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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晉江原創獨發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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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安尋到了大夫以後, 就拽著大夫往外走,趕了一刻鐘的路後,總算是到了那戶人家, 大夫診脈過後說杜子盛並無大礙、只是感染了風寒,聽見這話,杜安才放心,跟著大夫到醫館包了兩副藥便離開了。

抓藥的時候, 醫館的學徒看見了這熟悉的藥方, 忍不住感慨道:“這兩日怎麽每日都有人感染風寒?”

“昨日也有人感染風寒嗎?”反正閑著也是無聊, 杜安就隨口附和了一句。

“唉,昨日是個姑娘發熱了,那隨從大老遠地把我師父請了過去, 今日師父去客棧就是為了給那姑娘看病。”

姑娘, 莫不是白姑娘,只是白姑娘不是孤身一人嗎,怎麽會有什麽隨從?

“那姑娘是姓白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不過聽我師父說,那姑娘是跟一位公子同行的, 身邊還跟著一位隨從。”

學徒包好了藥遞給了杜安,杜安滿心疑惑,只是仔細想想、便不覺得有什麽疑惑了, 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 現在最重要的是公子, 這些事情還是先等公子退熱了再告訴他吧, 免得公子為了一個不知底細的人損傷了自己的身體。

杜子盛燒得迷迷糊糊的, 依稀間記得自己被人餵了一副藥, 這藥的散熱效果很好, 等到第二天早上的時候,他便覺得腦袋沒有那麽沈了,昨日杜安在他身邊守了半宿,見公子終於醒來了,杜安趕緊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

見杜子盛喝完了茶,杜安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公子昨日的那件事情,“公子,昨日奴為你抓藥的時候,聽見醫館的夥計說、昨日客棧也有位發熱的姑娘。”

說道這裏,杜安擡眸看了眼公子,神情中有著顯而易見的糾結,“只是公子,那姑娘身邊已經有另外一位公子在照看了。”

聽完這話,杜子盛才知曉他方才為什麽會這麽猶豫,他雖說沒有多麽聰明、在家的時候也時常被爹罵榆木疙瘩,可從小在一個勾心鬥角的地方長大,他能蠢笨到哪裏?

依照杜安這語氣,八成他是在心裏懷疑這白姑娘是個行走江湖的騙子,先前接近他也不過是為了貪圖他手中的錢財,若是真的喜歡他、她又怎麽會在短短一日內又找到了另外一位公子呢?

聽出杜安的言外之意後,杜子盛並未生氣,他靠在床榻上,少年俊朗朝氣的面容因為生病顯得有些蒼白,微微一笑,道:“杜安,話不能這樣說,白姑娘或許只是生病了被旁人救下,就算她喜歡上旁人也沒什麽,畢竟我才跟她相識了短短三天,從頭到尾說不定都是我的一廂情願。”

風寒還未徹底好轉,杜子盛說完這話便受不住地咳嗽了一聲,他強撐著翻身下床,隨手批了件外衣,“杜安,我們現在去一趟客棧,看看白姑娘過的好不好,若是她過得不好,我們便接她回來。”

無論她喜不喜歡他,他都希望她能好好的。

杜安看見公子這番模樣,沒由來覺得心酸,情愛這東西果然害人不淺,平日裏公子多麽意氣風發的一個人,短短幾日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做一個遛狗逗貓、揮霍無度的紈絝難道不好嗎?

只是去客棧看看也好,趁早死了情愛的心思,說不定公子就又能變成那個無憂無慮的紈絝了。

伺候著杜子盛穿好了衣衫,主仆二人就出了門,這裏的巷口太窄了、馬車牽不進來便放在了旁的地方,杜安原本想去把馬車牽到巷口,可杜子盛不想再等了,主仆二人就這樣離開了,原本不過是一刻鐘的路,可因為杜子盛感染風寒的緣故,兩人硬生生走了將近半個時辰的功夫才到。

謝鈞領了佛經後,就專心在屋子裏抄寫經書,只是他本來就不是什麽靜心的人,這滿頁的字他也不懂是什麽意思,抄了一頁後就覺得又累又困,但是想到公子說抄不玩就不能吃飯,他只能把窗戶打開,吹了會兒冷風後才覺得神志稍微清明了一些。

好不容易才抄完了一遍,謝鈞原本想著要到窗邊吹吹涼風,只是沒有想到這一垂首就看見了杜子盛主仆二人朝著客棧走來,謝鈞想要去找公子稟報這件事情,可轉念想到自家公子模棱兩可的態度,這件事情也只好作罷。

算了算了,反正公子心中自有定數,他一個隨從再操心也沒有用,指不定還會受到責罰。

日光流竄,好不容易走到了客棧,杜子盛額角早就沁出了密密麻麻的細汗,他站在門口猶豫了一番,這才踏步走了進去,一進門便看見了掌櫃的,“店家,你們的客棧昨日是否來了位發熱的姑娘,我與那姑娘是舊識,可否勞煩店家告訴我這姑娘住在哪個房間?”

