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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晉江原創獨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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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言, 白鶯鶯更是覺得匪夷所思,她怎麽就欠他一條命了?自從碰見他以後,倒黴的分明都是她, 她笑了笑,覺得這個說法簡直是荒唐至極,歪頭似笑非笑看了眼謝鈞,道:“你仔細說道說道, 我如何就欠你家公子一條命了?”

“鶯鶯姑娘, 你看見公子身上的傷痕了嗎, 公子本來是借你引出那些居心不軌的人,今日的刺殺你原本也是逃不掉的,可公子前日還是放你離開了, ”謝鈞心中下定決心, 他目光定定地落在白鶯鶯身上,接著道:“那日在林間馬車翻了,也是公子救的姑娘, 一共是兩次救命之恩,姑娘總歸不能就這樣了無牽掛的離開。”

聽見他這般理直氣壯的話語, 白鶯鶯面容上的笑意也全都收斂了,她眸色冷淡了兩分,語氣嘲弄道:“還真是有理有據, 你是不是忘了, 若不是因為你家公子, 那日在林間根本就不會遇險, 你家公子想要殺了我, 如今沒有殺我就算是高擡貴手了嗎?如此說來, 我還真應該感恩戴德。”

“鶯鶯姑娘, 你算計了公子一次,你那次可曾手軟、可曾考慮到公子的性命?”

自然是不曾,誰讓他倒黴呢,人都是自私的、她從來都是個自私涼薄的人,為了在深宅大院活下來,自然就要去算計、去爭奪、去廝殺,必要的時候犧牲一些人也沒什麽。

“謝鈞,不管你怎麽說,我今日都是要走的,你家公子都不曾同我計較,難不成你還敢違背主子的命令嗎?”

說完這句話,白鶯鶯就轉身繼續收拾行李了,身後沈默半響才傳出一道腳步聲、那腳步聲越來越遠,最後便什麽都聽不見了,她這才微微松了口氣,其實也沒什麽東西好收拾的,方才不過是不想同謝鈞繼續交談罷了。

很快就收拾好了所有的行李,白鶯鶯將包裹背在背上就朝著門口走去,一路走去都沒有看見謝鈞,想來應該是在屋中照看謝雲宸,她心情這才稍微好了一些,只是剛剛推開院子的大門,一把雪亮的長劍便直直地對著她的脖子,白鶯鶯心中一驚、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擡首就看見謝鈞面無表情站在院子外、右手握著長劍直直地對著她。

方才若不是她及時停下,只怕現在早就血濺三尺了。

“鶯鶯姑娘,今日生死不論,屬下都不會讓你走的,若是姑娘實在不想活了,那便離開吧,”謝鈞穿著一襲黑衣,身上肅殺的氣質越發明顯了,“姑娘今日若是死了,那宋二姑娘也活不了。”

聞言,白鶯鶯心中暗罵,果然這謝鈞平日裏看著人畜無害,哪成想也不是什麽善茬,也是,跟在謝雲宸身邊的人、能天真蠢笨到哪裏?

她嬌艷的面容上浮現一道嘲諷,一門之隔,白鶯鶯擡首看著謝鈞,字字句句殺人誅心,“你家公子不想活了,你不去開導他、反而在這裏逼迫我,真以為這樣你家公子就能長命百歲嗎?”

“為仆應該盡忠職守、忠心不二,眼下你家公子既然不想活了,你何不遂了他的意?”

