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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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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腦子有點亂,先捋捋。”餘燼失魂落魄。

魏驍起身:“我去洗手間。”說完快步進洗手間,門甩得發出怦然巨響,燈光和排風扇都亮起,他在裏面抽煙。

抽了兩根煙,魏驍心口裏的煩躁堆滿,眉梢眼底都是壓不住的戾氣,煙頭扔進馬桶裏沖走,看著水壓上來卷起的深藍色漩渦,魏驍發了會兒呆,忽地咒罵了聲:“艹!”

這叫什麽事兒!

他就不該急功近利把秦毓的底全掀翻,還想挺美,以為能把秦毓身邊的蒼蠅都拍死,結果秦毓先破罐破摔擺爛到底了。

嚴斯韞和宋昭淵不好對付,一個神經病,一個老狐貍,早就不抱有獨占秦毓的天真想法,哦,可能想過熬死其他人。至於餘燼……以餘燼的年輕傲氣,大概率不會同意共享,但不能粗心地忽略最少概率的可能性,說不定餘燼腦回路異常一抽筋就答應下來了。

但現在問題最大的不是外面三天狗,而是秦毓的態度。

以他過去十年對秦毓的了解以及這段時日對秦毓感情態度的分析結果,大概能猜出秦毓是表面擺爛,實際想甩脫他們。

甩得掉嗎?

魏驍肯定不樂意輕易放手,但是讓他點頭同意和別人共享,以他的驕傲根本做不到。

是個人就不可能同意,對吧?

之前爭當秦毓炮友是權衡利弊,曲線救國,從頭到尾沒忘記想獨占,跟親口說出不介意共享是兩碼事,後者等於直接放棄抗爭,在他的個人世界裏就是喪權辱國的退讓,怎麽能忍?

魏驍眉頭緊皺,摸出煙袋發現裏頭空了,煩躁地扔進垃圾桶,朝臉上潑了幾把冷水,讓情緒冷靜下來,隨手抽幾張紙擦幹才回客廳。

剛落座,魏驍就收到秦毓投來的註目,他順勢把手放在秦毓的手背上,握了握,沒說話。其他人都因他的動作而看過來,但魏驍沒表態,他們猜不準魏驍的心思。

宋昭淵摘下眼鏡,十指交叉,看向秦毓:“喝點酒嗎?”

秦毓:“半杯就行,白的。”

嚴斯韞低聲:“喝酒傷胃。”沒說出的一句話是‘你胃不好’。

“是藥性溫和養胃的藥酒,適量不會傷胃。”宋昭淵踩著拖鞋走向酒櫃,頭也不回地說:“敏敏在我身邊的時候,至少健健康康沒什麽小毛病,倒是跟你那一段之後,落下胃痛的小毛病。要不是我私底下找了老中醫開方子調養,他現在的胃還能時不時去吃點辣的過過癮?”

嚴斯韞:“是那時候每天遷就我的口味落下的毛病嗎?”

如果不是特別熟悉嚴斯韞的人,恐怕這時候看不出他情緒裏隱藏的低落。秦毓眨了下眼睛,說:“我說過我不會委屈自己。我喜歡吃辣,不是因為你。”

魏驍驟然怒氣上湧,不能發洩,只能憋著,都懶得陰陽怪氣秦毓的溫柔體貼了,這時候還不忘安慰老情人別自責,怕不是又被色誘了。

宋昭淵將半杯酒塞進秦毓手裏:“喝完早點睡。”

他用的是最小號的杯子,半杯兩口就能喝完。秦毓小口下口地抿著,辛辣的酒味立刻躥向腦門,胸口一下就灼燒起來。

“明天有個面試,今晚的確得早睡,但你們難得齊聚一堂,還是說清楚比較好。我的態度很明顯,你們也得給我個回覆才行。”

喝掉一半的酒,秦毓臉頰已經開始發燙,他擡眼,陌生而冷漠:“沒表態我就當是默認分手,以後兩不相幹。”

餘燼渾身一震,難以置信地看著秦毓:“就這幾十分鐘,你讓我怎麽做決定?”

秦毓:“分個手還得深思熟慮?”

餘燼:“不該嗎?”

