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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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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叫她的閨名,便紋絲不動地坐在凳子上等著她靠近。

崔櫻知道自己本應該再堅持一下,或是問賀蘭霆一句,“說是見我,為什麽還有其他人在這裏”,表達下她的不滿。

但當她對上那雙充斥著威壓警示的眼睛後,崔櫻還是提著沈重的腳步走了過去。

賀蘭霆:“坐。”

崔櫻下意識要去坐按照賀蘭霆示意的那個位置,就在他身旁。

然而她突然想起什麽,頂著賀蘭霆濃黑的眼珠裏目光帶來的壓力,和樊懿月的視線,在離她最近的位置坐下。

賀蘭霆捏著酒杯把玩的手不知何時停下。

接著樊懿月儼然一副這個府邸女主人的模樣,笑了笑,起身主動當著賀蘭霆的面,親手給她遞來一杯酒。

“崔娘子,我想,我們之間是不是因為某些事,令你對我產生了嫌隙和誤會,那件事還給你的名聲造成了不小的影響。”

她飽含虛偽道:“其實那件事,實在非我有意為之,而是前夫妹家教不嚴,私自犯下口戒,在我發現之前,已經良成大禍無力挽回了。這數月以來,讓崔娘子遭罪,令我心裏也十分愧疚。我自覺罪孽深重,過不去這坎,為此,親自向曦神告罪,那事雖不是我做的,卻與我教導夫妹不嚴有關,現已知錯。為了今後與你更好地相處,今日,在曦神面前,我以這杯酒,同你賠個不是,還請你原諒則個。”

樊懿月說罷,自己先喝了手裏那杯酒,然後露骨地望著崔櫻,只等她發話。

崔櫻聽完她那番“情真意切”恨不得將自己撇清的說辭,心中感到一陣好笑,她手裏那杯酒沒動,反而去看賀蘭霆,看他信不信。

賀蘭霆與崔櫻的座位相對,他目光其實自她坐下,大部分都落在她身上。

是以崔櫻一擡眸過來,兩人眼神便交織在一塊。

賀蘭霆:“阿奴。”

崔櫻聽人說過一句話,在意見不合時,自以為最親近的人其實往往會用最動人的言語,偏幫別人。

而他們的目的,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來勸說你要懂事、聽話。

賀蘭霆醇酒般的聲音低沈響起,“她知錯了,孤讓她當面向你賠罪,你原諒她。”

崔櫻終於明白在這裏能夠見到樊懿月的目的,還有她為什麽能相安無恙沒被賀蘭霆處置的原因。

一切不過是因為,她主動投網、知錯認錯,賀蘭霆看在他們往日情意,以及樊懿月又表現識大體的份上,所以放了她一馬,還在她們當中做起了和事佬。

這無異於是鈍刀割肉,文火煎心。

崔櫻感到胸膛裏好似空了個角落,臨近冬日的風灌進來,聲音太大,以至於她聽不清樊懿月與賀蘭霆一唱一和的話。

只有那句“你原諒她”反覆在她耳邊重覆回響。

“好啊。”

她按著心口,臉色發白,感覺呼吸都帶著痛,嘴上卻帶著笑,從賀蘭霆看到樊懿月,再落回他平靜淡漠的臉上。

崔櫻:“殿下都發話了,我怎敢不看在你的面子上,原諒她。”

賀蘭霆大概是看出她的異樣了,那張薄情的嘴臉靜默了一刻,說:“你若是心裏還有氣,想怎麽發,只管說出來。”

他施舍了一個機會,眼風朝樊懿月掃去。

而對方也很機靈識趣,她來之前對賀蘭霆與崔櫻的關系還心有存疑,現在來看,曦神對崔櫻情意應該也不深,還沒到情根深種的地步,這讓樊懿月竊竊地感到一絲慶幸。

她早料到自己做的事會被查出來,就算瞞得住顧行之也絕瞞不住賀蘭霆。

那怎麽辦呢,罪不至死,不如幹脆點上門主動向對方承認自己的錯誤,這是她的討巧之處。

但真正這麽做,樊懿月還是心有忐忑的,她把所有事都推到其他人身上,只說自己是後來才知情的,真不是背後的推手,一直撇清自己主謀的幹系。

她奢望但沒有十成把握,覺得賀蘭霆會不追究怪罪她,可沒想到他還是放過了她。

樊懿月不安定的心,到今日看到崔櫻在賀蘭霆的示意下服軟的姿態,才真正平緩安定下來。

只要崔櫻對賀蘭霆來說不那麽重要,那她在賀蘭霆那的罪名就不會太大。

她再表示出很有誠意地認錯,這件事差不多就能糊弄過去了。

“曦神說得對,崔娘子對我還有哪裏不滿,只管說,我趁今日都給你賠個不是。要不,我先自罰三杯,崔娘子想好了再提。”

