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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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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夜風乍起, 涼意襲來,廊檐下身不由己的四角平頭燈籠被吹得晃晃悠悠,在井字格紋的窗欞上灑下一片朦朧搖曳的暖光,似是在應和著窗下不斷傳來的翻揀東西的清脆叮當聲。

幼雲正費力地從妝臺下抱出一個押著黃銅大鎖的紅木大盒, 打開大鎖後又一揮袖撥開了桌上東零西碎的小物件兒, 只手持著一柄青花燭臺仔細地照著盒子裏數個錦囊。

黎秉恪聞得聲響, 從一摞青面書卷中擡起頭來,臉色疲倦暗淡, 雙眸密布血絲, 像是連熬了幾個大夜。

他見幼雲忙得滿頭大汗也不肯假手於人,又好笑又奇怪道:“你在那兒做什麽呢?像只翻箱倒櫃偷油吃的碩鼠似的。明兒還要早起進宮,也不早些歇下?”

幼雲端著嚴肅的神情,認真在紅木大盒裏點了兩遍數才算放心, 邊關盒上鎖邊答道:“就是明兒要進宮,今夜才得趕著把東西都清點好呀, 明早再一一交代給趙媽媽, 我就是閉了眼也能安心了。”

“胡說什麽呢?”黎秉恪扔下書卷, 披著一件湖藍雲錦外衣走過去按著幼雲的肩, 掰過她白潤的小臉面向自己,一字一句道,“我們自會全須全尾的回來, 不許胡思亂想。早知就不告訴你了, 惹得現在連遺書都快寫出來了。”

幼雲看著近在咫尺的那雙淡彩流光的眸子,低頭軟軟地一笑,拍了拍手邊的紅木大盒, 口氣頗有幾分瀟灑:“不瞞你說, 遺書真是寫好了, 就壓在這盒子裏呢。”

黎秉恪眉頭皺起,眼底柔光盡散,動作熟練地輕敲了一下幼雲的腦門,沈聲道:“寫那些做什麽,那些人不肯安定,咱們也不是全無準備。或許,明日就是一場尋常家宴呢。”

幼雲垂頭喪氣地搖搖頭,她對老皇帝的盛事魔咒可太有信心了,每回不出點什麽事都不算圓滿似的。何況黎秉恪昨日剛與她說了,三大營和十二衛裏頭的兩方人馬暗暗較勁得越發厲害了,只要一個火花蹦進去,立刻就能互相撕咬起來,局面著實不太妙。

自來防者不如攻者,對抗造反哪有十成十的把握,安排得再周密,但凡有一環叫人解了扣,頃刻就是身死功敗。

黎秉恪聽得幼雲輕嘆了一口氣,便溫柔地捋了捋她散在肩頭的墨黑長發,還不待安慰兩句,就又見她自顧自地摸出了一串鑰匙,逐層打開了林老太太給她添妝的那套百花獻瑞紅木大妝奩,繼續埋頭挑挑揀揀。

黎秉恪眼神極好,一下便在最下層的角落裏看到了三朵俏生生的銀紅宮花,大概是長久未見光的緣故,三朵瞧著都還很新。

“你竟把它們都鎖在了最下頭,怪不得從來不見你戴過。”黎秉恪拉著幼雲的手捂在他溫熱的胸口,有意逗她道:“要傷心了,不來哄哄麽?”

生死大事壓在心頭,幼雲心情很灰暗,沒好氣地捶了他一下,嗔道:“三朵又不全是你給我討來的,我這叫一視同仁,王爺傷心什麽?”

“你還曉得裏頭有我的一份功?那分得出哪一朵是我給的?”黎秉恪舒眉一笑,傾身過去撈來三朵宮花,一一撥開絹紗堆成的花瓣細看了一回,挑出一朵在幼雲頭上比劃了一下,貼過臉去笑道,“明日戴這朵,這朵最好看。”