秦毓有點驚訝:“難道你每次分手還請另一半吃牛排大餐,再給對方一年半載的時間做好心理準備嗎?我以為像你這樣的情場浪子,應該是一個分手短信發過去連面都不用見才對。”

餘燼表情不太自然,顯然被說中,語氣和目光頓時萎靡不少:“他們和你不一樣。”

秦毓:“替身還分三六九等?”

“我沒把你當替身……”餘燼憋了一會兒才悶悶說:“至少後來沒有,我分得清你們的區別。他不是你,也永遠不會變成你。”

表哥是直男,永遠不可能對他產生親情之外的感情。他會關心他錢夠不夠用,成績好不好,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也會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但是永遠不會像秦毓那樣為他精心準備獨一無二的生日禮物,消耗十足的耐心只為了換他可能僅維持半天的驚喜心情。

也永遠不會像秦毓那樣細心照料生病的他,不會給他僅此一份的偏愛,不會把他的喜好放在心上,也不會給予他他一直羨慕的家庭的氛圍。

偶爾幾個假期住在表哥家裏,餘燼會觀察他和表嫂如何恩愛,看表侄女怎麽撒嬌而表哥如何寵溺,不同於在他面前表現出來的親昵和關懷,而是另一種根本插不進去的氛圍。餘燼沒辦法像表侄女一樣沖表哥撒嬌,也做不到表嫂過分自然的親昵,但他會敵視和表哥關系親密的表嫂、表侄女。

百度百科說,那是妒忌。

餘燼妒忌她們和表哥之間的親密關系,偶爾幻想表哥沖他撒嬌、沖他做出自然親昵的動作,他認為這就是愛。

青少年的心思詭秘莫測,即使最初不是愛情,也在日覆一日的扭曲幻想中摻雜了些許背德的情感,可是當他的背德之情被發現、被拒絕,餘燼發現自己沒有想象中的難過痛苦。

那時他遇到了秦毓,沈浸在秦毓帶來的情感刺激裏,心思不知不覺偏向秦毓,連面對表哥的時候,心裏想的還是秦毓。

表哥讓他跟秦毓斷了關系,換成以前,餘燼會毫不猶豫分手,但面對表哥時,他陽奉陰違,背地裏又和秦毓牽扯不斷。

餘燼沒去思考他對秦毓存著什麽樣的感情,被今晚這麽一鬧,忽然醍醐灌頂。

“原來我一直分得很清楚。”餘燼喃喃自語,他分得很清楚,如果說一開始是沖著和表哥有些相像的模樣,但是追求、交往過程,他沒弄混過。

表哥討厭吃辣,秦毓卻無辣不歡,所以他們有時會帶足胃藥去狂歡一頓。

表哥沒有胃病,秦毓胃病嚴重,所以他背包裏時常備著好幾份胃藥,還為秦毓學習怎麽熬粥。

表哥不喜歡機械模型,他覺得幼稚,秦毓和他都覺得無比酷炫,無比深愛。

……明明截然不同,他之前為什麽會覺得秦毓被當了替身?

餘燼開口:“我沒把你當替身。我是喜歡你的,我喜歡你,秦毓。”

他人生中唯一真誠的告白沒有換來秦毓的感動,只有一句成年人冷漠無情的反問:“不介意我有其他人?”

餘燼憋得臉紅脖子粗,嘴巴開合幾次都沒能說出什麽話來,小年輕前半輩子順風順水就沒遇到什麽大挫折,好不容易動心,終於意識到他動了真心,結果悲慘發現那是個對他真心棄如敝履還往腳底下踩爛的渣,一顆真心深受打擊,跟浸泡在酸水池裏似的,又酸又痛,難受得要命。

心上人還穩如泰山地坐著,無動於衷不說,眼睛裏也沒有昔日的寵溺疼愛喜歡,冷冰冰的,跟冰棱子一樣。

心上人逼問:“分不分,給句準話。”

餘燼眼眶就紅了。

秦毓挑眉,還真有點驚訝,不會當場氣哭了?

不會,餘燼死憋著,如果現場只有秦毓,可能他真的會不顧形象地哭著質問為什麽這麽對他,就像無數個前任哭得傷心欲絕地質問他究竟有沒有心。

餘燼也想問秦毓究竟有沒有心,說喜歡是不是哄著人玩兒的。

但是太丟人了。

現場還有三個情敵,餘燼就是死也不能在這時候丟份。

秦毓毫不留情:“不說話就當默認分手了。”

餘燼問:“如果我不答應分手,我還不準你跟別人在一起呢?”

