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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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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櫻與賀蘭霆後來沒有一句交談。

直到天色黑暗,下人通報有人來接她,賀蘭霆才問是誰。

聽見對方說來人是顧行之,氣氛靜默一瞬,崔櫻在賀蘭霆晦澀不明的冷眼諦視下往外走去。

府裏亮起燈,崔櫻看到自己的影子被另一道更長更寬的黑影遮住,才知是賀蘭霆跟在她身後。

她克制住回頭的沖動,就這樣一前一後,跟了一堆人到前庭的院子裏。

顧行之早已等得不耐煩了,看到崔櫻安然無恙,他凝重的表情才有所松緩。

只是不到片刻,他的心情更加糟糕。

崔櫻跟賀蘭霆之間的氣氛與身旁人都不同,她看上去倒是頗為平常,幾乎沒有異樣,然而她脖子上的痕跡顧行之怎麽都沒法忽視。

他瞪向賀蘭霆,對方根本沒給他一個目光。

顧行之頓時明白,賀蘭霆以賀蘭妙容的名義,邀崔櫻到這來做了什麽。

他心上湧起一股無名怒火,他不知道是對再次失身的崔櫻感到憤怒失望,還是在惱怒自己沒有辦法阻止這一切的發生。

因為到了賀蘭霆跟前,以他的身份還是只能忍氣吞聲。

“我們走。”

他將崔櫻拉到身邊來,視線與賀蘭霆碰撞在一塊。

賀蘭霆淡淡挪開,在背後對崔櫻道:“別忘了孤今日說過的話。”

顧行之疑惑,“什麽話。”

他在賀蘭霆跟崔櫻臉上來回掃視,根本猜不出他們到底還說了什麽事。

賀蘭霆也沒有要對他解釋的意思,他看到崔櫻抓住了顧行之的衣袖,勸他走。

“回去吧。”

崔櫻一雙顰眉從始至終就沒完全舒展過,她知道賀蘭霆就是見不得她好,才會在此時此刻,故意當著顧行之的面提及之前的事。

他很想看她難堪,但崔櫻並沒有讓他如願。

她祈求地看著顧行之,顧行之因她眸子裏的哀愁而動容,他放棄了追問,“走。”

賀蘭霆饒有情味的俊容泛起一絲波瀾,漸漸變得虛淡,他眼神寒芒畢露,很長久地望著他們離開的方向。

顧行之以一種防禦戒備地攬過崔櫻的肩,一手扶著她的腰身,替崔櫻擋去了大半的身影。

這一切,都顯得緘默而立的賀蘭霆像一道險惡的深淵,在背後陰毒地註視著他們。

顧行之送崔櫻回去。

路上忽而被落繽叫一聲,“停下。”

清脆規律的馬蹄聲消失了,穩坐馬背的顧行之從沈思中清醒,“出什麽事了。”

落繽在裏頭道:“顧郎君,女郎想去一趟醫館。”

顧行之直接撥開簾子,入眼對上一張鼻頭微紅,皮膚透白神色慘淡的臉。

崔櫻嘴角含笑,目光似不忍,又似難過地看著他。

顧行之擔憂地問:“你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崔櫻:“肚子。”

顧行之皺眉,猜測道:“他對你做了什麽,動手打你還是”

崔櫻搖頭的動作制止住了他下面的話,“都不是。”

“都不是,顧行之,”崔櫻淒然地嘆息一聲,像是往他心裏放了一顆巨石,“我有身孕了。”

崔櫻親眼見著顧行之面色一點一點僵硬,他眼裏在猝然聽聞這個駭然的消息時,還有一絲茫然疑惑,像是聽聞的不是噩耗,而是一件天方夜譚的事。

他還喃喃地反覆問了遍,“什麽,你說什麽。”

崔櫻知道他聽得很清楚,或許是一時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才會自我欺騙地說:“你說你餓了,肚子餓了?”

顧行之扯了扯韁繩,“我去給你找些吃的來。”

他馬上就要走,崔櫻揚聲道:“站住。”

顧行之真的站住了,他在馬上背對著崔櫻卻不肯回頭。

那一刻他逃避的背影有些寂寥淒冷。

崔櫻:“你都聽到了,就是如此。”

比起顧行之,她仿佛成了賀蘭霆那樣孤絕無情的人,“送我去醫館吧,他之前在府裏對我粗暴了些,我需要看看大夫,或是開些藥方。”

顧行之很久才轉過頭來,他像條落水狗,俊白的臉麻木僵硬,黑黑的眼珠瞪著崔櫻,“你跟他有了‘奸生子’,不如喝藥墮了他,免得將來丟人現眼。”

崔櫻:“他不知道。”

顧行之臉上的狠意暴怒一滯。

崔櫻明明白白告訴他,“他想我孕育一個他的子嗣,但他不知道我已經有身孕了,我要把他生下來,撫養他成人。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脈。顧行之,你聽明白了嗎。”

顧行之一路沈默,但他在送崔櫻進醫館時,還是沒忍住開口在背後不甘心的咒罵,口中念念有詞,說是崔櫻現在不墮了這個孩子,等孩子出生他還是會找機會把他弄死。

他可以忍崔櫻委身於賀蘭霆這麽久,但是他忍不了她肚裏懷了他的孩子。

崔櫻上回就知道他對“奸生子”的態度,即便顧行之這般惡狠狠地威脅,她早有預料也就沒有太吃驚。

等看完大夫,拿了配好的藥材後,崔櫻起身離開才發現畫屏後的顧行之不知在這等了多久。

她知道他心裏一時半會沒辦法接受,於是道:“我知道這事遲早瞞不下去,我想過欺騙你,上回跟你回去也是想借與你歡好,掩蓋孩子的真實身份。”

顧行之雙手攥成拳,手背泛出青筋,崔櫻垂眸盯了片刻,沒有絲毫畏懼,“為了報覆,他想我帶著孩子嫁進顧家,若你不幫我,今後我跟孩子在顧家名譽喪盡,寸步難行。”

顧行之很後悔,他要是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當初怎麽都不會讓自己三嫂邀崔櫻到顧家別院去。

這樣崔櫻也不會遇到賀蘭霆。

顧行之咬牙切齒道:“我憑什麽幫你?你想讓我養他人的骨肉,你當我是什麽?”

