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長沙的第二天。經過一夜的折騰，我睡得很香，突然聽見電話在響。我摸出手機，接通。電話裏傳來夏露的聲音：“餵，陳雨果，你在哪裏？”

我說：“夏露？我在租房裏。”

夏露說：“哪裏啊？你表叔的車能借來用一用嗎？”

我說：“車在我這裏。怎麽啦？”

夏露說：“那你快點來接我。”

我一邊起身一邊說：“有打賞沒有？沒打賞就不來。”

夏露說：“你還要討賞啊？賞你個死人頭。你不來我就把你在我們宿舍的照片做成我的頭像！”

我說：“別激動。我馬上來。你在哪裏？”

夏露說：“牌樓這裏。速度！”

我趕到牌樓那裏，看見夏露一臉焦急地在等待。

我把車子滑到她身邊，搖下車窗，說：“美女！”

夏露一看是我，轉到副駕那邊上了車，然後一股勁地催：“走走走，去寧鄉！”

我邊開車邊說說：“你這唱的是哪一出啊？去寧鄉幹嗎？”

夏露說：“你快點！我的一個朋友被綁架了！”

我目瞪口呆，一腳就踩死了剎車。我說：“什麽！”

夏露由於慣性撞到了車前臺上，她罵道：“你找死啊！”

我說：“你不報警，去寧鄉幹嗎？”

夏露說：“通知他家人啊。我又不是、又不是他的誰！”

我說：“你不是他的朋友嗎？”

夏露說：“綁匪不準報警啊。我要是報警了，萬一傑叔叔受了傷害，我怎麽收場？”

我說：“什麽時候的事？你跑到寧鄉去，也耽誤了最佳破案時間。”

夏露說：“昨晚的事，唱歌的時候，他去上個廁所，然後就不見了。我還以為他回公司了。昨夜我在酒吧包廂裏過夜，剛剛被人叫醒來的時候，吧臺給了我一張紙條，說傑叔叔欠了一個人三十萬，要他人拿錢來贖。”

我看了一下紙條。紙條上歪歪扭扭地寫著：“王總欠了我三十萬，拿錢來晚稻公司。”背面寫著“不許報警，報警就格殺勿論。”

我說：“這紙條什麽時候什麽人送到的？”

夏露說：“剛剛啊，什麽人吧臺沒看清楚。那人說交一張紙條給傑叔叔的包廂裏的女生。吧臺看都沒看就送進來了。”

我說：“那就他的公司看看啊，不是說在晚稻公司嗎？”

夏露說：“你傻啊。怎麽可能在他公司？他那樣寫是怕吧臺的人懷疑什麽。說他在他自己公司，吧臺不會懷疑。”

我說：“你怎麽能確定是被綁架了呢？”

夏露說：“這不要錢了嘛！”

我說：“好吧，不清不楚的，確實不該報警，先去通知他家人。你知道他家啊？”

夏露說：“按照他身份證上的地址去找。他在當地很有名聲的啦。問一問就知道。”

我啟動車子，問：“寧鄉哪裏？”

“寧鄉灰湯。”

從天馬到寧鄉並不是很遠，不到一百公裏。一路無話。

一夜宿醉，夏露有些暈車，昏昏沈沈的。腦袋好像豎不起來。

我逗她說話：“你跟這個傑叔叔是怎麽認識的？”

夏露說：“在酒吧裏認識的。我在酒吧裏打工。”

我說：“老板？”

夏露說：“嗯，好像是電子廠。我不懂。83年的。”

我說：“富二代？”

夏露說：“不是。自己打拼出來的。”

我哦了一聲，也不知道怎麽繼續下去了。

我跟喜招弟說：“幫忙繳一下班費，下午我辦完事回來還給你。”

喜招弟說：“你在哪裏？”

我說：“寧鄉灰湯。”

喜招弟說：“你瀟灑，去泡溫泉。課也不上。”

到了灰湯鎮，到處都是溫泉廣告，我看見前面有一張不一樣的廣告：“那裏有張晚稻公司的招工廣告。是不是你傑叔叔的公司？”

夏露說：“還能有哪個晚稻公司？就他哪個破公司會取這麽個破名字。”

來老家拉人做工，其實挺不錯。我靠邊停車，然後走到掛著廣告牌的那棟樓，問了一樓一家超市的老板，那大嬸說：“王傑這個人聽過，不過我不是當地人，不知道他家在哪裏。”

夏露說：“哪裏有當地人啊？”

那大嬸說：“前面拐彎那家送煤氣的，是當地人。問他肯定知道。”

