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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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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和胤祉眼眸冷若寒潭。

他們繼續翻看著其他書信, 剩下的大多是日常書信,唯有最後一封又與眾不同。裏面居然是與一名商戶的來往信件,內寫道五兩過少, 不過一月餘市價應有二十兩才是。

看著似乎是尋常買賣?

可是胤祉左看右看都覺得哪裏怪怪的。胤禛拽了拽他的袖袍,努努嘴指向小嬰兒。

侍衛都是大老爺們。

加上現在奉行抱孫不抱子這一套, 他們抱著小嬰兒的動作別提有多僵硬。而小嬰兒不舒服就哼唧,一哼唧侍衛的動作就更僵硬, 惡性循環到現在小嬰兒扁著嘴抽噎個沒完。

一月餘?市價?

胤祉變了臉色, 忍不住擡高了聲音:“那老太婆不但想殺了兒媳而且還想賣了孫子?這,這,這虎毒不食子……”

胤禛用力拽了他一下。

指著信紙上的字, 他低聲道:“你不會覺得能滿口臟話的老太婆能寫出這般的字吧?”

在當今讀書還是件非常昂貴的事情。

除去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還能認字讀書,城裏的普通百姓人家就算讓孩子讀書也是讓有可能當官的兒子們讀, 更不用說這樣的鄉野之地。

而男子早已死去。

這販賣嬰兒的書信當然不可能出自他的手中——再說了胤禛看他們伉儷情深的模樣, 也不信男人會將自己的兒子賣掉。唯一胤禛有些懊惱, 早知道不應該一時憤慨而降老太婆湮滅,而是應該榨出最後一份價值才是。

現在眼前倒是變成了一團亂麻。

能寫書信的人還有誰?胤禛和胤祉相視一眼, 他們喊來侍衛詢問一二之後立刻從人群裏揪出了幾人。

侍衛長馬斯喀:“這是逝去男子的兩個弟弟,他們也考過秀才。”

這兩人都是三十歲左右。

他們容貌相似,一看就知道是親兄弟。兩人面上惶恐不安, 瑟瑟發抖地立在原地連連哭訴:“小的, 小的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我家大哥和大嫂關系不佳, 產子後更是頻頻爭吵。大哥暴斃以後大嫂吵著就要回娘家——”

“官爺, 大嫂在外裝得斯文在家就是個母老虎!老母是一時不忿才下了狠手——”

臟水一盆一盆的潑向死去的三人, 仿佛他們兄弟是其中最最最受冤屈的存在。

胤禛冷眼旁觀著這一幕,很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們的話。他似笑非笑地問道:“不知道?那你們連活生生的人塞進棺材裏也不知道?在家裏囂張跋扈,這危及性命的時候卻連掙紮的力氣都沒有?”

真當他們是瞎子啊?

兩個人的聲音戛然而止。

他們眼神飄忽, 吶吶不語。

不多時老二才小聲嘀咕:“這……這我哪知道,反正反正是母親要這麽做的!咱們兄弟怎麽能攔著?真的,真的和咱們兄弟沒關系啊!”

愚孝?呵呵!不過一丘之貉罷了。

這樣的話語可以騙得過尋常百姓也騙不過在場眾人。更何況他們眼神飄忽,時不時偷偷窺視著胤祉和胤祉手上的信件,說有多心虛就有多心虛。

胤禛瞇了瞇眼。

販賣孩童的事情是不是和他們有關?他對於兩名男子的辯駁不置可否,示意侍衛長馬斯喀好好審訊諸人。

不止是這一戶人家。

整個村子的人都被聚集起來,這些村民滿滿都是驚恐,沒多久就有人將這戶人家的情況交代了個遍。

東拼西湊起來也算是組成了全部。

死去的徐婆子一家算是村裏的富裕人家,其中去世的乃是她的長子,自幼養在祖母身邊。略長大點還被送去了祖母娘家——福州一家商戶讀書,去世前已考上舉人,也算得上是出色俊才。至於媳婦小王氏也正是其祖母娘家的姑娘,算得上是親上加親。

長子一家與徐婆子的關系很是一般。

而養在徐婆子身邊的次子和三子關系就要親密許多,人老了總有些偏心眼。徐婆子多多少少覺得長子能考中舉人那都是婆婆娘家出的力,同樣都是孫子那次子和三子怎麽就輪不到?偏偏去世的老太太根本不把徐婆子這個媳婦放在心上,也不願意松口送二孫子和三孫子去娘家讀書,最後一個勉強考上了童生,另一個更是屢試不第。

胤禛聽到這裏有些無語了。

他嘀咕了一句:“就連童生都考不上還想著舉人?”