見掌櫃的神情有些猶豫,杜子盛回頭換了聲杜安,杜安立刻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從袖中摸出來一錠銀子遞到了掌櫃中的手中,“店家放心,我們公子不是壞人,只是昨日不小心跟這姑娘走散了,我們主仆二人找了許久才找到她,還請店家給行個方便。”

倒不是掌櫃的不愛錢,只是行走江湖都有規矩,昨日這主仆二人剛要進客棧,樓上的那位公子就包下了整間客棧、擺明了就是不想要看見他們,這件事情往深處了想,恐怕又是兩男爭一女的事情,他既然昨日收了樓上那位公子的錢,自然是不能再收另一個人的錢了。不收錢只是得罪了一個人,收了錢那可就兩頭都得罪了。

想到此,這掌櫃的就遞回了銀子,笑著打哈哈道:“公子,我們店裏沒有這個姑娘,公子不如到別家找找?”

杜安一聽這話就火冒三丈,這掌櫃的擺明了就是在敷衍他們,正準備沖上去跟店家理論一番的時候,忽然一道清晰悅耳的聲音從客棧二樓傳了下來。

“店家,讓他們上來吧。”

這聲音很是悅耳,像是珍珠叮咚墜|落玉盤,聞者便覺清風拂面,杜子盛不由得擡首朝二樓看去,只見二樓靠著朱紅色欄桿的地方站在一位貴公子,那公子身穿一襲白衣、腰身束了一條白玉腰帶,墨發用一頂白玉發冠束起,明明是這樣簡單的打扮,通身的氣質卻顯得尤為貴氣,一看就是個人物。

謝雲宸站在欄桿前,如畫的眉眼噙著一抹笑,他分明是在笑著、仔細看去眼底卻是半分笑意也無,清俊的眉眼間透露出一種淡淡的疏離感,一雙桃花眼明明應該是多情的,可惜卻只讓人覺得冷淡漠然,他看了眼樓下的杜子盛,分明什麽話都沒說,可單憑他冷淡的眼神,那短短的一瞬間他又像是什麽話都說完了。

杜安原先是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的,可沒想到樓上居然站著這麽一位貴公子,五官精致如畫的像是從九重天下凡的仙人,讓人看上一眼便覺得自慚形穢,這樣的兒郎,估計世上沒有姑娘會不喜歡。

想到此,杜安有些擔心地看了一眼杜子盛,早知道便不帶著公子來客棧了,這些好了,若是一會兒白姑娘出來說了什麽不中聽的話語,只怕公子又要難過了,可若是愛上了一個沒有結果的人,倒不如徹底死心好一些。

謝雲宸漫不經心往下看了一眼,他清俊的眉眼始終噙著淡淡的笑意,見杜子盛主仆二人遲遲沒有上樓,他轉身走到隔壁的房間敲了一下門,道:“姑娘,樓下似乎有兩位你的舊友,姑娘不打算出來看一眼嗎?”

白鶯鶯原本正躺在床榻上思索事情,忽然聽見了門外傳來謝雲宸的聲音,舊友,什麽舊友?莫不是他從哪裏找了人過來誆騙她,心中將信將疑,白鶯鶯還是決定出去看上一眼,見她要起身,守在床榻邊的婢女上前兩步攙扶著她,兩人朝著門口走去。

門推開的時候,白鶯鶯一眼就看見了站在朱紅色欄桿處的謝雲宸,謝雲宸樣貌生的好、舉手投足間都是一種渾然天成的貴氣,雖然她厭惡他,但是卻也不得不承認,這人的確是生了一副好容貌,若他是個姑娘家,指不定要遭多少人嫉妒呢。