這下就容易了。王傑的老家房子，是一棟小洋樓。

那個煤氣老板倒也熱情，一路領到家門口。在這種地段有一棟獨樓，原本也不錯，大門進去，前面有花園，後面才是房子。只是過於臨街，灰塵和噪音都比較大。

院子裏種滿了各季紫羅蘭。冬季紫羅蘭正是花期，寬大的葉面覆蓋了大半個院子，紫紅色的花瓣星星點點，也有淡紅、淡黃或白色的，溫暖了這個寒冷多分的冬季。我掏出手機對著院子一頓亂拍，挑一張好看的照片存為“紫”。

煤氣老板說：“你們沒有王老板的家裏電話嗎？”

夏露說：“我們是他朋友。沒有他家裏的電話。”

煤氣老板說：“這也難怪，他常年住在長沙，老婆孩子跟爸媽住老家。你們從長沙來的，是不知道他家的電話。”

我說：“現在家裏的固定電話都很少用。都用手機。”

煤氣老板說：“是是，王老板的爸爸的手機號碼我是有，我打給他出來接待你們。”

夏露說：“謝謝。”

煤氣老板邊撥電話邊說：“他們家的煤氣我送的。他們家現在好了，發達了。我還在送煤氣——餵，滿滿啊，我是送煤氣的王國保呢，王傑老弟有兩個朋友來找王傑。到了你家門口。——好，好，好！”

煤氣老板放下手機說：“他就出來。我那邊忙，就不陪了。”

夏露說：“謝謝啊，大叔。”

我就開車去送他回去。

等我回來，才見到裏面走出來一個女人。奔三的歲數，幹幹瘦瘦的，燙了個黃色的頭發，穿了一件厚棉睡衣。

到了門口，她上下打量一下夏露。又看了一眼還在車上的我。

她問：“你誰呀？找王傑幹什麽呀？”

夏露問：“你誰呀？”

那女人說：“我誰？我他老婆啊。你誰呀？”

我吃了一驚。這架勢這劇情我沒見過，控制不好會爆發。

夏露說：“哦，你啊。”她拿起那張紙條遞給那女人，說：“王傑出事了。”

那女人將信將疑地拿起紙條看了一眼，然後問：“哪裏來的？”

夏露說：“我也不知道，我在酒吧裏接到的，就來通知你們了。”

那女人一甩手就扔了紙條，說：“三十萬？他值嗎？你誰呀？紙條給你，怎麽不給我？”

夏露說：“我怎麽知道？”

那女人說：“昨晚上你們在一起嗎？”

夏露點點頭，說：“唱歌啊。”

那女人兩眼冒火，說：“臭婊子，我就知道是你，夏露是吧？你還敢上門來啊。”

夏露說：“誰稀罕來這破地方啊？要不是王傑出事了，我來個屁！”

那女人原本在院子裏，這會兒一步跨出門來，向夏露吐了一把口水，說：“地方都沒有你破！心真黑啊，居然演戲來騙老娘的錢。你太嫩了吧。”

夏露說：“誰稀罕你的錢？是你的錢嗎？”

那女人指著夏露罵：“你個破女人，老娘就是不肯離婚，看你們怎麽著！他龜孫子王傑再鬧一年，我也不離婚！”

夏露說：“管我屁事！王傑的事你管不管？！”

那女人罵道：“他已經三個月都沒有回家了，你說管不管？”

夏露說：“你不管，給錢啊！”

那女人說：“給你錢？你哪裏來的破女人？憑什麽信你？你個騙子。”

夏露一邊指著那女人，一邊掏手機：“餵，忍你很久了。報警。懶得管你們家的破事，報警之後就不管我事了！”

夏露拿出手機要打電話。

那女人一個箭步就沖了上來，一手搶了夏露的手機，當場把手機摔稀巴爛。

夏露楞了，站在原地氣得說不出話來。

那女人擡手又狠狠地扇了夏露兩巴掌。那聲音整天價響。

我也楞了。都不知道下車勸架。

那女人像瘋了一樣，左手使勁揪夏露的頭發，右手握成拳頭，拼命地捶打夏露的後背。

夏露低著頭，佝僂著背，雙手握住那女人的左手。頭發當場被拉下來不少。

她只能用腳去踢那女人，全無還手之力。“你要幹什麽？你不要這這樣？我要喊人了！”她一邊說一邊竭力推擋著那女人。

“你喊啊，喊啊！今天我非宰了你！”怒火中燒的女人一面擂她一面扒起她的衣服。

“救命…”夏露剛要喊就被那女人捂住了嘴。

夏露拼命掙紮。我一時沒辦法。氣爭敗壞的女人揮起拳頭，照夏露的腹部就是一拳。

“嗚…”嘴巴被女人捂著，夏露喊不出來，但巨痛使得她禁不住哭泣起來。

“媽的，看我怎麽收拾你！”女人一邊扒拉夏露的衣服一邊惡聲說道。

夏露拼命掙紮。女人一把扯開襯衫扣子。夏露就露出了白底淺藍色碎花胸衣。

那女人雙手立即按上去，說：“媽的！是海綿。”那女人掀起她的裹胸，露出一對大胸，女人說：“媽的！沒頭的。”

