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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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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躲避崔珣討要和離書,顧行之故意不留在顧家。

他以為裝作無事發生,對崔家提出和離的事不給予回應,就能粉飾太平,就能跟崔櫻繼續做夫妻。

然而到了傍晚,他還是被顧家來了三四撥的下人,苦苦哀求了回去。

“四郎君,旨意下來了啊,郎主他們都在等你回去接旨,晚了就要得罪人,您跟奴們走吧。”

顧行之不想理,耐不住下人們帶來了顧乘章的命令。

他遛馬走在大街上,像是能拖延多久,就拖延多久。

“四郎君,上馬吧,這條路不是回府上的啊。”

顧行之聞言擡頭,他自己也楞了下,這是去崔家的方向。

大概是心裏想著崔櫻,不想和離,所以一路走到了這邊,崔府還沒到,他已有望眼欲穿的跡象。

他想見她,但是崔府去不得,一去那個討厭的崔珣就會上躥下跳地逼迫他離開他妹妹,罵他是個孬種,配不上崔櫻。

顧行之一想到這,就不禁攥起了拳頭。

“郎君。”

他不耐煩地怒瞪過去,“催什麽。”

伏縉示意他看不遠處經過的禦駕,沒有世家的徽標,侍衛策馬護著前行,顧行之臉色一沈,任顧家的下人怎麽求都不予理會,一路跟了上去。

那隊防衛得很周密的車隊從長街,轉到另一條長街上,顧行之坐在馬背跟在他們後面,侍衛發現他了,竟也沒有一個人過去呵斥他避遠些。

顧行之拉住韁繩,就在巷子口看著車隊停在了崔府門前,他看到有人從裏面出來,一道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下方,親手將另一道嬌柔的身影抱下來。

崔櫻沒看見他,顧行之周身氣勢如黑雲降臨,心上像有蟲子在啃食,一下起伏不定,一下不甘幽怨。

他們這是和好了?

賀蘭霆做了什麽,竟然叫崔櫻重新接受他,他們之間的氣氛甚至不像之前那樣針鋒相對,充滿火藥味。

她甚至還願意他送她回家。

顧行之盯著他們,不知道賀蘭霆說了什麽,崔櫻踮起腳還替他理了理衣襟,要不是清楚他們之間的關系,還要誤以為他們是一對剛成昏的恩愛眷侶。

許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在崔櫻走進崔府時,賀蘭霆往他這個方向回頭看了一眼。

顧行之在馬背上的身姿完全僵硬住了。

他覺得此時此刻的他,在旁人眼中應該是十分好笑的。

“郎君,回去吧。”伏縉已經開始後悔提醒顧行之,太子的私人禦駕出現在這了,繼續等在這,無異於是自取其辱。

顧行之策馬轉身,抿緊嘴唇,離去的背影透著說不上來的失落失意在身上。

顧乘章:“你好歹是我兒子,為了一個崔櫻,還想得罪你太子表兄不成。”

等顧行之一回府,就被他父親劈頭蓋臉訓上一頓。

書房內不止有他,還有他年事已高的阿翁,還有他幾個兄長,他們勸他放手,不要再將事情搞得太難堪。“容家已經等了太久了,要你盡快迎娶八公主進門。”

“阿行,別拖了,沒用的,你跟崔櫻緣淺還是不要強求的好,天下也不只她一個女子,何必死心眼地抓著她不放。”

“你從來都不是多專情的人,身邊女子也不少,可見對她也不過是一時的情熱,等過個一兩載就不會記得她了。多想想家裏對你的期望吧,你招惹的是賀蘭妙善,她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女子,事到如今,只有舍了崔櫻,選擇對你更加有益處的才是。”

“你今日不簽,明日也要簽,始終逃不掉的。”

“……”

他們說了許多道理,顧行之聽得怔怔的,到頭來唯有他長兄那句他不是多專情的人,在耳邊不斷回想。

哦……原來所有人都是這麽看他的麽。

原來在別人眼中,他對崔櫻也不過如此。

所以,崔櫻心裏應該也是這麽想的?才會一直以來,都不輕易接受他走進她心裏。

從崔府巷口回來,顧行之就陷入了無邊的低落失意中,他不甘他嫉妒,他更加心灰意冷,自己爭不過賀蘭霆,沒辦法從他手中將崔櫻奪回來。

他還更意識到,他跟崔櫻從來沒有很深的感情,與她糾纏得最深的,是他表兄賀蘭霆。

她以前就對賀蘭霆死心塌地,現在或許他表兄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兩人又開始重敘舊情。

這種感情,無論他做什麽,都插不進去,更改變不了崔櫻不喜歡他的事實。

顧行之整個人悵然若失,渾渾噩噩地坐在椅子上,就連兄長塞到他手裏的筆,都握不緊。

崔櫻被賀蘭霆親自送回家,她對顧行之目睹她跟賀蘭霆在一起的事,一無所知。

賀蘭霆即便發現了他,也不會主動告知崔櫻,顧行之來過。

他如今肯定是不願崔櫻被其他人搶占去註意力的,他所在意的程度,就連崔珣跟崔櫻兄妹之間私底下悄悄說幾句話,待久了,都頗有些不高興。

“崔櫻。”

