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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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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那一天,收到了意外禮物的不止沈止初,還有傅之愚。

那時是午後時分,他正要出發去老爺子的宅邸。

今年,各家說好了,要陪老爺子傅勇山一起跨年。

管家進來通報,說門外有位王姓制片人,帶了位中年男人來訪。

傅之愚走到玄關看了眼屏幕。

那王姓制片人是年輕時的舊相識,他身後那位中年男人穿著黑色羽絨服,是圈裏有名的狗仔張一洋。

管家請人進來,將人帶到書房。

傅之愚從辦公桌後起身,迎上來握手,“老王,怎麽有空來。”

王制片人側身讓了讓,“張一洋說,有禮物要送給你,拜托我帶他來。”

傅之愚作出饒有興味的模樣,“什麽禮物?”

張一洋先握手,“傅導,久仰久仰。”他伸手到羽絨服口袋裏掏了掏,“還是您親自看。”

小巧的U盤。

傅之愚插到電腦上,點開視頻。

王制片人倒是不拘束,走來走去在書架上翻看。

張一洋只垂著腦袋,時不時瞄一眼傅之愚的反應。

傅之愚只在最開始瞇了瞇眼,之後,表情就沒什麽波瀾了。

察覺到他看過來,張一洋立時笑了笑,“我得先跟您道個歉,手底下幾個小孩兒,本來是要去拍沈止初,沒成想拍到了這些。不過您放心,視頻和照片都只有這一份,知道這事兒的,加上我也就五個人,絕對不會說出去。”

傅之愚點點頭,“開個價。”

“您說哪裏話,”張一洋笑著,“送給您,聽您處置。”

這就是他思考了一夜之後做的決定了。

若傅之愚只是個普通的名導,那也罷了。

可關鍵就是在娛樂圈之外,傅家那盤根錯節的權勢背景,再加上,他也有所耳聞,傅予沈是板上釘釘的新任家主了,借給他張一洋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讓傅予沈的視頻從自己這裏流出去。

發肯定不敢發,但是把這種貨壓在手裏,總好像不那麽明智。

拿來試試傅之愚的態度,順水推舟送個人情,是最穩妥的方案。

傅之愚笑了笑,“一洋,你會把這視頻拿來給我,是對我的尊重,我都明白。”

張一洋點頭賠笑。

“但是你這一行,也是需要資金運轉的,”傅之愚還是淡笑著,“沈沈一向有些混蛋,這種視頻,以後恐怕不會少,”停頓一下,“總不可能,你次次都要拿來給我。”

話是這麽個道理,但張一洋沒懂這是什麽意思。

“錢,我照常付你,你就當給你手底下的小孩兒,報銷了車馬費。”

傅之愚說。

走出傅宅,張一洋就收到了入賬通知。

三百萬的車馬費。

聞所未聞。

元旦,一大早,沈止初和傅予沈一起回到了城區。

傅予沈要去出趟兩天的短差。

車程漫長,傅予沈少不了又要胡鬧一通,擋板一直就沒降下來過。

他還是覺得不滿足,不盡興。

年紀輕輕,剛剛開葷,倒也合情合理。

車子開到翠岸,沈止初臨下車前,還被他摁住威脅,“老子要找出個至少三天三夜的假期,好好辦一辦這件事。”

沈止初氣息不穩下了車。

回到臥室換了身兒衣服,就立刻跟嚴寶華出發去見制片人。

保姆車上,嚴寶華說,“今天就是吃個飯,劇本還在改,制片人意思是,先跟你聊聊,也看看你對劇本的想法。”

沈止初說好。

嚴寶華從副駕駛回身看她,“這麽一來,劇本就算是為你量身定做的,咱們加把勁兒,爭取拿這個沖一沖紫山雀。”

沈止初點頭。

手機震動,來顯沒有備註。

陌生號碼她一向不會接,直接摁了掛斷。

不到一分鐘,又彈出條短信:

「我是沈沈的爸爸。」

是同樣的號碼。

傅予沈的爸爸……給她打電話做什麽?

不會是什麽,給你五百萬,離開我兒子的戲碼吧?

電話又打了進來。

沈止初靜靜心,接起來,聲音平淡,“傅導,您好。”

那邊傅之愚聲音顯得很和藹,“初初呀,我是沈沈的爸爸,你江阿姨約你喝個下午茶。”

“……江阿姨……”

她反應了幾秒,才意識到傅之愚說的是他的現任妻子江雅。

“對,這不,新年了,你江阿姨閑著也沒事,跟你聊聊天喝喝茶。”

“……好,”沈止初盡量不做他想,“今天嗎?”

“今天,下午我派車去翠岸接你。”

掛斷電話,嚴寶華從倒車鏡看了看她的臉色,問,“傅之愚傅導打來的電話?”

“嗯。”

“約你見面?什麽事?”