那女人握著夏露的大胸猛地一用力捏了一下。“啊！”夏露痛得叫了一聲。

那女人掄起拳頭又狠狠地砸在夏露的胸上。“啊！”夏露發出一聲慘叫，“不要…不要啊…求求你…痛死我…媽呀…救命啊…”

夏露發瘋地狂叫，她拼盡最後一點力氣晃動頭竭力發出聲音，身體如瘋了般的狂扭不止。

這個時候，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沖了出來，估計是王傑的爸爸。

他暴喝一聲：“幹嘛！”

那女人說：“快來打騙子！”

那男人站著不動，問：“怎麽回事？”

那女人一邊打夏露一邊說：“這個騙子綁架了王傑，要三十萬！”

那男人一下子急了，沖了過來準備攻擊夏露，說：“什麽？！”

我沖下車，阻擋在他們之間，說：“叔叔、叔叔，誤會了！”

那女人說：“他們一夥的！”

那男人立即橫眉冷對，一拳就揮向我，我閃身躲開：“我們是傑叔叔的朋友！”

那男人一聽，就糊塗了，停了下來，說：“怎麽回事？！”

我喝道：“你報警啊！”

那男人一聽，拿出手機想打電話。但是馬上就明白了。問我：“你們是王傑的朋友？”

我說：“當然啊。要是綁匪會讓你報警嗎？”

那男人問那女人：“你們怎麽回事啊？”

那女人還在拼命地捶打說：“她就是那個纏著王傑不放手的學生妹啊！我打死你！”

那男人一下子就不知道怎麽辦才好了。

突然從門口又走出來一個女人。那個只有軀幹的藍衣女。她的衣袖空蕩蕩的，隨風飄逸。

夏露突然鼓起一股勁，站起身子，大聲說：“你打啊，你打啊，打我肚子啊，幹脆把肚子的孩子打下了最好，打啊！”

我大吃一驚。

那藍衣女就剩下上半身和頭，戴著墨鏡，盯著我。中間隔一個戰場，她暫時過來不了。我頭皮發麻，必須迅速撤離。

那女人也又氣又急，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右手的拳頭狠狠地砸了下去。

那男人更吃驚，馬上沖了過去，一手接住了那女人的拳頭，大喝一聲：“住手！”

然後反手一扣，那女人立馬殺豬般尖叫，左手也松開了夏露的頭發。

那男人順勢一推把那女人送得遠遠的。

那男人扶起夏露，問：“誰的小孩？”

夏露摸著頭，說：“傑叔叔的啊！快去救他啊。他被綁架了啊。”

那女人倒在地上放潑哭起來。

那藍衣女開始向我移動了。

那男人說：“是真是假啊？”

夏露說：“我也不能確定。我已經通知你們了。”

趁藍衣女繞過那男人的時候，我沖過去一把扶起夏露，走向車子。

那男人傻了。站在當地不知道怎麽辦。

我把夏露扶上車，然後上了駕駛座準備走。

那男人跑過來，說：“說什麽沒有啊？”

那藍衣女已經到車尾箱了。

夏露說：“要三十萬。說欠他貨款。”

那男人說：“有電話沒有啊？”

夏露說：“沒有。紙條給她了。”

那女人從地上爬了起來，她的手裏多了一塊石頭，狠狠地擲了過來，罵道：“砸死你個破婊子。”

她大概怕砸到她公公，石頭砸向車尾。恰好藍衣女也在車尾。石頭飛過來，藍衣女一閃，石頭砸在車蓋上。如果不走，那女人還不知道會怎麽樣。

那男人回頭怒吼：“搞什麽？”

又轉身問夏露：“那怎麽辦？”

夏露大聲吼：“我怎麽知道？！等啊，等死啊！”

我回頭一看，藍衣女已經飄到車尾箱上空了。

我看情況差不多了，先走為妙。一腳油門，就沖了出去。

那女人果然又擲了一塊石頭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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