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84章第八十四片瓜

關燈
第84章 第八十四片瓜

“她們怎麽能, 她們怎麽敢!”

柳家菊園唯一一處點綴用的紅梅院內,一個穿著綢布金鸞紋直襟長袍的中年男子,氣惱地摔了墊腰背用的麥殼絲枕。

枕頭被勾出絲,裏頭金燦燦的麥殼稀裏嘩啦地灑出來, 帶來一些清甜香氣。

但在場的人都是被她們打擊而聚在這裏的人。吏部的, 戶部的, 大理寺的。他們自己甚至都來不了, 已經關牢裏了。來的都是兄弟、兒子一類的人。

沒人被這股香氣安撫到, 他們只是沈默看著。

柳馳奇, 柳家現任家主, 柳家商團會長, 也只是沈默看著,看著看著甚至有些想笑。

“她們為什麽不能, 為什麽不敢?”柳馳奇終究是笑出了聲,“安平公主手握重權,皇上並沒有在意她把皇後拉下馬的行為,甚至現在被她收買的內侍迷得五迷三道, 萬事只有答應的份。而蘇姑娘——誰敢說, 她挖出來的東西是假的?”

一陣沈默。只有金黃的麥殼默默流淌, 發出細碎的稀裏嘩啦聲。

安平公主之前只是參政, 參政沒什麽, 明眼人都能見著,她是太子的磨刀石。因為是公主,不至於把太子這把刀磨斷, 也不會讓這塊石頭最後只能沈塘。

更別說蘇二姑娘了, 她一開始對在場的許多中年官吏來說, 只是一個相看對象都有些差強人意、又有些驕橫的倒黴蛋而已。

但現在, 安平公主已經把整個吏部的人都關進去了。而蘇二姑娘也不知為何,連太後的青眼都得到,人已經去鸞臺看折子了——這折子也是她能看的嗎!

看折子也就算了,甚至還親自寫批示條子,絕大部分上折子批駁公主、乃至太後濫權的,都被她有理有據且揭發陰私地批駁,寫成條子呈到禦前。

更可氣的是,鸞臺的人百無一用是書生,見著根本不敢攔,甚至還幫她磨上等的雲煙墨,讓她寫。

這一套下來,皇上本就微恙,寵內侍,無為而治,看著更不用說了,直接按條子走。這些折子從哪來還哪去。

柳馳奇說著又覺得可笑:“現在在這裏的,吏部、戶部、大理寺,都有人吧?這麽多人啊,八福之婦都能挑出來,道德完善,站在那和蘇二對罵的找不到一個?”

一眾人下意思左右四顧,而後又是片刻沈默。

直到一個人開口:“別提了,能站著和你對罵的都沒一個,又如何能指望能和她對罵呢?蘇家煌煌世家,蘇二一去鸞臺,整個蘇家就更得意一份,誰敢站出來?”

此言一出,大家不免面露訕然。

柳馳奇見著又是惱火,又只能冷笑。

在場的人,渾水摸魚的有,確實有能力的有,真的敢在鸞臺外埋伏起來下黑手的肯定也有。但敢做和能做是兩回事。

吏部全軍覆沒,爛沒了。戶部本身都幾乎姓劉了,第二輪自查,其實也基本上不會出什麽問題。大理寺也挑挑揀揀,有問題的下去,沒問題的已經都回去上班,同僚審同僚。

其他的,禮部中規中矩,老老實實,刑部工部兵部更是基本全員無損。歸根到底還是老實幹活的人多。

這時候站出來的,終究會成為眾矢之的。第一個冒頭的,很可能會被一箭射殺掉。

這時,又有人冷笑開口:“得了,誰都不敢出來主持,來菊園這又有什麽用?給柳家交門票錢的嗎?”

柳馳奇看過去,這人是吏部尚書的侄子。沒少有人通過他給這位侄子送些珍寶錢財。吏部尚書之前得罪過安平公主,現在他的侄子急著跳,也可以理解。

這吏部尚書的侄子又惡狠狠地說:“你們互相看,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結果!都說什麽公主不得當權,人家就當權了,還在這磨磨唧唧,到最後,也只有被分而食之的命!”

吏部尚書的侄子這番怒罵,才有人低聲附和:“是啊,戶部已經聽說有只是收錢就被免官的事了,縱容她們這番氣焰,難道之後還會有好嗎?

“現在連我們的父兄遇撻,都無法想出方法化解,等到她們把目光放在我們剩下,想把我們徹底吃幹抹凈——

“到時候,又有誰會為了我們聚在菊園,商談方法呢?”

