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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催眠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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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離開綠洲的路上, 所有人心裏都不好受。

作為那名獨眼老人的鄉親,吳昊更是如鯁在喉。

而且越看老人越像記憶裏的爺爺,他嘴裏叼著根幹草, 怎麽也無法平覆心情。

傭兵們行軍也是有紀律的,不允許交頭接耳,但吳昊實在是憋不住了。

“劉傑,你說我是不是應該把那爺爺帶回去?找個醫院看看也比在這等死強。”

半晌身後無人應答, 吳昊心緒紛亂, 只道是隊友專心趕路, 也沒發現哪裏不對。

但好幾分鐘過去,他踩過一處沙堆時忽然發現身後沒有腳步聲了。

……

猛地回頭,原本應該在後排的另一名戰友劉傑毫無蹤跡, 不知道去了哪裏。

不光是他, 隊伍裏應該殿後的四個人也全都消失了,仿佛人間蒸發。

吳昊抱著槍望著毫無人跡的沙漠,只感覺一股寒意從背心升起, 瞬間起了一身冷汗。

他猛地嘶聲喊了起來:“莫隊、莫隊!!!”

一分鐘以後,整支隊伍停下。

莫桑無來到隊員剛剛發現端倪的地方, 緊皺眉頭。

一路上這麽多人,竟然誰也沒發現有敵人潛伏在側,等到回過神來隨行的傭兵竟然已經開始一個接一個消失了。

如果吳昊沒有發聲, 後果不堪設想。

莫桑無觀察了下沙地表面:“等你發現的時候, 他已經不見了?”

男人面色慘白:“是的, 一點聲音也沒聽到。不光是慘叫, 連摔倒的聲音也沒有。”

這在人還清醒的情況下幾乎不可能。

莫桑無又征詢地看向安嶺, 後者搖頭:“我的系統沒有發生警報。”

眼看吳昊都急得快哭出來了, 莫桑無站起身往回走:“找找腳印和線索, 也許他們還有救。”

幹燥的風吹走沙漠表面的水分,將沙丘吹得平整光滑。

一望無際的荒漠裏,只餘下他們小隊的身影。

沙地表面還殘留的腳印就是他們來時留下的那些,更遠的已經被流沙掩埋,幾乎分易不出痕跡。

為了防止再次發生類似的事件,所有人改換隊列,以8字型前進,彼此能有個照應,不留下任何一個死角。

零處在排頭位置,她前面是莫桑無,後面就是赫爾曼。

安嶺走在8字的中間,他頂著的還是零的臉,表情卻是屬於安嶺的:少女穿著黑色的立領作戰服,沒戴面罩,表情平靜到甚至有些機械。

在走過一片沙丘時,一株生長在巖縫裏的枯樹勾住了他的衣袖。

安嶺停下腳步,伸手去拽,非但沒有拽開,枯樹枝上的刺還紮破了他的皮膚。

身旁的傭兵問:“怎麽了?”

安嶺示意了一下手指上的傷口:“樹枝上有麻醉毒.素。”

“!!!”

周圍人全都嚇了一跳。

吳昊恍然大悟:“麻醉毒.素作用血液,劉傑他們就是這樣沒知覺的!”

零擔憂問:“那你沒事嗎?”

安嶺甩甩手,手指上那條模擬出的傷口很快就消失了:“沒事,但我需要偽裝一下有事。”

於是,接下來20分鐘,他的腳步越來越遲緩,甚至在某一刻接近停滯。

在安嶺身形搖晃的間隙,以他周圍40厘米為半徑的沙土忽然變得松軟,並且在一眨眼間凹陷,將腳踝連帶著小腿的一半都吞沒進去。

在後面時刻關註情況的吳昊看見安嶺半個人陷入沙子裏,情急大叫:“危險——!”

聲音落下,周圍的沙地瞬間如開水翻湧,一只龐大的獸頭從沙地裏突襲而出,自下而上狠狠一口咬住安嶺的腰。

“嗷——”

一秒鐘的時間,所有人只來得及拔出武器,他們甚至還沒有舉槍瞄準,這番變故就已經發生了。

吳昊的情急凝固在臉上、零張大了嘴、莫桑無皺眉、赫爾曼在叫保鏢,所有人都仿佛慢動作播放。

安嶺的眼睛將一切畫面全部捕捉到,轉換成電子訊息,並且在0.01秒的時間裏計算出對敵的最佳方式。

“嗷——”形似巨蜥的獸口咬住他的腰部,驚人的咬合力讓他背上的槍管都折斷變形。

這種情況下,正常人早就變成了兩截,但安嶺幾乎連表情都沒變一下。他左手在一瞬間分解成銀色的狹長長刃,右手一把薅住怪物的頭。

刀鋒劃過、一刀兩斷。

半截怪物耳朵掉在地上,濃黑的鮮血四濺,傳來撕心裂肺的痛吼。

大約是終於反應過來什麽,這只畸變者迅速放棄安嶺這個目標,轉身飛快逃走,流下一路蜿蜒結塊的血跡。

“它要離開,追。”