賀蘭霆從崔晟跟崔崛那邊過來,正在說話的兄妹兩霎時暫停了口風。

賀蘭霆垂眸,“孤要走了。”

他話語中暗示意味不言而喻,崔櫻聽明白他是想自己送他。

崔櫻:“你不是頭一回來府上,出去的路應該知道怎麽走。”

賀蘭霆臉色瞬間不好看起來。

崔櫻明明白白道:“我就不送了,你要是不熟路,我讓管事的送你。”

賀蘭霆:“……”

崔珣從撞破他們的私情開始,就一直曉得他們關系不一般,只是他沒見過平日裏妹妹跟太子是怎麽相處的。

從崔櫻成昏那天的情況來看,強勢如太子,這段感情中,應該是賀蘭霆站在主位主導才對。

可聽了剛才的話,目光從太子溜到崔櫻身上,崔珣臉上充斥著來不及掩飾的錯愕。

他沒想到訝異的反應招來橫禍,賀蘭霆將矛頭指向他,“你何時回靈州,可還記得自己是在靈州上任。”

崔珣確實待了許多天了,他眉心緊蹙,對在崔櫻那受了氣,就來找他發洩的太子恭敬道:“臣當然記得,等我們兩家事一解決,即刻就起程,不會有任何耽誤。”

他說是這麽說,賀蘭霆眉梢一動,看起來就不太滿意的樣子。

崔櫻今日算是和他初步和好,賀蘭霆向她表明了心跡,為了崔家,她對他的態度不至於像以前那樣充滿敵意,卻也沒有到溫柔溫順的地步。

她不想讓賀蘭霆覺得,達成交易後,他們能立即恢覆成往日的親密,更不想他輕易得到滿足,只有得之不易的東西,才不會讓人隨隨便便輕賤了去。

“你別找我阿兄麻煩。”崔櫻及時攔住賀蘭霆,她掀起眼簾,盯著賀蘭霆因不悅而冷若冰霜的臉,“你有什麽不滿,沖著我來就是。”

賀蘭霆睇了眼成了旁觀者的崔珣,想對他說什麽,在崔櫻的凝視下,默了片刻,還是放棄了。

算了,他今日剛說服崔櫻接受自己,這時不宜再惹她反感。

不過賀蘭霆還是情緒陰沈,崔櫻要是將對崔家人的在意都投放在他身上就好了。

“孤的意思是,他在靈州有要職,不宜離開太久。”

他這稱得上是在對她解釋了,語氣不急不緩,挺平淡的,就是有耳朵都聽得出來,太子有些憋屈。

崔櫻知道自己剛才過於敏感了,賀蘭霆沒有說得不對,崔珣為了她在京畿待了這麽多天也是事實,她點頭,“職務要緊,阿兄早些回去是應該的。”

她沒想把這種氣氛搞破,與賀蘭霆的爭執點到即止就好,不必要弄得彼此面子上都難堪。

為了安撫他,崔櫻說:“走吧,我送你一程。”

然而賀蘭霆竟然拒絕了,“不必。你陪你兄長吧,孤在崔府熟路。”他把之前崔櫻的話,噎了回來。

崔櫻:“……”

賀蘭霆深深看她一眼,提步走了,留崔櫻楞在原地,像極了一個辜負了他人的女子。

崔珣幽幽地叫她一聲:“阿櫻。”

崔櫻不自在地收回目光,她剛才態度強硬,比起她來,賀蘭霆對她多了許多包容忍讓之意。

要不還是去送送他。

崔櫻:“阿兄,我去看……”

崔珣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他有些興奮地打聽道:“阿櫻,你是怎麽做到的,太子如今對你都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崔櫻:“……”

翌日崔櫻得到消息,顧行之要見她。

崔珣的意思是,讓對方直接將和離書送來就行,還不需要顧行之本人送,顧家當面一套背裏一套的做法著實惡心到了他,敢讓崔櫻做“平妻”,顧行之這種人還是有多遠滾多遠。

崔櫻聽說,顧行之簽了那份和離書,不過要親自給她,不然就讓它作廢掉。

事已至此,她也沒有想拒絕。

顧行之畢竟幫過她,雖然因為某些事,兩人始終修不成正果,但好歹沒到撕破臉的程度。

“我去。”

“阿櫻。”

崔珣不是很讚同,崔櫻幹脆道:“阿兄陪我一道去吧。”

顧行之約她在一處園林相見,像是要跟崔櫻做最後的道別,特意讓人布置一桌好菜。

他看見崔珣陪崔櫻來的也不意外,嘴角含著笑,一身倜儻的打扮,看上去仿佛沒有因為兩人要離昏的事受到絲毫影響。

“坐。”

崔珣不給他分毫面子,他碰了碰崔櫻的肩膀,“我去那邊等你。”