崔櫻平淡道:“我知道了。”

她越過顧行之往外走,不想被他抓住,“你知道什麽?”

崔櫻定定地註視他,道:“他想讓我悔昏名正言順地做他的人,不管是正室還是妾室也好,只要我答應就行。但我不答應,他便想讓我懷上他的孩子,好以此逼我回頭順他的心意。你的確沒必要幫我,也可以回府之後讓顧家退親,亦或是讓我將來自食惡果。顧行之,你掌握了一個我跟他的把柄,你想怎麽做都可以,決定權在你。而我,已經走投無路。”

她感覺到顧行之握著她的手勁在放松。

雖然他沒有明確地答應,但是崔櫻還是察覺到他態度的軟化,她覺得自己堵對了。

崔櫻:“我不會阻攔你納妾,你可以在她們當中……讓她們為你生個孩子。”

顧行之被崔櫻的話弄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他從沒覺得崔櫻這張嘴這麽討厭過。

他說不出其他服軟的話,只有如困獸一般信誓旦旦地威脅,這樣才能讓自己心裏好受點,“等你肚裏的孽種一出生,我就會溺死他。”

馬車淹沒在人流中,顧行之留在原地沒有送崔櫻。

他立在醫館外,神情覆雜,滋味郁悶懊悔地瞪著街邊人潮,忽而扶緊腰上的劍往裏走去。

他不是崔櫻,到底是做過府君的人,從公主府出來,他就察覺到有人在跟蹤他們。

崔櫻既然說賀蘭霆還不知道她已經懷有身孕,那就勢必不能讓她懷孕的消息從大夫口中走漏出去。

為了幫她善後,顧行之使了一出以假作真之計。

他另外找人代替了原來為崔櫻看診的大夫,隨後轉頭就將“真”大夫拖家帶口地藏匿起來。

在隱藏這方面上,他可是費了不小的心思。

就是魏科親自帶人來查,一時半會也不會查出真相,但是這麽做很容易就會讓賀蘭霆那方發現端倪。

賀蘭霆:“還沒尋到人?”

魏科搖頭。

據他手下人回報,崔櫻當天去醫館,是請大夫給她開一些不足元氣的尋常補藥。

藥方和大夫都審問過了,也很正常,就是大多女郎都有的癥狀,氣虛不足,體寒體虛。

然而就是太正常,反而讓魏科直覺有問題,他多了個心眼,深挖之後,果然發現了別的貓膩。

他們審訊的大夫,在放回去以後就消失了。

於是,疑雲頓生。

崔櫻到底生了什麽病,為什麽看個大夫還要遮遮掩掩,有人在幫她清掃痕跡,這人除了顧行之,不會再有別人。

賀蘭霆背對魏科,面對畫屏,“再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魏科重重地道:“殿下放心,屬下挖地三尺,也會把人找出來。”

他走後,書房內只剩賀蘭霆,與遠遠立在一旁候著的侍女,“都出去,把門關上。”

房門一關,光線瞬間變暗。

氣氛變得靜謐,隱匿在暗處的賀蘭霆俊眉緊蹙,搭在身旁椅背上的五指不自覺地扣緊,他不大高興,應該說渾身都散發著不虞的氣息。

顧行之跟崔櫻聯合向他隱藏了一個他不知道的秘密,他們結盟了。

這讓很快意識到的賀蘭霆暗自生惱,同時又覺得相當可笑。

怎麽崔櫻覺得自己對她不予糾纏了,她就能順理成章投靠顧行之嗎,他會弄明白他們背地裏密謀的事的,很快就會。

顧行之在朝會結束後被張幽叫住。

他沒給對方幾分好臉色,尤其他想到張幽以前跟崔櫻在團圓夜上逛街市,被他當場捉住,實際上是在為賀蘭霆打掩護,就氣不打一處來。

“你什麽事。”

張幽對他的態度已經習以為常,他以前實際上是很討厭顧行之的,因為他借著家裏的關系,以及與太子的身份,搶占了他同窗好友林戚風的官職。

而現在,在發生了這麽多事以後,他反倒覺得他有那麽幾分值得人同情。

張幽:“我是來向你提個醒。”

顧行之吊著眼看他。

張幽:“你藏人的地方最好才往外挪遠些,否則不出半個月,殿下就會查到他。”

顧行之眉頭狠狠觸動在一塊,他很快明白了張幽是在指誰,是那個給崔櫻看診把過脈的大夫。

可是張幽為什麽要提醒他,或者說,為什麽要幫他。

顧行之故意挑釁道:“你既然知道我將人藏在哪,怎麽還不去告發我。”

張幽說:“為臣者,最不希望的就是看到上位者因為過分在意某件事或是某個人而亂了心神,殿下在我心中是未來明君的典範,我不想他為此還與崔娘子糾纏不清,以免落人口實,損了聲譽。”

顧行之冷哼,“所以說,天下最負心薄情的,是你們讀書人才對。”

他罵歸罵,依然還是聽了張幽的話。

“若不想殿下那麽早挖出真相,其實,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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