樊懿月一杯又一杯地飲酒,崔櫻記得她身體不是很好,她還故意喝得很快,直到咳得淚花都出來,大概是想引起身旁的賀蘭霆的憐惜,一副慘兮兮嬌憐的模樣。

樊懿月:“崔娘子滿意了嗎。”

崔櫻裝作沒有看見她無助地瞥向賀蘭霆,向他求救的眼神。

但樊懿月實在會裝模作戲,不等崔櫻回話,哀嘆一聲,“看來我今日是不得善了,也罷,怪我自作自受。”

她繼續倒酒,那架勢仿佛要對崔櫻以死謝罪,演繹出了幾分被逼迫的味道。

崔櫻要是不喊停,她就能不顧自身孱弱的身體一直喝一直喝,倒襯的崔櫻才是那個惡人。

“夠了。”

在樊懿月連酒壺都拿不住,臉色很難看,好像因為喝多了很難受身形搖搖欲墜倒向賀蘭霆懷裏時,沈默旁觀已久的賀蘭霆扶住了她的背。

他問崔櫻,“氣出了麽。”

崔櫻空洞的心不斷泛起漣漪,她像是有很多話想說,又覺得說出來沒什麽用,還費心費力。

而之後樊懿月倒在賀蘭霆懷裏,這刺眼的一幕讓她禁不住深吸一口涼氣,不僅胸口處傳來一股隱隱的鈍痛,連喉頭也哽著了,咽不過來。

“出了。”

她顰眉忍了忍,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麽笑得出來,還輕言細語道:“這事就算了,樊娘子別為難了,你也別為難了。”

賀蘭霆的目光從她那,挪到了樊懿月身上,“你怎麽樣。”

樊懿月像是真的不勝酒力,緊抓著賀蘭霆的袖子。

二人說了幾句話,另一端的崔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嫉妒在心房四處鉆洞,而崔櫻只能拼命壓抑這種無法控制的情緒,她試著退讓,讓自己不要在意,反覆勸慰,才逐漸覺得好過些。

等那陣激蕩的心緒緩沖過去,手指骨都攥紅了一片,她才問:“我可以走了嗎。”

崔櫻一手扶著頭,揉了揉穴位,道:“我感覺有些不舒服,大概是風吹的,外面太涼了,我想回家了。”

不止頭疼,她沒喝酒,卻覺得內心在燒灼,好像沒有一個地方是好好的,都在疼。

有人在把她渾身上下的骨頭一點一點捏碎地疼,她示弱了。

可賀蘭霆說:“孤讓人為你準備了藥膳,用過再走。”

崔櫻:“我吃不下。”

賀蘭霆固執道:“一盅湯而已。”

崔櫻不得不再多留一會,而賀蘭霆開始命令守在附近的侍人,將喝暈過去的樊懿月送回房裏歇息。

為此,他對崔櫻多餘地補充了一句,“等她酒醒,孤會派人送她回去。”