他走顧行之也不出聲挽留,沒有崔珣,他才能好好與崔櫻說說話。

崔櫻不同其他人,她敏銳的察覺到了顧行之的變化,不知道他是怎麽了,短時間內變化其實很大,連精氣神也不太一樣。

就像,就像是他做回了以前那個假意溫柔,表面斯文的風流浪蕩子。

只有他眼裏的紅血絲,會讓人發現他這些天過的並不如意。

崔櫻坐了下來,她以為顧行之會跟她寒暄一下,結果對方說:“吃完這頓散席宴,我就把和離書給你,你我以後就橋歸橋,路歸路了。”

崔櫻不知道他是怎麽想通的,無疑這就是他們最好的結果了。

賀蘭妙善那裏還在等他娶她進門,自己這裏割舍不下崔家,與賀蘭霆糾葛不斷,以後兩清,也算各有所得。

崔櫻執筷,顧行之看她吃了兩口,提著的心才緩緩放下。

他說:“崔櫻,我還是不願意跟你和離。”

崔櫻微微一驚。

顧行之下句接著道:“可我做不到讓兩家兩敗俱傷。”他笑了笑,剛才那句大概就是為了嚇唬她,才那麽說的。

崔櫻並沒有為此生怒,她從見到顧行之起,就覺得他變得怪怪的,“我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作為世家子弟,為了自家利益,的確有許多事難以抉擇。”

她只是無法接受平妻,對顧行之沒什麽恨意。

而且他瞧上去過的並不好,今日這一身打扮,跟臉上的笑意都是他整理好,才展現給她看的。

崔櫻自身經歷過更懂這種煎熬,她道:“我們當初都做錯了許多事,事到如今我已經放下了,顧行之,你也放下吧。你跟賀蘭妙善,應該早於我和她接觸,算得上青梅竹馬,她對你有情,又懷了你的骨肉,她嫁你,你娶她也是應該的。”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肚子,“而我,我自私的向你提起,請你幫我隱瞞懷孕的事,現在看來也是錯的。紙包不住火,人不能有一絲僥幸,錯了就是錯了,任何事都要付出代價的。”

或許,他們現在的處境,才是正途。

顧行之偏過頭去,他看向欄桿外的湖面,喉頭滾動,崔櫻不太清楚,他是不是眼睛紅了。

顧行之將哽咽吞下肚,甕聲道:“早知與你不得善果,當初就不要跟你定親了。讓你知道我是個渾人,沒占什麽便宜,到最後還是得將你拱手讓人。”

他嗤了聲,繼續數落:“我告訴你,他也不是什麽好的,你做了太子妃,就不像做我的細君那樣輕松了。除了你,他還會有其他女子出現在身邊,等他做了聖人,後宮之中更不可能專寵你一人,你受了委屈,到時候可就不要偷偷哭了。”

“你偷偷哭了……我也不知道,身份位卑,可就沒辦法替你出氣,哄你了。”

崔櫻怔怔聽著,顧行之只給她半張臉,始終側著身,握著拳頭。

他垮下去的唇角代表他並不開心,渾身氣勢都是悲傷的。

“我以前對你很不好是不是,欺辱你看低你,對不住啊,我也以為我們還能有很多機會彌——”

他音量減小,說不太下去了,沈默了下。

倏地,他又自嘲的笑了起來,“還以為,等你肚裏的孩子生下來,能叫我一聲‘父親’呢。”

賀蘭霆聽見後半句話時,正好出現在附近,冷著臉停下腳步。

他沒再靠近,春風卻將他們的話語一字不露的捎送過來。

顧行之穩住平生唯一一次,感覺到痛徹心扉,難以割舍的情緒後,才慢慢回頭,他果然動情了,眼睛紅的更甚,像被水洗過般,一片濕意凈潤著他的眼眸。

崔櫻被他註視了許久,接著就見顧行之起身,他提起酒壺,走到她身旁,給她倒了杯酒,給自己也倒了一杯。

他在崔櫻身旁坐下,賀蘭霆終於忍不住跨出腳步。

就在他走到回廊裏時,已經看到他的崔櫻沒來得及驚訝,就被顧行之轉過肩膀,他對賀蘭霆的到來視若無睹,更無心理睬。

顧行之眼裏流露出一絲祈求,手裏端著酒杯,“我們是成了昏,卻少了一個儀式。既然怎麽都要和離了,能不能滿足我這個願望,就這一次,崔櫻,就當是我們成昏那天晚上,跟我一杯合巹酒吧。”

“崔櫻。”

賀蘭霆叫她,在她看過來時面若寒霜,眼神凜冽的緊緊盯著他們,搖頭警告,“別答應他。”

顧行之此刻無懼賀蘭霆在這,他執意擡起崔櫻的手,與她手臂錯位交纏,緊張而期望的看著她。

在賀蘭霆離他們僅有一步之遙時,崔櫻收回游弋在賀蘭霆身上的目光,她仰頭擡起酒杯,餘光瞥見了顧行之臉上的喜悅之色。

不到片刻,剛飲完酒的崔櫻眼前虛晃一道身影,接著手裏的杯子就被一只手抽出,狠狠丟到地上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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