“夠了,”她這話說的著實是難聽,謝鈞氣得右手發抖、長劍也微微搖曳,瞬間紅了眼眶,他神情肅穆地看著白鶯鶯,“鶯鶯姑娘,這段日子麻煩你好好照顧公子,若是屬下回來時看見公子出現意外,到時候姑娘和宋二姑娘都要給公子陪葬。”

言畢,謝鈞就轉身離開了,公子今日傷成了這個樣子,說明三殿下沈經年殘餘下的勢力還很大,公子武功極高,今日卻被逼迫成了這個樣子,這些餘孽定要付出相應的代價,若是不及時清理了這批餘孽,只怕公子還會受傷,朝野方定,若是知曉公子出事了,只怕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局勢又會變得動蕩,屆時後果將不堪設想。

鶯鶯姑娘雖說對公子有些偏見,可顧惜著宋二姑娘的性命,想來她這段時間也會好生照料公子。

看著謝鈞的背影逐漸走遠,白鶯鶯在原地楞了楞,滿心的火氣瞬間就被點燃了,著實是氣昏了頭,她隨手將行李扔在了地上,轉身便朝著主屋走去,謝雲宸仍舊是昏迷不醒,她走到床邊、看著他熟睡的面容更覺憤恨,下意識就伸出手就掐住了他的脖子,手下微微用力恨不得把他掐死,可轉念想到方才謝鈞說的話,她只能無力地松開了手,他死不足惜、一條命沒了就沒了,可她不能拿鳶鳶的安危開玩笑。

只是若是這樣就繞過了他,難以平息她心頭的憤恨,反正他如今傷成了這個樣子、恐怕也用不了什麽武功,不能傷害他的性命、但是磋磨他一番還是可以的。

這般想著,白鶯鶯就走到了桌邊,右手握著白瓷盞隨意地倒了一盞茶,走到床榻邊想都沒想就想要直接澆在他的頭上,只是當她正準備動手的時候,原本昏迷不醒的謝雲宸忽然睜開了眼眸,白鶯鶯心中一慌、勉力維持著鎮定,動作極為自然地飲了一口茶水後,她穩穩當當走到圓桌邊放下了茶盞,這才回首看著謝雲宸道:“公子,你醒了。”

怎麽還沒死,果然這天道就是沒長眼睛。

謝雲宸伸手捏了捏眉心,登時就察覺到了身上傳來的一陣疼痛,他眉眼低垂看了看身上錯綜的傷痕,心中的戾氣一瞬間凝聚到極致,還真是越來越過分了,平時變著法下毒藥也就罷了,如今居然敢光明正大派人來刺殺他了,想到此,他神色驟然陰沈了兩分,擡眸看向白鶯鶯陰測測道:“段雲煙指使你來的嗎?”

“什麽?”白鶯鶯一時間也有些反應不過來,怎麽醒來就開始胡言亂語,難不成命沒事、腦子卻壞掉了?果然報應不爽,忍著想要幸災樂禍的沖動,她踩著繡花鞋走到床塌邊,語氣幽幽道:“公子這是在說什麽話,什麽段雲煙,這人我不認識。”

謝雲宸翻身下床,才剛剛走了兩步就覺得頭暈腦脹,他再度用手捏了一下眉心,這才覺得那股眩暈的感覺一寸寸消散了,看了看四周的環境,段雲煙還真是有本事,居然把他關在了這種地方,他冷笑一聲,扭頭看向白鶯鶯,慢條斯理威脅道:“本世子已經醒了,你家主人還不出來嗎?”

看他的神情不像是作假,白鶯鶯眼下也覺得有些迷茫,他不就是受傷了嗎,怎麽連帶著腦子也出問題了,“段雲煙是什麽人?”

“謝青雲的妾室,本世子名義上的繼母,”說完這句話,謝雲宸便強支撐著往前走了兩步,冷冷地看了眼白鶯鶯,拂袖道:“罷了,你既然不願意說,本世子不為難於你,本世子親自去找她理論一二。”

拂袖而去,出了屋子的那一刻,謝雲宸頓時就茫然了,這地怎麽看都不像是謝侯爺府,白鶯鶯原本是不想管他的,只是想到謝鈞走時說的那些話,她深吸一口氣便出去找他了,沒想到剛出屋子就看見了謝雲宸驚訝的神情,認識他這麽久以來,他的神情一直都透露著雲淡風輕的淡然,說起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麽失態的神情,還真是頗為新奇,欣賞了片刻後,白鶯鶯正準備開口,卻見他又發瘋一樣推開院子就往外面跑。

