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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亂世浮沈無所意,清秋月下又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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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東黃昏的街市本已是熱鬧非凡,可時至戰亂,民不聊生,街市一片淒涼。

子凝掩袖小跑,欲跑盡街市。淚濕春衫,春風入袖。

陸遜擔心子凝孤身一人會做出不理智之事,便一路追隨。此番受辱,於她而言,打擊太大。

“不要跟著我,讓我靜一靜。”子凝忽然停下腳步,痛苦地抱住頭。

“呦!這演的是哪一出啊?”一嬌麗的女聲迎面而來,月色朦朧中,依稀可見那張並不屬於她的臉。

“夏侯墨夷,是你,是你讓陸績揭發我的,對不對?”子凝臉色漲紅,淚痕依稀可見,言語也頗為激動。

“沒錯,是我,但那又如何?”夏侯墨夷美目一挑,笑道。

“你為何這般相逼,你到底要幹什麽?”近乎歇斯底裏,已經無法遏制心中的怒氣。

夏侯墨夷又上前了幾步,冷笑道:“哼,為什麽?你倒輕松地問我為什麽?當初你手刃我哥哥的時候怎就不想想後果,如今我也要讓你嘗嘗被家族孤立的滋味。”

夏侯墨夷額上的青筋赫然在目。

“你若再出言不遜,就別怪刀劍無情。”陸遜上前一步,按劍不動。

夏侯墨夷一臉輕佻道:“呵,二位想殺我?也不看看這是什麽?”隨著纖手一合,“啪啪”兩聲擊掌後,從兩邊屋檐上即刻出現一批黑衣人,手持弓箭,蓄勢待發。

子凝一驚,與陸遜對視一眼,陸遜擋到子凝面前,側過臉,小聲道:“別怕。”

子凝雖輕輕頷首,可心中仍是極為惶恐。

“放心,我不會讓你這麽輕易死去。我要讓你嘗盡人世艱辛後,滿懷不甘地離開。”夏侯墨夷神色可怕。

陸遜直視夏侯墨夷,道:“雙方交戰,死傷難眠,她殺你哥哥又何錯之有?”平心而論,不帶感情。

“住口!”夏侯墨夷大聲喝道:“你根本不懂,我是庶出,從小受人欺負,只有哥哥保護我。而她,卻殺了他!”

纖手指向子凝,目光帶恨,“哈哈哈,不過,一報還一報,我也殺了你大哥,還讓你嘗到被你二哥孤立的滋味,哈哈哈!”

夏侯墨夷的臉有些扭曲,笑聲讓人膽寒,口中的話更是深入子凝腦中。

身子一僵,遲疑地問:“你。。。你說什麽。。。大哥,是你殺的?”

掌心一片冷汗。

“哦,對了,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是我殺了你大哥。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的麽?”夏侯墨夷語氣狡黠。

“住口!”

“伯言,讓她說下去。”

夏侯墨夷一笑,借著月光瞥了一眼子凝蒼白的臉道:“那日狩獵,我喬裝士兵混進了獵場,在劍上塗了劇毒,然後。。。劍入胸膛。。。你不知道,孫策的表情有多惶恐,唉。可憐的是,這種毒,要發作兩天後才能死去。。。”

“夠了!”子凝捂住耳朵,眼淚不止,“不要再說了,不要再說了!”

夏侯墨夷見此似乎極為滿意。淺笑一聲,側身回眸,輕吐幾字:“孫郡主,麻煩你好好活著,否則我會少了很多樂趣。”

身子一哆嗦,眼前驟然一片黑暗,沈沈跌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朦朧中,只聽得身畔一陣暖意:“別怕”

離開集市後已是深夜。

月色清明,春風微拂紙窗。

屋內只燃一支紅燭,光線昏暗,卻很安詳,有種恬靜的美好。

紅木床上,陸遜輕輕拉起帷簾,見子凝一臉愁容,緊閉雙目,側身坐於床沿,靜看紅燭燃燒,火芯煙飛。

“伯言。”子凝輕輕喚了一聲,驚動了床邊的陸遜。

“還好麽?”陸遜將靠枕墊於子凝背後,讓她處於一個舒適的位置,問道。

“恩。”輕輕頷首,子凝臉色蒼白,仿佛一夕之間,清瘦了不少。

陸遜方欲起身給他沏一杯茶,手腕被緊緊握住,“別走。”