“他沒說。”

沈止初有些事不關己的風輕雲淡。

“你也別太擔心,”嚴寶華寬慰她,“傅導是性情中人,應該不至於要棒打鴛鴦。”

沈止初笑笑,沒說話。

不知何故,今天這場和制片人的飯局,她表現得很投入。

一頓飯吃了三個多小時。

但,終究是要散場。

保姆車載著沈止初和嚴寶華回到翠岸,別墅門口,傅之愚派來的車已經等著了。

一輛黑色的勞斯萊斯幻影。

豪車不足為奇。

但這臺車是第六代。

現在市面上最常見的幻影是第七代,毋庸置疑,擁有第六代,還能開上街頭,意味著更深厚更不可撼動的權勢財富底蘊。

嚴寶華小聲八卦著,以前傅之愚追求庾芳夢時,經常坐著這臺車去接她。

拉風極了。

沈止初換了身白色長裙,外面套了件羊絨大衣。

又去前院采了些花束,用韓素紙包起來,再用細麻繩一紮,就那麽抱在臂彎裏,坐上車。

見長輩,總不能空著手。

可他們那樣的家庭應該是什麽都不缺,昂貴的、別出心裁的,都屢見不鮮了。

見女性長輩,帶花總是沒錯的。

一路上,司機也沒說話。

沈默著開了二十公裏,駛到傅宅。

傅之愚竟站在門廊前迎接。

為她開了車門,笑著,“你江阿姨在玻璃花房等你,我帶你過去。”

他不說招她來的目的,沈止初也無從發問,只能先跟著去見江雅,看對方要說些什麽,再做打算。

繞過主屋,沿著曲折的鵝卵石小徑走,面前出現一個尖頂的玻璃花房。

傭人拉開門。

繁覆的花架有些遮蔽視線,傅之愚走進去幾步,沖著裏面招了招手。

不幾秒,一個嬌俏的婦人跟著出來,就這麽幾步路,也要挽著傅之愚的胳膊,看到她,眼睛睜大了幾分,“初初呀,終於見到你啦。”

江雅身著一襲V領長裙,長卷發搭在一邊兒肩膀上,笑起來總要往傅之愚身上歪倒。

沈止初略點點頭,“您好。”

把花束遞過去,“送給您。”

江雅捂胸口作出極驚喜的模樣,“哇謝謝你,”說著搖搖傅之愚的胳膊,“老公,比你送我的可好看多了。”

傅之愚像是對她的黏人撒嬌很受用,笑著拍拍她的手,“帶初初進去吧。”

站在門口就已經隱隱約約聽到了女人的說笑聲,被江雅領著進到花房裏面,就見花房盡頭,一圈沙發邊,或坐或站著幾個同樣美麗的貴婦。

這是一場上流貴婦們的下午茶小聚。

沈止初本以為,趁著傅予沈出差,把她叫過來,是要單對單聊點什麽。

可眼前場景並非如此。

江雅拉著她,跟同伴們打招呼做介紹,“寶貝們,介紹一下,影後沈止初。”

幾個人都給足了反應,像綜藝錄制現場的觀眾席。

江雅請她坐下,“我呀,前一陣兒看了幾部初初的作品,對她喜歡得不得了,特意托我家那位請了初初過來,見見真人。”

幾個貴婦又道,“傅導真是名副其實疼老婆,有求必應。”

“怪不得雅姐一絲皺紋都無,夫妻生活滋潤吶。”

很明顯,江雅是這個圈子的中心。

TOP1。

C位。

沈止初默不作聲聽著。

難道江雅說的,才是這次請她過來的真實目的?

可,若是喜愛她的電影她的角色,大可以直說,何必托詞說喝下午茶?

她不主動參與對話,江雅也無意將話題往她身上引。

整個下午茶的話題、氣氛,與普通的貴婦聚會並無兩樣。

阿諛奉承、諂媚、攀比……

沈止初漸漸覺得喘不過氣。

她靜靜地看著一個個端著精致瓷杯,笑得前仰後合的貴婦們,突然生出一種靈魂離體的荒謬感。

她好像是被請來當觀眾的。

“聽說池家的繼承人有孩子啦。”

“好爭氣呀,聽說他從大學就開始幫襯家業,年紀輕輕就結了婚,這才結婚頭一年,孩子都有啦。”

“哎,我家那一雙,都不想結婚,每次提要他們去相相親,都要對我發脾氣。”

這話題不該提。

江雅與傅之愚恩愛,但結婚十多年,一直沒有親生的孩子。

也就是說,傅家的家業,以後也是庾芳夢的孩子的,跟她江雅沒一毛錢關系。

有機靈的,互相使眼色。

江雅倒大方,端著茶杯抿了口,笑道,“我家沈沈也成熟多啦,估計這幾年也會結婚生孩子。”

傅予沈以往過生日時,在家裏開趴拉橫幅那些混賬事兒,圈子裏當然都一清二楚。

但江雅這樣粉飾太平,眾人也都賠著笑臉。

“是呢,小公子長那麽好看,不愁找。”