明明身受重傷,可他還是不要命的往前跑。

白鶯鶯只能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原以為這人看清楚周圍偏僻的環境後就會停下,沒想到他倒是越走越快,那大夫方才替他包紮好的傷口隨著他的動作也裂開了,殷紅的鮮血不斷沁出、一寸寸再度然染紅了他的衣衫,那衣衫原本是白色的、如今卻硬生生染成了血色。

而他卻始終不知疲倦地朝前走去,眼見離開的距離越來越遠,白鶯鶯原先是不在意的,畢竟他這樣折騰疼的也是他自己、與她無關,只是如今看他的狀態恐怕走不了多遠就會昏迷了,若他昏迷了,她還要把他背回去,憑什麽?

想到這裏,白鶯鶯提著裙擺往前跑了一段路,伸出右手就拽住了謝雲宸的胳膊,忍無可忍開口道:“鬧夠了沒有,你現在要去哪裏?”

“回京城。”

被她拽住了胳膊,謝雲宸下意識地就蹙起了眉心,擡首拂落了她的右手,惜字如金說完這三個字之後,他便繼續朝前走了。

白鶯鶯站在原地冷笑,要走是吧,那就讓他走,從清河鎮走到京城,他還沒走到人就真的沒了,這般固執不懂惜命的人,就算死了也是活該。

想通這個道理之後,她便懶得管他了,一個人就回到了院子,他若是主動尋思、大羅神仙也回天乏術,她又不是什麽心地善良的大善人,萍水相逢的人也沒有必要去救,更何況他還是個不折不扣的瘋子,他若是一個人走到外面死了,她也算落了個徹底的清凈,謝鈞臨走前便應該想明白,依照他公子這人棄狗嫌的脾性,她怎麽可能管得住。

回到了院子待著,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總覺得這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雖然這血腥味並不算濃厚,可卻總讓她莫名其妙地想起了謝雲宸,他現在也不知道死了沒有,京城難不成有什麽要緊的東西,非要拼了命回去,還真是讓人想不透。

昨日半夜剛入睡救被謝鈞吵醒了,一直熬到早晨這才迷迷糊糊睡去,剛醒了一會兒便又看見了謝鈞,這對主仆還真是麻煩,本來就沒睡多久,今天折騰了這麽長的時間,困意襲卷上心頭,白鶯鶯便跑到偏房去休憩了,昏昏沈沈、夢壓星河,睡夢中,她迷迷糊糊聽見了淅淅瀝瀝的雨聲,清風吹拂著窗戶發出細微的聲響,白鶯鶯覺得煩躁,忍無可忍起身走到窗邊狠狠闔上了窗戶,瞬時屋內便清靜了。

碎碎的雨聲傳入耳畔,江南水鄉的天氣還真是多變,雨絲連綿的時候極目遠眺也是別有一番風味,只是她現在卻根本沒有這個心情,跟謝雲宸相處的點點滴滴不斷在腦海中浮現,她覺得他是個冷心冷肺、心狠手辣的人,可這些日子他對她並不差,甚至他這人也沒有這麽招人討厭,更何況他若是出事了,恐怕她和鳶鳶的性命都會不保。

覺得格外煩躁,白鶯鶯隨手就再次推開了窗,涼風和著細細密密的雨絲吹了過來,她瞬間就清醒了,有些事情在腦海中也越發明顯了,靜靜地在窗邊站了片刻,她忽然提著裙裾一路小跑到門口,拿起放在門後的油紙傘就沖了出去,她今日穿著一襲桃粉色的衣衫,嬌嫩的顏色越發襯得她面若桃花,只是此時她撐著油紙傘狂奔在雨中,雨水早就打濕了她飄逸的裙擺。

江南的雨來勢洶洶,雖說是撐著油紙傘,可是沒過多的久,她半邊的衣衫全都濕透了,她此生從來不虧欠任何人,若她真的欠他一條命,她會還給他的。

白鶯鶯沿著謝雲宸離開的那條路往前跑,這地方本就偏僻,泥路晴天還好、到了雨天每一步都顯得格外艱難,她看著自己沾滿泥濘的裙擺,深吸一口氣救繼續朝前走去,等她找到謝雲宸,定然要狠狠扇他一個巴掌,如此才能一解心頭之恨。下午的時候也沒見他走多遠,現在找起來怎麽就這麽艱難呢?

