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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斷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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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狽地伏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江家老太太趴在滿身是血的江桐身上, 哭得老淚縱橫。

江家這一代雖然到了江家大爺手裏,趨漸沒落,但好歹也是地方官宦之家, 祖上也有爵銜蔭蔽,而江老太太所在的餘氏一族, 在杭州城更是大有名氣,先妣還曾得過先皇誥命, 頗受當地人敬重。

衛淩縱使心中再有怨憤,也不能不賣老人家顏面, 弄得不好收場。

便立刻叫衛兵將人扶起來,上前有禮道:“既然老太太來了,這事咱們便放到明面上來談。”

因外頭雨勢未歇,衛淩將人都喊到了正院大廳。

江老太太輩分最高, 衛淩讓她坐在主位上, 他與衛崢坐在另一側,堂中, 江桐被一行人扶著,勉強坐在椅子上。

衛淩率先開口,對著江老太太道:“令孫所做之事, 想必您老也清楚了, 本侯選擇私下了卻,不把事情鬧到官府,也是為了保存你江家的顏面。”

江老太太在來的路上聽福叔說過了事情緣由,此刻他們全然是不占理的那頭, 只好唉聲嘆道, “孫兒犯下大過, 但還請看在老婆子的面上, 饒過他性命,莫要下這麽重的狠手。”

江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孫子的,雖然過去縱著長房三房侵吞二房家私,可那只是錢財上的事情,不涉及根本。

血脈至親的孫兒,若是身子受損,她定是心疼的。

故而眼下看著奄奄一息、滿身是傷的江桐,她的心都在滴血,多看一眼都難以呼吸。

衛淩聽出她話裏有話,只道:“本侯本不欲動私刑,只因令孫遲遲不肯簽下放妻書,才至如此,老太太若是為他好,便好言相勸,若是將人勸動了,也算幫了本侯大忙了。”

江老太太聽完,弄明白事情緣由,嘆息了一聲道:“好。”

遂起身走到江桐面前,好言相勸起來,“孫兒,祖母說句不中聽的,從前你不懂憐取眼前人,眼下便是報應,是你應該承受的。”

她說著說著,眼中泛起了淚。

“可人這一輩子呀,不能只拘著一件事不放,該放下的時候就放下,恨勿太深,怨勿太久,一切都看得輕些,方是為人處世之道。”

江老太太說得掏心掏肺。

江桐卻始終垂著眸,一言不發。

江老太太又道:“祖母是看著你們幾個孫輩長大的,幾個孩子中你悟性最高,天資最甚,可此一事上,為何就參不透呢?子瑜,信祖母一回,眼前放不下的,過段日子就沒那麽難受了。”

江老太太將仆從端來的漆盤接過,裏頭擺著墨寶素紙還有朱砂印泥。

她擱在江桐身前的桌案上,語重心長。

“來,聽祖母的話,寫下放妻書,全了旁人,也全了自己,好嗎?”

漆盤落在木桌上,咯嘚一聲響動。

江桐如木珠般死寂的眸子,因此緩緩擡起來。

卻是冷穿了天際。

他兀的起身,拂袖將所有東西打落在地。

紅著眼睛嘶吼:“孫兒絕不放妻。”

硯臺跌碎在地上,成了數瓣,粉屑激蕩。

紙筆印泥滾落一地、嘩嘩作響。

“你找死!”衛崢氣得又要上前撕扯毆打江桐,卻被江老太太一聲怒喝止住了。

“慢著!”

再這麽下去,江桐定會被他們打死,江老太太不能眼睜睜看著孫兒去死。

遂下定主意,豁出去了替他做主。

“孫兒不識時務!”

“我這個祖母,替他做主!”

衛淩微微一怔。

江老太太走到衛淩面前,一字一句認真道:“這孩子幼失雙親,無人倚仗,我這個老婆子既是他的嫡親長輩,便可替他做主放妻,放妻書我來寫下,你們讓他按下手印,便可拿去官府換籍。”

此話一出,眾人皆愕然。

但回過頭來,不由對江老太太的主意生出些敬意。自古婚事,都是父母做主,和離亦使然,江桐幼失怙恃,祖母確實可勞代。

“那筆來。”

江老太太說道,福叔立刻眼疾手快地再次準備好了筆墨紙硯。

江老太太洋洋灑灑寫下一紙放妻書,末了,她擱下筆,紅著眼睛對江桐道:“孫兒,你可千萬別怨祖母。”

在孫兒的命面前,這是她沒辦法的辦法了。

亦時最後的一步棋。

江桐眉眼冷厲,鋒芒盡顯。

牙關咬得唇角都裂開了,瞪著通紅的眼睛,活脫脫像只要吞人的野獸,瞳孔沈得快滴下墨來。

若不是被人按著,真怕他暴起發瘋。

江老太太寫的放妻書很快被擱在桌案上。

衛崢一個眼神示意,那群衛兵便按著江桐,拿著他的手去按那桌上的朱砂印泥。

江桐拼命掙紮,渾身像是灼了團火,發了瘋地抗拒。

“不要——”

