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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閑時小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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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

耳畔擾人清夢的怪聲不絕, 待江槿月不由自主地睜開眼時,眼前唯有望不到盡頭的血紅色。

頭頂有很多面目模糊的人在倒立著徐徐前行著,乍一看, 那些人正漫無目的地走著,宛如行屍走肉;可仔細看去, 他們分明始終在原地踏步, 卻仿佛對此無知無覺。

腳下是血海萬頃,看似寂靜無波, 卻不斷發出“咕嚕咕嚕”的詭異聲響,這才將她自睡夢中驚醒。

她眼角的餘光捕捉到幾點零落星光,它們於血海之下緩緩流轉,其下還有一片巨大的、似能吞噬萬物的陰影。

“又是這裏?”江槿月遙望著熟悉的星芒, 一時心下疑惑。她還記得, 上回她就是在這裏遇見了那個假冒娘親的怪物,它滿口唬人的鬼話, 實在不知所雲。

可是這到底是什麽地方?倘若上回是戚正在暗中搗鬼, 今日又是什麽東西將她帶來了這裏?江槿月低垂著頭,俯瞰著血海深處的陰影,試探著向下邁出一步, 本想走近些看看那究竟是何物, 身後卻冷不防地傳來低沈喑啞的笑聲。

那聲音很近,幾乎貼在她的腦後。江槿月本能地倒吸一口涼氣,回頭望去,入目的唯有一團紫黑色的人形濃霧。

它擁有屬於人類的四肢與頭顱,但她看不清這東西的臉, 只覺得它笑得實在難聽,都不需要開口說話, 早已惡意滿滿。

“好久不見啊,尊主。”濃霧陰惻惻的語氣中隱隱有幾分興奮,竟似是遇見了舊友一般。

江槿月挪開視線,面無表情地反問:“這是你的本體嗎?這副模樣實在醜陋,難怪要偽裝成旁人,才敢出來招搖撞騙。”

濃霧輕嗤一聲,冷冷道:“皮相如何,不過虛妄罷了。今時今日,你我見一面實屬不易,不如借此機會好好聊聊?”

說話間,如絮般厚重的濃霧漸漸朝她襲來,夾雜著不祥的死意與揮之不去的寒意。陣陣陰風拂面而來,徹骨的涼意自她身畔劃過,終是無法傷及她分毫。

縛夢與九幽令都不在,此處至多是個夢境,這個怪物不足為懼。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江槿月擡眼望著近在咫尺的霧氣,甚至懶得往後退一步,不耐煩地拒絕道:“不必,我和怪物本就無話可說,還請莫要打擾我歇息。”

自離開臨城後,她與沈長明日夜兼程,趕路本就辛苦,前兩日還偏偏陰雨連綿。坐在客棧裏,望著陰沈沈的天,叫她心中沒來由地郁結了起來。

好不容易快要回到王城了,這不長眼的鬼東西又來給她添堵,簡直是閑得慌。

“唉,我知道你不會聽。我來,只為告訴你一聲,我們快要見面了。”濃霧壓低嗓音嘿嘿笑道,見她始終不答,它的語氣倏忽一變,“這千年苦痛折磨,我要你百倍奉還。這次,我必要碾碎你的三魂七魄,讓你永遠消失。”

濃霧話音剛落,頭頂倒立著的人齊齊地停駐於原地,一個個都擡起臉望向她,笑得前俯後仰,口中聲嘶力竭地吶喊著“有死無生”。

仿佛這就是它們對她最後的警告,也是滅絕人性的詛咒。

“就憑你?那好吧,我等著你。”江槿月只當聽不見它們嘲諷的大笑聲,只把眼睛一閉,任它們再怎麽說,她也沒再開口應一個字。

面前的怪物若真是神通廣大,又是恨她入骨,早就親自來取她性命了,何至於讓她一個凡人活到今日?

再說了,如今她本人就在此處,怪物尚且不敢動手,只會耍嘴皮子功夫,又有何可懼?

這個怪物既想來見她,那她自當歡迎,正巧她也想好好瞧瞧對方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見她始終不為所動,全然不把它們的話放在心裏,這群怪物變本加厲,各種汙言穢語接踵而來。無論它們說什麽,江槿月都一只耳朵進一只耳朵出,聽過就忘。

它們想說,就由它們說去吧,左右累的也不是她自己。她鎮定自若地立在原處,不知過了多久,怪物們刺耳的怪叫聲消失了,除了馬蹄聲和轆轆聲從不間斷,她便只能聽見清脆的鳥鳴。

想來是它們也自覺無趣,索性省點唾沫星子,也不想同她廢話了。江槿月不屑地輕笑出聲,這怪物想碾碎她的三魂七魄,倒叫她想起戚正的死,想來大約比挫骨揚灰更為幹凈徹底。

旁人對仇家放狠話,多半是說“定要你死無全屍”。真不知她從前到底做了什麽,這怪物竟恨她到這個地步,連輪回轉世的機會都不想留給她。

所謂的千年苦痛折磨,聽著似乎又與他們的前世有關,看來從前的自己樹敵頗多,不知將來會否有更多仇家上門尋仇?

江槿月正要為自己的前途嘆氣,冰涼的手心就被人輕輕握住,耳畔傳來熟悉又溫潤的聲音:“這是怎麽了?方才你一直皺著眉,我還當你是做噩夢了,怎麽你反倒笑起來了?”

她微微睜開雙眼,悶悶不樂地輕嘆道:“是啊,真是好可怕的夢。有一團長得奇醜無比的霧,它大言不慚,說要我永遠消失。”

嘴上說著“好可怕”,可惜她語氣平淡,眼中也毫無懼意,顯然是一點都不怕。沈長明忍俊不禁,頗為無奈地搖了搖頭:“這是什麽怪夢?你的腦袋裏每天都在想些什麽?”