烏雲遮蔽天空,明明是黃昏的時辰卻襯的像是晚上,認命地嘆了口氣,白鶯鶯提著裙擺繼續朝前走去,這地方白日裏顯得僻靜、到了晚上卻顯得格外陰森恐怖,若是還找不到他,只怕他們二人今晚只能露宿街頭了,眼見天色越來越黑,白鶯鶯心中有些後悔,早知道她就不出來了,良心這東西從來都是輕賤的,她自私自利、忘恩負義也是應該的,幹嘛要良心這種無用的東西。

沿著這條路走了半個時辰左右,白鶯鶯遠遠地就看見一個人倒在了樹下,這荒郊野外的,不是謝雲宸還能是誰?心中猛然一驚,該不會是死了吧,白鶯鶯扔掉了油紙傘就朝著他飛奔而去,桃紅色的衣衫被雨淋濕後顏色顯得越發嬌艷了,跑到他身邊也沒多麽費力,可白鶯鶯卻覺得自己的心跳聲越來越大了,不會真的死了吧?

屏著一口氣,白鶯鶯顧不得提起自己的裙角,她直接就彎腰湊到了謝雲宸身邊,伸出右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還好、還有一口氣,察覺到一道微弱的呼吸後,她的心才稍微踏實一些,他還真是不要命了、這樣惡劣的天氣非要往外跑,瘋了不成?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怒火中燒,伸出右手遙了搖謝雲宸的胳膊,白鶯鶯冷聲道:“公子,起來了,我們該回去了。”

可是他遲遲都沒有應答,白鶯鶯這才察覺到了不對勁的地方,莫不是昏了不成?

天空中仍飄著密密麻麻的雨,如今天色全都黑了,小路烏漆漆的什麽都看不清,白鶯鶯忍住了自己想要把他扔下的沖動,站在原地僵硬了很久,這才無奈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恐怕她真的要把他背回去了,要不然他一個人昏迷不醒地留在這裏,只怕會被野狼給叼走。

想到野狼,她便又想到了他們過往相處的點滴,若是沒有記錯,他當初還用野狼威脅過她,如今她反而要救他,還真是造化弄人。

不過今日若是將他從林子裏救了出去,也算是償還了他的那條命,自此之後,他們兩個人便是真的兩不相欠了。

嘆了口氣,白鶯鶯走上前動作頗為吃力地將謝雲宸從地上攙扶了起來,細雨蒙蒙迎面而來,她身上的衣衫早就淋濕了、冷冷地貼在身上,風一吹就冷的不行,才走了沒兩步就累的不行,謝雲宸不知何時醒了過來,他迷迷糊糊覺得有個人在攙扶自己,涼涼雨絲打在臉上,他慢慢地回過神來,這是誰?

白鶯鶯正攙著謝雲宸往前走,忽然感覺到他的右手拽住了她的胳膊,重傷在身、又淋了這麽長時間的雨,謝雲宸的聲音虛弱的不成樣子,可饒是如此,他還是分外執著地站在原地,嗓音虛弱卻格外堅定,“松手,本世子要回京城。”

登時,她所有的怒氣都被點燃了,他不要命了是不是,一把甩開了謝雲宸的手,她直接反手甩了他一個巴掌,嗓音冰冷道;“回京城,你知道你現在在哪裏嗎?”

