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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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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您認錯人了吧。”◎

日子過得飛快, 不知不覺已至夏日。

衛燕整日瑣事纏身,無暇去顧及過往,只覺得每一日的生活都是充實而美好的。

鋪子中的生意一日好過一日。

陸月提出想與大商戶合作, 擴大市場,好讓她們的脂粉能得流出京城, 賣往全國各地。

對於陸月的點子。

衛燕深以為然。

只不過,要如何去與那些大商戶談, 分析利弊,讓他們願意接受合作, 以及後續如何分成。這些都是難事。

陸月卻不覺得難,她效率極高。直言自己已找到杭州來的大商賈合作此事,只等著過幾日雙方見面相談。

衛燕作為正掌櫃自然也要去的,不過眼下還沒到時候, 且等著到約定之期便可。

“姐姐, 你說若是人家嫌棄我們是女子開店,不願與我們合作怎麽辦?”

陸月有些擔心地問出心中所想。

陸月的擔心不無道理, 這世道本就對做生意自力更生的女子有所偏見。

比如上一回,她盤下此間店鋪時,就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所以到時候若遇到阻力, 也是沒什麽稀奇的, 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衛燕遂寬慰她道:“那樣的事情十有八九會發生,且以後我們要經歷這樣的事情還多著呢,不怕,咱們只消把自己個兒的誠意拿出來, 最重要的是, 讓對方看到足夠多的好處, 這樣一來, 就不愁他不答應合作。”

陸月連連頷首,“姑娘說得是。”

兩人正在後院廂房談著話,突然夥計來報:“衛掌櫃,外頭有位公子找。”

衛燕心道,定是李玥。

遂整了整衣裙,往前堂去了。

堂中,李玥正立在櫃臺前把玩著一盞店中的胭脂。

那胭脂盒本就是晶瑩剔透的冰裂瓷燒制,此刻在他修長、骨節分明的指尖轉動著,別有一種獨特的韻味。

衛燕上前福了福身。“殿下萬安。”

為了不引起騷動。她說的很輕,周遭的客人是聽不到的。

李玥笑了笑,知悉她的心思,亦不想給她的店裏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本就是微服來的,不必讓旁人知道他的身份引起哄亂。

他笑著看衛燕,瀲灩的桃花目流轉著光華。將那盞胭脂上如詩般意蘊綿綿的名字讀了出來。

“霞花釀。”

頓了頓他又道:“如粉如霞,如花如釀。衛姑娘取名字當真是別出心裁。”

衛燕垂眸笑了笑,並未置言語,面上卻猶如月暈丹霞,含羞可人。

李玥的目光滯了一瞬。

衛燕仰頭,烏黑的眸子望著他,朱唇輕啟,嗓音輕柔。

“光呆在店中未免無趣,不如出去走走,殿下意下如何?”

李玥眸中閃現一絲光彩,衛燕主動邀他出去走走,他怎會不歡欣?

他並不知曉,衛燕其實別有用心。

她前些日子就跟長樂商量好了,若是哪天李玥來找她,她就將人帶去觀雪臺,屆時再讓陸月去宮裏傳信,讓長樂帶上幾個公侯小姐一同前來。

再讓衛燕和李玥交往的事情被那些人看到,如此一來,那些公侯小姐必然不甘心,說不定會在背後偷偷議論。

這個時候,衛燕就會做出被激怒的樣子,高聲與那些小姐們爭吵。

做出毫無禮教的模樣。

成功讓李玥覺得她沒有半分淑儀端莊,如此一來,李玥定會自行退出與她的交往,她的目的便也達成了。

衛燕如此想著,心情頓生輕快,想著只要按部就班進行下去,那最快今日計劃說不定就能成了。

她張著俏麗的眸子灼灼望著李玥,等著李玥點頭答應。

卻不料,李玥並未就此應下,卻是話鋒一轉,說起了另一樁事。

“出門不急,今日本王來,是有另外一件重要的事。”

衛燕一楞。“何事?”

李玥望著她,目光一派真摯,道:“上回見衛姑娘偶發咳喘,問起原因,衛姑娘卻說是老毛病,想來定是舊疾,故今日去宮中請得夏太醫來府上,想替衛姑娘瞧瞧病。衛姑娘可願隨本王一同去府上?”

李玥的一番話說的誠懇,令人聞之動容。

衛燕楞了楞。

但旋即心頭像是有暖意鋪散開來似的,一種難以言喻的暖心感。

上回她隨口一提的話,他竟記了這麽久。

既然太醫都請來了,此刻她若是推脫也說不過去,便頷首應下了。

“好。”

衛燕輕輕說道,擡首間撞入一雙灼灼的桃花目,帶著和煦笑意,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杭州江宅