安嶺不再維持零的外貌,他飛身躍起變為一團純白色的機械風暴,迅速朝著前方逃命的畸變者追去。

因為已經出了地下,敵人正式進入眾人的跟蹤視線。

零看見那只偷襲的畸變者擁有蜥蜴的頭、蛇類的尾巴,卻還有人體的軀幹模樣。整體像個爬行類和人類的邪惡混血。

它一路悄悄跟蹤隊伍,襲擊尾部的傭兵,又獨獨將主要目標放在模擬成零的安嶺身上……很難不去猜測它與機械之神教會有什麽聯系。

零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她跟著身邊人一起朝畸變者追去。

因為已經喪失了人類意志,怪物的思維變得非常簡單,在納米機器人的逼迫下,它不斷逃竄,但最終還是漸漸回到了自己的老巢。

“是個坑洞!”吳昊大叫起來。

零定睛一看,在一片裸露巖石的低矮山壁下,一處天然生成的巖洞赫然在側,稀稀拉拉的枯樹枝遮蔽了大半,但隱約能看見黑漆漆的入口。

莫桑無擡高聲音:“一隊進去搜尋幸存者,二隊配合清殺怪物。”

“是!”

所有人再也不用顧忌,紛紛全力出手。

赫爾曼的保鏢小隊是沖在最前的,他們全是統一的黑色制服加墨鏡,仿佛多胞胎。

保鏢們動作如同設定好的程序,一人拆下一條機械臂,並在瞬間組合成一架龐大的可移動式炮塔。

“方向北偏東15度,高度32,歪斜109,全力開火!”

“砰砰砰——”

強大火力如雨點激射,將沙土地上打得塵煙四起。

前方逃命的畸變者被安嶺鎖住四肢,一個趔趄摔在地上,子彈雨如期而至,將其打個對穿。

嘶聲痛叫尖銳又刺耳,保鏢們乘勝追擊。

“再來!”

又有幾人拆下機械腿遞過去,組合重裝後,這這炮塔變得更龐大了,直接成了榴彈發射塔。

“轟——”的一聲蘑菇雲升起,怪物的腦袋被炸爛,躺在轟炸出的炮坑裏再也不動了。

這番戰鬥迅速而從容,完全單方面的碾壓。

那邊,吳昊和幾名傭兵一起深入山洞,裏頭惡臭熏天,到處都是吃剩的人類殘破四肢,地上散布著排洩物和各種垃圾。越往裏,屍骨越陳舊,許多甚至還是灰色的骷髏。

終於,吳昊鞋底踩中了什麽東西。

拾起來一看,銀色的鏈子上還沾著血。

有一人認了出來:“167821號,這是王輝的鐵牌項鏈。”

傭兵的鐵牌永遠不離主人,見牌生、見牌死。

一時間氣氛非常沈重。

吳昊深吸口氣:“走吧,繼續找。”

他們舉起照明燈,在昏黃的光線裏,繼續深入這處惡臭的山洞。終於,在一堆殘破屍骨堆裏發現了個奄奄一息的人影。

吳昊喜極而泣:“是劉傑,他還活著!

沙漠裏意外發現的綠洲、被遺棄者的村落、蜥蜴畸變者偷襲、傭兵夥伴犧牲。

這一切都仿佛冥冥註定。

因為唯一的幸存者身受重傷,大家只能先駐紮在這附近給他急救。

簡易病床被很快搭了起來,許多傭兵來來去去,他們丟出染血的紗布,再統一處理焚燒。

安嶺正在協助傭兵們處理傷勢,他作為全能型AI,身上也配備有醫療消毒功能。黑發白衣的青年半跪在地,左手掌處噴出消毒凝霧,右手變成剪刀和鑷子,飛快縫合傷口。

不遠處,莫桑無和赫爾曼不知道湊在一起說什麽,背影看著有些嚴肅。

幾個赫爾曼的保鏢正處理炮坑後續,他們用可燃物擺在那只死去的畸變者身邊,等著一會點火焚燒。

零就站在不遠處靜靜看著,這只畸變者弱的驚人,也沒有特殊能力,安嶺說頂多C+級別。

它外型上幾乎沒有一點人類模樣,全都被鱗片和綠色皮膚覆蓋,零的目光隨意掠了幾圈,忽然發現其腰上有一塊舊傷疤。

盯著看了幾秒鐘,她又走近了觀察。

很快發現那並不是塊傷疤,而是一個火燒烙印。已經被毀了一半,剩下來的字跡——疑似是個小寫的字母d。

d?什麽d?