“不要——”

可縱使他用盡全身力氣,還是敵不過一群人的重壓,拇指沾著印泥的那一刻,更像是觸了電一般拼命掙紮,但最終還是被強硬地壓在了宣紙的空白處,落下了朱紅的指印。

一切,在那一刻。

塵埃落定。

唯餘江桐發了瘋的嘶吼。

悲慟欲絕的嚎叫。

肝腸寸斷、莫過於此。

衛淩走過來,取過那張紙,垂眸看完後,滿意地頷了頷首,收於懷中。

走過江老太太身邊時,頓住腳步同她道:

“江老太太,珍重身子。”

辭別江老太太,一行人收了隊。

瀟灑離開。

堂外暮雨霏霏。

江桐發了瘋似的追出去,拼盡全身力氣,想近衛淩的身,奪回那封放妻書。

衛崢哪會讓他如意。

一切不過是自討苦吃。

長棍落在他腿上,衛崢用足了十分力。

知道妹妹這些年吃過的苦頭,甚至為了江桐差點病死。

他哪會輕易放過江桐。

剎那之間。

骨裂之聲,清脆入耳。

江桐悶哼一聲。

狼狽地伏倒在地上,再也站不起來了。

“這一棍,是我替妹妹還你的。”

衛崢毫無憐憫地瞧著他,將沾了血的棍子扔在地上,轉身揚長而去。

堂內,江老太太和福叔踉踉蹌蹌地追了出來。

悲聲哀鳴、

“子瑜——”

“公子——”

雨水砸入他眼簾,混著汙濁的泥水,使得視野越發的模糊。

江桐死死盯著衛淩離去的方向。

想著那封放妻書。

想著衛燕過去與他的點點滴滴、對他的無微不至。

以及在他看不見的地方,這個柔弱蒲草的女子甘願為他付出生命的勇氣、

可這一切,終於都沒有了。

被他自己親手打破,

往後,也全部要化為灰燼。

那一刻,江桐再沒了半分生的欲望。

眼皮越來越重,黑暗席卷上來。

漸漸闔上了眸子。

京城,又下了一場雪後。

天氣日覆一日地回暖。

脫去狐裘,衛燕換上了更輕薄的棉氅。

今日,她要出門與人談生意,確定是否盤下那間鋪子。

那鋪子的位置極好,在整個京城人流最盛的鼓樓街。

衛燕派人多方打聽,了解得面面俱到後,又多次做了實地考察,才下定決心要盤下那店面。

兩人約在風月酒肆商談。

東家是個身材微胖的生意人,看起來大概三十出頭的樣子,模樣雖憨厚,眉眼間卻透著精明。

因衛燕是女子,這他有些意外,又更加謹慎起來。

冪籬之下,衛燕的面龐讓人看不真切,這又給對面平添了不少疑慮。

更加搖擺不定起來。

那東家直言自己是因為舉家回遷、即日要搬離京師,這才不得已著急把鋪子賣了。

所以價格已是放得最低,一分都無法再讓了。

能行就交易,不行就散場。

不必多言。

衛燕看出他的不信任,讓隨行的碧草替他斟了一杯酒。

笑道:“看起來,東家對我們女人做生意,是更多些不信的。”

對面隨意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衛燕微微笑道:“不管女人男人,這生意嘛,都是一樣談的,雙方都拿出誠意來,那這生意豈不一拍就合?”

“這樣子,我拿出十足的誠心,望東家也能給我誠意,折中給個價,雙方若都能滿意,那咱們今日就一錘定音,如何?”

衛燕嗓音清越,如玉珠落盤,更讓對面的胖東家,眼睛微微一轉。

“這些日子我亦打聽過了,你這鋪子位置極好,之所以周轉這麽久沒賣出去,是你在比價,可東家你得知道,這價比下去,是沒有頭的。”

對方問道:“那姑娘有何高見?”

衛燕認真道:“我雖是女娘,卻格外爽快,今日拿出誠意來談,願出你最近談過的最高價,再加上半成,但你不能拖著我,在找後人比價,只得今日一錘子買賣簽下合同,錢鋪兩訖。”

衛燕的話音落下,對方陷入了久久的沈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亦不知那人考慮到了什麽,最終,他一拍大腿,爽快地應了下來。

“行,那就按姑娘說的辦。”

談成生意,想著往後便可接管那間鋪子。

衛燕心情大好。

扶著欄桿往樓下走時,只聽得酒肆人聲鼎沸、處處嘈雜。

可就在此時。

突如其來的吵鬧聲,將她的目光吸引了過去。

“滾、何時輪得著你這個賤骨頭來管著爺?”

窗邊那一隅。

身材高大的男子站在那裏,一腳將身前嬌小柔弱的女子踹翻在地上。

那女子紅著眼睛跪在地上,哭紅了眼睛,不住地抽噎。

“求……求求你了,今晚回府上去罷。”

衛燕認出來了。

是昨日來國公府問長姐討錢的陸家四小姐、

陸月。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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