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神奇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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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神奇販子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兩周的日子暗流洶湧，波瀾壯闊，好累好苦。打了一個電話給喧囂繁忙的歐麗莎，盡管她接一個電話會付出代價，但是我只是想說“我很好，我想你了”。我很好當然不是真的，我好不了，但是那份思念折磨人的感覺假不了，就像我的智齒一樣天天在那裏隱隱作痛，實在又結實。
這幾天，梅雨綿綿。無聊卻莫名其妙地爬上了我的屋頂，繼而紮根發芽、春暖花開、蔓藤瘋長，沿墻撲下，從門縫裏、窗縫裏、電視裏、空氣裏鉆進我的室內，果然花花綠綠、爭先恐後，好不熱鬧。吃飯跟睡覺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懶豬。無聊也總是和思念組合，構成我的當下生活。思念一天都嫌長，但是我的思念，有時更是一日有四季。看見無聊滿屋，才驚覺我的充實生活已經被戴江奪走了，不是寫日志就能打發的。
戴江是我的外甥郎。其實這個稱呼不夠準確。當年戴江畢業後留校了，天天就在我表叔家裏玩兒，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我的表妹。當然，我表叔也是樂見其成。劇情就這麽順利發展，平和喜慶。前些日子劇情突然拐了個彎。戴江和我表妹離婚了。我表妹沒有再嫁了。所以戴江應該叫我表哥，而不是舅舅。戴江跟著他兒子叫我舅舅，跟丈母娘叫女婿為姑爺類似。
當然，戴江偷走的是我的生活，而不是我的歐麗莎。我的女人不免有些癖好，一般人吃不消搞不定。歐麗莎喜歡油腔滑調的痞痞男生，我不是。但是假如他是一個與殺人犯及雞鳴狗盜為伍的壞人，有紀律潔癖的歐麗莎就避而遠之。我紀律性強，加上我也有潔癖，我倆自然就同類相聚，不離不棄。
中國人還有一個共同癖好，一群朋友聚在一塊兒，如果聽說朋友中有人犯法身陷囹圄，頭個反應就是“去撈啊”。幾年前，天馬發生一件人命案，一夥人把一個叫著李健的混混砍死在池塘裏。幾年後的一天夜裏，我和戴江、歐麗莎在天馬的夜攤上吃夜宵。戴江繪聲繪色地在講這個故事，可憐的歐麗莎像個神父，以百般的忍耐傾聽一個信徒絮叨的懺悔。我實在無法忍受了。
我問戴江：“請問，當時開槍了嗎？”
戴江說：“胡海濤頭槍沒打響，心理素質太差了，心裏慌張了，第二槍就打偏了。然後李健跑到大胡子飯店後幹塘裏。胡海濤他們一路追了過去。李健就想翻圍墻逃跑，心理素質也是差勁，心裏慌張了，那麽矮的圍墻居然沒成功，從圍墻上掉了下來。他轉身就從地上撿起一根絲瓜撐棍想抵擋。”
我說：“期間，被害人有沒有說過什麽話？”
戴江說：“他求饒啊，說砍我幾刀可以，不要砍死了。笑話。胡海濤沖上前去朝他腦殼哢嚓就是一刀，再朝肚子捅一刀，再扭著刀子轉個旋圈，李健當場就倒了。鄧錢錢、唐濤也沖上去左一刀右一刀，好一頓亂砍。斬草除根呵呵。”
我說：“請繼續陳述。”