“聽小輩們議論說,小公子不喜歡圈裏人,也好,省得麻煩。”

江雅放下瓷杯,看了眼沈止初,又收回視線,笑著,“是呀,不過,我聽我家那位的意思是,如果沈沈找圈裏的,他也不反對,就是吧,女孩兒肯定得退圈。”

“那是一定的,有這樣的家業,誰還受那個罪去拍戲呀。”

“在家享福就成了唄。”

“可不。”

原來如此。

沈止初心下覺得好笑。

原來如此。

這才是此行的目的。

拐著彎兒告訴她,如果跟傅予沈結婚,那就必須要退圈,安安穩穩做個闊太太,最好再生幾個孩子。

此刻這麽一想,江雅沒有跟眾人介紹她是傅予沈的女朋友,大概也是在給她預留退路:

你們也可以就玩玩兒,不結婚。長輩們不幹涉。

還真是長輩做派呀。

極其委婉有分寸。

下午茶終於散場。

傅之愚又特意站在花房門口接她,送她走去主屋前。

沈止初沒吭聲。

傅之愚還是很和藹親切,“怎麽樣?長輩們的這種聚會會不會很無聊?”

“還好。”她說。

傅之愚笑了笑,“沒辦法,結了婚,太太們也要社交,不比商場簡單多少,”頓了頓,“不過,傅家的太太,不管在哪裏都是站在頂端的,不用看別人臉色,倒也還好。嫁進來,最起碼不會受委屈。”

作為傅予沈的父親,他這是拿出最大的誠意了。

讓她直面了婚後生活,但是,既給了她退路,又表明了親切的歡迎立場。

剩下的,就要看她的決定了。

行至車邊,司機已經打開了車門。

沈止初停住腳步側過身,淡笑著,“傅叔叔,您給我多長時間?”讓她想清楚,是進而結婚,還是退而分手。

傅之愚怔了一瞬,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直接。

他醞釀片刻,“……我的想法是最不重要的,畢竟是你們的事。”

沈止初點點頭。

傅之愚又補了句,“但是吧,沈沈是很想跟你結婚的,”他看著她,“就在紫山雀之後,他回來就跟我提了兩個條件,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是在頒獎禮上遇見了你。”

“他從小生活在這個圈子,知道自己的婚事一般不會由自己做主,所以,那時他就已經在為你們的以後做準備了。”

“這段時間,想必你也感覺到了,他很忙。”

“渾渾噩噩過了二十年,他突然開始上進了,當然都是因為你。”

傅之愚笑了笑,“男人嘛,總是下意識覺得要站在頂端,才能保護好愛人。”

他一口氣說了很多。

“我了解沈沈的性格,他跟我年輕時候一樣,輕易不動心,一動心就要天崩地裂,攪得所有人都不得安生。”

“所以,如果你們要分開,那這傅家怕是要完了。”

沈止初笑了笑,直截了當,“沒有這麽誇張吧,您不也還是離婚再娶了嗎?”

傅之愚回頭看了眼花房的方向,無所謂地笑笑,“我只愛過沈沈的親媽一個人。”

“雅雅溫順可愛,跟她待在一起,比較輕松。”

他邁步沿著小徑往大門的方向走。

沈止初頓了頓,還是跟上去。

司機極有眼力見兒,立刻關上車門,發動汽車往大門口開。

傅之愚說,“我當然是希望沈沈得償所願,但是,我隱約能猜到你的性格,怕是極其厭惡這種闊太太社交生活,所以今天叫你來一趟。”

“也省的你們結婚後,才要因為這些事吵架。”

父母之愛子,必為之計深遠。

傅之愚過過兩段婚姻生活,想的自然更多一些。

他一直將她送到大門口,目送她上了車,才轉身回了傅宅。

從傅宅回翠岸別墅,要二十公裏。

在這漫長的車程中,沈止初不由地想起了昨天深夜。

那時,雪還在下。

傅予沈面對著壁爐,倚靠著床尾凳,雙臂懶懶張開,支著絨布凳面。

她跪坐在他腿上,手指一下一下摩挲著他左肩上的紋身。

火靜靜地燃著,偶有木柴的劈啪聲。

房間裏靜得仿佛世界盡頭。

半晌。

她輕聲開了口,叫他,“傅予沈。”

傅予沈收回一條手臂,扣住她的後腰,“嗯。”

她看著他,那一貫泛著冷意的眼眸,退卻了那層冰,只剩下一絲渙茫的脆弱,“……我只要你。”

我討厭周圍的一切。

“我們永遠這樣,好不好。”

“當然好。”他說,然後吻她。

她總覺得,這一切美好得像泡沫,隨時可以破滅。

可是,她又怎麽可能只要他這個人呢。

他的家世背景,註定了她若要,就必須要接納他的所有。

她要殺頭便冠、削足適履,親手把自己套進那祖祖輩輩制定流傳下來的,名為“闊太太”的模子。

否則,這段感情,終究只能是見不得光的地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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