這一番話說下來,不免有人面帶愁容,點頭附和。又是“親親相隱為直”,又是“仁者仁也親親為大”,互相安慰,互相支持。

柳馳奇見著要忍著不笑出聲。這些人,用百般手段貪汙受賄,以至於古董字畫的價格都被炒高到原先的兩倍。為了那些錢,更是盤剝逼殺,無所不作。現在義憤填膺地說些之乎者也。

他不一樣,他身為這些人財寶流轉的中間人,把一些灰色的錢財洗成白色錢財的中間人物。

他知道自己,手握一份長長長的名單,心也像是這些名單用的墨水一樣黑。

他不掩蓋自己的野心與貪婪,也不遮掩自己的銅臭味。相比之下,他的嫡姐柳妃,在宮中的一畝三分地待多了,還真心實意地想著投靠安平公主,洗手不幹。

理由甚至很可笑,一說她收買送給陛下的內侍被安平公主的人策反,二說跟著安平公主的若城郡主都敢帶著安樂公主日日叩問太後娘娘安勤宮之事,這意味著安平公主很厲害,柳家最好還是投靠她。

想什麽呢?柳馳奇思索間,不免面露厲色。安平公主差就差在只是個公主,蹦跶地越高,摔得越狠。

或許有不少人會因為安平公主的果決追隨她,但只有果決完全不夠,這些人只能成為安平公主的陪葬而已。

柳馳奇看著眼前的人,緩緩露出笑。不用太後說,他也明白——

不管眼前這些人是議減還是官當,按大燕律坐贓罪,最高只是關押三年。他們如今只是被慣壞了,三年都不願意待。

只有柳家,士農工商居於末,牽扯了這麽多人,憑依這些人得到富甲天下的財產,卻又岌岌可危,像一棵隨時可能倒下的枯樹。

他特地把其中性格比較沖動的人請來,讓他們議論。人多了,辦法就總是有的。

吏部尚書的侄子:“這件事,本質是安平公主和撫養三皇子的太後娘娘清查太子黨。扣個罪名就能抄家,抄了家,塞點龍袍都有可能,更別說羅列其他罪名了。要聲張出去,讓其他和太子關系近的人都警惕起來。”

戶部曹侍郎的孫子:“我要問問東寧公,這等不知大局,一昧清算的悍婦,東寧公府是否敢娶!”

吏部曲侍郎的弟弟:“說到底,還是陛下被迷惑了,困在父女、母子親情之中。陛下近日身體微恙,只能應朝,諸事皆不見。所以,下次上大朝,就應該要陛下說句準話,是不是要這麽繼續查——否則這麽多官員,牽扯眾多,門人故交,更不免憂心,如此下來,社稷動蕩。”

大理寺卿的兒子:“是了,陛下之前拱手高壇,與文官共治天下,之前更是做出親駁母族劉家,回護屈家之舉,令天下讀書人敬佩臣服。可是現如今,內侍居於乾明宮內,百官困於龍鳳階下,諸事大小,皆過婦人之手,群臣上下,皆生惶惶之心。牝雞司晨,攝政於朝,吏治不清,每況愈下。於此之時,更應激奮朝綱,振臂呼喊,延請百官,叩請陛下親裁!”

如果安平公主還在,他的父親就很難官覆原職,甚至很可能背負罵名,在淒涼冷酷中死去。大理寺卿的兒子這般想著,眼中不免發出狠厲的光。

“如果陛下乏力,避之不理,甚至可以尋出機會一擁而上,去清君側!太後娘娘和奉茶內侍終究只在後宮也就罷了,安平公主,可是會去吏部的……”

說到最後,大理寺卿的兒子不免聲音漸低,陰狠立現。

其他人一時駭然,面面相覷。想辦法削弱安平公主的勢力,和直接襲殺安平公主,差別還是很大的。

坐贓之罪鬧得這麽大,頂多為首的幾個會被斬首流放,剩下的交了錢,差不多就是個免官,富家子弟的日子甚至都能保留下來。

“還是先叩請聖裁吧?”

“曲家和屈家都會發動吏員門生發聲,痛斥酷吏當道,後宮把政之事。”

“酈家呢?”

“都是清流,酈家自詡清流中的清流,哼,近些年根本就只剩下面上情了。別指望酈家。”

“算了,回頭再算賬。回頭再清點下都有多少人可以上聯名奏折,有像上一次一樣讓皇上寫罪己詔的規模,事情就穩了。”

柳馳奇聽著,不免喝茶掩蓋嘴角的冷笑。又悄悄給一個角落的人使了個眼色。

那個人輕咳一聲,就在討論聲中高聲道:“安平公主已經把持鳳鸞兩臺,把諸位的父兄都關入牢中,與鼠蟲共寢。辱親之仇,不共戴天,你們卻還想著勸動陛下,無恥懦夫,就是你們這個樣子的吧!”

他這一句話,像是雷霆一般震撼。

其他人都被震得沈默。

半晌,幾個人相顧而視,終於艱難開口:“這樣吧,安平公主平常出行有多少人,商量下?”

“安平公主出門都會帶禁衛,不過進吏部後守在屋子裏的人不多……”

“平常要進吏部都比較難,安平公主還有去其他地方嗎?”

“還要註意,不要牽連太廣,如果可以,還是不要牽扯到蘇二,不然勳貴也扯進來就麻煩了。”

“…………”

柳馳奇聽著,像是聽話本一樣,笑瞇瞇地多喝了口茶。

這些人能不能成事不重要,能成事最好,就算不能成事,只要有捕風捉影的“安平公主被紈絝子弟襲擾”的消息,除非安平公主臉皮如城墻,否則,至少也是要羞憤心亂的吧?

萬一這群人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廢物到連安平公主的一根寒毛都碰不到邊,那他也要等他們計劃定下了,再把名單交給安平公主——

只有這樣,柳家才能算是,奇貨可居。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