秦毓:“別鬧。”

餘燼瞪大眼:“我鬧什麽了?現在是誰在鬧?共享?NP?秦毓,你以為你活在一夫多妻的古代嗎?你說你喜歡我,這就是你的喜歡?你怎麽能同時喜歡那麽多人?”他手指哆嗦地指著自己,又指了指其他人:“他們是老了點,但是哪一個配不上你?我一個大學生,不圖你錢不圖你養,不配得到你的專一嗎?”

在場哪個配不上秦毓呢?

論家世、論顏值,論個人才能,都是人中龍鳳,論渣……秦毓跟他們不遑多讓,說來也算門當戶對。

所以哪個配不上秦毓?哪個配不上他的專一?

餘燼說出了他們的心聲,就是腦子蠢了點,觀念世俗了點,嘴臟了點,什麽叫老?那叫成熟有魅力!

秦毓耐心解釋:“所以我說了,去留隨意,我的喜歡不會強求你回應,也不會強求你必須留下來?”

餘燼:“就不能只有我一個?”

秦毓斬釘截鐵:“不能。”

餘燼梗著脖子說:“我不分手,我也不準你跟別人在一起。”

秦毓:“你說了不算。單方面同意分手也算分手,我通知你了,不是結婚,沒有法律約束,結束一段戀愛而已,你到哪兒說都沒理。”

餘燼面對前任的死纏爛打也沒像秦毓這樣嘴毒地瘋狂輸出,心被戳出一個個大洞,怎麽也想不明白才剛真正意義地戀愛怎麽就失戀了。

秦毓:“你現在走,還是希望我等會報警?你快畢業了吧,還想保研?也不想被這種事絆住手腳吧。”

餘燼傷心地問:“你威脅我?”

秦毓:“不是威脅,是陳述事實。你繼續糾纏下去,把事情鬧大,勢必影響到你的學業。餘燼,你還年輕,你有大把時間可以揮霍,你也有資本揮霍,太多人喜歡你了。男人女人、男孩女孩,只要你願意,就有人會前仆後繼地愛你。你處在一個最好的年紀,足以收獲最多的愛,年輕的、成熟的、熱情的,外面有那麽多愛在等你,何必浪費在我身上?”

嚴斯韞:“敏敏說的沒錯,就像你一遍遍強調我們年紀大,有沒有想過敏敏也大了你好幾歲?想沒想過敏敏跟我們差不了幾歲?”

魏驍冷笑:“也就年輕能拿出來說,其他哪點比得過我們?幼稚無聊自私,一味霸占秦毓,要求秦毓,有沒有問過自己該做什麽?別是替秦毓熬粥送藥這種小事,上大街問問隨便哪對小情侶沒把這些事當尋常。”

“我們每個人和秦毓最少也有十年的交集,占了人生的三分之一或是占了敏敏的三分之二,情分非同尋常。你呢?你們交往還不到半年,你哪來的刻骨銘心?”宋昭淵有條不紊地給予最後一擊。

餘燼問秦毓:“你也這麽想?”

秦毓沈默。

餘燼嗤了聲,露出譏嘲的表情:“恐怕這是你們最齊心協力的時刻了,以為趕走我,就有獨占的機會?”他看向秦毓:“他就是想擺脫你們,還真以為攤牌後留給你們選擇機會?”

“我等你們哭的時候。”

門被甩得嘭響,餘燼退出。

剩下的情敵只有兩個,都是勁敵。

沒人先說話,仿佛先開口就輪到他們被清算了。

氣氛緊張,秦毓跟沒感覺似的,抽出被魏驍握住的手扭頭問:“你還是想繼續當炮友?”

魏驍臉色一變:“我——”

“炮友就該有當炮友的覺悟,不要整天搞事。先是謝小冰,後是嚴斯韞,再是餘燼,都被你拳打腳踢一通,終於如願趕走餘燼,你快樂了?”

魏驍臉色鐵青:“有必要用這種語氣跟我說話嗎?”

秦毓:“我什麽語氣?是你覺得我在嘲諷你,可我只是把你做的事情覆述了一遍,所以你也覺得自己做的不是人事?”

