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鋮神情倏然一緊, 低頭按亮屏幕, 點開視頻。

畫面上一名男子正在周含的辦公桌上翻找著什麽, 隨後又打開他的電腦, 插上U盤, 兩分鐘後，他應該是拿到了想拿的東西，偷偷潛出辦公室。

“這人面熟。”沈林鋮把平板放下, 擡頭看向簡特助，神情凜冽。

“是周總的特助Jason。”簡特助回答得幹脆利落。

沈林鋮放眼看向遠處大門, 挑起嘴角, “這視頻是江原找到的？”

“是，不過, 江總找到的這份並不是周總辦公室的原始監控資料。”簡特助解釋著。

沈林鋮擰著眉毛，“什麽意思？”

簡特助繼續說：“江總剛才入侵了周總公司的視頻監控系統, 但那幾天的錄像都已經被刪除, 這一段，是江總從別處找來的。”

這邊兒說著，江原就推門進來，帶過來一陣風, “林鋮, 你猜怎麽著！”

“怎麽著？”沈林鋮站起身來，看向他手裏拿著的一個小東西, 腦子裏開始琢磨。

江原把手裏的小型機器人遞給沈林鋮, 語氣頗為欣喜, “這是上半年咱們新開發的智能隨身機器人，有視頻錄制功能，就是這麽巧，把那孫子偷東西的情況都錄下來了。”

沈林鋮眉間的皺擰並沒有平下來，疑惑地問，“可我記得，這視頻錄制的功能，需要事先啟動才行，那個Jason不會傻到自己去啟動機器人吧？”

“這不就說周含傻人有傻福呢，他每天都對著機器人練唱歌，那天正好出去的急，忘了關。這次他那邊出事兒，也算他自己挽回了。”

江原說完，又把平板拿出來，點開播放。

“假如我年少有為不自卑”

“懂得什麽是珍貴”

“沒給你”

“我一生有愧”

“……”

五個音有四個半沒在調兒上。

江原眼淚都要笑出來了，“真糟蹋了這歌兒。”

機器人裏又傳來了周含的聲音，他清了清嗓子，“小白，你說，誰是世界上最帥的人。”

屋裏的幾個人同時翻白眼兒。

“行了，這東西先放我這兒。”沈林鋮跟他打了個手勢。

江原臉色一頓，“不繼續往下查了？”

沈林鋮拿過平板，放到桌上，“先不說這個，外賣馬上就來，一塊兒吃個飯。”

江原和簡特助都有點兒不好意思，這麽大瓦數的兩個電燈泡，太亮了。

可他們想推脫，祁心卻開口勸，“大家都辛苦一天了，就在這兒吃吧，正好我點的多，夠吃的。”

沈林鋮指著沙發，“領導發話了，都得聽。”

江原倒是無所謂，簡特助有點兒尷尬，但老大都說了讓他吃，他不吃也不行啊。

一頓飽餐過後，簡特助去扔垃圾，祁心去廁所，辦公室裏只剩下沈林鋮和江原。

“現在你必須得告訴我，為什麽不往下查，咱那麽多前期投資不能白白打水漂。”江原心裏一直琢磨著這事兒，趁這個機會，忍不住開了口。

沈林鋮扔給他一盒糖，“查是肯定要繼續查，只不過就在咱們這兒查，風聲越大越好，咱得讓後面的大魚多露出點兒身子，現在光抓著尾巴，萬一他粗溜兒跑了，那可不行。”

江原推他胸口一拳，“你丫真行！”

兩人又簡單聊了兩句，一瞧時間不早，沈林鋮先把祁心送回姥姥家。

路上，沈林鋮挺感慨，“老婆，今天辛苦你了。”

祁心側過身盯著他，“沈總，你為什麽總是跟我這麽客氣呢？”

“這不叫客氣，夫妻之間，這叫互敬互愛。”他還說得挺有道理。

祁心笑起來，兩個淺淺的酒窩掛在嘴角，“好吧，我不辛苦，能陪著你，我心裏也踏實。”

沈林鋮騰出右手，揉了揉她頭發，“想好什麽時候去領證了嗎？”

祁心也一直糾結著這事兒，倆人在一塊兒時間不長這是事實，可要細想起來，他們的感情也挺好的，真的非要等著所謂時間的考驗過了，才能結婚嗎？

今天下午坐在他辦公室的時候，祁心還在想，要是他真的事業上遇到困難，她願不願意陪他一起努力。

答案是肯定的。

所以她覺得，這應該就夠了。

祁心把他的手放回到方向盤上，“等我從連滄縣回來的，好不好？”