兩個男人的臉忽青忽白的。

他們低垂著頭,掩住眼中的怨毒之色。大哥比他們強在哪裏?只不過是福州讀書才能比他們強的,換做他們他們也可以!

兩人以為自己將情緒遮掩得很好。

可是落在眾人眼裏,卻全部都是漏洞,侍衛長馬斯喀心生疑慮,使人將兩名男人拖下去以後又低聲稟告:“回稟三阿哥,四阿哥,奴才懷疑其兄長死因另有原因。”

胤禛和胤祉目光轉向馬斯喀

馬斯喀小聲道:“其鄰居說去世的長子尚未滿三十便已考中舉人,之前回村子時身體也很健康。”

“尚未滿三十歲便考上了舉人?”胤祉驚訝低呼。剛才直說去世之人已考上舉人,卻萬萬沒有想到他竟然是三十歲不到的時候便考上了!

侍衛們眼裏也閃過一絲惋惜。

胤禛繼續問道:“然後呢?他怎麽會病死的?大夫是如何說的?”

侍衛長馬斯喀面容肅穆。

他微微搖了搖頭:“奴才已經使人打聽過,聽說以前為長子看病的大夫已然搬去了別處,而現在村子的大夫從未給他看過病!而就鄰居所言在其祖母和父親去世以後,長子便帶著妻子回村守孝,就此身體一日不如一日,最後在前幾天一命嗚呼。”

大夫走人。

新大夫從未給長子看過病。

以前身體健康,突然間就病入膏肓。

最後連其妻子也被害死,還打算賣掉其子。

若是這對兄弟所為……

胤禛和胤祉齊齊打了個寒顫,只要略略往下想兩人腦門上的冷汗都冒了出來。

就在此刻一雙手搭上了他們的肩膀。

胤禛和胤祉悚然一驚,兩人齊齊跳了起來——等跳起來以後胤禛又有些尷尬。

自己都能滅鬼了還怕鬼嗎?

他壯了壯膽子往後一看,一雙眼睛睜得溜圓:“汗阿瑪?”

胤祉身體猛地僵住。

他漲紅了臉,吶吶著發問:“汗阿瑪,您怎麽來了?”

康熙莫名其妙地看著兩個兒子:“你們這麽久都不回來,還使人喊走了這麽多的侍衛,朕當然要來看看。”

看著地上一顆頭顱,一具屍體,旁邊還有一樽棺材被掀開,康熙皺了皺眉。

這血腥汙穢的場景可不能讓兒子多看。

康熙趕緊想將兩個兒子帶走,意外的是胤禛和胤祉齊齊拉住了他:“汗阿瑪,這件事要查個水落石出。”一邊說胤禛還示意侍衛長馬斯喀再將來龍去脈稟告給汗阿瑪。

不像胤禛和胤祉愁眉苦臉。

康熙表情平靜冷淡,聽完馬斯喀的一番話他立刻吩咐將兩男子一家大小都帶出來。

前面是皇子。

眼前這位黃袍男子還能是誰?中年男人都快嚇傻了,更別提他的妻女已經跪趴在地上瑟瑟發抖,心裏暗暗罵著死去的老太婆。

該死的老太婆!

非得鬧出這種事害得自家男人倒黴,要是能在皇上面前露個臉自家男人還會沒有前途嗎?她們抱著心頭一絲絲的期盼,豎起耳朵傾聽著皇帝的吩咐。

康熙早已看出他們眼中的貪婪和向往。

對於這種人不用其他的招數,他直接將信件丟在地上沈聲道:“說!這賣子的事情是誰想出來的?”

賣子?

兩兄弟嚇得渾身戰戰。次子訕笑一聲:“草民冤枉啊皇上!小的們哪裏能把侄兒賣了!這是絕無可能的事情!”