戴江說：“然後各自跑路。胡海濤就到我那裏。他是個背時鬼，本來藏得好好的，偏偏摔斷了腳，要去住院。當時他被全國通緝了，我就幫他弄個假名字住進了部隊醫院。那個背時鬼偏偏打了個電話回家，他家的電話被監控了。結果在部隊醫院裏被摁住了。”
我臉色凝重地說：“你崇拜罪犯？”
一旁的歐麗莎狂搖頭，說：“冷血無情的人去死吧。”
戴江聽不懂法語，說：“餵餵餵，大舅，你不要一副法官大人的口氣好不好？網上有細節啦。”
我語氣莊嚴地說：“請問你有沒有認識到，整個過程中你觸犯了法律？有還是沒有？”
戴江畢業之後，一直和這夥殺人幫兇廝混在一起，稱兄道弟。我表叔見狀就一再要求在小區項目裏幫戴江安排個工作，借我來馴化戴江。他說：“項目裏戴江占一份，一起做事，認真做事。你一個人不行的。”
我說：“扶不起的阿鬥。”
我表叔說：“不要老是說爛泥巴扶不上墻。即使是混凝土，沒人扶，也還是在地上；有人扶了，不管爛泥巴多稀，總能在墻上塗個模樣。”
三毛聽說我要和戴江一起共事，他跑過來跟說：“戴江一家人都不是好人呢。”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三毛的話沒有什麽公信力。前不久，他兩三個月就輸光了家裏的錢，還借了高利貸，最後又被逼得賣了房子。還是黃毛偷偷地告訴我：“你同學三毛在我們的賭場輸了五十多萬，快去拉他回來。”
不過，我一直沒答應戴江占小區項目的幹股，不是考慮三毛的告誡。但是叔命難違，項目的籌建過程中我還是領著戴江一起做事。
小區項目是一個投資四千萬的私營醫院項目，我想把八字墻的一塊九畝寬的地皮改建為醫院，錢不夠。恰好戴江和銀行副行長的四哥是合夥人，他們一起在芙蓉區弄了一個當鋪做民間借貸。四哥又負責銀行的放貸。這些日子戴江一直在跟四哥接洽。
戴江說：“大舅，銀行這邊交給我。沒問題。四哥答應放貸，手續在辦理當中。你只管拆遷動工。”
我說：“貸款沒到位，怎麽動？”
戴江說：“先動工嘛。銀行答應放貸，我們當鋪也敢拆借。有當鋪做後盾，你還怕什麽？”
但是三月份就開始操作的銀行貸款，只見樓梯響，未見人下來。我怎麽敢動工
4月24日中午，我被戴江逼我開工逼得快崩潰了，就不顧戴江的反對，想強制參加他們的飯局，當面問問貸款的進度。車子銀行門口停下來，我和戴江下車準備去辦公室接四哥。戴江又在銀行門口，把我擋在門外。他說：“四哥喝酒太猛，你又不能喝酒。”
我說：“沒關系。”我成了迷糊的局外人，催我動工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心裏不免有些著急。正要推開戴江，門開了。周玉軍走了出來。同學相見，分外親近。我只好要戴江先進去跟四哥打招呼，我和周玉軍握著手閑聊起來。
原來周玉軍也在銀行那裏申請貸款做投資。信息互換之後，周玉軍好意相勸：“唐行長剛調來，這個人你不了解，喝酒確實厲害。你那酒量，送死，不是敵手。”
我笑著說：“不是。我好像沒訪問權限，挺失落的。連這個唐行長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周玉軍笑著說：“有一種感情叫隱身對其可見。行長要見你，自然會來找你。走，一起吃飯，我們好久都沒有聚了。”