“你這是自賣自誇!這朵上頭有你畫了一朵小金雲是不是?提到這茬我可要問你討回我的金香囊了!”幼雲杏眼圓瞪,腮幫子鼓鼓的,攤著兩爪一直伸至黎秉恪眼下。

黎秉恪臉上掛著淡淡的壞笑,避過頭去作出一副並不打算還賬的樣子,起身將半開的窗戶關合嚴實,奪過幼雲手裏的青花燭臺,半哄半抱地把她趕至床榻上。

這回夫妻倆面對面離得更近了些,幼雲微微擡頭便能蹭到黎秉恪的鼻尖。

頭頂的粉紅灑金紗帳投下一片迷蒙靡麗的光影,將靜靜對視的兩人籠罩其中,黎秉恪抵著幼雲的額頭,冷白英俊的側顏被火熱的燭光染上了淺淺的紅暈,低垂的卷翹長睫伴著簾外跳動的燭火微閃了兩下,幼雲看著他幽如深海波瀾疊起的黑眸,心跳漏了一拍。

“別怕,明日還有我在呢,我一直牽著你好不好,不放手。”黎秉恪的目光清醇而堅定,□□水的語氣就像是在哄一個哭鬧不止的小孩子,令幼雲懸了兩日的心緩緩落地。

幼雲很上道兒地照他臉頰上淺淺親了一下,又像只被老鷹追拿的兔子般,一抖被子滑溜進去,只露出一個笑嘻嘻的小腦袋,應道:“好,我就一步不離地扒著你,保管叫你想甩脫我也不能!不過都這時候了,你就同我透個底兒罷,除了已通了氣的禁衛軍,你們還有什麽後招沒有?比如密道什麽的?”

黎秉恪三兩下把另一床被子團成個球扔下床去,長臂一舒撈過幼雲,沒費什麽力氣就擠進了她的被窩,笑道:“我在宮裏長到這麽大也沒見過什麽密道,這你就別想了,明日只別跟丟了就成,有什麽陰謀詭計去了便知了。不過這才兩日的光景,我那好皇兄未必就來得及排兵布陣,明兒一整日平安無事也說不定。”

幼雲這次沒有哼哼唧唧地掙紮,反而乖乖的縮在黎秉恪的懷裏,只掖了掖被角便安然睡下,口裏悠悠感嘆道:“自來都是富貴險中求的,咱們少不了要過這麽一遭兒,有防備時發作總比沒防備時發作要好多了。”此時她倒有些希望慶王明日便動手。

黎秉恪沒再接話,只擡起身子探出頭去吹熄了床頭的火燭,覆又躺下摟著幼雲。

黑暗中,幼雲清晰地感受到黎秉恪粗糙的指腹慢慢劃過她柔嫩的臉蛋,不自覺地又往他懷裏靠了靠。

……

第二日清晨,夫妻倆頭一回不用趙媽媽敲門來叫,雙雙醒得很早。

昨日剛消散下去的沈重感再次爬上幼雲的心頭,她心神不寧地坐在妝臺前,楞楞地看著昏黃的銅鏡中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

都說女大十八變,這張面皮可比幼雲剛穿越來的那會兒要好看多了,兩條細彎的秀眉便是不動也總似透露著點點笑意,靈動生輝的杏仁眼略微轉一轉便能叫人心生喜愛,再配上圓潤小巧的鼻子和天生微翹的小紅唇,幼雲自己見了都覺得頗有親和力。

只是今日幼雲努力了好幾次,也沒能讓這張素日總是笑盈盈的臉上再度現出兩個甜甜的酒窩。

趙媽媽沈默地站在幼雲身後,拿著一把厚重的牛角小梳,親手替她梳好了一個端正的桃心髻。

自幼雲的親娘張氏去世後,趙媽媽已多年不替主人家梳頭了,今次重拾老手藝,倒也沒生疏,幼雲兩邊側頭照了照,誇道:“早聽說媽媽梳頭的手藝當年在國公府都是數一數二的,今兒我可算見識了。”

趙媽媽耷拉著眼皮沒接話,她雖是內宅老婦,但凡是與幼雲沾邊的事她都很靈光,這次宴飲是如何的山雨欲來風滿樓,她照舊做了最壞的猜想。

現下趙媽媽全然沒有心情自謙一番,而是取了一對金累絲珠串燈籠耳環來輕巧地替幼雲戴上,低低地囑咐道:“王妃今日一切小心,千萬別離了王爺擅作主張。”

幼雲心裏沈悶得好似梅雨天,面兒上卻故作輕松地反過來寬慰趙媽媽,指了指桌上正中的一朵宮花,道:“瞧媽媽說的,家宴而已,哪兒就那麽緊張了。喏,王爺說我戴銀紅的鮮亮些,我瞧著就這朵做得最精細,今兒便用這朵罷。”

