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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第三十二片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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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片瓜

蘇寶珠其實完全想不起黎文彬這個人了。冬日微醺時節, 盧南悅終於在蘇家幫助下得到“黎府養女”的身份,禮聘入宮,得封女官。禮節走完春季入宮, 盧南悅抽了空就尋蘇寶珠下棋。

蘇寶珠已經成了桃花詩社的頭目,成天花蝴蝶一樣到處飛,尋個抽空時間不容易,不過終究是在大雪封路的一天約上時間。

後院暖閣,小爐焙茗,窗外一棵紅梅點綴天地白茫。盧南悅一襲綴紅月底沈香緞衣裳,持子落定。沈穩定神,哪還有半年前被黎表姨要求著勾搭蘇家大少爺的做作模樣?

兩人閑聊了兩句, 便不可避免地聊到了今年的秋闈。蘇家畢竟是積世勳貴,與科舉利益糾葛有限,也並不熱衷。

相比之下, 黎家敗落,盧家問罪。盧南悅雖然考不了, 卻也聽了兩耳朵, 隨口能聊兩句。不可避免聊到了黎文彬。

盧南悅搖搖頭:“說來之前蘭城的那些老家夥之前誇黎文彬誇成什麽樣了?天南海北他能折桂的架勢。結果呢,今年到處聯絡找先生,詩也學了文風也學了,別說進士了,回府城後他舉人都沒考上。據說結果出來的時候大哭了一場, 現在都還病著。”

蘇寶珠搖頭道:“他今年也才十六七歲吧,考中舉人才算納罕事罷?”

盧南悅:“是了, 誰知道他在想什麽呢?都說三十而立, 他可能到那時候才能想明白吧。”

蘇寶珠:“他大概還想著自己和音璇的因果吧, 他說不定三百歲了都不會想明白。”

盧南悅就笑:“若是寶妹妹遇到婢女背叛的事, 該會如何?”

蘇寶珠:“《大燕律》怎麽寫就怎麽樣。”

盧南悅:“……你倒是果決,但很多人心裏有鬼,做不到你這樣。”

蘇寶珠只是笑,“我這樣,也說不準會被人罵冷酷呢。”

餘韻如梅,幽然傳遠,盧南悅見蘇寶珠笑容燦爛,距離卻似乎遠得出奇,不敢多說,只招呼著下棋。

“寶妹妹,你爹是刑部的,你是不是也能有些傳聞?那個……一些煙柳地之地,他有沒有……我是說,清密他都有去過……”

時間回到酷暑夏日,並沒有人罵蘇寶珠冷酷,相反的,因著蘇寶珠力摧兩個不靠譜的相親對象,宋家二姑娘火急火燎地開了一次桃花詩社。理由都沒編好,胡謅個“賞荷花”的理由,就把她們都拉了過來。天可憐見的,宋家完全沒有荷花。二十年前倒是有,宋家人太多太多,於是填上蓋院子了。

宋家挨挨擠擠的,但開詩社的地方還是有,眾人坐在臨水亭子上,亭上擺著兩盆冰,有侍女坐那兒扇風。一點點的沁涼讓其他姑娘都說著“多蹭一會兒涼氣”的客套話。

蘇寶珠:【我好想念空調,聲望值能兌換空調嗎?】

系統:【能兌換未來發明出空調的人的八卦。】

蘇寶珠:【……】

宋徵昕並不是白白給她們蹭冰的,等她們把備好的井鎮酸梅湯喝了,糕點也吃了一兩塊,互相寒暄問候了一番(其中蘇寶珠的相親翻車事件成了片刻的話題中心),她就悶了一口酸梅湯,開口。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我今天見到了晏清密,他和韋家的那個蘭花在一塊,往安富巷的秦樓去。要不是秦樓是官府設的,我都想找馮姑娘告上一狀!”