見白鶯鶯走了出來,謝雲宸眉眼溫和、很是人畜無害地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樓下的那兩位可是你的舊友,我們本來就是萍水相逢,看見姑娘落難這才順路捎了姑娘一程。如今姑娘的朋友既然尋來了,姑娘想要離開的話,自然可以隨他們一起離開。”

他這話說得坦蕩自若,配上他飄逸出塵的容顏,讓人覺得莫名有說服力。

聞言,白鶯鶯心中暗自唾棄他果然是個心黑的,他若是不喊她出來、她便可以當做不知道這件事,偏偏他非要把她叫出來,看似是把主動權交給了她,實則卻是逼著她做出選擇。

其實也沒有什麽旁的選擇,對她這樣自私薄情的人而言,沒有什麽事情比好好活著更加重要了,杜子盛於她而言只不過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若不是因為他家財萬貫,她根本不會多看他一眼。

謝雲宸本就是個心狠手辣的,即便他是真的失憶了,人的本性也不會有什麽改變,況且,他現在也不一定失憶了,若是他故意在試探她,她今日若是敢走、只怕還沒出這客棧門,就要被他弄死了,甚至她還可能連累杜公子。她雖然不是個好人,但是也不願意連累無辜的人。

想到此,白鶯鶯心中便下了決定,她咳嗽了兩聲,蒼白的神情瞧著很是憔悴,“杜公子,奴家現在頭暈昏沈,恐怕不能跟你們離開了,多謝這兩天杜公子對我的照顧,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永世難忘,等到日後有機會一定會報答公子。”

杜子盛站在樓下望著她,明明只是一日的功夫不見,他卻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疏遠了許多,聞言,他莫名覺得心中發酸,剛想要開口說話,卻沒想到白姑娘已經直接轉身回屋了,今日她穿著一襲白衣、越發顯得弱柳扶風了。

擡眼看著樓上那一對分外般配的璧人,杜子盛越發覺得心裏不是滋味了,他平日裏不覺得游手好閑、不學無術有什麽錯,畢竟他家大業大、家中又只有他這一個男丁,萬貫家財他一輩子都揮霍不完,所以他這麽多年來也過著得過且過的生活、也不覺得自己這樣活著有什麽錯,可是今日他忽然感受到一股無法言說的難堪。

杜安看見自家公子蒼白的神情,就想要上前理論,這白姑娘是怎麽回事,原先同自家公子相處的還不錯,沒想到短短一日她就找了旁人,今日居然連個解釋都沒有,就這麽一句不痛不癢的話就像把他們打發了,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

只是還不等杜安開口,杜子盛伸手拽住了他,低聲道:“杜安,我們走吧。”

言畢,主仆二人就離開了。

謝雲宸站在二樓,看見白鶯鶯快要轉身進屋了,他看了眼她,語氣悠悠然道:“姑娘,你真的不走嗎,在下瞧著方才那公子看著挺傷心的,姑娘方才一句話就將他們打發了,是否有些太過絕情?”

聞言,白鶯鶯恨不得扇他兩個巴掌,這樣的事情不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嗎,昨日他非要帶上她、今日又話裏話外都是威脅,難不成她想走就能走嗎?

原本想著當做沒聽見這番話,可是轉念一想,白鶯鶯覺得她既然不好過,自然也要給他添堵,她擺了擺手先讓婢女進屋,這才看向謝雲宸道:“公子,奴家身子是真的不舒服,若不是昨日得蒙公子相救,只怕奴家早就死在半路了,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妻房,若是公子不嫌棄的話,奴家願意嫁給公子。”

她這一番話說得著實膩歪,從前他說她很有趣、很別致、跟旁人都不一樣,管他是真的失憶、還是假裝失憶,她一定要把那些矯揉造作的貴女姿態全部展現,就算不能弄死他,她也要膈應死他。

只是沒想到聽聞此話,謝雲宸的神情如舊,沒有半點不自在,他優哉游哉地看了眼白鶯鶯,嗓音溫文爾雅道:“姑娘想多了,在下對姑娘可沒有什麽非分之想。”

說完這話,謝雲宸就轉身進屋了,徒留白鶯鶯一個人在原地滿心憋屈,這人就是個瘋子、沒心肝的瘋子,這樣的禍害為什麽還能活著,果然蒼天就是瞎了眼。

冷哼一聲,白鶯鶯也進了屋子,原先喝了藥後,她還有些犯困,可是經過謝雲宸的這麽一番折騰,她現在就算是想睡也睡不著了,下午的時候鎮上的大夫過來給她診脈,診完脈之後原本是要走的,只是謝鈞早早的就守在了門外,“大夫,我們家公子舊疾犯了,頭疼欲裂,麻煩您過去看一下吧。”