“你現在在清河鎮,若是想要回京城,只怕要不眠不休趕上三天的路,你走吧,你今日就算是死在路上也回不了京城。”

謝雲宸踉蹌著往後退了兩步,毫不猶豫地直接往前走,他單薄的身姿在冷風中搖曳,那樣子分明是半點沒有聽進去她的話,果然他們兩個人就是不對付,無論她說什麽他都要反著來。

今日她若是沒有出來也就罷了,他死在哪裏都跟她沒有關系,她如今既然出來了,就不能看著他這樣死在眼前。怒不可竭,白鶯鶯直接追了上去,伸手拽住了他的胳膊,冷冷道:“謝雲宸,你聽不懂人話是嗎?”

“聽不懂,這位姑娘,我們素不相識,既然不是段雲煙派你來的,你何必多管閑事?”

素不相識,什麽素不相識?冷靜下來之後,白鶯鶯才察覺到了詭異的地方,他這是失憶了嗎,非要在今日去京城,他這次腦袋也沒有受傷,怎麽會失憶呢?難不成真的是上次跳懸崖留下的後遺癥,可那次他擺明了是在假裝失憶。

短短一瞬,她心中就產生了萬千困惑,這是如今並不是打探真相的最好時機,當務之急是先把他勸住。

“公子,謝鈞是你的屬下,你如今身受重傷,是謝鈞讓我來照顧你的,若是不信,院子裏還有些留下來信物,你一看便知,”既然知道他現在可能是失憶了,看他這神態倒隱約有些少年的朝氣,全然沒有之前的死氣沈沈,或許他是忘記了一些事情也不一定,她討厭的是那個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謝雲宸,那些事情與如今面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卻是沒有什麽關系的,“公子,你若是想要回京城,不如等明日天晴了雇一輛馬車。”

聽見謝鈞的名字,謝雲宸的神情緩和了一些,心裏對白鶯鶯的懷疑也稍微打消了一些,他眉眼低垂搖了搖頭,眉宇間有一種隱隱的脆弱感,“今日是阿娘的忌日,我想要回去為她燒一柱香。”

白鶯鶯從來不曾見過他如此脆弱的模樣,她倒是難得有些意外,聽見他的話語後,她神情中浮現一絲短暫的迷茫,只是很快那分迷茫便又消退了,只留下長長久久的沈默,莫名地她現在不想開口說話。

給阿娘燒一柱香嗎?

長久的沈默中,她眉宇間有過短暫的嘲諷。

兩人在雨中站立片刻,細雨拂過兩人的衣擺,相對無言中,自初識以來,這還是他們頭一遭如此和諧地呆在一起。

“姑娘,我跟你一起回去吧,想來今日不能給阿娘上香了。”

聞言,白鶯鶯並未應答,她默默地轉身沿著來時的路回去,謝雲宸跟在她身後,米黃色的油紙傘孤零零地倒在路邊,謝雲宸看著她失魂落魄的身影,彎腰撿起了油紙傘剛想要遞給她,卻見白鶯鶯已經繼續朝前走去了,若是撐著油紙傘,他根本追不上她,謝雲宸便收起了油紙傘朝著她追了過去。

夜間的小路靜悄悄的,只有風雨沙沙的聲響,時不時還傳來兩道狼嚎,很是瘆人,兩人默默走了半刻鐘左右,白鶯鶯這才停下了腳步,側首看向謝雲宸,問道:“公子,你阿娘是個什麽樣的人?”

謝雲宸撐開了油紙傘,雨絲滴落在傘面上、而後順著油紙傘的邊緣墜落,“滴答滴答”的雨水聲在耳邊清晰可見,有那麽一瞬間白鶯鶯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她是個有阿娘的人、可還真不如沒有,旁人的阿娘是什麽樣子的?