“秦毓!!”魏驍噌一下站起,胸膛起伏劇烈,太陽穴突突地疼,想憎恨秦毓又做不到。“我長這麽大,從沒受過這麽大的氣!以前誰讓我氣受,我能一個月不落地堵他,揍得他見面叫爺爺,後來誰敢讓我憋屈,我也能整得人上門道歉,客客氣氣賠笑臉!像你這樣,像你這樣!”

接二連三給氣受,讓他從前的沾沾自喜,從前付出過的愛全都變成笑話,讓他費盡心思甘願當一個以色侍人的東西,去求秦毓身邊一個炮友床位,連個名分都不敢求了,但凡是個正常人都不能這麽下賤!

他有時都覺得自己賤得沒邊了,秦毓的態度天差地別,他還能跟條狗一樣繞著秦毓哈氣,幹盡爭風吃醋的破爛事兒,最後什麽都沒得到,只得到秦毓無情的驅趕,秦毓一針見血的嘲諷。

憑什麽啊?

他憑什麽要在這裏受氣?秦毓憑什麽能讓他這麽憋屈?

夜深人靜的時候,魏驍心裏難掩苦澀地想過,就不能換個人喜歡嗎?不能瀟灑點,說散就散?他之前不還對別人感興趣,跟秦毓分了手嗎?

那時候能不要秦毓,怎麽現在就不能了?

十年感情真就那麽難以割舍?

為什麽他一想到從此不再聯系,切斷他和秦毓之間所有的關聯就難受得要命,而秦毓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

付出最多不應該最難舍難分嗎?

答案無一例外是不能放手,說不清是不甘心還是舍不得,秦毓就是能讓人上癮的毒,目之所及,隨時能解癮,因此對其重要性不以為然。

等人走了,毒癮發作,才知道輾轉反側有多痛苦。

“為什麽啊?”魏驍軟和語氣問。

十年間可以無限包容他,賦予無期限的愛意,為什麽現在可以決絕地一個機會也不給?

“我承認我有很多地方做不好,你不喜歡可以跟我說,我都改了好不好?”

“你很好,相信我。你從前什麽樣子都令我著迷,你給予了我一段很好的愛情。”

落寞與快樂,酸澀與甜蜜,應有盡有,他給予了秦毓最長、最完整的一段愛情,從追求到情感最濃烈時的交往,再到最後的變心、分手,從沒有一蹴而就,而是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排演完一出be的愛情劇。

“但現在該落幕了,end了!”

秦毓捧起魏驍的臉,無限溫柔憐憫地說:“落幕就該散夥了,魏驍。”

魏驍:“今天這一出,你就是奔著跟我們斷關系來的?”

秦毓沒說話。

魏驍笑了,“我就說你怎麽玩得這麽花,以前千方百計瞞著其他人,都以為是你真愛,怎麽被拆穿了,被隨便糊弄幾句、色誘一下,就一個兩個炮友的收,原來大招擱這裏等著。”

“沒必要,秦毓。”魏驍看起來很平靜,倒像是死心了。“我會死纏爛打不放手是因為喜歡你——我不敢說我愛你,我也說不清我對你究竟有多深的感情,但它足夠我放下一個正常人的驕傲去迎合你,也足夠我賤到這地步還不希望你把自己貶低得那麽不堪。”

“你想分手而已。”魏驍深深地看著秦毓,故作灑脫地笑:“不就是分手?我長那麽大,分手次數十根手指也數不過來。秦毓,我魏驍今天跟你分手了,誰回頭誰tm是孫子。”

說完就死死擁住秦毓,力氣大得秦毓的骨骼都在疼,但秦毓沒動,任他抱著。

魏驍忽地起身,迅速轉身,揮揮手就大步朝門口走去,似乎永遠不會回頭了。

剩下兩個人,嚴斯韞和宋昭淵。

嚴斯韞笑了一下,眼神很憂傷:“我是不是該走了?”