別過臉,看到子凝形容憔悴,又有些害怕的臉龐,輕輕一笑,不語。

“伯言,你說,我是不是很沒用,連自己至親之人也保護不了。”淚珠又劃過臉頰,美目微紅。手始終沒有放開。

“傻瓜,這不是你能左右的。”陸遜語氣溫和,四目對視。

“可倘若我不執意去隆中,留在大哥身邊,那大哥也許不會死。”小聲抽噎,兀自含糊地說著。

“……”陸遜不語,靜靜聽著。

“若我不去隆中,我便不會因放走孔明而被二哥誤會。”手開始收緊,仿若無助地抓住一根稻草,不願放手。

陸遜微微側目,眼中燃盡燭火,神色依舊如是。

“若我不去隆中,我便可安心留在閨閣內,做我的孫子凝!”

“……”沒有回應。

“若我不去隆中……”泣不成聲,可依舊含糊不清地說著。

“若我不去隆中……”

“那我便遇不到你。”清明的聲音打斷了抽噎,強忍住的淚水在擡起頭的一剎那決堤。

陸遜伸出長臂,輕輕將子凝擁入懷中,下巴輕觸她的發際,任憑懷中的人兒淚濕衣襟,不發一言。

子凝只覺周身一片暖意,輕輕環保住他的腰身,讓眼淚沒有顧忌地落下。在他面前,自己永遠是這般的一覽無餘。

紅燭燃盡,風影搖曳,夜已深,人已靜。

淚水已經幹涸,心情也平覆了不少,只是仍停不住抽噎。

陸遜見此便道:“佳人在懷,淚濕春衫,只可惜了我這衣裳。”

懷中的人一楞,心中竊喜,臉上卻佯裝嗔怒:“不就一身衣裳麽,我給你洗便是。”下巴因為抽噎而不停顫動,淚眼朦朧,模樣楚楚動人。

陸遜見子凝回嘴,調侃道:“洗就免了,若這被你洗了,還能叫衣裳麽?”

“諸葛均!”竟一下脫口而出,不說陸遜,就連子凝也楞住了。面對如此調侃的話語,難免勾起了隆中的回憶。

“我在。”陸遜薄唇輕啟,輕語二字,神色狡黠。

是啊,你在,你一直都在。無論是在隆中時被孔明誤解,還是途中被人刺殺,如今陷入不義之地,你一直都在!

子凝放開環在陸遜腰際的手,將他們鉤在他的脖頸上,輕踮腳尖,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個淺淺的吻。

繼而覆上他的耳畔,陸遜身子一緊,臉上卻仍有調侃之色:“子凝,我不是聖人。”言語暧昧,含著笑意。

淺淺地倒吸一口氣,在他耳邊低語:“是你,諸葛均!”

四目相對,彼此清澈見底,不再言語,只是淺淺相擁。暖意滲透,清秋月下,成影對人。10sp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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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光露,日照江南。

斜光到曉,穿破朱門,門內之人微微皺眉,手掌擋住刺目的光線,從床榻上支起身子,舒展眉頭,陸遜驚愕地環顧四周,房內仍殘餘著女子特有的香氣,佳人卻已不知去處。

急忙起身,從桌上拿起“黍”,破門而出。

四月的陽光有特殊的味道,伴隨著女子清麗的聲音:“伯言,早。”