“她是個極為好的人,可惜命不長。”素日裏他是不大願意提起阿娘的,無非是覺得她命苦,五年的光陰匆匆逝去,他其實有些記不得她的面容了,只記得她是個極為好的人,只是可惜識人不清,養了一對豺狼虎豹在身邊,最後被啃的骨頭都不剩,每年若不是他去上香,只怕墳頭的雜草都要沒腰了。

想到此,他的眼眸中出現了一絲顯而易見的戾氣,轉而那絲恨意又如同清晨的薄霧層層消散。

他不太願意提起這件事情,只是看著眼前這姑娘的情緒不太對勁,謝雲宸抿了抿唇,將右手握著的油紙傘又朝著她那邊遞了遞,滴滴答答的雨珠墜落,謝雲宸繼續道:“她已經離開五年了,旁的事情我也記不得了。”

莫名地,白鶯鶯的鼻尖又浮現了那清淡的檀香,這時候她忽然想起來了一件事情,幼時跪在菩薩面前,她求的是願阿娘心想事成,可很久很久以後,她才知曉那尊菩薩原來是送子觀音。

“我阿娘還活著,可我寧願她早就死了。”

若是她早早就死了,便不會有這麽多年的傷害了,更或許,阿娘也希望她早早就死了吧。

她們這對母女,也真是可笑。

其實也不單單是她們可笑,整個白府都是可笑的,勾心鬥角就是她們整日的期盼,只有去爭、去搶才能勉強活著,白鶯鶯從前不覺得這樣的日子有什麽不對,她從小就在這樣的教導中長大,平生所學也是如何去不著痕跡去算計旁人、如何一步步踩著別人往上爬,活下來就是她最大的期盼,這麽多年,她一直對這個想法深信不疑,可是現在她卻莫名有些懷疑自己了。

對嗎,當個毫無愧疚的壞人真的對嗎?

自私自利、追名逐利,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真的對嗎?

她不知道。

夜風吹動,白鶯鶯忽然察覺到了什麽不對勁的地方,她擡首看了眼謝雲宸,道:“公子,你今年幾歲?”

“十五,怎麽了?”謝雲宸不明所以道。

若是沒有記錯,他今年應該是二十歲了,白鶯鶯視線在他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他的神情中透漏出一絲疑惑不解,像是不知道她為什麽忽然要這麽問,他真的把自己當成了十五歲、縱然身受傷痕,可身上更多的卻是少年蓬勃的朝氣。一瞬間,她有些好奇,這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謝雲宸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冷漠陰沈、死氣沈沈。

“沒什麽,繼續走吧。”

前路漆黑一片,蒙蒙的雨絲似乎逐漸變小了,眼前的路變得開闊了一些,漆黑的樹林裏忽然傳來一道狼嚎,從前被這野狼嚇到過,白鶯鶯的神色登時就變得十分警惕,她下意識地拉住了謝雲宸的手,嚴肅道:“趕緊走,這裏有野狼。”

淡淡的血腥味從他身上傳來,或許這就是野狼圍上來的原因。

兩人加快了行走的步伐,可是剛剛走了幾步,一只野狼就忽然從路邊竄了出來,這地方黑燈瞎火的,所以他們方才只是聽見了狼嚎、並未看見步步緊逼的野狼,謝雲宸的反應極快,看見這野狼的時候,他當機立斷拽著白鶯鶯的手就想要逃跑,可白鶯鶯嚇得只能呆呆楞楞站在原地,就在野狼要撲上來的那一刻,謝雲宸拉著她的手用力一拉、便把她拽到了自己的身後,也就是在這時候,那野狼猛地撲了上來正好咬在了謝雲宸的肩膀上。

若是往日謝雲宸擡手就可以掐死這只野狼,可如今他身受重傷、還莫名丟失了五年的記憶,只能跟這只野狼廝纏在一起,謝雲宸扭頭看了眼白鶯鶯,急聲道:“姑娘,快跑。”

而後他便掐著這野狼的脖子,盡力為她爭取出逃跑時間。

被推開的那一瞬間,白鶯鶯腦海中一片茫然,直到看見謝雲宸同野狼廝纏在一起的情景,她才慢慢回過神來,心中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他這樣的人在危機時刻、怎麽會推開她呢,五年的時光當真對一個人的改變這麽大嗎?