4月24日，日子惡。我喊了三毛周玉軍一起吃飯照例打牌。我打麻將手上三坎兩對，大清早沒見天的大碰對就聽糊了，心裏可高興，扳本的機會來了。對家打出八筒，我忍不住杠了。結果兩家搶杠糊。半天麻將輸了我八百塊。周玉軍輸了九百塊，他雙手一攤，講：“爆了。”那只有散夥了，我身上所剩無幾。全國人民都知道我每天的開銷是兩千，今天我還開支的地方，得去河東接歐麗莎回家。我就起身，去隔壁找三毛。他在打跑胡子字牌。
我問：“現在是下午四點了，劉八穩把我的車開到哪裏去了？”
三毛在我的圈子混得很好，大家都熟絡。他眉頭都不擡，死盯著手中字牌，大概嫌我打亂他的布局思維，就沒好氣地講：“開到當鋪當了哩，賣了哩，沒接電話哩。”
三毛這麽反諷我，是有原因的。他當時的腦袋裏，有一個想法：劉八穩誰呀，我們同學呢，區人民醫院宣傳科長。雖然夏露和他一起生了個女兒，但是沒扯證，他仍然算鉆石王老五，他借你的車一用，你問什麽問？何況他還送了牌照給你的車車當賀禮呢。
當然，三毛不曉得我問車的去向不是擔心車，而是因為我的手機關了機，放在車上。我本來打算晚上去接歐麗莎回家的，現在既然牌局散夥了，我想找到手機現在去長沙。
但是三毛相當清楚送車牌的過程和細節，並不是我索要的。他是當事人呢。
插播一段，周玉軍有一個著名的論斷，講：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我把這句理論翻譯成白話就是，男人戴綠帽子之後打牌贏錢能贏一年。
我和劉八穩的交集，是發生在去年。去年戴江發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頭天我們還在錦繡天源大酒店打牌，他贏了錢，隔天上午他告訴我們離婚了。此事可顯現戴江相當強大的定力。
離婚是慢性毒藥，發作起來也是慢慢地顯示效果的。首先冒皰的，是舍不得。他痛苦的臉型到現在還沒有表情。我就全程陪同，陪了兩周他才緩過勁來。陪同的中間，其中有個晚上劉八穩也來了。我們三個人跑胡子。那天晚上還是戴江贏錢。
戴江留校後，在學校裏做講師，正在爭取評上副教授。而評審主任就是劉八穩的堂哥。為了戴江的工作，請客送禮倒也算了，除了九萬塊的活動經費，我還特意幫劉八穩開了兩家手機連鎖店。所以我陪他們倆搞活動，有多重含義的。
這個世界有好多的巧合，錦繡天源的牌局人員如下：我、戴江、劉八穩和三毛。當時劉八穩是單身，夏露不肯結婚。戴江隔天離婚。三毛隔幾個月離婚，這是後話。周玉軍研究之後宣稱，這種巧合源於陳雨果是個掃把星。
投資失敗之後，我望著八字墻一堆房產，不知所措。心想該拉個項目進來，不要把房子冷起來。去招商局嗎？我就想到開家私立綜合性醫院。劉八穩是人民醫院的人，三毛力薦，周玉軍鼓勁，戴江硬頂。
可惜的是，他今年要去武漢進修一年，將嚴重影響醫院籌建的工作。臨進修前，有一天我在家裏，大清早，三毛打來電話，講：“陳總，你又冒管我了，又把我空起哩。”
我睡意闌珊，喝：“滾。擾我清夢，死罪。”
三毛哈哈笑：“我在駕校學開車哩，你快來交錢，三千塊。”
打牌技術又有限的人永遠缺錢。我不相信他的鬼話，講：“暈倒，我身上還有三百塊。車子被同學借走了，等我走路幫你送過來。”
三毛口氣不平，講：“太不講道義哩，不要你交錢了。劉醫生已經幫我交了學費。”
我大吃一驚，爬起了身，問：“你真的交錢學車了？”
我無法理解這個事情，在我的認知範圍內，這是三毛首次在我之外的第二個朋友那裏借錢。而且這次借錢不是什麽交房屋按揭款啊，生活費啊，打牌釣魚食餌啊之類的要緊事。學車完全不重要的呀，三毛不發橫財至少十年內難以買車。劉八穩怎麽會借錢給償還能力相當有限的三毛去搞這麽一件不靠譜的事呢？
