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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送信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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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後,二人馬不停蹄地朝著王府趕去。江槿月心裏還惦記著抓鬼這檔子破差事,一路上都心不在焉的,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自己像是掉進了一個事先挖好的坑裏。

心事重重地走了許久後,她眼前的光亮忽而被一片碩大的陰影籠罩,伴隨著一個陌生人的聲音:“姑娘請留步。”

江槿月心裏一驚,下意識駐足擡頭,才發覺面前站著個道士。此人一身青色大褂,生得濃眉大眼、長須飄飄,瞧著倒是仙風道骨、春風和氣。

此人見她一聲不吭,便笑瞇瞇地捋須說道:“我方才遙遙一觀,見小姐氣色不佳,近日必有大劫。不如我給小姐算上一卦,看看該如何化解此劫。”

好吧,原來是又來了個想給她算命的。江槿月搖了搖頭,連連擺手答曰:“有道是信則靈,不信則不靈。我素來不信命的,道長就不必白費口舌了。”

說罷,她正要繼續趕路,就聽得那道士輕笑一聲,接著說道:“世間萬事萬物,都得順應天道。壽數長短、貧富貴賤,天命早已註定。姑娘可以不信,但若想死裏逃生,不如聽我一言……”

眼見著道士不依不饒,江槿月眉頭輕皺,擡手打斷道:“倘若一切自有定數,算與不算又有什麽分別?既是註定遭劫,那我就順其自然吧。”

道士一甩拂塵,瞇眼笑道:“如今天界眾神不便插手凡間事,對凡人而言反倒是個機會。姑娘就不想和天道相爭嗎?逆天改命,豈不快哉?”

江槿月搖頭長嘆,示意紫荊跟上自己,加快腳步繞過了這個滿口鬼神的怪人。逆天改命?與天相爭?這道士不僅越說越離奇,而且似乎話裏有話,她聽得一頭霧水。

“最近的怪人可真是越來越多了,沒準是地府的門沒關好,才把他們放出來了?”江槿月嘟噥了一句,心道還是送信要緊,也就不再多想了。

她再沒回頭看過道士一眼,自然也沒有察覺到對方始終註視著她,目光炯炯、嘴角含笑。

城東,懷王府。

沈長明才回到府上,連茶都還沒來得及煮上一壺,便見侍衛長急匆匆地跑進屋裏,拱手高聲道:“王爺,江小姐在府外求見。”

他不由吃了一驚,沈吟片刻,素來波瀾不驚的臉上隱約有了幾分喜色:“哦?怎麽快就有了決定?看來我們果真前緣未盡,無論是何等身份地位,總歸要走到一起。”

老實巴交的侍衛長全然沒有聽懂他在嘀咕什麽,也不知道他到底讓不讓江小姐進門。直到沈長明回過神,見侍衛長還不聲不響地跪著,才奇怪道:“你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請她過來?”

侍衛長領命而去,心中忍不住泛起了嘀咕:王爺真是越來越古怪了,從前不是嚴令禁止他人踏入書房嗎?真是莫名其妙。想來是無論何等身份地位的人,終究英雄難過美人關吧。

懷揣著書信的江槿月更是摸不著頭腦,她原以為自己會被帶去正堂,誰知侍衛七拐八拐地竟把她和紫荊領到了書房外。

這還不算完,她們道過謝正準備往裏走,那侍衛又突然咳嗽一聲,神情緊張地小聲提示道:“江姑娘,王爺只請您一人進去。”

就這樣,可憐的紫荊被獨自留在院中,與花草為伴。江槿月一進屋,便與沈長明打了個照面,怎麽看怎麽覺得他的笑容很奇怪,和方才那個道士有一拼。她一時吃不準他在想什麽,只得禮貌地福了福身,等待對方先開口。

二人相顧無言良久,彼此都沒有開口的意思。直到婢女來給他們上茶,沈長明才清了清嗓子,率先笑道:“江小姐請喝茶,有什麽話不妨直說,咱們之間本就沒什麽可藏著掖著的。”

江槿月並未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心說那你方才笑得那麽詭異幹什麽?但她有求於人,也不好直言,只得緩步上前,在對方期待的目光中將信置於案上,答曰:“王爺,我是來送信的。”

沈長明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半晌沒有出聲作答,只恨自己不能隔空將那封礙事的信撕個稀巴爛。信信信,又是信!成天到晚就沒點別的話想說,真是咄咄怪事。

心中雖有不滿,但他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硬是擠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原是如此,還請江小姐稍候片刻,我這就著人去將德元叫來。”

過了不久,屋外來了個濃眉大眼、老實敦厚的年輕男子,此人想必就是陶綾姑娘心心念念已久的德元了。

德元在門外徘徊良久,似是不敢輕易入內。直到沈長明出聲喊他,他才邁入房內,畢恭畢敬地對二人行了個禮,撓頭問道:“王爺,您找小的來,是有什麽吩咐嗎?”

沈長明笑而不答,只幽幽地望向了江槿月,後者立馬會意,將手中的書信舉起,嘆道:“你可還記得一名叫陶綾的女子?她委托我給你送信。”

“綾兒?”德元將手在衣袍上來回擦了擦,笑呵呵地將信接了過去,邊拆邊大大咧咧地問道,“不知綾兒她近來可好啊,我才從江南回來,正打算明日去見她。”

他全然不知,自己離開軒平不過兩月,竟已與斯人陰陽兩隔。江槿月沈默了半晌,她一點都不想欺瞞可憐的小侍衛,可陶綾就站在她身旁,她又不能逆了人家的心意,只好斟酌著答道:“好或不好……這信,你看完便知。”

她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都落在了沈長明眼中,他不由瞇起了眼睛,又將目光投向那封信箋,沈默不語。

德元展信一讀,臉上的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只餘震驚與痛惜。他顫抖著雙手,閉上眼睛苦笑道:“我都不知伯母病了……我知道我只是個侍衛,也給不了她什麽。她嫁與旁人也就罷了,陳老爺是何等居心叵測之人?她在陳家真的會開心嗎?”

“……”江槿月與陶綾對視一眼,從對方含淚的雙眼中看到了哀求的意味,只得違心答道,“她開心與否,旁人怎能知曉?她既已放下過往,你不如也將前塵舊事忘了吧。我想,這也是她唯一的心願了。”

“是,多謝小姐寬解。”德元的手無力地垂了下去,低垂著頭似是不願讓旁人看到他臉上的落寞。陶綾靜靜地站在他身邊,雖心有不舍,幾次伸手都無法觸碰到對方分毫。生與死的距離,本就難以跨越,如之奈何?

看這一人一鬼滿面哀愁的模樣,江槿月無聲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該說些什麽予以寬慰。

沈長明起身緩步走到德元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語氣淡然:“侍衛如何?富商又如何?只要你想,怎會沒有建功立業的機會?何須妄自菲薄?

“王爺,您……”德元大為感動,聲音都哽咽了,眼中也重新亮起了光芒。

這一刻,江槿月對這位懷王的印象也有了些許改觀,雖說大部分時候他都說不出什麽好話來,但是……

然而還沒等她想完,沈長明就又開口了:“這幾日就不要當差了,回去歇著吧。瞧你這愁雲慘淡的樣子,真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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