看見他深陷困境,她心中明明應該是喜悅的,畢竟他死了、她只要稍微受點傷,便可以騙謝鈞,畢竟是他家主子執意要離開的、碰見野狼屍骨無存也是活該,她一個弱女子又能有什麽辦法?

她應該這樣做的,看著他一個人垂死掙紮,他從前那般對她,落得個如今的下場不是罪有應得嗎?

可是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從一旁搬起石頭直接砸上去了,那野狼正在拼命撕咬謝雲宸,根本不曾註意到身後,她雖說只是一個弱女子,但下手卻是又快又狠,若非,石頭砸下去這野狼便嗚咽一生倒在了地上,臨死前,那野狼還死死地咬著謝雲宸的肩膀。

一石頭砸下去之後,白鶯鶯就脫離一般向一旁踉蹌了半步、雙手撐地摔在了地上,雨絲仍舊是連綿不絕、月亮躲進雲層沒有光亮,越發顯得這地方寂寥瘆人,看見謝雲宸躺在地上沒有反應,白鶯鶯心中一驚,喘了口氣調整了一下呼吸,她勉強走到了謝雲宸身邊,她是害怕這野狼的,可擔心他的安危,她右手微微顫抖從他肩膀上拽下這野狼,而後就湊到了他眼前,嗓音發顫道:“公子,你醒醒。”

見他還是沒有動靜,白鶯鶯想要伸手去碰他的肩膀,可是右手要碰到他右肩膀的時候,她就收回了手:只見他的肩膀上一片模糊,這野狼不知道餓了多久,好不容易碰見了活人,自然是拼盡全力撕咬,他身上的咬痕深可見骨,很是瘆人。

見此,白鶯鶯腦海中不由自主又想起了方才那一幕,那野狼沖上來的時候,是他擋在了前面、也是他努力為她爭取逃跑的時間,若是謝雲宸沒有失憶,她只會認為他另有所圖,畢竟這人心思深沈,做出什麽樣的事情都不奇怪。上次在樹林中馬車翻到的時候,他救她就是另有所圖。可他現在分明不認識她,人在危險來臨的時候,總會下意識地逃避,可方才他想都沒想就擋在了前面。

她是有些感動的。

“謝雲宸,你醒醒。”俯下身子湊近了一些,白鶯鶯伸出右手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側臉,嗓音低低地喚了一聲。

他還是沒有任何反應,白鶯鶯深吸一口氣用手探了一下他的鼻息,發現他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後,她才松了一口氣,原本追上來是想要還給他那一命,只是沒想到如今倒是越欠越多了,也不知何時能夠徹底還清。

她動作吃力將他背到了背上,拖著他一步步朝前走,說實話,她往日在白府雖然過得不好,但卻也是錦衣玉食養大的,平日裏也沒吃過這樣的苦,如今為了救他,還真是付出頗多。

不過好在宅子就在前面,很快就到了,短短一段路她背著他就走了約莫一刻鐘,好不容易到了宅子門口,白鶯鶯累的一個踉蹌,兩人就相繼摔在了地上,白鶯鶯被壓在了下面,許是因為方才實在是太累了,她如今倒是沒覺得疼、只是覺得疲累。

摔了這麽一下,謝雲宸倒是勉強恢覆了一些意識,他強撐著從地上起身,看見白鶯鶯摔在地上,剛想要彎腰扶她,卻見白鶯鶯已經從地上起身了。

總算是回到了屋子,今日那大夫留下的藥還有一些、內服和外用的都有,白鶯鶯先盯著謝雲宸吃了兩粒藥丸,這才從走到院子裏面從井裏打了一盆水,坐在桌子旁為他處理傷口。

兩個人都狼狽的不成樣子,衣衫上都沾染了許多泥濘,白鶯鶯從來沒想過她會落魄成如今的模樣,當初想要去騙去那杜公子的錢財就是不想窮困潦倒,還真是怕什麽來什麽,現在倒真是跟乞丐沒什麽區別了。