下午我從居住地八字墻殺到天馬。一路上熟人就笑話我，講：“陳總，咯大的老總，咯牛的寶馬，咯兇的排量，咯多的開銷，為何不去把車子落戶上牌呢？”
平時劉八穩最愛拉開我的儲物箱翻東翻西，每次看見我的手機放在車上，會拿起來講：“陳總，你這臺破手機該扔掉了。”
我一把手就奪過來，笑笑說：“不忍心扔，十來年的感情了。歐老師的禮物，不讓我扔呢。”這可是我的寶貝，可惜我忘記了密碼。
劉八穩說：“那去把牌照上了吧，弄個好點號碼。我有熟人。”
他們大概沒怎麽見過車。寶馬鮮少掛牌的。我笑笑，講：“我沒錢上牌呢。”
劉八穩當真了，想了想，想了想，講：“你陳總沒錢，河裏沒砂子了。你買新車，等於我們買三套房子，我還沒有給紅包賀新，這牌我幫你上了。不上牌交警查起來，難去協調。”
我大吃一驚，連忙拒絕。但是事實上這是我無法拒絕的呢。首先，我們平時有些交往，基本確定我投資他技術指導搞私人醫院。如果我拒絕，那就顯得我不把他當做兄弟和合夥人。其次，三毛已經先於我接受了他的主動借錢。三毛又在現場。如果我優雅高尚地禮貌拒絕，就把三毛襯托成了一個不害臊沒修養的農民。三毛腌臊。再來，即使三毛不在現場，如果我拒絕他的賀禮，他也腌臊。封個紅包給你，你不要哦，你把人家的熱臉貼冷屁股上。
隔天早上，早上七八點，我還在酒店裏昏睡，劉八穩和三毛打來電話。他們在樓下等我去交警支隊，劉八穩已經約好了一個熟人。
那天早上下著雨，我鉆進車子，講：“我上不上牌，其實不是很急迫的啊。上了牌，就得掛牌，車子掛牌就不能開百六十碼。我忍不了。”
劉八穩說：“就是要掛牌，你開車太快，我擔心。”這話我很感動，心裏的淚水就像車窗上的雨水，嘩嘩地流。
途中，他向他哥哥借了一萬，又向交警中隊一個交警借了一萬，自己拿卡和密碼取了五萬，加上他身上的，一共湊了七萬兩千多給我去落戶上牌。
這個事，從頭到尾，透露出一絲詭異。這種感覺壓得我和三毛難以呼吸。首先，他這是為什麽？他封個這麽大的紅包給我們去處理兩件完全不重要的事。單純以示好來解釋，也太過單純了吧。他的動機，在接續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成為我和三毛的心病。有時候，我和三毛就靜靜地坐在酒店裏，苦苦思考，分析來分析去，就是不得而知。最後，我講：“甭猜了，不如等他出手。”
其次，他這樣做，我和三毛在朋友們的社交活動很受限制，我和三毛不大敢和同學們玩兒。同學要是看見車上的臨時牌照，肯定就會問陳總，怎麽落戶了呢？我怎麽回答？如果我不說實話，隨便給個錢的來源，劉八穩就會偷笑我，也可能暗罵我抹了他的成績。如果我說錢是劉八穩的紅包，我倒沒關系哦，可是劉八穩事前千囑咐萬囑咐，禁止我透露內幕。他曾經跟我說：“前些天戴江向我借錢開手機連鎖店，我沒答應。所以你千萬要保密。”
劉八穩和戴江認了親家的，他們之前還合夥開過娛樂城，關系死鐵。劉八穩還和三毛認了親家的。我沒有親家。三毛栽贓講我是掃把星。
三毛也不好和大家一起搞活動了，萬一在一起，也是提心吊膽擔心駕校來電話安排他去學車。同理，朋友們如果知道他去學那個完全屬於奢侈消費的車，肯定就會懷疑是我支助的。如果我頂包，將來暴露了我也羞愧。如果我不頂包，三毛就得老實交待來龍去脈。那就同樣要擔心，真相會讓劉八穩在戴江和其他朋友門前難做人。