沈林鋮平視前方，嘴角扯了個大大的弧度，“好！”

一連幾天，沈林鋮都在公司忙著app的事情，祁心跟著學校的車回了連滄縣。

兩人成了異地戀一族。

雖然時間不會很長，但對他們來說，也是個挺扯心思的事兒。

祁心這幾天都是輪著學校上課，每天一個學校，連著兩節英語課。

跟孩子們也算混熟了，有個小姑娘下課後還扯著她的衣角問，“姐姐，你會一直在這裏教我們嗎？”

那小臉兒是真的飽含期待。

祁心一時語塞，蹲下身來，“老師會在這兒教你們一段時間，但是也要聽學校的安排呀！但是老師跟你保證，以後一定會常來看你們的。”

小姑娘撇撇嘴，失落地走開。

這一幕，恰好被蔣蘇衍看到。

祁心在教室外看著孩子們端正地坐在位子上，認真聽課，心裏不是滋味。

嘆口氣，轉過身的時候，就看見蔣蘇衍就在眼前。

“蔣校好。”祁心客氣喊了一句。

蔣蘇衍指了指旁邊操場，“要不要去看臺坐會兒？”

祁心本想拒絕，可他已經先邁開步子，朝遠處走去。

這時候跑掉，好像不太合適。

她只好跟了上去。

說是操場，只不過是一片面積稍大的地方，沒有水泥地，就是簡單的土操場。

占地不過兩個籃球場那麽大。

而‘看臺’就更簡便了，兩架三層高的鐵架子，每層上面焊了一塊兒鐵板。

蔣蘇衍擡腿上了第二層，祁心隔著他一米的距離坐下。

他嘴角隱著笑，“我覺得，咱們之間有點兒太生分了。”

祁心一楞，“蔣校您真愛開玩笑。”

“我先聲明，後面要說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別多想。”蔣蘇衍難得能笑著講話。

平時他可是個一絲不茍，幾乎時刻繃著臉的男人。

祁心點頭，“嗯，您說。”

“三年前的八月，你在川北的雁江小學支教，我過去的那一天，正好遇到大暴雨，山路泥濘，我們一行人乘坐的小巴車翻在半山腰，這件事你有沒有印象？”蔣蘇衍微微蹙著眉頭，等待她的回應。

祁心琢磨了幾秒，“這事兒我記得，當時都上了新聞聯播。”

蔣蘇衍雙手交握，胳膊肘搭在膝蓋上，目光眺及遠方，“那輛小巴，加上司機，一共十一個人，最後只有我幸存。”

說完，他嘆了口氣，仿佛回想起當初的種種，是一種難以承受的悲傷。

但這樣的事情，卻能在祁心面前說出來。

“我之所以能活下來，是因為有一隊救援人員找到了我，當時我已經餓了三天三夜，幾乎沒有知覺，隊上有個女孩兒，硬是沒放棄，把我從死神手裏給搶了回來，我非常感激她。”

說完，蔣蘇衍偏頭看向祁心，眼神當中是一種感激。

祁心當即慌了，連忙擺手，“蔣校，您真的誤會了，我是知道這個新聞，但是救您出來的並不是我啊！”

這一點，她十分肯定。

當時，暴雨連綿，她一直在學校陪著孩子們，後來雨勢減小，她才跟著學校裏的其他人，一塊兒去了附近醫院，做志願者，幫助因暴雨而受傷的人員。

蔣蘇衍像是早就預料到她會是這個反應，不僅沒意外，反倒一臉輕松，“是，我知道，那個女生不是你，但後來在醫院裏，一直照顧我的，卻是你。”

這……

祁心還是有點兒想不明白，她怎麽會一點兒都不記得蔣蘇衍的長相呢？

難道真的是三年前的記憶模糊了？

那也不太可能啊，起碼輪廓什麽的，也應該是看見後就能想起來的吧。

她這樣安慰自己，臉上仍舊一副難以置信，“可我還是不太確定，當時照顧過您。”

“這條紅繩，你看看。”蔣蘇衍把手腕上的紅繩解下來，遞給她。

祁心接過來，仔細看了看，上次在會議室，她逃跑似的沖出去，沒來得及看清這紅繩到底是什麽，能讓他這麽寶貝。

繩子挺普通，就是幾股兒細繩編成的一條半厘米寬的樣子。

但是尾上的一個小扣釘，吸引了她的註意。

蔣蘇衍見她盯著扣釘，看得入神，嘴角的笑掩飾不住，浮了出來，“川北孩子們自己磨的星月菩提子。”