零正皺眉思索著,身後莫桑無叫她。

“天快黑了,我們走吧,必須在日落前回到礦場,黑夜的沙漠會危險十倍。”

零點頭:“好。”

他們一行人加快腳步往回趕,受傷的傭兵被擡在擔架上,暫時沒有生命危險。

一直到回去開采點位,一路平靜,再沒有任何變故發生。

莫桑無和副隊們吩咐加強守衛巡邏,赫爾曼繼續檢查開采機械的施工進度,一切都井井有條,但零的腦子裏依然在不斷回想白天的所見所聞。

老人的眼淚、骨瘦如柴的人們。

他們掙紮在將死的泥潭,卻還心懷感恩。

零坐在帳篷的地上,雙手抱住膝蓋目光放空。安嶺掀開門簾進來,輕輕坐在身邊,遞過來一袋營養劑。

“肚子餓了嗎?”

她搖搖頭。

“大寶,山洞裏的那些屍體……”

“除了四具傭兵的屍骨,其餘的都是普通人。”安嶺垂著眼,回答她所有疑問,“從骨骼畸變程度上看,很符合遺棄者村落的特征。”

也就是說,這些可憐的人不光被謊言蒙蔽,被迫離開了自己的家人和故土,還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淪為了畸變怪物的儲備糧。

零抿緊唇瓣,拳頭捏得泛白。

她從未如此清楚,胸口燃燒的感情是憤怒。

這時,身旁一直看著她的安嶺忽然動了,青年伸出手,中途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輕輕觸到她發頂,溫柔安撫。

“別怕,一切都會過去的。”

他的聲音始終平穩,看著安嶺清俊的臉,似乎也能被他的情緒感染。

零垂眸不知道在想什麽,半晌她忽然擡頭。

“大寶,我忽然有些明白那些村民的想法了。”

“我的壽命是有限的,我會老、會死,但你不會。如果將來有一天我們註定要分別,我也會跑得遠遠的,到你永遠也找不到的地方,換你繼續生存下去。”

零的目光很澄澈,說完她笑笑,往後一躺用被子蒙住頭,傳來壓抑的呼吸聲。

坐在一邊的安嶺則楞住了。

青年臉上出現了茫然,這還是第一次,他的系統無法計算出結果和答案。

——零的生命不是永恒,等她死亡以後,他該怎麽辦?

“正在計算結果……”

“計算邏輯失敗、失敗……”

當夜,沙漠裏氣溫急劇降低。

傭兵們搭建的帳篷很堅固,風沙吹在上面,只發出沙沙的摩擦聲音。

外頭的開采設備已經暫時停工,除了兩名傭兵作為夜間執勤之外,所有人都在自己的帳篷裏休息。

吳昊今天在沙漠裏遭遇了襲擊,隊友還重傷,他打了雞血一樣想要好好巡邏,已經繞著營地跑了10圈了。

男人臉上毫無睡意,但在第11圈開始,他忽然感覺身體無比困頓。

吳昊猛地扇了自己兩個巴掌,但瞌睡蟲來勢洶洶,他跌跌撞撞走了兩步,上下眼皮好像粘在了一起,沒過一會還是沒抵過強大的外力。

“啪嘰”一聲摔倒在沙地上陷入沈眠。

同樣的,另一名哨兵也已倒在了帳篷門口。

其餘的人,包括莫桑無、赫爾曼在內,所有人都陷入了深度睡眠中。

漆黑的夜幕下,紮營區裏響起催眠的序曲。宛如生物低泣、又像神秘的樂器。

淩晨2-3點,正是機械人進行系統維護和充電的時間,所有機械守衛都在休眠。

安嶺每天僅在這個時間段進入維護期,在短短五分鐘內,零所在的帳篷大門被人從內側拉開了。

一個人影跨出來,搖搖晃晃起身。

目光空虛的女孩面無表情,她好像被那詭異的催眠聲音吸引,擡步走向了空無一人的沙漠。

幾息以後,風沙拂過,那道背影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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