話一出口,蘇寶珠還好,其他和宋徵昕相處比較多的,已經嘩然起來。

確實有些姑娘不太明白,那些姑娘自發開始解釋。

“她們兩是娃娃親,我們孩童時玩鬧扮演爹爹娘娘的,就她們兩當真成了一對,八字。聘禮都過了,就等年齡到,把她和著嫁妝一起擡進去。”

“每次京城有時興的首飾,有好看點的,他買得比我們快多了!過幾天就送到了宋府上,瞧她頭上現在還戴著他送的鴛鴦金蝶釵呢。”

“之前還聽晏大人罵過他,說他想不開硬是不納小的,連丫鬟都不近他的身。這可難得。”

“晏清密人其實挺不錯的,從來沒仗勢欺人,沒走科舉武舉的路,不過已經能跟著太子殿下做事了。”

宋徵昕本來都忍不住露笑臉了,聽到最後一句,臉驟然跨下,冷哼道:“就是這太子殿下的事了!你們說,太子殿下叫他幹什麽不好,三天兩頭叫他去那秦樓淮河的地方談事。事有這樣談的嗎?”

這問題完全是其他姑娘的盲區了,她們都只能幹呵呵地笑。

蘇寶珠倒是能提上一嘴:“這就像是喝酒一樣,試圖把人最醜陋的樣子引誘出來,或者是互相展示自己破敗不堪的模樣,從此才算得上是親密無間,能相談事情。”

燕朝官員風氣如此,之前風靡百年的狎妓之風更是讓此種風所向披靡,無可抵擋。宋徵昕雖然還是不忿,卻也已經開始安慰自己:“也罷,他之後也要立府辦差的,要去秦樓喝酒,我也攔不住……”

眾姑娘連忙安慰她。

“沒事的,他已經聲稱不納妾室,四十無子尋宗族承繼,你還擔心他的心意嗎?”

“他是去秦樓應酬,真的自己去尋歡作樂,太子殿下的事不去辦好?這也不可能啊。只是喝兩杯酒,昕兒可安心吧。”

“就算他真的去煙柳地又如何?大家的日子不都這麽過來的嗎?”

最後一個姑娘勸了不如不勸,但宋徵昕還是緩了緩氣息,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甚至露個笑:“你說得沒錯,這其實沒什麽。”

系統:【毒奶有時候才是最有效的安慰啊。】

蘇寶珠:【不是,她只是發現,她的抱怨在一些人看來,會是凡爾賽行為。】

蘇寶珠:【畢竟京城更多的公子哥,還是黎文彬,甚至是孫彬成那樣的。說真的,我偶爾也會想嫉妒她一下。】

系統:【那宿主嫉妒她嗎?】

蘇寶珠想了一想:【嘿,我還真的說不好。】

“啊……”這時,一個姑娘顫顫巍巍地舉起了手,“我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宋徵昕還是露著那副安撫自己的笑:“沒事,你說。”

姑娘小聲道:“安富巷裏頭的秦樓……也是我哥管的,他之前還問過我,要不要去裏邊玩。這地方吧,與其說是秦樓,不如說是南院。”

有姑娘不太懂:“南院?和秦樓有什麽差別?”

那姑娘就解釋:“秦樓侍奉者為女子,而南院侍奉者是男子,就是這區別。”

夏天的風緩緩拂過亭子,帶著令人心煩意亂的燥熱。眾人都有片刻的窒息,不敢開口。

宋徵昕掛著安撫自己的笑意,緩緩僵住,幾近裂開。

男子?!

就算是燕朝,就算之前……但這……這也太超過了!

“寶妹妹,你家裏有大人是在刑部的,我是說,你能不能幫我查一下……”宋徵昕的眼神裏流淌著溪水的波光,眼神內的祈求和決絕亮到嚇人,“他只是去辦事,還是,確實有事。”

面對這種近乎獅子的眼神,蘇寶珠哪裏會有別的答案?

“好。”

蘇寶珠借口自己要查一查,先告辭離開。

其他姑娘見狀,也都各尋借口,先行告退。甚至沒有人寫詩應付敷衍應題。

回去的路上,蘇寶珠就把抽卡系統的公告信息看了一遍。

先是上一個活動的信息。

【本次[穿越成為蘇老太太心間寵的對照組]活動中——

【卡牌收集度:24%

【——您是徹頭徹尾的白嫖玩家嗎?