接下來的日子，我常常和三毛兩個人在壓馬路，碾過來碾過去也搞不清楚劉八穩的用意，為什麽還要去他哥哥和交警那裏借錢給我們封紅包？真是神奇販子神仙跳。百思不得其解，無可奈何又無處可去。有些朋友很生氣，責怪我不跟他們玩兒，和他們有了隔閡。他的這次紅包，於我和三毛來講難聽點，真的百害而無一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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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這兩周的日子暗流洶湧，波瀾壯闊，好累好苦。打了一個電話給喧囂繁忙的歐麗莎，盡管她接一個電話會付出代價，但是我只是想說“我很好，我想你了”。我很好當然不是真的，我好不了，但是那份思念折磨人的感覺假不了，就像我的智齒一樣天天在那裏隱隱作痛，實在又結實。
這幾天，梅雨綿綿。無聊卻莫名其妙地爬上了我的屋頂，繼而紮根發芽、春暖花開、蔓藤瘋長，沿墻撲下，從門縫裏、窗縫裏、電視裏、空氣裏鉆進我的室內，果然花花綠綠、爭先恐後，好不熱鬧。吃飯跟睡覺組合在一起，就變成了懶豬。無聊也總是和思念組合，構成我的當下生活。思念一天都嫌長，但是我的思念，有時更是一日有四季。看見無聊滿屋，才驚覺我的充實生活已經被戴江奪走了，不是寫日志就能打發的。
戴江是我的外甥郎。其實這個稱呼不夠準確。當年戴江畢業後留校了，天天就在我表叔家裏玩兒，目的只有一個，就是我的表妹。當然，我表叔也是樂見其成。劇情就這麽順利發展，平和喜慶。前些日子劇情突然拐了個彎。戴江和我表妹離婚了。我表妹沒有再嫁了。所以戴江應該叫我表哥，而不是舅舅。戴江跟著他兒子叫我舅舅，跟丈母娘叫女婿為姑爺類似。
當然，戴江偷走的是我的生活，而不是我的歐麗莎。我的女人不免有些癖好，一般人吃不消搞不定。歐麗莎喜歡油腔滑調的痞痞男生，我不是。但是假如他是一個與殺人犯及雞鳴狗盜為伍的壞人，有紀律潔癖的歐麗莎就避而遠之。我紀律性強，加上我也有潔癖，我倆自然就同類相聚，不離不棄。
中國人還有一個共同癖好，一群朋友聚在一塊兒，如果聽說朋友中有人犯法身陷囹圄，頭個反應就是“去撈啊”。幾年前，天馬發生一件人命案，一夥人把一個叫著李健的混混砍死在池塘裏。幾年後的一天夜裏，我和戴江、歐麗莎在天馬的夜攤上吃夜宵。戴江繪聲繪色地在講這個故事，可憐的歐麗莎像個神父，以百般的忍耐傾聽一個信徒絮叨的懺悔。我實在無法忍受了。
我問戴江：“請問，當時開槍了嗎？”
戴江說：“胡海濤頭槍沒打響，心理素質太差了，心裏慌張了，第二槍就打偏了。然後李健跑到大胡子飯店後幹塘裏。胡海濤他們一路追了過去。李健就想翻圍墻逃跑，心理素質也是差勁，心裏慌張了，那麽矮的圍墻居然沒成功，從圍墻上掉了下來。他轉身就從地上撿起一根絲瓜撐棍想抵擋。”
我說：“期間，被害人有沒有說過什麽話？”
戴江說：“他求饒啊，說砍我幾刀可以，不要砍死了。笑話。胡海濤沖上前去朝他腦殼哢嚓就是一刀，再朝肚子捅一刀，再扭著刀子轉個旋圈，李健當場就倒了。鄧錢錢、唐濤也沖上去左一刀右一刀，好一頓亂砍。斬草除根呵呵。”
我說：“請繼續陳述。”