江南多雨,這幾日又是昏沈沈的陰雨天,飛檐翹腳上滴滴答答垂下一串雨點來,好似綿延不斷的珠簾。

秋闈在即,江老太太前些日子派人來叫江桐回府一趟,吃頓家常便飯,再去祠堂祭拜一下先祖,好保佑科考高中。

所以福叔一早便將馬車拉至宅院前,等著江桐出門。

江桐穿了件天青色的航綢直綴,黑發盤在束帶中,較之往日的月白皎潔,多了幾分厚重的質感。

因為腿腳未愈,福叔攙著他上了馬車。

江桐如今與江家的關系得到了緩和,除了久居在外、鮮少回府的江琉,其餘人都對他都同從前無異了。

而這良好局面的促成,一靠他自身心態的轉變,二靠江老太太的周旋。

對於此事,福叔是最樂見其成的。

且他很明顯地發現,江桐與原先大不相同了。

那股子冷清的性子雖猶在,卻並非是從前那般冷心冷情,毫無溫度了。

而這所有的改變,還要托衛燕所賜。

若不是她如此果決地和離。

未讓江桐接受這番打擊。

江桐的心境定不會有如此大的轉變。

所以到頭來,這一場是是非非還是令人唏噓。

江桐上了馬車,福叔開始駕馬。

車轍轆轆,在潮濕的青石板磚上留下兩行轍印。

馬車往江府的方向駛去。

一路上,經過幾處鬧市、幾處街口。

江桐在車內亦捧著書卷,他如今刻苦非常、已至手不釋卷的地步。

盡管車窗外聲囂喧雜,他卻絲毫不受影響,依舊埋頭靜閱,神情專註。

直到馬車路過一處街口。

車窗外傳來一個女子清越的叫賣聲。

“賣胭脂咯,上等的胭脂、水粉。”

市集上,攤販多以男子為主,所以這清脆的女聲,在眾人男子的吆喝中,異常突出,讓人聽得真切。

江桐渾身一僵。

當是想到了什麽,放下了手中書冊,擡手撩開了竹制的車簾,往窗外看了出去。

熙熙攘攘的街口,人流如潮。

一行人擠在賣脂粉的攤子前,排著隊賣胭脂。

而那攤子前站著一姑娘,烏發紅唇,容貌出眾,眉眼間流轉著飛揚的神采。

盡管煙霧蒙蒙,雨絲濃密。

那女子卻還是熱情地招呼著攤前的客人,絲毫不顧身上的輕衫被雨露沾濕,臉上始終洋溢著滿足的笑,讓人見之神往。

自信自強的女子。

當真是奪目又明艷。

江桐只覺這場景似曾相識。

曾經在洛水,衛燕亦是這般出過攤,賣過胭脂,當時的她,立在晨曦中,笑吟吟的面孔比芙蓉花還要嬌艷。

只不過,那時候他非但不驚羨於她的明媚。

還口口聲聲指責她的過分張揚。懷疑她的別有用心。

認為這種形式的拋頭露面,是對他刻意的羞辱。

如今想來。

他對她,可真是刻薄到了骨子裏。

百感交集間,馬車緩緩駛離了那個巷口,眼看那個賣脂粉的少女的身影越來越遠,江桐緩緩放下了車簾,打算繼續看書。

可就在他將車簾放下的前一刻,目光所及處,突然躍入一道熟悉的背影。

這種熟悉讓他的整顆心都提了起來。

她——

回來了?

不遠處的身影著湖綠色的綢裙,裙擺迤邐,身姿纖盈,烏發半挽,一半披散在肩上,如緞如瀑,泛著墨黑的亮澤。

江桐心頭陡然緊縮。

下一刻,他已跌跌撞撞下了還在行駛的馬車。

朝著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一瘸一拐地追趕而去。

“等等、等等。”

焦急的呼喚一聲接一聲,但都隱沒在嘈雜的人聲中轉瞬即無。

那道秀美的身影依舊沒有絲毫反應,只一刻不停地往前走。

眼看越來越遠,江桐心中的焦急愈演愈烈。

他提步向前邁進,可因為太急,步子跨得太大了些。

原本就腿傷未愈的他,狼狽地跌到在地上。

周遭的行人匆匆而過,有好心人將他扶起,關切問他情況。

江桐卻恍若未聞,只一個勁地往前追,生怕那道身影消失眼前,就再也尋不見了。

街道因為剛下過雨,而濕滑潮膩,江桐跌了一跤又一跤,卻還是咬著牙,強撐著一次又一次站起來。

就這麽跌跌撞撞追逐良久。

終於被他追上了那道身影。

他拽住女子衣袖的時候,整條手臂都在輕顫。

他眼圈泛紅,汙泥沾染了面上玉膚,狼狽不堪。

語氣卑微至近乎乞求。

“燕兒,你看我一眼,好嗎?”

那被他拽住衣袖的女子轉過身,小巧端莊的一張臉上,滿是疑惑不解。

她柳眉蹙起,眸中摻雜驚異。

“公子,您認錯人了吧。”

江桐恍然,眼中剎那間顏色盡失。

他緩緩松開那女子衣袖,垂眸淡淡致歉:“抱歉。”

女子離去,只餘江桐獨自留在原地。

人來人往中。

細雨還在紛落。

宛如一首訴不完的離人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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