【真相得知程度:100%

【——坐下,海龜湯選手正常操作。

【事件傳播度:完整得知26人,部分流傳147人,只聞風聲83745人。

【——周家、黎家和盧家都了解了宿主的威力,雖然真正了解事情的人不多,但整個潼南都開始流傳宿主的傳說。

【聲望增長值:878點聲望值。

【——風聲啊,那冥冥之中的,不可捉摸的聲望值。

【宿主當前聲望值1884點,壽命值11點。】

這個聲望值的增長有意思,不過蘇寶珠暫時沒空琢磨,她想先抽宋徵昕的事。

【讀取到過渡活動[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場]關鍵劇情已觸發,限時累購禮包已在系統的抽卡商城上架。】

蘇寶珠點開商城一看。

【[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場]五合一ssr卡紀念禮包,內含活動限定ssr一張,並100點壽命點。原價600聲望值,現價300聲望值,五折優惠,過時不候!】

【活動倒計時:1天23小時59分鐘。】

蘇寶珠不知道上一屆吃瓜系統是什麽品種的,但很明顯,這一屆吃瓜系統活脫脫是奸商,氪金手游風味的奸商!

蘇寶珠看了眼自己四位數的聲望值餘額。猶豫了一下。

聲望值其實不算很多,她以前玩游戲,資源不屯到五位數都不安心。尤其宋徵昕的這件事,只適合悄悄談判,她的300聲望值買了後會凈虧,攪合進去也說不好會有什麽麻煩事。

想到這,蘇寶珠禁不住笑出聲,她這常年浩浩湯湯出行的人,什麽時候怕過麻煩事?

【買了!】

蘇寶珠按下確認鍵的下一刻,腦海一陣金光閃過。

【宿主獲得了ssr卡:[晏清密的感情歷程]

碎片分類:晏公子的追妻火葬場

碎片介紹:……】

不同於[一些其他的記憶]這張贈送的ssr,這張實打實氪金得來的卡牌,內容和信息量都詳盡得多。幾乎是像解壓壓縮包一樣,腦海裏頃刻間多了無數條信息。

蘇寶珠晃了晃腦袋,才堪堪減緩大腦過載的難受感覺。

秋實在馬車前頭察覺出一些動靜,擔憂地開口:“小姐怎麽了?”

“沒事,”蘇寶珠呼出一口濁氣,“只是腦袋裏想起了一些糟汙的東西。”

秋實立時勸慰道:“孫彬成已然流放去了,小姐很不必花心思在他身上。”

蘇寶珠“嗯”了聲,不再多說。

若說孫彬成的糟心程度有一百分,那晏清密的糟心程度就有一千分。

想到宋徵昕期盼的目光,蘇寶珠搖了搖頭。

晏清密……可不能給她期待的答案。甚至可以說是完全相反。

她應該“調查”幾天呢?

蘇寶珠以為自己玩游戲當屯屯鼠,已經練出了足夠的耐力。能熬到五六天七八天,再安安心心給出詳盡的內容。

她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自己的底線。

只過了三天,蘇寶珠得到了侍從反饋確認屬實的信息後,立刻尋了個“蹭冰塊”的借口,頂著要下暴雨的黑沈陰天,麻溜兒跑宋府去了。

夏菡都忍不住吐槽說這個借口有點離譜。周雯鵲送她出二門的眼神也十分覆雜。

——蘇寶珠很難形容她娘那種包含了“我知道你要作死但算了反正攔不住隨你去了”和“我倒要看看你能鬧騰出什麽東西”的覆雜眼色。

系統:【好像是目送宿主去私會情郎的眼神。】

蘇寶珠:【確實挺像的!】

蘇寶珠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去“見情郎”,到了宋府,和宋夫人例行寒暄,送點時興的糕點做門票,就要去尋宋徵昕。