戴江說：“然後各自跑路。胡海濤就到我那裏。他是個背時鬼，本來藏得好好的，偏偏摔斷了腳，要去住院。當時他被全國通緝了，我就幫他弄個假名字住進了部隊醫院。那個背時鬼偏偏打了個電話回家，他家的電話被監控了。結果在部隊醫院裏被摁住了。”
我臉色凝重地說：“你崇拜罪犯？”
一旁的歐麗莎狂搖頭，說：“冷血無情的人去死吧。”
戴江聽不懂法語，說：“餵餵餵，大舅，你不要一副法官大人的口氣好不好？網上有細節啦。”
我語氣莊嚴地說：“請問你有沒有認識到，整個過程中你觸犯了法律？有還是沒有？”
戴江畢業之後，一直和這夥殺人幫兇廝混在一起，稱兄道弟。我表叔見狀就一再要求在小區項目裏幫戴江安排個工作，借我來馴化戴江。他說：“項目裏戴江占一份，一起做事，認真做事。你一個人不行的。”
我說：“扶不起的阿鬥。”
我表叔說：“不要老是說爛泥巴扶不上墻。即使是混凝土，沒人扶，也還是在地上；有人扶了，不管爛泥巴多稀，總能在墻上塗個模樣。”
三毛聽說我要和戴江一起共事，他跑過來跟說：“戴江一家人都不是好人呢。”一副驚恐不安的模樣。三毛的話沒有什麽公信力。前不久，他兩三個月就輸光了家裏的錢，還借了高利貸，最後又被逼得賣了房子。還是黃毛偷偷地告訴我：“你同學三毛在我們的賭場輸了五十多萬，快去拉他回來。”
不過，我一直沒答應戴江占小區項目的幹股，不是考慮三毛的告誡。但是叔命難違，項目的籌建過程中我還是領著戴江一起做事。
小區項目是一個投資四千萬的私營醫院項目，我想把八字墻的一塊九畝寬的地皮改建為醫院，錢不夠。恰好戴江和銀行副行長的四哥是合夥人，他們一起在芙蓉區弄了一個當鋪做民間借貸。四哥又負責銀行的放貸。這些日子戴江一直在跟四哥接洽。
戴江說：“大舅，銀行這邊交給我。沒問題。四哥答應放貸，手續在辦理當中。你只管拆遷動工。”
我說：“貸款沒到位，怎麽動？”
戴江說：“先動工嘛。銀行答應放貸，我們當鋪也敢拆借。有當鋪做後盾，你還怕什麽？”
但是三月份就開始操作的銀行貸款，只見樓梯響，未見人下來。我怎麽敢動工
4月24日中午，我被戴江逼我開工逼得快崩潰了，就不顧戴江的反對，想強制參加他們的飯局，當面問問貸款的進度。車子銀行門口停下來，我和戴江下車準備去辦公室接四哥。戴江又在銀行門口，把我擋在門外。他說：“四哥喝酒太猛，你又不能喝酒。”
我說：“沒關系。”我成了迷糊的局外人，催我動工的壓力一天比一天大，心裏不免有些著急。正要推開戴江，門開了。周玉軍走了出來。同學相見，分外親近。我只好要戴江先進去跟四哥打招呼，我和周玉軍握著手閑聊起來。
原來周玉軍也在銀行那裏申請貸款做投資。信息互換之後，周玉軍好意相勸：“唐行長剛調來，這個人你不了解，喝酒確實厲害。你那酒量，送死，不是敵手。”
我笑著說：“不是。我好像沒訪問權限，挺失落的。連這個唐行長長什麽樣都不知道。”
周玉軍笑著說：“有一種感情叫隱身對其可見。行長要見你，自然會來找你。走，一起吃飯，我們好久都沒有聚了。”
4月24日，日子惡。我喊了三毛周玉軍一起吃飯照例打牌。我打麻將手上三坎兩對，大清早沒見天的大碰對就聽糊了，心裏可高興，扳本的機會來了。對家打出八筒，我忍不住杠了。結果兩家搶杠糊。半天麻將輸了我八百塊。周玉軍輸了九百塊，他雙手一攤，講：“爆了。”那只有散夥了，我身上所剩無幾。全國人民都知道我每天的開銷是兩千，今天我還開支的地方，得去河東接歐麗莎回家。我就起身，去隔壁找三毛。他在打跑胡子字牌。
我問：“現在是下午四點了，劉八穩把我的車開到哪裏去了？”