趙媽媽從鏡中看著幼雲勉力微笑的樣子,只覺心下墜墜的發痛,依言替她簪上宮花,又取了閃亮得有些刺眼的九翟冠來妥帖地給她戴上,方才輕輕吐出了一口濁氣。

幼雲突然轉過身來仰頭沈默的望著伴她多年的奶母,目光之清透逼得趙媽媽硬生生別過頭去,連連招手換了彩鷺夏菱來為幼雲更衣。

幼雲站在黑漆屏風邊,撐著雙臂任由丫鬟們往她身上堆疊著一層層的衣衫,她朝妝臺上的紅木大盒與鑰匙努了努嘴,對趙媽媽笑道:“這個盒子是我留給幾個丫頭的,她們跟了我一場,只怕連終身大事也要耽擱了,我不能叫她們到頭來連一點傍身的東西都沒有。媽媽最是嚴明,交給你我才能放心。若我今兒沒能……那媽媽就開了盒子給她們幾個分了去,也算我添給她們的嫁妝了。”

夏菱彩鷺一聽立馬就要跪下,幼雲眼疾手快地一手撈起一個,好言勸道:“噫,快起來,跪下做什麽?王爺還在外面等著呢,你們不替我更衣,這套層層疊疊的大袖衣我又理不明白,自己一個人可怎麽穿喲。”

夏菱人雖被拉了起來,但眼瞧著就要哭了,彩鷺暗暗扯了扯她的袖子她也不理,還是趙媽媽比兩個丫鬟更經事些,低眉嘆了一口氣的功夫便轉回了心思,呵斥她道:“沒用的丫頭,別叫人瞧見了這麽好的日子王妃的丫鬟卻在哭!時辰不早了,都手腳麻利些,快替王妃更衣是正經。待王妃回來了,咱們還有的是說話的時候呢。”

夏菱被疾言厲色地罵了一頓果然不敢哭了,捧來一條墜著八角金的霞帔繞到幼雲背後替她穿戴好,彩鷺又往幼雲腰間系了兩枚同花色的同心扣白玉佩。

就在這空當兒,幼雲鬼使神差地在桌上剩下的兩朵宮花中隨手抓了一支來,頂著趙媽媽和丫鬟們驚疑的目光,把宮花攏進寬大的衣袖中。

趙媽媽張了張嘴,還未來得及捋直舌頭問上一句,彩鴿便走進來通報車馬俱已備好了,王爺叫她來請王妃出門登車呢。

幼雲脊背挺得很直,心裏卻控制不住地越來越不安,一面往外走,一面抓著趙媽媽的手,像趙媽媽從前嘮叨她那樣,絮絮叨叨地把一幹放心不下的人都點了一遍:“府裏就交給媽媽了,若是我們一時回不來,媽媽有什麽吃不準的,就去找祖母和我爹通通氣。哦,別忘了去催一催瑞燕,便是再匆忙潦草,也務必要趕在今日把婚結了,萬不可輕忽。夏菱那丫頭心眼兒實,怕我走後她會犯傻,媽媽替我多勸著她些。”

“還有我給八姐姐的孩兒做了一個布老虎,若我今日晚間還沒回來,就勞媽媽替我送過去罷,因趕得急,繡功不怎精細,叫姐姐別嫌棄。”

“我屋裏的多寶閣上擱了一個剔紅匣子,裏頭是六支百年老人參,祖母年紀漸大了,我也沒什麽別的好孝敬她老人家的,就留給她吊幾碗參湯喝,算我盡一點孝心了。”

“父親近來老得厲害,頭發一片一片的白了,本還想請個太醫給他調配幾副養身補氣的好方子來著,也還沒來得及。嗯…母親至今也沒有個親生的孩兒,我知道她一直盼著呢,聖上賞我的嫁妝裏有一尊白玉送子觀音像,媽媽替我送過去罷。”

“唉,臨走了也沒能再見一見我那小侄兒和小外甥,安哥兒他……”