那大夫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又被拽著進了隔壁的房間,白鶯鶯自然是也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他舊疾犯了?她心中微微一動,跟著那大夫也進了房間,只見謝雲宸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白玉似的額角沁出了細碎的汗珠、菱唇也蒼白的不成樣子。若不是此時時機不對,白鶯鶯還真想放鞭炮慶祝。

“先前公子的腦袋曾經被撞擊過,現在淤血還沒有散開,喝幾貼化淤的藥物就可以了。”

那大夫也覺得頗為棘手,不敢采用太過激烈的治療手段,只是保險的說了個法子,白鶯鶯倒是不信這番說辭,謝雲宸可是侯爺,依照他尊貴的身份,若是真的受傷了,只怕全天下的名醫都要到他身邊去伺候,又怎麽會放任他一個人到這麽偏僻的地方呢?

假惺惺地在屋裏待了一段時間後,白鶯鶯便離開了,她現在還是想不通,他為什麽要費盡心機地讓她相信他失憶了呢?若是為了白文昭的勢力,這也沒有必要,白文昭做夢都想要巴結他呢。她現在不過是一個無權無勢的孤女,性子不夠好,唯一的有點就是容貌尚可,只是全天下比她貌美的女子也有許多,他犯不著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百思不得其解,白鶯鶯索性就不去糾結這件事情了,反正他如今不準備對她下死手了,等她養好身體、就尋找個合適的借口離開。

心中下定決心,白鶯鶯霎時間就覺得輕松了許多,若是可以,她想要盡快到清河鎮,此後她與鳶鳶再也不要分開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個自私涼薄的人,只是想到方才杜子盛離開時蒼白的神情,她心中難得有些愧疚,可世上有些事情本來就不是可以預測的,譬如前日,她以為那輛馬車是他的,若是他早來一些,說不定所有的事情都不一樣了。杜家是京城首富,他又是杜家唯一的男丁,縱然謝雲宸心狠手辣,卻也是不會對他做什麽的,畢竟現在朝堂初定、百廢待興,民間現在可不能發生任何動蕩了。

她雖說是為了他的錢財,但是兩人總歸不會鬧成這般難堪的局面。

杜子盛離開了客棧後,滿是失魂落魄,自幼錦衣玉食長大,他總以為有錢便可以了,可如今看見那樣一位神仙般的公子後,他才覺得自己活得太過膚淺,有錢又怎麽了,他喜歡的姑娘照樣不把他放在眼中。

“杜安,我是不是真的很差勁啊?”杜子盛咳嗽了一聲,側首看向身旁的杜安開口道。

杜安不知道應該如何回覆,其實公子是個很好的人,只是在認識公子以前,他在京城聽過許多關於公子的傳聞,那時候他也以為公子是個游手好閑的混混,可如今跟在公子身邊伺候以後,他才發現了公子其實是個很好的人,熱心善良、單純慈悲,可就因為他有錢,這些優點就全都變成了缺點,他的樂善好施都成了旁人眼中的揮霍無度,他的熱心良善也都成了旁人眼中的蠢笨無知,可偏偏那些人一邊在心中譏笑、一邊又希望自己可以從公子手中撈些錢財。

從前杜安也是這樣的人,所以他也知曉公子在很多人眼中都是個糟糕透頂的人,可是真相明明不是這樣的。

“公子,你是個很好的人,”杜安攙扶著杜子盛,小心翼翼斟酌著自己的言辭,“公子,世上的姑娘多的是,你何必這麽執著呢?”

“那些姑娘喜歡的都是我的錢,不是我這個人。”

“萬一白姑娘也喜歡你的錢呢?”

“那我願意把所有的錢都給她,只要她願意陪著我。”

……

主仆二人聊了一路,杜子盛心大的很,原本還是愁眉苦臉、失魂落魄的,經過杜安這麽一打趣,他的心情倒是好了許多,他想明白了,他就是個不學無術、游手好閑的人,他沒有必要為此感到自卑,他只要快快樂樂度過每一天就好了。小時候他也上過學堂,只是每日讀書都痛苦的很,好不容易讀完了書,總算是可以自由自在活著了。他爹對他的要求不高,按照他爹的話來說,他能夠心地善良、品行端正就已經很好了。

人不應該去仰望自己無法企及的高峰,杜子盛覺得他或許沒有那麽好,但是總歸也沒有那麽糟糕。

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他為什麽還是這麽難受呢?