宋夫人的屋裏有著暑氣浸透的熱,蘇寶珠出門後,甚至覺得屋外更涼快些。

宋夫人的侍女帶她去尋宋徵昕的時候也在道歉,說宋夫人近日身子不適,有些畏寒,因此屋內會熱一些。

系統:【欲蓋彌彰。】

真正的原因是什麽?蘇寶珠沒問,系統也沒問,侍女更沒有提。

到了宋徵昕的屋裏後,侍女先行告退,宋徵昕把侍女都摒出屋去,這才牽了蘇寶珠的手坐下。

蘇寶珠拍了拍她的手,說道:“我就開門見山了。”

宋徵昕低了頭:“若是沒有個什麽,妹妹也不必這幾天就急急地尋我了……我心裏有數。”

蘇寶珠點點頭,道:“我也只是剛查了個苗頭,並無實證,你姑妄聽之。”

窗外驚雷霹靂,狂風呼嘯。

武鎮伯府晏二公子晏清密時年十七,太子鐵黨,前途無量。和宋徵昕的婚事已然是板上釘釘,平素也確實對她很好,禮物邀約,情話誓言,從未間斷。

然而與此同時,他在秦樓南院還有一個相好。這相好是他五服外的遠房表弟,四年前舉家獲罪,因顏色姣好,色藝雙絕,被特許充為官妓,並不流放。又不知走了哪條路,三年前奴籍也脫了,賣笑也不用了,去做南院的記賬賬房去了。晏清密憐憫他在魚龍混雜的地方待,時常過去看顧。

這還只是正常的親戚本分,奈何太子身邊一個同樣辦事的韋家公子有斷袖之癖,常常借著辦差的理由去南院尋歡作樂。晏清密一開始老老實實扮演著“同事嫖丨丨娼我守門”的位置,後來,他喝了助興酒,在表弟的帶領下,領略了新的世界。

宋徵昕其實前年年已經發現過一回,當即表示她不嫁了。晏清密歃血為誓,說一定斷了關系,連著一年的甜言蜜語山盟海誓禮物珍寶,連著宋家人勸“浪子回頭金不換”,這才算是緩和了關系。

……然而,晏清密這個濃眉大眼的,其實只和遠房表弟斷了半年,就又在韋公子的撮合下重新搭上了關系。韋家別院成了他們的秘密愛巢。

他去南院倒都確實是辦差事,若沒買ssr禮包,真的按南院的線去查,一定只能查出“晏清密只是燕朝酒桌文化受害者”、“他被迫去南院”的結論。

蘇寶珠隱去晏清密對宋徵昕海誓山盟的部分,只將遠房表弟的事簡單告知。

盡管只是寥寥數語,宋徵昕聽到後頭,卻已經開始怔然發呆。

屋外已然大雨磅礴,雨打芭蕉的劈啪清脆,近乎是動人心弦。

“我和他是難得成真的娃娃親,”宋徵昕露出茫然的笑,“去年此時,他邀我賞荷花,恰逢暴雨,我和他各撐一把荷葉做傘,他和我許諾,以後每年都會一起賞荷花,直到百年。他那時候是抱著什麽樣的心情許下的諾言?”

蘇寶珠陪著她喟嘆,“士之耽兮,如夢似幻,孰真孰假,難以琢磨。”

系統:【其實很好理解,就是騙人當同妻的想法——】

系統:【按照一切皆可量化比較、堪比秤斤賣豬肉的相親算法,晏清密好男風明顯是要扣大分的,只能低娶,找不在意夫君性向,只在意“嫁入勳貴人家”面上光的人。】

系統:【晏清密想娶宋徵昕,必須靠騙。】

蘇寶珠:【或許是吧,ssr畢竟也只能告訴我他都做了什麽,不能告訴我人心底的幽深想法。】

蘇寶珠陪宋徵昕嘆息完,問道:“你打算怎麽辦?需要我給出證詞那樣的切實證據嗎?”

宋徵昕呆了半晌,才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我閑了問問我娘親罷。”又朝蘇寶珠笑道,“就是雨這般的大,又得帶累你在我家又住一天。”

蘇寶珠笑道:“那今晚來幾盤烤鹿肉?”

宋徵昕亦笑:“這有什麽?”

宋徵昕實在,立時就吩咐廚房去備。蘇寶珠見著撫掌大笑:“那我可瞧準天氣了,一要下雨立時往你這趕。”

“你幹脆直接住我這得了,來人,去收拾了臨旁的屋子,蘇姑娘可是要長住了!”