秦毓:“你騙過了我。”

嚴斯韞:“你也騙了我。”

秦毓搖了搖頭:“是你心甘情願被騙,不是我騙過了你。”

嚴斯韞心甘情願沈浸在被他欺騙的世界裏,假裝自己被騙了過去,到最後甚至分不清十年間究竟是演戲還是真情流露,不清醒的時候,他就醉在秦毓編織的美夢裏。

當魏驍戳穿了他的偽裝,任憑他再怎麽表演,再如何退讓,都不能再被秦毓接受。

“我對不起你,我很愧疚。”秦毓很認真地說:“別愛我了,嚴斯韞。”

得知嚴斯韞因為他而寧願繼續不清醒地病下去,陪他表演,陪他演繹他敢興趣的一段愛情時,秦毓的心臟被愧疚淹沒,難受得闖不過氣來。

看他多卑劣,多軟弱,濫情又多情,不能一壞到底,也做不到渣得沒有人性。他沒辦法給予嚴斯韞專一的愛情,又會愧疚於愧對嚴斯韞的深情,這就是秦毓必須在所有人都陷進萬劫之境前率先都不要了的原因。

嚴斯韞笑了笑,小心翼翼地捏著秦毓的指尖,目光顫顫巍巍的,有種鋒利到極致又極其矛盾的破碎感的美從他眉眼裏溢出來。

他似乎終於能脫下穿了十年不愛秦毓的偽裝,露出內裏那個神經質、自卑又扭曲瘋狂的真實自我,既膜拜又小心地靠近秦毓,也只敢握住秦毓的指尖做最後的道別。

“你說斷就斷,沒必要把自己塑造得這麽不堪。”

“你很好的,壞的是我。”

他做過對秦毓不好的事,所以後來無論命運怎麽懲罰他,他都不會有怨言。

“我會聽你的。”

嚴斯韞低頭親了親秦毓的手指尖,絮絮重覆:“我會聽你的。”

過了很久,他才笑著起來,眼裏有破碎的光,一步三回頭地離開。

屋子從熱鬧到令人窒息的冷寂,不過瞬息。

秦毓心裏難受得喘不過氣,像被什麽東西死死掐住心臟,他不是沒感覺的,他也很認真地對待每一段感情,歡喜和難過都是真實的,不可避免的心動、無法抑制的移情別戀也都是真實的,他時刻保持著清醒,不敢太沈淪,怕死了還不起的、沈甸甸的情債。

宋昭淵擰幹一條熱毛巾幫秦毓擦臉:“記得以前,都要我幫你擦臉,你才肯睡。要是我太忙,忘記幫你擦臉了,你就會在沙發那裏固執地等,一邊睡眼惺忪,一邊乖乖仰著臉讓我擦。家族裏的小孩都怕我,唯獨你不怕,你總愛黏著我。”

“我很崇拜你。”秦毓閉著眼,仰著臉,“我當你是哥哥,是父親,像山一樣高大,像大海一樣神秘,你在我的眼裏、心裏,是至高無上的英雄。”

後來英雄動手扼殺了他的英雄。

宋昭淵擦著秦毓的脖子和手腕,挽起袖子,端來一盆熱水,為秦毓洗腳,那是他以前常坐的事。

他動作自如,並不卑微,秦毓的回應也很自然,沒有驕矜,他們都習以為常。

……那時候的宋昭淵有多寵秦毓啊,才會襯托出後面的殘忍。

秦毓俯身,圈住宋昭淵的脖子,把臉埋在他的肩窩處:“我真的討厭你。”

宋昭淵:“恨我也沒關系。我也恨我自己,怎麽舍得傷害最無辜的敏敏?”

秦毓很久沒動靜,慢慢才說:“我想出去走走。”

宋昭淵:“去哪?”

秦毓:“哪都好,你別跟著我。”

宋昭淵:“宋嬸和秦伯會難過的,好不容易能就近照顧你。”

秦毓:“你心知肚明,如果我和你二選一,他們會選擇你。我本來孑然一身,就別在我身上硬套什麽羈絆了。”

頓了頓,又說:“我那時覺得您在我身邊,我就不是孤單的一個人,我心裏有牽掛,我有家。您曾經是我的家,宋叔。”

宋昭淵幾乎是顫抖地握著秦毓的腳:“敏敏,宋叔錯了,原諒我好不好?”

秦毓:“您看我什麽時候對情人厚此薄彼了呢?是您執意要當我的情人,丟棄了親人、知己的身份,就不能再要我的偏愛了。”

秦毓退開,低頭看著宋昭淵的眼,那雙從來鎮定從容的眼睛裏流露出痛苦。

“我對情人,從來一視同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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