走了半程路後,杜安原本想要湊上去問問公子,這是這一看他頓時就嚇了一跳,怎麽哭了?

好不容易走到了宅子,杜安總算是斟酌好了自己的言辭、準備好好安慰杜子盛,可還不等他反應過來,杜子盛就一人走到房間內開始收拾行李,杜安在一旁看的是目瞪口呆,公子該不會受到刺激、腦子也出了什麽問題吧?

“杜安,楞著幹嘛,公子你不難受了嗎?”

“難受啊,”杜子盛一邊收拾行李,百忙之中抽空看了眼杜安,“收拾東西,我們回京城了,這地方實在是太破了。”

杜安原本還想要多言,只是看見杜子盛這表現不像是有什麽事情,萬一他再哪句話不對、勾起了公子的傷心事,那可就不好了,這般想著,杜安倒也松了口氣,回到自己的房間也開始收拾東西了,不到半刻鐘兩個人就收拾好了行李、駕著馬車就離開了。

謝鈞在房間內待了一天,好不容易抄完了三遍佛經,他顧不得操心公子的事情,先跑到樓下吃了一頓飯,這才覺得自己的力氣逐漸恢覆了,倒不是他靜不下來心,佛經這玩意兒,還真不是他這樣的粗人能夠看懂的,佛經上面的字他能看懂的也不多。他分明也讀過兩年書,怎麽看佛經的時候就成了目不識丁的文盲了?

他今日將自己關在了房間一整天,這客棧裏發生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謝鈞有些想要去問問公子,可是一想到佛經他的腦殼就穩穩發疼,著實沒有那個勇氣再往公子面前湊。

只是不知怎麽的,這幾日公子倒也不著急趕路了,按理說那杜公子已經知道白姑娘的下落了,可這幾天卻都沒有過來找白姑娘,謝鈞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幾日都沒有過來找,那不就是說明早就找過了?

想到此,謝鈞更是抓心撓肝,很是好奇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這時候他才隱隱察覺到,那日公子讓他抄寫佛經根本就是不想讓他湊熱鬧。

懨懨地趴在桌子上嘆了口氣,謝鈞便聽見了一道熟悉的聲音,“趴在那裏嘆什麽氣?”

謝鈞一擡眼就看見了公子,頓時他渾身一激靈,連忙站了起來,矢口否認道:“沒什麽,屬下就是顯得無聊。”

“若是閑的無聊,我屋子裏還有幾本佛經,你要不要再抄寫幾遍?”

頓時,謝鈞的頭就搖成了撥浪鼓,笑話,抄寫一本就夠了,再多抄寫幾本,恐怕他早就一命嗚呼了,“公子,你還是饒了屬下吧,屬下以後一定謹言慎行、管好自己。”

見他嚇成了鵪鶉,謝雲宸右手抽出別在腰間的折扇,不輕不重敲了一下謝鈞的額頭,嗓音清朗道:“收拾一下行李,我們一會兒就離開。”

“對了,到下個鎮子的時候,派人重新找一輛馬車。”

說完這話,謝雲宸就轉身上樓了,只是沒想到剛上樓就看見了站在門口的白鶯鶯,看她的模樣,似乎是特意站在這裏等他的。

白鶯鶯這幾日住在客棧養病,她本來就不待見謝雲宸,這幾日更是整日待在房間中不去見他,眼看她的病已經好了,她也是時候離開了,這幾日她雖然跟謝雲宸待在同一屋檐下,但是因為不見面的緣故,兩人之間相處還算融洽,他既然說自己失憶了,那她就當做不記得從前的事情了,等到她這裏離開後,想來從今以後都不會再遇見了,她會好好待在清河鎮,守著自己的一方安寧。

看見謝雲宸走了過來,白鶯鶯往他的方向走了兩步,雙手交疊放在身側盈盈一拜,道:“這些日子多謝公子的照顧,奴家的身體已經好了,特意向公子拜別。”

聞言,謝雲宸擡眸看了眼她,神情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往日白鶯鶯見他的時候,他總是陰鶩詭譎,瞧著不像是世家大族養尊處優的貴公子、倒像是從深淵爬出來覆仇的惡鬼,可是今日看見他這般眉眼溫和的模樣,倒隱隱有了幾分光風霽月貴公子的模樣。

“姑娘想要離開,自然可以離開,”謝雲宸右手握著折扇,不緊不慢地搖晃了兩下,這才擡眸眉眼含笑看了她一眼,語氣微微一頓接著道:“只是姑娘這幾日養病的開銷挺大的,姑娘不如把這筆錢結清了再離開?”