又笑鬧了兩句,宋徵昕披了鬥篷,屋外大雨瓢潑,她渾然不顧,急匆匆地往主屋去了。

蘇寶珠:【她其實遠沒有嘴上說得那麽淡定。這天氣就急著去問宋夫人,這可真的是……】

系統:【說來宿主要玩個游戲嗎?】

蘇寶珠:【什麽游戲?】

系統:【猜猜宋徵昕會不會又一次原諒他。】

蘇寶珠:【她的意見其實沒那麽重要,我覺得她娘可能不同意。】

系統:【不同意原諒?】

蘇寶珠:【不,是不同意鬧出來,給婚事增加變故。】

系統:【宿主是不是有點太悲觀了?】

宋徵昕的房間裏安靜了片刻,整個屋裏都被暴雨侵襲的聲音所淹沒。令人恐懼,恐懼宋家的屋梁是否堅固,是否能在狂風驟雨中屹立不倒。

蘇寶珠要了紙筆練了一會兒的字,等雨停了,主屋的侍女前來請她。

春華把這些字都收起來,麻利地和其他侍女婆子一起跟上去。

盡管暴雨已經下過一輪,但宋家的主屋還是有著揮之不去的悶熱氣息。蘇寶珠進主屋見禮,又按著先前的位置坐了。人還沒坐實在,宋夫人就道:“珠丫頭,你回去吧,以後不用來宋府了。”

系統:【啊這……】

蘇寶珠還是坐實在了,眼兒沒有瞧向在旁當淚目鵪鶉的宋徵昕,只看著宋夫人,笑道:“是單我一個人不能來,還是整個蘇府不能來?”

宋夫人緩緩吐氣,蒼白的肌膚一絲血色也無,說話語調也是抑制不住的有氣無力:“你知道我的意思,和昕兒說這麽些有的沒的捕風捉影的,你安了什麽好心?她難道還能不嫁不成?”

蘇寶珠“呃”了聲:“換一個也不行嗎?”

宋夫人嘆道:“她已年將十六,若是要換,倉促間去尋,能尋到什麽好的?再說了,他那終究也算不上什麽大錯,若是鬧大了,宋徵昕會更難尋覓如意郎君。”

宋徵昕也終於顫顫開口:“娘親身子不好,我不忍心她再為我的事勞心傷神……就這樣罷。”

蘇寶珠聽了點點頭。很合理,人遇到這種糟心事,第一反應確實永遠是掩蓋,還有維持現狀。可事情捂多了會發爛。

宋徵昕剛松一口氣,蘇寶珠就問道:“為了令堂一時的安生,換你一世的勞心傷神。你可以想想,這值當不值當——還有。”

蘇寶珠朝宋夫人笑了笑:“要我不來可以,可您打算怎麽和我娘解釋,我不能來的理由。”

宋夫人一噎。蘇寶珠就冷笑道:“難道還要我自己編個理由?”

宋夫人一口氣差點下不來,半晌咬牙道:“不敬長輩,這理由如何?”

蘇寶珠還是笑:“那我就問問去,提醒未來女婿可能是個斷袖,這算是不敬長輩,還是長輩不恤小輩。”

宋徵昕想開口說什麽,宋夫人爆喝道:“閉嘴!都閉嘴!——你愛來就來,只不許你再提這事!”

宋徵昕苦笑出聲:“如何又能攔著寶妹妹不說呢?”

宋夫人定了半天神,才去喚婢女:“去我庫房裏,拿出那套琉璃綴碧頭面來。蘇二姑娘來府游玩,作為長輩,我合該有些表示。”

婢女訝道:“那套能抵百畝良田。這就送了?”

宋夫人:“讓你去就去,多嘴什麽?”