看見子凝一身輕便戎裝,執劍立於庭院之中,笑容瑰麗,陸遜方才舒下心來。

“闞譯統帥已在門外等候,別讓他久等了。”子凝上前幾步,伸手拉起陸遜的手,急欲往門外走去。

陸遜強制使子凝停下腳步,問:“你要同我一起去南郡?”錯愕地看著她,昨日才被禁足,今日便要偷跑出去。

美目含笑,語氣輕松自如:“若我要去,你攔得住我麽?”又退回幾步,牽起陸遜的手,再次向門外走去。

陸遜淺笑無痕,無奈地任由她牽著,一路含笑。

朱門洞開,八千騎兵布列整齊,由闞譯帶領。

“德潤,久等了。”陸遜走到闞譯面前,沒有放下牽著子凝的手,闞譯的視線由上轉及下,繼而看見兩人十指相合,一楞,子凝隨即收回了手,不自然地捋了捋垂下的發絲。

“清晨霧重,此時進軍最佳,傳令全軍,上馬。”陸遜沒有顧忌闞譯驚詫的神色,下令道。

一剎那,戎裝相碰,發出整齊的金屬碰撞聲。

闞譯看了一眼極不自然的子凝,失聲淺笑,上馬而馳。

子凝亦輕裝上馬。緊跟其後。

八千騎兵皆訓練嫻良,行軍速度亦是極快,還未過午時,全軍以至南郡。

“德潤,你帶將士們先去營中按紮,我去和都督商議。”陸遜將馬牽與士兵,對闞譯道。

“是。”闞譯拱手,便率領八千士兵前往營地。

陸遜方欲策馬去前線戰地,子凝也馬鞭一揮緊跟其後:“直取南郡,此等好戲怎能少了我!駕!”

高揚馬鞭,駕馬飛奔,一身戎裝,英姿颯爽。

前線

東江凝淒是。戰場之上,雙方雖休戰停鼓,卻依舊喧鬧不止,士氣沸騰。

南郡城樓之上,一排排士兵皆拉弓引弦,蓄勢待發,城樓之下,孫吳士兵皆手持鋼盾,半跪於地。雙方形勢極為緊張。

“籲”陸遜勒緊韁繩,下馬走向立於石基之上眺望城樓的周瑜。

“公瑾”陸遜拱手道:“戰況如何?”

周瑜手握寶劍,神色凝重,眉宇之間愁緒顯露,卻將其深深隱藏域陰雲布生的雙眸中:“雙方僵持已久,昨夜曹軍在城樓上叫罵了一夜。”

陸遜眉心一蹙,目視前方,城樓之上,烽火不斷,曹軍軍旗醒目至極,“南郡易守不宜攻,曹軍明明處於有利之境,為何拒不出兵?”

“答案只有一個。”子凝姍姍來遲,輕身下馬,聲音清麗。

周瑜側過臉,見是子凝,眼中劃過一絲詫異,隨即道:“如此公然示眾,就不怕我把你綁回去交給主公?”

子凝莞爾而笑,收起馬鞭,站於基石之上,道:“要是讓嫂子知道你如此粗魯待我,定饒不了你。”

“呵,昨日還憔悴不堪,今晨便又伶牙俐齒,不知,是被哪位聖人指點了?”周瑜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陸遜,陸遜輕咳一聲,無聲淺笑。

子凝亦是爛漫如花,眉目含笑地看著陸遜。

周瑜望了一眼遠方,回頭道:“好了,你方才所言的答案到底是什麽?”

子凝也適時地收斂起笑容,道:“試想,若是我軍處於南郡之中,雖然兵力寡不敵眾,卻擁有充裕的糧草,我們會選擇冒然出兵,以卵擊石;還是死守城門,坐等援軍?”

“必選後者。”周瑜開口。

“曹軍也正是這樣做了。倘若沒有充足的糧草,就算借他們十個膽也未必敢守住城中,拒不出兵。”子凝開口,談吐清晰。

陸遜讚同地頷首:“不錯,墨子言曰:戰者,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曹軍死守不出,理應士氣衰敗,可如今他們仍是旌旗高掛,想必是有強大的後盾。”

周瑜眉心微蹙,眼觀城樓,一排弓箭手依舊引弦備戰,沒有絲毫懈怠:“看來他們是想坐觀虎鬥,待我們彈盡糧絕之時,不損一兵一卒守住南郡。

“恩”子凝頷首,“如今之計,只有將曹軍的糧草斷絕,方可攻城。”

“不可。”提議被周瑜一下否決,“糧草是曹軍的根本,冒然出兵斷其糧草,成功便罷,否則會打草驚蛇。”

子凝一楞,終究還是同意了周瑜的想法。

遠方南郡,位於盤山之間,極難攻破,此地乃荊州要塞,各路豪傑幾日後必當前來相爭,理應先下手為強。可如今窮途莫兵,計盡策亡。

“如今之計只有想出一個既不會打草驚蛇又能讓曹軍心甘情願打開糧倉的辦法。”陸遜神色清平,依舊如是。

“伯言如此說,想必已有妙計。”周瑜暗喜。

子凝也迫切地看著陸遜,只見陸遜話語平和,沒有波瀾,言語橫溢間卻有將相力拔千鈞之氣:“公瑾只需派三百士兵,每人運送一旦糧食,喬裝成我軍運輸糧食的部隊,途徑南郡時故意被曹軍抓住。曹軍貪婪,必會私藏這批糧食,我軍便可趁運送糧草入倉之際,火燒曹軍糧倉。”

“妙計。”周瑜一喜,倏爾又略帶憂色:“可如此一來,我們可要損失三百石糧食。。。”

陸遜看出了周瑜的顧慮,三百石糧食,足以支撐全軍一天,可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有舍必有得,只圖蠅頭小利,怎能大展鴻鵠之志?”