雖然是問句,可他的語氣自然極了,擺明就是拿定主意讓她還錢了,白鶯鶯在腦海中設想了無數種被強行留下的情形,卻從來沒有想到這一種,她微微一楞,他怎麽不按照套路出牌?按照強取豪奪的套路,他應該是心狠手辣的大變態,而她則是堅韌不屈的小白楊,他怎麽讓她還錢呢,他明明知道她沒有錢。

就在白鶯鶯微微發呆的時候,謝雲宸扇著折扇從她的旁邊走了過去,優哉游哉推開門走了進去,見她還楞在門外,謝雲宸特意為她留門,轉身回首看著她,催促道:“姑娘不如進來看看這些日子的花銷,免得以為在下在誆騙你。”

白鶯鶯現在還還處於不可置信的狀態,他居然讓她還錢,這算是怎麽回事?她沒錢,她要是有錢的話,又怎麽會想出行騙這樣的法子呢?進了屋子後,謝雲宸便從書桌上拿起來一些票據遞給了她,白鶯鶯看了好幾遍後,才發現這些錢全都花在她身上了,話本子裏可都是英雄救美、哪裏有英雄要讓美人還錢的?

白鶯鶯簡單算了一下這些錢,她身上雖然有些銀子,但是數目遠遠不夠,她擡眸看了眼謝雲宸,只見那人姿態輕松地站在窗邊、墨發用一頂白玉冠束在身後,臨窗而立、衣袂飄飄,宛如降世的謫仙,這幾天他倒是偽裝的不錯,可惜她一直都不相信他失憶了,他原本想要拋開過去那些不愉快的經歷跟她好好相處,可她卻偏偏不識他的好意,那既然如此,他便不裝了。

看見謝雲宸那促狹的眼神,白鶯鶯頓時就全都明白了,這人聲稱自己失憶的目的根本不是騙過她、而是拖住她,要不然今日哪裏會有這麽大筆的開銷,那日他拿報官要挾她,根本就是為了騙她上馬車,若是他貿然動手,只怕他們兩個人早就拼得魚死網破了,他不想讓她死、也不想讓她用死來威脅他,那便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想明白這層道理之後,白鶯鶯惡狠狠地等了一眼謝雲宸,怒罵道:“公子不是很擅長偽裝嗎,如今怎麽不假裝失憶了?”

“多謝姑娘牽掛,姑娘還是多關心關心自己吧,有這多餘的功夫,不如想想怎麽把這筆賬目給填上。”

謝雲宸倒是不在意她惡劣的態度,他仔細反思了一下兩人之前相處的過程,思來想去那些強硬手段用在她身上並不合適,既然這種方法不行,那便換上一種。

白鶯鶯被他噎得不知道該說什麽話,她氣的雙手發抖,惡狠狠地等了一眼謝雲宸,她道:“ 不就是這麽點錢嗎,我一會兒就還給你,以後我們就兩不相欠。”

“鶯鶯是想找你的杜公子嗎,你還不知道吧,杜公子前幾天可是被你傷透了心,早就回京城了,”謝雲宸語氣還是一貫的溫和,只是言語中都是藏不住的幸災樂禍,嫌白鶯鶯還不夠生氣,他促狹地看了她一眼,繼續火上澆油道:“怎麽鶯鶯要回京城找他嗎,鶯鶯連官府都不敢去,真的有膽子回京城嗎?”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白鶯鶯哪裏還會有什麽不明白的地方,先前都怪她大意了,將所有的註意力都放在了他失憶的這件事情上,倒是忽略了旁的事情,平日裏都是她設計旁人,沒想到如今居然吃了這樣的啞巴虧,“你故意的?”

“鶯鶯何出此言,你忘了,那日我還提醒你不要太過絕情了,可你呢,輕飄飄一句話就把別人打發走了,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留,”謝雲宸慢慢悠悠地搖晃了一下折扇,神情顯得尤為無辜,原本偽裝起來溫文爾雅都蕩然無存了,眉眼間的惡劣毫不遮掩,“對啊,我就是故意的,怎麽了?”