“王妃,二門到了,咱晚間再慢慢說,不急這一會兒。”趙媽媽聽她猶如交代後事似的越說越快,眼瞅著面色沈涼如水的王爺就在前頭馬車邊,趕緊軟言打斷了幼雲。

及至這時,幼雲也不得不嘆她有幸投在了一個大體上相親相愛的好人家,要囑咐的實在太多了,說到最後很是傷感,竟真像訣別一般。

“媽媽說的對,也許今日根本就無事發生呢,晚飯我想吃幹炸小肉丸,叫廚房別忘了!”幼雲臨上車前終於找回了一絲笑容,既是安慰別人,也是安慰自己。

這一路幼雲把自己繃得好似一張拉滿的弓,直挺挺地端坐著連茶也不肯喝一口,黎秉恪靠在對面迎枕上,手裏轉了一路的茶碗,幾次喉頭滾動,似是想再臨場囑咐一番,又怕說多了他的小王妃更加心慌不安,終是按下未提。

不過到了皇宮,這對夫妻倆又頗有默契地打破了沈默,一個端著面癱臉同幾位王爺駙馬寒暄,一個擺出得體又應景的欣喜神情,裝著興致高昂的樣子同一幫衣衫鮮亮姑姐妯娌拉扯家常。

幼雲自認演技在這堆宮裏長大的人精裏也就剛到及格線,聊了沒幾句就趕緊按昨夜所說找到了黎秉恪,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安心做他胳膊上的一個掛件。

老皇帝今日有些咳嗽,臉色也不如前兩天那般紅潤,但興頭依然足足的,正被曲意逢迎的慶王福王一左一右地夾著湊趣兒,旁的兒孫只能站在階下聽著老皇帝開懷的朗笑暗暗咬牙。

皇後自持身份,學不來周貴妃母子那般小意殷勤的做派,只端坐在上首同娘家人飲茶說笑。她先看了看同聲同氣、配合甚佳的太子夫婦,心下頗覺滿意,轉頭又瞥到端王夫婦這副婦唱夫隨的樣子,不由得面露笑意,甚至被幼雲頭上的宮花吸引了目光,招了她到近前來細看了一回。

畢竟是她那清冷如霜的小兒子親自來討要過的東西,皇後自然記得十分清楚,當下便拿打趣的目光覷著他們夫妻倆,語含深意地誇道:“我瞧著端王妃頭上的宮花又輕巧又精致,色澤也鮮麗,倒比今年宮裏新貢上來的那些還要好呢。”

幼雲一聽便知皇後這是記起了那遭兒前塵往事了,奈何在場的都是長了十八顆玲瓏心的皇親國戚,她不敢面露異色,只好小臉紅撲撲地低頭淺笑,盡職盡責地演了一個受了婆母誇獎的小媳婦。

黎秉恪在母後面前也無甚可分辯的,勾了勾嘴角掩飾笑意,很坦蕩地拉著幼雲的手,要去老皇帝跟前刷一波存在感,分一分慶王的風頭。

果然,老皇帝一見了苦海救星,立刻把兩個好大兒捎到了一邊,先問了幾句金丹祝禱得如何了,又重提了上回說過的要給幼雲頒賜恩賞的事,幼雲連連推辭,只是不肯。

畢竟這點眼色幼雲還是有的,這麽多聖上親生的王爺公主在場呢,怎麽好在他們面前向老皇帝討東討西的呢?況且黎秉恪已經托幼雲的福享了雙份歲祿了,沒必要再為幾個銀錢拉仇恨了。

幼雲回應的不怎熱情,老皇帝卻很上心,噓寒問暖一番猶嫌不足,移步泰清殿前又向宮人吩咐道:“朕要與端王夫婦坐得近些,這樣,待會兒就讓他們坐到太子夫婦下首的一桌上去。”

黎秉恪聞言眉心一跳,目露嘲諷地看了看一旁僵直如石柱的慶王夫婦,反應很快地拉著尚在糊裏糊塗的幼雲躬身作揖謝過,不容周貴妃出言反對。

幼雲也不是傻瓜,雖然之前沒與王爺公主們一同宴飲過,但掃視了一圈眾人的神色,但見周貴妃寒如冰湖的雙眸和慶王福王咬牙切齒的面容,便可知以往皇子皇孫們排座遵循的長幼有序而不是嫡庶有別。

除了太子是儲君地位超然外,其他的王爺公主都是按齒序依次順著排位的,也就是說太子之下本來該是慶王,現下是要統統順移一位了。

這番調整對本就是摸魚度日的其他王爺來說是無所謂的,反正他們既非嫡又非長,也沒有個曾經寵冠後宮的親媽,皇位離他們得有十萬八千裏遠,坐哪兒都一樣。

可慶王的心態就不同了,如此一調換,簡直是在眾兄弟姐妹們面前扇他的臉,那不是在暗示他離皇位又更遠了一步麽?