“大概不是夢吧,我也說不上來。”江槿月低垂著頭沈吟許久,仍不知該如何同他解釋。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夢中的那片血海十分眼熟,僅僅看一眼,都叫她心底莫名生出許多悲涼來。或許在那些被她遺忘的前世記憶中,她確實曾到過那裏。

方才那些怪物口口聲聲說著“有死無生”,而他們在江練村收到的信上也有相同的四個字。所以送信之人,是這個怪物派來的?還是說,那就是怪物本人?

連判官大人和城隍都說她今生的死劫未至,可如今她依舊毫無頭緒,倘若真就這麽等到七月十五,無異於是在等死。在這之前,她最起碼得查清楚,那千方百計想取她性命之人,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看她一臉嚴肅,沈長明靜靜望著她微蹙的雙眉,輕輕攬過她的肩膀,輕聲安撫道:“你再歇會兒吧,現下離軒平不遠了。等到了王府,我會叫你的。”

枕著他的肩膀,聽著瑟瑟風吟,莫名叫人心安到生出了無限倦意,江槿月微微嘆息一聲,很快就連眼睛都睜不開了。

怪物?什麽怪物?還是等睡醒再說吧。她舒舒服服地闔上雙眼,安逸地陷入了沈眠中。

軒平王城,懷王府外。

今日負責守門的是德元和另一個小侍衛,兩個人正百無聊賴地溫暖的陽光下打著瞌睡,迷迷糊糊間卻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迎面走來。

德元連忙站直了身子,小跑上前扯著嗓子喊道:“王爺!江小姐!”

同樣精神恍惚的江槿月被這突如其來的問候嚇得渾身一顫,擡眼望見熟人也只微微笑了笑,並未多言。

沈長明對兩個侍衛略一頷首,一手牽著她往府內走去,邊走邊隨口發問:“本王不在的日子,府上一切都好吧?”

“王爺放心,小的們日日忠於職守,不敢有一日懈怠!”德元笑呵呵地答道,殊不知對方老遠就看到他們在門外打瞌睡。

一來二去的,他們二人先後離開王城已是半月有餘。見江槿月回來了,二人之間的關系似也比從前好了許多,王府的下人們都很高興,雖嘴上不說什麽,一個個互相使著眼色,笑容神秘。

這麽多年了,王府也是時候辦辦喜事了,到時候大夥兒也能沾沾喜氣,再好生熱鬧一番。老嬤嬤看著他們手挽著手,由衷地替他們感到高興。

略微清醒了些後,江槿月掃視四周,看到的便是眾人臉上怪異的笑容。她不由有些疑惑地歪了歪頭,只覺得這群人莫名其妙,不知道他們在想些什麽。

沈長明示意侍衛丫鬟們都來前院站好,語氣淡淡:“自今日起,見江小姐如見本王。你們不得違抗她的命令,一切都要以她的心意為先。”

“是!”眾人的回答整齊劃一。聽他這麽說,他們自是心中有數,一個個笑得更歡了。

事實上,王府上下從來都對她客氣得很,甚至有些客氣過了頭。江槿月無奈地瞥了他一眼,心說他實在不必多此一舉,自己素來就不愛使喚別人做事。

聽他又是吩咐張嬤嬤挑兩個得力的丫鬟給她,又是著人替她好生收拾屋子,江槿月不由汗顏。人家如此熱情,她若是推辭,反倒顯得拘謹。

張嬤嬤滿面笑容,看了她一眼,話裏有話:“老奴一直記著王爺的吩咐,江小姐的屋子日日都叫人打掃著,現下可幹凈著呢。”

這話聽著,就如同他從一開始就極有把握能將她勸回來似的。沈長明不顯喜怒地“嗯”了一聲,擺擺手讓眾人退下,又轉過身笑著對她說:“槿月,我先入宮一趟。你若要出門,須得讓人隨行,記得早去早回。”

“我明白了,你也早去早回。”江槿月對他點點頭,應允了下來。她知道自己的行蹤躲不過丞相的耳目,如今獨自一人出門委實不太安全,多帶幾個人壯壯膽也好。

雖然她怎麽看都覺得,沈長明讓她帶人同行,仿佛只是怕她又一聲不吭地跑了而已。

“我知道。那一言為定?”他笑瞇瞇地向她伸出了手。

“一言為定。”江槿月大大方方地擡手與他擊掌為約。她表面上是笑容淺淺,心裏卻只覺得對方莫名幼稚,明明都及冠了,還那麽孩子氣,真不像話。

目送沈長明離去後,江槿月閑來無事,索性搬了個小板凳坐在樹下,背靠著粗壯的樹幹閉目養神,任花瓣飄落在發間,若有若無的馨香縈繞,讓她很是安逸。

他們才回到王城,沈長明就急著入宮,自是不為別的,只為了謝大人的事。可他分明才說過丞相正如日中天,現下並非與之翻臉的最佳時機,那他又為何要心急火燎地往宮裏去?

思來想去,她睜開眼輕輕拂去肩上的落花,垂眸沈默良久,莫名和自己慪起了氣:“人家要入宮,關我什麽事?一日十二個時辰,睜眼想他,閉眼也想他,還有完沒完了?”

“也罷,閑著也是閑著,不如去找城隍聊聊。”

就這樣,只坐了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閑不住的江小姐就老老實實地帶著兩個小丫鬟出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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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先把新卷標掛出來w晚點發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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