婢女這才去了。再回來,和著另一個婢女一起擡了一箱的東西,放在廳院中間打開。

宋夫人的蒼白面龐被一箱子的首飾照亮,燦若聖明。她微嘆一口氣:“實在抱歉,我也是憂心昕兒的婚事有變故……望你不見怪。”

蘇寶珠擡擡手讓春華和夏菡去點箱子,又看向宋徵昕,笑道:“沒事,你什麽時候有心情了,什麽時候再來尋我拿回來。這一箱子夠得上壓嫁妝箱底了。”

春華含蓄地點點頭。蘇寶珠就讓她們合著宋府的婆子一起把東西擡到馬車上,告辭離去。

去一趟宋府,回來多了一箱頭面終究太明顯。又事涉太子,蘇寶珠和周雯鵲約定信息不外洩後,把事情簡單地一說。

周雯鵲神情覆雜地看了自己的女兒一眼,無語道:“孫家送了兩車,宋府送了一箱,你倒是不吃虧。”

蘇寶珠反問道:“不能收?”

周雯鵲:“……”

周雯鵲:“收著收著吧。”

《燕朝本紀卷一百·蘇璀列傳(白話版)》

……蘇寶珠斷案查證的才能一開始並不被人所知道。

她第一次嶄露頭角,是在晏清密私通表弟的事情上。

柳園安池的荷花開了。

安池的荷花素來是京中一絕,燕朝的開國皇帝曾盛讚,“休道牡丹真國色,安池芙蕖更動人”。於是每逢盛夏,安池的荷花開放,盡管柳園的門票一年比一年貴,賞花的人還是絡繹不絕。

蘇寶珠自然也不例外,哄著周雯鵲去柳園玩一天。

偏不巧,就遇到了同樣出游的宋夫人母女。

宋夫人見了周雯鵲還能寒暄,見到蘇寶珠後,表情即刻不自然了起來。

周雯鵲揮了揮手,吩咐道:“寶兒,帶宋家的丫頭去玩罷。”

宋夫人張口想攔,但倉促間也尋不到理由。只能憋屈地點點頭,目送蘇寶珠帶走宋徵昕。

系統:【宋夫人看你的眼神好像是在看要把自己女兒拐走吃掉的大灰狼。】

今日宋徵昕趕巧穿著嫩紅色齊襟衣裳,頭上的帷帽綴著燦紅的花,確實可以幻視個小紅帽。

蘇寶珠就在心底笑了聲,惹得在察顏觀色的宋徵昕小聲問道:“妹妹在樂什麽?”

宋徵昕看著有些應激,蘇寶珠就想說句俏皮話逗她。

不遠處卻晃過兩個男性的身影。

蘇寶珠一個人不怕,但宋徵昕已經渾身一抖,拉著她躲了起來。

蘇寶珠這才想起來,安池分了前院後院,女眷可去後院,男子只可去前院。她們離了母親走了幾步,居然已經走到二門處,能見著前院的男性。

宋徵昕或許是怕見外男。

然而宋徵昕壓低嗓子,低聲說道:“是晏清密和他的表弟……我化成骨灰都認得他們。”

系統:【現場!】

蘇寶珠也一個激靈,尋了個不容易被發覺的角落,和宋徵昕一起蹲好。

其他的侍女婆子就被蘇寶珠安排著在後頭攔著,免得家裏人有事找她們,驚擾了外頭的一對野鴛鴛。

蘇寶珠特地挑的一個避光的石壁,也沒太陽曬著,舒舒服服地和宋徵昕一起靠著石頭,凝神聽著外頭的動靜。

就聽得一個聲音輕柔點的男子低聲嗔怪道:“你個作死的,好端端的如何要約我出來?這個月的月錢又要被扣了!”

而另一個粗糲點的男子低聲笑道:“荷花開得這樣好,不曠工一天來賞景,這柳園的花豈不是白開了?”

宋徵昕小聲指認,輕柔點的聲音是那個遠房表弟,而粗糲點的聲音是晏清密,大概是變聲期吧。

就見遠方表弟嗔哼一聲:“你就愛看花,都不說愛看我,我可再不理你了!”