祁心突然看向他，“當時課餘時間，我和孩子們一起打磨的，我是給出去了好幾顆。”

“記不得我不怪你，當時臉上都是傷，紗布蓋了大半個臉，你記不得也正常。”蔣蘇衍道出了真相。

祁心也才恍然大悟。

“你別誤會，我說這些，只是聽到剛才那個孩子問你的問題，想到了川北的孩子們。”蔣蘇衍說的是心裏話，他面露無奈，低下了頭。

“嗯，雖然我每年都會回去一趟，但那才幾天的時間，根本算不得什麽！”祁心跟他一樣，一想起那邊的孩子們，心裏就揪得慌。

蔣蘇衍安慰她，“別這麽說，你每年都能回去，就已經很棒了！”

說到這兒，祁心看向教室。

紅磚砌的三層樓房，門窗雖然都有加固，冬天給上土暖氣，也不會特別冷，這裏的條件已經比川北好太多了。

祁心眼角有點兒濕潤，“今年五一，我請了幾天年假，去了趟川北，雁江小學的老師只剩下兩個，一個教一二三年級，另一個教四五六年級，兩人是夫妻，支撐著一個學校。有大孩子以前上過我的課，我過去的時候，他們認出來，但都特別靦腆，我先抱的他們，他們才敢抱我，到最後，都舍不得撒手。”

她情緒有些激動，深呼吸了一下，才接著往下說，“那裏的孩子們，眼神總是那麽透徹，不管身上穿的什麽衣裳，都那麽好看。”

蔣蘇衍從口袋裏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你這次去是不是有帶過去好多套秋衣秋褲？”

“是啊，你怎麽知道？”祁心接過紙巾，直直地盯著他，滿臉疑惑。

蔣蘇衍掏出手機，挑了張照片遞給祁心，“你看，他們手裏舉得是什麽？”

祁心接過手機，看見兩排十幾個孩子，每人手上都舉著一套秋衣秋褲，牌子還挺醒目---‘北極熊’。

“這是什麽時候照的啊？怎麽都沒穿呢？”她當初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麽多套衣服給扛過去，想想，路人看她的眼光，就是一陣尷尬。

蔣蘇衍勾起嘴角，“今年太忙，沒時間過去，是校長給我傳過來的。”

祁心看著照片，欣慰地抿了抿嘴唇，朝蔣蘇衍一笑，“能把這張照片傳給我嗎？”

“當然。”

祁心收到照片，不舍得鎖屏，盯了好一會兒。

“至於孩子們問的那些話，我們體諒，但只要盡了最大的努力，就好，你不要太有壓力。”他這是在安慰，之前那一個小小的插曲。

祁心點頭，“知道，我會盡自己最大的努力。”

蔣蘇衍指了指她右手無名指上的鉆戒，“恭喜你，婚禮的時候，別忘了請我喝喜酒。”

祁心有些驚訝，“嗯，一定。”

沈林鋮的電話打得挺是時候，正好截斷了兩人的對話。

祁心一邊接著電話，一邊跟蔣蘇衍比了個手勢，便小心走下看臺，往旁邊走去。

“餵，林鋮，怎麽啦？”祁心一說話，整個電話都成了蜜糖。

甜得沈林鋮牙齒都要倒了。

不過，他還是故意挑刺兒，“怎麽不叫老公？我想聽！”

這人，真是能鬧。

祁心知道他最近煩心事兒很多，就遂了他的意，“老公大人，你有什麽事啊？”

沈林鋮那邊是滿意了，聲音都輕快很多，“這還差不多，老公想你了啊，你想不想我？”

“當然想了！可想可想了，想得都要哭了！”祁心跟他逗鬧，一手插在口袋裏，都要笑彎了腰。

沈林鋮很吃這話，“這麽想啊，那我明天必須得過去一趟，滋潤滋潤我老婆！怎麽樣，夠意思吧！”

祁心當即定在原地，“真的嗎？你明天什麽時候過來？”

沈林鋮低笑著說：“明天白天解決完手頭的事情，下午就過去，晚飯時間肯定能到！洗白白等著我啊！”

“什麽啊，又耍流氓！”祁心嘴上這樣說，心裏其實早就樂開了花。

沈林鋮大笑幾聲，“哎呦，寶貝兒，我只對你流氓，現在就想把你扔床上！”