將帕子在水中沾濕,她剛想要給謝雲宸處理身上的傷口,卻不想他卻微微側身躲了過去,白鶯鶯擡首不明所以地看了過去,只見謝雲宸搖了搖頭,神情蒼白道:“太臟了,要沐浴。”

聞言,白鶯鶯唇邊就露出一道嘲諷的笑意,她也想沐浴,可現在這情況誰去燒水,她昨日忙了許久總算是安置了下來,原本想要今日得空了去鎮上找幾個辦事麻利的奴仆,哪能想到上午的時候謝鈞就過來了、添了一堆的麻煩,今日一直折騰到現在,連吃飯都是問題、更何況是洗澡呢,平日裏擠兌謝雲宸習慣了,再加上她心中本就有怨氣,開口就是冷嘲熱諷,“是啊,如今知道幹凈了,白日下雨的時候往外跑,那時候怎麽不知道呢?”

說完這話,她一擡頭就看見了謝雲宸頗為驚異的目光,似乎是不曾想到她會如此說話,白鶯鶯這才想起來這人仿佛丟失了五年的記憶,她不應該把火氣撒到十五歲的謝雲宸身上,況且這人方才還救了她的性命,“沒人燒水,先處理傷口吧,等到明日我去鎮子上雇兩個奴仆。”

“我會燒水,”謝雲宸看了她一眼,徑直從凳子上起身,“廚房在哪裏,我去燒水。”

他一個養尊處優的世子爺怎麽會燒水,楞了一楞,白鶯鶯這才回過神來,見他踉蹌著想要走出屋子,她終於猛地一下意識到了不對勁的地方,這根本不是燒不燒水的問題,而是他現在受傷了,傷口根本不能沾水。果然這人骨子裏就是個壞胚,一慣會忽悠人,一路小跑追上去,白鶯鶯想都沒想就伸手拽住了他的右手,“你身上受著傷,怎麽沐浴?”

謝雲宸似乎沒想到她會這樣問,他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麽問題,從小到大他都是這樣過的,身上有傷也照舊沐浴,反□□裏也不會有人管他,這麽多年他都已經習慣了,不曾想今日會有人拉住了他,他微微一楞,想要開口說些什麽,只是到最後還是什麽都沒有說,點了點頭便重新坐回了桌邊,讓她替他上藥。

反正他如今失憶了,白鶯鶯也沒有在他面前偽裝,她包紮傷口的動作十分熟練,雖說謝雲宸肩膀上的咬痕十分瘆人,但是好在沒有傷到骨頭,簡單替他包紮了身上的傷口後,白鶯鶯才離開。

這宅子孤零零地立在郊外,白日裏瞧著是清凈,到了晚上卻顯得較為陰冷,白鶯鶯提了一盞燈籠站在門口,想到方才的野狼她還是心有餘悸,只是謝雲宸傷的那樣重,她的包紮恐怕沒什麽用,原本不想出去為他找大夫的,畢竟不管有沒有失憶,他都是謝雲宸、都是那個曾經想要掐死她的謝雲宸,她巴不得他多受一些苦呢。

可方才那一瞬,她清晰地意識到了眼前人是十五歲的謝雲宸,那些事情都跟他沒關系的,心中下定決心,白鶯鶯便提著燈籠推門出去了,這裏雖然有些偏僻,但是路還算開闊,走上一刻鐘也便到了鎮子上,倒也不算是太遠。

淅淅瀝瀝的雨總算是停了,夜風吹拂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響,她提燈朝前走去,方才回來就給謝雲宸包紮傷口,她連身上的衣衫都來不及換,方才在屋子裏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麽,如今出來了才覺風一吹渾身透心涼,她只能加快了步伐,想要早點趕到鎮子上。

烏鴉時不時傳來兩道叫聲,顯得這無邊月色更加寂寥,白鶯鶯並不覺得害怕,她從來不信鬼神、也不相信菩薩,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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