晏清密笑著把他揉到懷裏,“和朵花都吃醋,我這是和一個醋壇子在一塊了,哎呀,讓我嘗嘗——”

這兩人說笑間就摟抱在了一處,和著夏日陰涼處的沁涼微風,將笑意傳送。若不是其中一人的未婚妻就在後頭看,這場面堪可以稱為絕美愛情現場。

未婚妻宋徵昕在後頭看了會兒,有些咬牙:“若是你,已經一巴掌打上去了……但我做不到。”

蘇寶珠:“所以為什麽做不到呢?”

宋徵昕低頭想了一陣子,說道:“可能因為我不能這麽任性吧,我母親在府內的地位一直一般,不少妾室都敢當面給她沒臉。我若是還鬧出來,母親又如何自處呢?說來,我真的羨慕你啊。”

蘇寶珠道:“不該拿你下半輩子的幸福來填。”

宋徵昕苦笑道:“你母親力量足,能憑借一個孀婦的身份成為侯府夫人。我的母親只是一個尋常的夫人罷了……也罷,至少他從前答應過絕對不會接其他人入府,至少嫁過去後,府內是我說了算。”

又是一陣微風,拂過宋徵昕失落的面龐,蘇寶珠張張嘴想說什麽,那兩個人卻已經接著往下喁喁低語。

表弟問著:“說來,我們要這樣沒名沒分的在一起多久?”

晏清密就要發笑:“你還指望什麽名分?我知道的幾個,可都只是在外頭玩玩,給個宅子罷了,你的心倒大,這都敢講。”

表弟全然沒惱,只拽了拽晏清密的衣襟,笑道:“我還不知道?你薦韋公子引他的心上人去做侍衛,日日在前院招寢。那起子不懂的,還去拷問那些顏色好的侍女,問是什麽讓他閑置後院呢。”

晏清密哎喲著就笑:“你這小身板,成天擺個新動作就哭啼啼的,還侍衛?”

表弟:“……哎呀!半年前你怎麽哄我的?現在就想賴賬?我可再不理你了!”

表弟作勢要起身離開,晏清密連忙拉住他的袖子,笑道:“別介啊,我開玩笑的,只是上回害得差點讓我們沒了前程。我現在猝爾往前院挑人,那都別說宋府了,我媽都得問,你再暴露了,可如何是好?”

表弟哼了一聲:“還不是因為你兩年前慫得快,你要是不慫,現在說不定已經能把我厭棄了呢,哪還用這般營營茍茍?”

晏清密連忙道:“明年,明年結了婚,我能真正出仕了,那時把你安置在官府裏,平日只說太子殿下吩咐的事多,這可不就成了?你也不用再往韋家別院去了。”

表弟不滿:“你家我從前去得,現在卻去不得了?”

晏清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這,是我答應徵昕的,不會往府裏帶人,這是她的底線。我會娶她,也終究要她安定,這事你不必說了。”

表弟還是不依:“都別說她這個妒婦你是如何忍得的,就算是讓我去官府,那也還要等一年呢!這一年沒前途沒下場的,我可怎麽活?我現在看韋公子看我的眼神,都總有些害怕。”

晏清密笑出了聲:“他啊……他倒是另有緣故,你全然不用怕他。我和你講……”

這下的聲音更小了,小到蘇寶珠二人都聽不見的程度。

系統適時跳出彈窗:【[韋公子信息大禮包],原價10000聲望值,現在只需要1000聲望值,僅需一折,限時五分鐘購買,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當前所剩時常為:00:04:58】

蘇寶珠:【……拒絕彈窗gg,謝謝。】

系統還要爭辯,蘇寶珠的身旁卻卷起了一陣風。

“沒有一年了,你想什麽時候接他入府就什麽時候接!”

隨著這陣風,宋徵昕已經沖到了晏清密的身前,把他拉扯開,紅著眼眶道:“你不在府裏,讓我有個空蕩蕩的後院有什麽用?反正我是妒婦,倒不如散了幹凈!”

晏清密的面孔一陣空白:“你如何會在這?前兩天我約你的時候你說你身子不舒服,想待在府裏……”

宋徵昕就要冷笑分辨,然而表弟卻驟然驚呼出聲,身子後仰,要往湖裏掉去。

“你為什麽要推我!”

這是那個便宜表弟留在荷花池旁的最後一句控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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