祁心故意把手機拿開一些，她的臉頰都燙了，就怕他再說出什麽帶顏色的話，那樣，她晚上該睡不著了。

“餵，你聽沒聽到，吱一聲！”沈林鋮吼了一句。

祁心對著電話，“吱！”

沈林鋮語氣柔和一些，“心兒，我想你，視個頻行嗎？”

祁心看了看四周，“晚上吧，睡覺之前視頻，好不好？”

“行吧，那我再等幾個小時，穿那件絲綢吊帶！”沈林鋮聲音裏冒出一股兒誘惑。

祁心實在接不下去，“真討厭，不跟你說了！”

“那親老公一口！”

“啵！”

“老婆，我愛你！”

“我也愛你！”

一通甜蜜過後，祁心感覺渾身像充滿了電，特別有精神，她再轉身看，蔣蘇衍已經不在操場。

一陣風吹過來，把她披著的長發微微吹起一些，飄在空中，全都落在了看風景的人眼裏。

中午時間，本來應該跟孩子們一塊兒吃飯，可蔣蘇衍帶她和另外兩個後勤人員一塊兒出去，說是有應酬。

一路上，車裏挺安靜，祁心也沒好意思問，是怎麽樣個飯局。

畢竟，領導帶出來，她不能太多事兒，可是不問清楚，她心裏又沒底。

到了飯店，她才聽說，是跟一個科技公司吃飯，對方要和遠大教育合作，推出一個英語學習軟件。

叫祁心一起過來，是因為她是專業方面的人才，可以先聊聊構思。

蔣蘇衍他們四個人先到，等了沒一會兒，對方公司代表就風塵仆仆趕來。

一進門就跟蔣蘇衍客氣起來，“蔣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蔣蘇衍冷靜回應，“李總別客氣，我們也是剛到。”

客套幾句，雙方便一一落座。

祁心挨著蔣蘇衍坐，兩人距離不算很近，很正常的座位安排，但她還是或多或少，刻意減少沒必要的眼神或語言交流。

工作歸工作，其他的還是要避免誤會。

服務員很快布好菜，又提上來兩瓶五糧液，祁心眉頭開始犯緊，這酒，可千萬不要讓她喝。

讓沈林鋮知道了，非得跟她急眼。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擔心有些多餘。

李總身邊的助理，想給祁心倒酒，直接被蔣蘇衍攔下，他在外人面前總是有種難以捉摸的神秘感，以至於沒人敢跟他硬碰硬。

“祁老師是我特意叫過來講專業的，我可不能讓她沾酒，畢竟是姑娘。”他這話說得讓人心裏發蘇。

李總是明眼人，看得出蔣蘇衍是可以維護，笑呵呵說：“是是是，專業人士咱們不強迫，以茶代酒吧！”

祁心有眼力見兒，直接端起茶杯敬了對方一杯，把面子給他做足。

酒過三巡，蔣蘇衍臉色沒什麽變化，顯然挺有量，李總喝得不少，臉色有些發紅，但人還是挺清醒。

“蔣先生，這次咱們兩方合作，是共贏，一定要在這塊兒市場拔得頭籌啊！”李總挺自信，“我們董事長今天本來想親自過來，可是突然有事情，叫我一定給蔣先生說一聲，下次回了新京，他做東，還請賞臉啊！”

蔣蘇衍端起酒杯，修長手指，骨節分明，“李總客氣，回新京咱們多的是機會碰面！”

“對對對，蔣先生說得對，再幹一杯。”

祁心看著蔣蘇衍一杯一杯酒喝下去，都替他捏把汗，這真是把身體當作鋼鐵之軀了。

眼看一瓶五糧液就要見底兒，祁心忍不住問了他一句，“還是別喝了吧？”

蔣蘇衍淡淡笑了下，“放心，我沒事。”

祁心只好用公筷給他夾了些菜，胃裏還能好受些。

蔣蘇衍眉間英氣勃發，“謝謝。”

祁心僅僅是怕他喝多了進醫院，作為被帶來飯局的人，到時候，她也是免不了要陪著去。

一想到這種可能性，她還是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避免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她那句‘不客氣’還沒說出口，包間大門就被推開。

從外面走進來一位女士，穿著一身凸顯身材的套裙，外面套了個小外套。

她踩著高跟鞋，往餐桌這邊走來，說話的聲音聽柔媚，“各位真是不好意思，高速上堵車，我來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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