馬戲團。

瞳孔一縮，所以思緒都在頃刻間, 獵豹垂下腦袋，看上去像是被正午的陽光刺了眼睛。

壯漢又在揮舞鞭子，鞭子和空氣相交發出一聲脆響, 然後厲聲催促著年輕獵豹前進。

溫融毫不懷疑，自己但凡有一點沒做到, 對方的鞭子就會落在他身上。

但他忽然意識到一個很重要的點。

背後抓他來的人是沖著他的“奇跡”來的，那對方會不會想知道這個奇跡獵豹到底有多奇跡呢？

比如，不停的用語言催促吩咐他做事, 不給任何行動指令，而是像和人類說話那樣。

或許能聽懂人話的貓狗會很受人類歡迎疼愛, 他們只會驚嘆於自己寵物的聰明程度。

但這如果放在野生動物身上……是滅頂之災。

可以想象，一只充滿魅力的、能聽懂人話的、可以思考人類語言的獵豹最後會落到什麽下場？

溫融試圖邁出去的腳沒敢再動，他看見了四周的攝像頭，只覺得背脊發涼。

這些攝像頭的後面，是不是就有無數人在盯著他，盯著他做下一步然後判斷他的價值？

心底泛涼, 溫融垂著頭假裝沒聽懂一動不動。

後面的鞭子再次響了起來, 這次是摔在地板上，濺起了灰塵，壯漢粗魯的大喊, “讓你往前走你聽沒聽見！”

年輕獵豹巋然不動, 依舊像是聽不懂。

壯漢往攝像頭的方向瞄了一眼, 伸手在耳邊摸了摸，再次揮舞鞭子。這次是直接落在了獵豹的背上。

細細長長的用皮革做的鞭子落在身上立馬傳來火辣辣的疼，疼痛來的太過突然，溫融發出一聲憤怒的喵嗚。還不忘演戲，轉身朝著壯漢做出了要攻擊的姿態。

壯漢似乎皺了下眉，罵了句臟話，然後將方才的一長段話，換成了一個語氣詞，以及手動指令。

他指著前方，怒喝，“走！”

年輕獵豹猶豫著在原地踩動腳步，十幾秒後，他看向小黑屋和鞭子的眼中閃過畏懼，緩緩朝著壯漢手指的方向過去。

這樣的試驗進行了十幾次，溫融一點異樣不敢露，他努力回憶著豹媽在遇到危險的反應，努力學習鬥金憤怒的模樣，就像是一只真正的、野生獵豹。

而他的背上，已經被打了整整十鞭，十道縱橫交錯的傷口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格外可怖，鮮血染紅了獵豹的皮毛。

溫融忍著痛，沖著壯漢做出齜牙咧嘴的動作，看起來似乎想要攻擊，可卻又像是在畏懼什麽。

壯漢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失望，低聲按著耳朵說了些什麽，然後朝著獵豹走過來。

他揮舞著鞭子將獵豹趕回了小黑屋。

唯一的光源很快被關上，房間再次進入黑暗。

溫融不知道小黑屋有沒有攝像頭，他一回來就“及其虛弱”的趴在了籠子角落。

而外面，鎖上門的壯漢罵了句臟話看向最近的攝像頭，“老板，接下來怎麽辦。”

攝像頭後是一個不大的辦公室，裏裏外外的擠了七八個人。

馬戲團老板吞雲吐霧的看向其他人，“怎麽樣，各位老板有沒有看上的？不過你們也看見了這家夥的聰明程度，可比大部分野生獵豹都聰明了，想要這價格可不會低。”

被喊老板的幾人紛紛搖頭，面露失望，“我看網上傳的那麽火還以為這家夥能有多聰明了，結果就這？我家裏的金剛鸚鵡都比他聰明一百倍，還會說話。”

說完這話的老板直接轉身離開。

其餘他們看看攝像頭裏趴著不動的獵豹也紛紛搖頭走了。

最後只剩下一個人，對方看上去似乎還有點興趣，“便宜點我要了？”

馬戲團老板搖頭，姿態很是從容，“約翰先生，這家夥名氣可不小，要是被人發現了我可是要承擔不小責任的，價格已經很公道了。”

對方猶猶豫豫，“這樣，你下次再用別的辦法試一次，看看他到底是真的就這麽聰明，還是故意裝成只有這點聰明。”