三毛在我的圈子混得很好，大家都熟絡。他眉頭都不擡，死盯著手中字牌，大概嫌我打亂他的布局思維，就沒好氣地講：“開到當鋪當了哩，賣了哩，沒接電話哩。”
三毛這麽反諷我，是有原因的。他當時的腦袋裏，有一個想法：劉八穩誰呀，我們同學呢，區人民醫院宣傳科長。雖然夏露和他一起生了個女兒，但是沒扯證，他仍然算鉆石王老五，他借你的車一用，你問什麽問？何況他還送了牌照給你的車車當賀禮呢。
當然，三毛不曉得我問車的去向不是擔心車，而是因為我的手機關了機，放在車上。我本來打算晚上去接歐麗莎回家的，現在既然牌局散夥了，我想找到手機現在去長沙。
但是三毛相當清楚送車牌的過程和細節，並不是我索要的。他是當事人呢。
插播一段，周玉軍有一個著名的論斷，講：情場失意賭場得意。我把這句理論翻譯成白話就是，男人戴綠帽子之後打牌贏錢能贏一年。
我和劉八穩的交集，是發生在去年。去年戴江發生一件匪夷所思的事，頭天我們還在錦繡天源大酒店打牌，他贏了錢，隔天上午他告訴我們離婚了。此事可顯現戴江相當強大的定力。
離婚是慢性毒藥，發作起來也是慢慢地顯示效果的。首先冒皰的，是舍不得。他痛苦的臉型到現在還沒有表情。我就全程陪同，陪了兩周他才緩過勁來。陪同的中間，其中有個晚上劉八穩也來了。我們三個人跑胡子。那天晚上還是戴江贏錢。
戴江留校後，在學校裏做講師，正在爭取評上副教授。而評審主任就是劉八穩的堂哥。為了戴江的工作，請客送禮倒也算了，除了九萬塊的活動經費，我還特意幫劉八穩開了兩家手機連鎖店。所以我陪他們倆搞活動，有多重含義的。
這個世界有好多的巧合，錦繡天源的牌局人員如下：我、戴江、劉八穩和三毛。當時劉八穩是單身，夏露不肯結婚。戴江隔天離婚。三毛隔幾個月離婚，這是後話。周玉軍研究之後宣稱，這種巧合源於陳雨果是個掃把星。
投資失敗之後，我望著八字墻一堆房產，不知所措。心想該拉個項目進來，不要把房子冷起來。去招商局嗎？我就想到開家私立綜合性醫院。劉八穩是人民醫院的人，三毛力薦，周玉軍鼓勁，戴江硬頂。
可惜的是，他今年要去武漢進修一年，將嚴重影響醫院籌建的工作。臨進修前，有一天我在家裏，大清早，三毛打來電話，講：“陳總，你又冒管我了，又把我空起哩。”
我睡意闌珊，喝：“滾。擾我清夢，死罪。”
三毛哈哈笑：“我在駕校學開車哩，你快來交錢，三千塊。”
打牌技術又有限的人永遠缺錢。我不相信他的鬼話，講：“暈倒，我身上還有三百塊。車子被同學借走了，等我走路幫你送過來。”
三毛口氣不平，講：“太不講道義哩，不要你交錢了。劉醫生已經幫我交了學費。”
我大吃一驚，爬起了身，問：“你真的交錢學車了？”
我無法理解這個事情，在我的認知範圍內，這是三毛首次在我之外的第二個朋友那裏借錢。而且這次借錢不是什麽交房屋按揭款啊，生活費啊，打牌釣魚食餌啊之類的要緊事。學車完全不重要的呀，三毛不發橫財至少十年內難以買車。劉八穩怎麽會借錢給償還能力相當有限的三毛去搞這麽一件不靠譜的事呢？
下午我從居住地八字墻殺到天馬。一路上熟人就笑話我，講：“陳總，咯大的老總，咯牛的寶馬，咯兇的排量，咯多的開銷，為何不去把車子落戶上牌呢？”
平時劉八穩最愛拉開我的儲物箱翻東翻西，每次看見我的手機放在車上，會拿起來講：“陳總，你這臺破手機該扔掉了。”
我一把手就奪過來，笑笑說：“不忍心扔，十來年的感情了。歐老師的禮物，不讓我扔呢。”這可是我的寶貝，可惜我忘記了密碼。
劉八穩說：“那去把牌照上了吧，弄個好點號碼。我有熟人。”