怎能頷首:“伯言說的沒錯,不過若公瑾當真心疼這三百石糧食,那就只派一百士兵就好。”

“一百士兵?損失是小,只怕事成之後難以脫身。”周瑜權衡良久,若有所思道。

子凝的嘴角揚起了一個略帶狡黠的弧度,含笑而語:“能不能脫身,那就要看為首將領的本是了。”

話語間,眼神恍惚,忽然瞥見陸遜一臉陰兀地盯著自己,難道被他看破了?佯裝無知地回了他一眼。

“軍中各將領皆各司其職,身居要位,恐怕是難以分身。”周瑜皺眉。將領的確還是一個問題,若得上將,則兵力有了保證,畢竟赤壁一戰之後,東吳元氣大損。。。

子凝一笑,正中其懷:“若公瑾信得過,不如將這一百人交予我。”

“胡鬧!”未等周瑜回應,陸遜低吼二字,讓子凝一驚。

轉眼望向陸遜,陰雲遍生眸下。14885527

知道這並非兒戲,可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自己也不會出此狂言。自十四歲起跟隨大哥、父親馳騁沙場,早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伯言的怒意純粹多餘。

“你若放心不下,待我燒盡曹軍糧草之時,以烽火為號,你在城門口接應我便是。”子凝平和道。

陸遜頷首,沈默片刻,擡頭,語氣堅決,不容拒絕:“再多帶一百人。”

“一百足矣。”子凝滿懷信心,義正言辭。

“一百人的運糧軍隊,換做你是曹軍你信麽?”陸遜雖語氣平和,言語中卻含有怒氣。

子凝望了一眼周瑜,周瑜輕輕點頭,子凝輕嘆一聲,只得允諾。

倏爾,南郡城樓上又傳來了連天的叫罵聲,內容骯臟難以入耳:

“周瑜狗賊,你們是攻破不了城門的。”

“周瑜,赤壁一戰不過是諸葛亮的功勞,你只不過撿了個現成的便宜。”

“周瑜,你不過是個偽君子。”

叫罵之聲滔天貫耳,周瑜面紅耳赤,青筋暴露。曹軍正是相中了周瑜的致命點——諸葛亮。

論才智,周瑜絕不在諸葛亮之下,論謀略,周瑜也是綽綽有餘,而他輸的,就是那一份氣度。

“曹賊,欺人太甚。”周瑜一掌擊於巨石之上,面色鐵青。

“權且讓他們罵吧,我們不聽便是。”子凝皺眉,望向南郡城樓。

而陸遜卻不似二人的憤怒,反倒平心道:“叫罵只能說明他們畏戰,如此小兒之談,何足上心。”

然而周瑜依舊憤怒難消,雙眸血紅,沖殺的欲望在他眼中燃氣。

須臾,叫罵之聲更為強盛。只能也開始憂心,如此一來,只怕周瑜把持不住,失去防備。

正當子凝欲開口勸說周瑜,陸遜搶先道:“他們罵得如此厲害,不過就是要公瑾盛怒。若你當真生氣,不就正中他們的陷阱麽?”

“如此鼠輩,怎堪喚吾之名!”周瑜大怒。

轉念間,子凝忽覺胸口一片豁然,妙計浮上心頭:“我們不妨隨了他們的心意。。。”

“如何?。。。”周瑜饒有興趣,陸遜亦凝眸等待。

“權且附耳過來。。”子凝在兩人耳畔輕語幾句,妙語相接,一絲淺笑浮現在周瑜嘴角,陸遜雖無表情,但從他的眼眸中便可看出——的確為一良策。

城樓之上嘔啞語,紅墻之下天機策。

踏破馬蹄爭南郡,奈何青史不留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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