這個老板的話給了馬戲團老板一個新方向，他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說，今天都是這只獵豹故意表現給我們看的？”

對方笑的眼睛瞇成了一條縫，“我看過他在紀錄片的表現，看起來不像只有這點能力的樣子。萬一呢，反正多試一次又不要錢。”

馬戲團哈哈笑起來，一邊說，“時間也是錢。”

一邊擁著對方離開監控室。

溫融並不知道這段針對他的談話。

第一天，除了帶有藥粉的肉被送進來，和先前沒有絲毫不同，溫融又過上了不見天日的日子。

雖然又回到籠子裏，但溫融反而松了口氣。

按照那些人還給他送藥的舉動，顯然他留著還有用。

又或者是覺得他之前的一切都是在假裝，但不管怎麽樣，對方沒立即把他弄走，或者是送上屠宰場，那他逃跑的機會就多了一層。

至於萬一對方再次試驗他？

他歪頭舔了舔背上的傷口。

雖然疼，但跟讓敵人放松警惕然後伺機逃跑比起來，不過就是疼了一點而已。

黑暗中的獵豹發誓，離開城市回到野外後，他一定遠離人類，開始學著當一只真正的……野生獵豹。

溫融又在小黑屋呆了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後，壯漢再次對他進行了一場試驗，不過這次的試驗場地來到了他們平時表演的地方，巨大的圓形空地上擺滿了火圈以及各種表演器皿。

懲罰武器也從鞭子變成了細長的木棍。

看見木棍的那一霎溫融就知道自己今天又不能完整的離開了。

忍住想沖上去撕咬他們的沖動，溫融只能一個勁的在心裏告訴自己，只要成功欺騙過這些人，放松他們的警惕，逃跑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不過比起上一次，這次的試驗多了威脅。

壯漢依舊用那口別扭的英語告訴他，要是再裝傻就會被打死。

溫融能聽懂嗎？他當然不能聽懂，一臉冷漠的看著對方，全身都擺起了試圖攻擊的架勢。

壯漢像是被他氣到了，木棍重重的在地上敲了下，發出指令。

和第一次的實驗結果沒有任何不同。

不過比起之前，這次溫融少挨了幾次打，大概因為他把對方要求的表演動作都做的很好。

在又一次沒明白指令，壯漢提棍要打他時，黑壓壓的觀眾席忽然走出來一個人。

對方喊住了壯漢，有些失望的看著溫融，卻沒再壯漢用木棍打他。

他們之間交流的語言溫融聽不懂，但從壯漢恭敬的態度來看，這人不是老板就是領導。

溫融垂下眼，演的更加滴水不露。

——

試驗結束，他再次被關進了小黑屋。但很快，溫融數了四十八小時後，小黑屋的門再次被打開。

他被連籠子一起送到了另一個地方。

一個陰暗潮濕臟亂差的房間。

房間很大，裏面有無數個大大小小的籠子，溫融在裏面看見了無數已經沒了野性的動物。

眼裏閃著畏懼骨瘦如柴的老虎，不敢正眼看人類、毛發都幾乎全部打結的雄獅，還有跟人類做出乞討手勢的棕熊。

不過他的乞討沒能換來人類的投餵，只有一根木棍重重的一擊。

即使被打疼，棕熊也一聲不吭，只是默默的回到了籠子角落。

而他們居住的籠子裏，糞便尿液堆積到一起，在這間房間裏散發出濃重的惡臭味。

他們身上更是大大小小的傷疤不斷。

溫融心梗到幾乎無法呼吸。

他忽然發現，在小黑屋的那些日子包括被試驗的那兩次，跟這些比起來都不算什麽。

這些沒有人類靈魂的野生動物，在馬戲團的日子甚至比不上在野外的一星半點。

在野外縱然有吃不飽，縱然有不知名的疾病，縱然有天敵，縱然有太多太多的野生動物沒法順利活到老死。

可跟這裏面比起來，簡直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至少在野外他們能夠自由自在，不會被肆意毆打……

他眼裏閃過一絲悲傷，怕被前面的壯漢發現，連忙垂下腦袋去。

這一刻，他的聖母心忽然發作，想要將這些動物全部帶走。

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只能保住自己的命……

心口的哽的難以言喻。

壯漢打開籠子，將他驅趕到另一個籠子前，或許是因為他奇跡獵豹的身份，又或許是其他，他的籠子比其他動物的要好很多。

至少看起來幹凈，活動空間也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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