“草民冤枉啊草民冤枉啊!”

“朕……說的是賣子,你們怎麽知道指的是你們的侄子?”

兩男人的喉嚨像是被人掐住。

兩張臉忽青忽白忽紅忽紫的,卻楞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好半響那次子才咚咚咚地用力磕了幾下頭,慘白著臉顫聲道:“回稟皇上……草民是從家母口中聽到的。”

他哽咽出聲。

緊隨其後,三子也趴伏在地上嗚嗚哭泣:“草民愚孝,實在不敢勸阻老母,只能任由老母去辦……”

胤禛眨巴眨巴眼。

他好奇發問:“原來剛才那老婆婆還認字會寫信?”

兩人再次不敢說話了。

康熙吩咐將那村長拖來,村長現在慫得要命。他根本不敢擡頭目睹天顏,咕咚咕咚磕頭:“草民給皇上請安。”

“你可曾聽說徐老太要賣孫子的事?”

“徐老太?賣孫子?”村長一臉懵,緊接著連連擺手:“徐老婆子對媳婦不好,對孫子還是喜歡的——還說要過繼給小兒子家。”

過繼?販賣?

康熙嗤笑一聲,指著丟在地上的那封信:“你看看這是誰寫的?”

“這是……這是老二的字!”

村長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回轉頭帶著點震驚和不可思議地掃向兩兄弟:“你們,你們怎麽?”

“這是二哥的主意!”

“這是三弟的主意!”

兩兄弟齊刷刷地開口。

眼看著對方掀自己的老底,先前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三急了:“這信明明是二哥你寫的,還挑三揀四選了好多人家說要賣一個高價!”

“我呸!我做這事還不是你媳婦說的?還有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賭錢輸了好多銀子等著賣侄子還錢!”

“胡說!分明是二嫂貪大嫂的鐲子首飾。”

“呵,你家婆娘難道沒有拿?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大嫂的嫁妝都快被偷空了!你看大哥死了心裏發虛慫恿著母親逼死大嫂,不就是怕她拿著嫁妝回家被人發現嗎?”

兩兄弟狗咬狗一嘴毛。

竟是不管不顧皇帝在面前就撲上去打作一團。就在康熙打算止住他們的時候,老三的妻子爆出了個驚天內幕:“呸!別以為咱們不知道,老大就是被你弄死的!”

“臭娘們老子打死你!”

“二哥!你打算做什麽?”

康熙目光一凝。

侍衛們上前將他們拉扯開,眼中滿滿都是厭惡。

光是四人的對話裏面就是信息量巨大!

我說你一句,你說我一句。不多時幾人就交代了個清清楚楚。兩戶人家看上的都是小王氏的嫁妝,偏偏因為小王氏和婆婆關系不好,所以其夫臨終前叮囑她帶著孩子回娘家去住。

婆婆心中怨恨。

老二家和老三家心裏暗藏詭計,弄死了小王氏再求一個烈女名頭之後一來能免掉不少田地賦稅,二來還能將大房和小王氏的嫁妝納入懷中,至於礙事的小鬼賣到旁處去又能賺一票。

逝去的老大家在兩戶兄弟眼裏哪裏是兄弟,只是被豺狼包圍的肥羊罷了。

就這樣老二還振振有詞。

他覺得自己挺有良心,挑了幾戶在福州城裏的商戶人家——其他不說,去了這些人家起碼吃穿住用都不愁了。

胤祉長嘆了一聲。

他剛想感嘆算是這人還有最後一絲良心,就見胤禛眼神古怪地轉向他。胤禛壓低了聲音:“三哥您不會真信了吧?”

胤祉一臉懵的眨眨眼:“哎?”

侍衛長馬斯喀適時提醒:“三阿哥,這人雖然講得冠冕堂皇,只是來回信件裏只問價格只求價格高低卻不曾問過對方家中地址,家中人口以及買子緣由。”

不用再說胤祉也回過神來。

他的臉漲得通紅,立馬明白自己是被他這副痛哭流涕的淒慘模樣給蒙蔽了。再想想其協同母親逼死大嫂的行為,又將害死大嫂的所有理由一應歸咎於自己母親身上……這樣的人能有良心可言嗎?

一切只怕是裝出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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