慶王一派的臉色有多難看,幼雲內心就有多歡呼雀躍,倒不是為了這份臉面,而是萬一慶王很沒創意地用了造反的慣常招數,在飯菜裏下毒的話,至少不會對自己的席位下手吧?如此倒是可安心吃飯了。

此番不僅能氣到對手,還能餵飽自己,挺好挺好,幼雲深覺滿意,對著老皇帝率眾人轉移陣地的背影笑得很燦爛。

許久不見幼雲的宋霓斜睨著她的融融笑靨,故意落在人後湊過去了搗了搗她的胳膊,壓低聲音撒嬌似的叫了一聲:“表嬸!”

幼雲腳步一頓,仰頭長閉了一下眼,偏過頭去扔給黎秉恪一個嗷嗷待咬的兇悍眼神,口裏卻還好聲好氣地應著宋霓:“嗯嗯,表侄女。”

大抵是要見頭號夫君人選的緣故,宋霓今日打扮得有些隆重,一身金線珠絡繡成的茜色疊紗團蝶百花撒金衣裙,配著頭上那頂寶光灼灼的鑲紅寶金質點翠山水紋大發冠,整個人看起來又嬌艷又華貴。

一旁挽著姐姐的宋霞則甘願充當一片綠葉,只穿了一件溫潤可人的如意雲紋衫配一條茶白折枝堆花裙,連發間的銀花絲點翠排花簪也不怎顯眼。

兩姐妹一齊看了看幼雲頭上那朵剛被皇後娘娘親口誇過的銀紅宮花,兩個知情的促狹鬼不消商量便異口同聲地取笑道:“表嬸戴著這朵宮花可真好看,不枉費,咳咳,的一片心意了。”

她們倆刻意的停頓和咳嗽實在很沒有水平,幼雲很難裝作聽不懂蒙混過去,只得輕哼了一聲擺了擺表嬸的譜兒,手裏卻還不肯撒開黎秉恪的胳膊。

宋霓算了算日子,得有一整年沒同幼雲說上話了,更別談一塊兒互相打趣了,現下兩人又成了親戚便更覺親近些,因顧忌著皇宮的一籮筐規矩,就湊近了圍著幼雲,壓低聲音一口一個表嬸的叫著。

幼雲被她倆夾纏不過,瞟了一眼只管給她們引路順帶看熱鬧的黎秉恪,決心單兵作戰,對著前頭與宋老國公熱絡地說著話的綠衣少年一頷首,明知故問地笑問道:“瞧瞧,那是誰呀,面生的很呢,霓兒你認得麽?”

宋霓眼神躲閃地不敢說話,幼雲像是揪住了她的小尾巴,又調笑著逗了兩下,才轉攻宋霞道:“哦,我知道了,那是滇邊來的歐陽小侯爺罷?怪道適才見十殿下與他聊了好一會兒呢。咳咳,他倆早些混熟些也好,是不是?”

幼雲把宋家姐妹剛才的咳嗽聲如數奉還,玩笑間陰沈沈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表嬸!”兩個姑娘急急地嬌呼一聲,她們不似幼雲那樣是個天外來客,完完整整的閨閣教育令她們談及自身婚嫁的話題還是很知羞的,當下雙雙紅了臉。

大獲全勝的幼雲感激地看了一眼身旁被她緊緊拽住的某八卦提供者,得意之下也知道見好就收,聽得宋霓的鼻音有些重,趕緊轉移話題道:“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彼此放過罷。霓兒是怎麽了?聽著鼻子囔囔的。”

宋霓摸了摸發燙的臉蛋,小心地瞟了一眼前面身姿修如勁竹的小侯爺,心不在焉地答道:“不礙事,晚間吹了一點風罷了,今兒不飲酒就是了。”

幼雲點點頭,一番說笑間眾人已隨老皇帝來至擺宴的泰清殿,這地兒幼雲新婚第二日拜見公婆時也來過,可那時卻沒有今日這般金碧輝煌的裝點,聲勢浩大的排場,華貴不凡的賓客,以及……似有若無的殺機。

跨過門檻的一瞬,黎秉恪鎮定地平視著前方正中金燦燦的雙龍戲珠寶座,面色了無波瀾,只在大袖下緊握著幼雲的手,幼雲悄悄深吸了一口氣,暗道:是鴻門宴還是團圓宴,給個痛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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