清風吹動他的衣角,他如畫的眉眼在日光的照耀下蒙上一層金光,偏偏他的神情又是那樣的惡劣,像是謫仙、又像是惡鬼,撲上來就要一寸寸啃掉她的骨頭。

白鶯鶯隨手把那些票據扔在了地上,米黃色的紙片在屋內漂浮了一陣就沈在了地面,她冷笑一聲,道:“是不是把這些錢還給你,我們之間就算是兩清了?”

“自然,過往種種既往不咎,”謝雲宸伸手闔上了木窗,那股淡淡的金光頓時就斷了,屋內也變得黯淡,他笑著看看了眼白鶯鶯,若是忽略掉他惡劣的做派,單看皮相,真是一位舉世無雙的貴公子,“明日,明日我就要這些錢。”

聽見前半句話的時候,白鶯鶯原本是松了一口氣,這錢雖然數目多、但鳶鳶也是能夠拿出來的,等她到了清河鎮找到鳶鳶,這些錢自然能連本帶利還回去。在聽見他後半句話的時候,白鶯鶯差點就被氣笑了,一時間太過憤怒,她倒是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懶得同他再浪費這些口舌的功夫,她轉身就想要離開,只是剛剛轉了個身,在聽見他的後半句話時,她就被定在了原地。

“鶯鶯,你若是敢走,明日白府就會知道你的下落。”

謝雲宸慢慢悠悠走到桌邊倒了一盞茶,茶水汩汩的聲音在寂靜的屋中顯得尤為悅耳,看著白鶯鶯的背影,他神情仍舊是一片坦然,半點看不出愧疚。

白鶯鶯忽然感受到一中前所未有的無力感,怎麽還是這樣的結局,那她這麽多天的努力到底算是什麽,難不成她這一輩子都只能當籠中鳥,永遠得不到自由?

是不是她的命,在他們這些達官貴人眼中就是賤如草芥?

“直說吧,小侯爺,你到底想要幹什麽?”憤怒和無力感交替湧現在白鶯鶯的腦海,在認清這所謂的命運以後,她忽然覺得前所未有的鎮定,也覺得無比的清晰,他若是想要她的命,早就弄死她了;他若是想要把她送回白府,也跟不著用這麽多的功夫。

所以,他另有所圖,他對她另有所圖。

“鶯鶯,你怎麽還不懂呢,有些事情從來不是我想要怎麽樣,而是你願不願意怎麽樣,”謝雲宸這番話說的雲裏霧裏,他輕抿一口清茶,這才繼續嗓音悲憫道:“我要你陪在我身邊,心甘情願地陪在我身邊。”

笑話,他憑什麽這樣對她,他憑什麽以為她會接受這樣的對待?

“一個月的期限,等到時間到了,你自然可以離開,非但如此,我還會替你抹去一切蹤跡,若是你願意,一個月後,這世上再無白府鶯鶯,到時候你想要去哪裏都可以。”

“鶯鶯,你難道真的不想徹底自由嗎?”

謝雲宸這人是很恐怖的一個人,他總是能夠輕易地看到旁人內心深處的欲|望,然後將這欲|望作為利刃、一步步逼著他們妥協,就像此時此刻,他篤定白鶯鶯不會拒絕他,他明明可以采取更溫和的手段逼著她妥協,可是他不願意,他就是這樣一個不擇手段、腹黑陰冷的人,他要她看見最真實的自已、也要她順從最真實的自己。

白鶯鶯很想開口否認,可惜這個條件真的很誘人,她真的很渴望自由、渴望在陽光下真正活著,有些事情分明很簡單,可對她而言卻又像是難於登天。

“為什麽,你為什麽偏偏選中了我?”白鶯鶯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特別的人,她不夠善良、不夠悲憫,甚至就連容貌也透著妖嬈,總是會被旁人貶低,這麽多年在白府,白文昭雖然最喜歡她這個女兒,可是在他心中她也是難登大雅之堂的,她的容貌太過妖嬈,作為棋子太過明顯。

聽見這話,謝雲宸似乎是覺得有些好笑,他右手食指輕輕敲了兩下桌面,耐心十足解釋道:“鶯鶯,你很有趣。”

有趣,就因為有趣這兩個字,他對她步步緊逼,她的性命在他眼中不過是“有趣”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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