他們大概沒怎麽見過車。寶馬鮮少掛牌的。我笑笑，講：“我沒錢上牌呢。”
劉八穩當真了，想了想，想了想，講：“你陳總沒錢，河裏沒砂子了。你買新車，等於我們買三套房子，我還沒有給紅包賀新，這牌我幫你上了。不上牌交警查起來，難去協調。”
我大吃一驚，連忙拒絕。但是事實上這是我無法拒絕的呢。首先，我們平時有些交往，基本確定我投資他技術指導搞私人醫院。如果我拒絕，那就顯得我不把他當做兄弟和合夥人。其次，三毛已經先於我接受了他的主動借錢。三毛又在現場。如果我優雅高尚地禮貌拒絕，就把三毛襯托成了一個不害臊沒修養的農民。三毛腌臊。再來，即使三毛不在現場，如果我拒絕他的賀禮，他也腌臊。封個紅包給你，你不要哦，你把人家的熱臉貼冷屁股上。
隔天早上，早上七八點，我還在酒店裏昏睡，劉八穩和三毛打來電話。他們在樓下等我去交警支隊，劉八穩已經約好了一個熟人。
那天早上下著雨，我鉆進車子，講：“我上不上牌，其實不是很急迫的啊。上了牌，就得掛牌，車子掛牌就不能開百六十碼。我忍不了。”
劉八穩說：“就是要掛牌，你開車太快，我擔心。”這話我很感動，心裏的淚水就像車窗上的雨水，嘩嘩地流。
途中，他向他哥哥借了一萬，又向交警中隊一個交警借了一萬，自己拿卡和密碼取了五萬，加上他身上的，一共湊了七萬兩千多給我去落戶上牌。
這個事，從頭到尾，透露出一絲詭異。這種感覺壓得我和三毛難以呼吸。首先，他這是為什麽？他封個這麽大的紅包給我們去處理兩件完全不重要的事。單純以示好來解釋，也太過單純了吧。他的動機，在接續下來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成為我和三毛的心病。有時候，我和三毛就靜靜地坐在酒店裏，苦苦思考，分析來分析去，就是不得而知。最後，我講：“甭猜了，不如等他出手。”
其次，他這樣做，我和三毛在朋友們的社交活動很受限制，我和三毛不大敢和同學們玩兒。同學要是看見車上的臨時牌照，肯定就會問陳總，怎麽落戶了呢？我怎麽回答？如果我不說實話，隨便給個錢的來源，劉八穩就會偷笑我，也可能暗罵我抹了他的成績。如果我說錢是劉八穩的紅包，我倒沒關系哦，可是劉八穩事前千囑咐萬囑咐，禁止我透露內幕。他曾經跟我說：“前些天戴江向我借錢開手機連鎖店，我沒答應。所以你千萬要保密。”
劉八穩和戴江認了親家的，他們之前還合夥開過娛樂城，關系死鐵。劉八穩還和三毛認了親家的。我沒有親家。三毛栽贓講我是掃把星。
三毛也不好和大家一起搞活動了，萬一在一起，也是提心吊膽擔心駕校來電話安排他去學車。同理，朋友們如果知道他去學那個完全屬於奢侈消費的車，肯定就會懷疑是我支助的。如果我頂包，將來暴露了我也羞愧。如果我不頂包，三毛就得老實交待來龍去脈。那就同樣要擔心，真相會讓劉八穩在戴江和其他朋友門前難做人。
接下來的日子，我常常和三毛兩個人在壓馬路，碾過來碾過去也搞不清楚劉八穩的用意，為什麽還要去他哥哥和交警那裏借錢給我們封紅包？真是神奇販子神仙跳。百思不得其解，無可奈何又無處可去。有些朋友很生氣，責怪我不跟他們玩兒，和他們有了隔閡。他的這次紅包，於我和三毛來講難聽點，真的百害而無一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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