崔櫻因為身上不舒服,此時無論賀蘭霆說什麽,她都胡亂應付地點著頭。

她一心只想著快些離開這裏,她從未覺得這個地方讓她感到如此難受,仿佛體內的疼痛都是因為待在這造成的。

等藥膳送上來時,賀蘭霆還命令她坐到他身邊來,崔櫻四肢無形中像被線牽著,僵硬地靠近賀蘭霆。

在她低頭喝著藥湯時,賀蘭霆雖然沒說話,卻還替她布了幾筷菜,讓崔櫻一同吃下。

崔櫻是真的毫無胃口,也是真的覺得吃不下了,但賀蘭霆怎麽說,她就怎麽做,他給她夾得吃的,崔櫻都默默咽進喉嚨裏。

她忘了當時是不是都吞進了腹中,只知道一得到賀蘭霆的應允,便迫不及待離開那個宛如夢魘的露臺。

在她背後,賀蘭霆的目光一直都在沈默地註視著她。

而崔櫻一走,那裏的氣氛就像一處肅立而寂靜的深淵,讓周圍的侍人提心吊膽。

回去路上,崔櫻讓人停車,她在一個人煙稀少的巷子裏,扶著墻將剛才那些吃的全吐了出來。

胃裏的不適還在向她抗議作亂,直至幾乎吐無可吐,她才擡起那張白的虛幻的臉,旁邊的落繽為她心驚膽戰,被她的反應嚇得差點魂飛魄散,第一次害怕的道:“女郎,去醫館好不好,我們,我們找大夫看看。”

她很怕崔櫻身體方面出了事,眼淚都嚇了出來。

崔櫻抓著她的手臂,虛弱道:“我沒事,用不著太擔心,走吧。”

她只是吃了那些東西不舒服,從太子府一直忍著,現在忍不住了才這樣的。

許是吐的場面和樣子太過駭人,才令落繽感到格外的不安。

崔府的長庭中,躲在自己院裏很長一段時間沒出來過的崔玥今日是第一次出來散心,不想會這麽不巧,與崔櫻狹路相逢。

她恐懼而飛快地遮住自己的臉,避免被崔櫻看見她的傷口後嘲笑她。

然而從外面回來的崔櫻像根本沒註意到她般,徑自從她身旁走過,不知是遇到了什麽事,連背影都透著一股不對勁。

崔玥匪夷所思地盯著她消失的方向,片刻之後冷哼一聲,罷了,“禍害遺萬年,等天收拾她。”

她臉上有著不甘,同時還有一種深深的畏懼和害怕之色。

崔櫻跟人私通,不僅毫發無損,沒缺胳膊少腿,更沒被趕出崔家,還活得好好的,連顧行之跟她的親事都沒退成,可見這種局面有多可怕。

只有她,只有她近段日子都活在恐慌當中,因為崔櫻,崔玥感覺自己好像被什麽人盯上了,要是有一點異動,過不了多久,怕是連命都會沒了。

崔櫻那天去過賀蘭霆那,回來之後,跟著就病了一場。

這病來勢洶洶,精神可見得萎靡不少,落繽求她,說要幫她請大夫來瞧瞧,崔櫻也不願意。

她拒絕了,甚至淡笑著說:“我知道自己怎麽了,你請誰來都沒用。”

她這是犯了心病,基本無藥可醫。

真正能治好的,只有她自己。

落繽拗不過她,於是借口跟夥房說崔櫻舊病覆發身子弱,又拿了些庫房的藥材給她補身體,天天熬補湯給她喝。

但崔櫻吐過一次後,後面幾日就一直食欲不佳。

“嗤。”

顧行之來找崔櫻時,當面輕視地譏誚了句,“我早說過他與我表姐情分不同,她只差一點就能當上那位正妻了,你……算了。”

或許是看她犯病了的樣子不好再多嘴舌,顧行之說到最後還是放棄了。

顯然,他也已經知道了那天在太子府邸發生的事。

崔櫻面不改色地聽著,冷不丁問:“你手上那東西,是給我帶的嗎。”

顧行之跟她坐在暖閣裏,然而衣袖和褲腳鞋履都沾了不少雨水,他拿帕子擦臉的手一頓,眼睛隨著崔櫻的視線落到自己還提著的吃食上。

他莫名尷尬,佯裝不在意地反駁,“不是。”

崔櫻只是問問,被反駁後也沒覺得不好意思,應該說她開始對有些事不那麽上心了,身體反饋給她的感情也變淡了。

“那就是給你院裏的姬妾了,那對雙姝嗎。”

顧行之皺眉,聽崔櫻提起他身邊那些人,顧行之還是感覺到怪怪的,他毫不懷疑崔櫻要是不斷提起,他可能會因此坐立不安。

至於為什麽坐立不安,他想可能是出於一種詭異的心虛與防範。

“你問這個做什麽。”

“不做什麽,就”

顧行之揮手打斷她,讓落繽把東西拿過去,“你要是想吃就說,我不會舍不得一點吃的給你。”

他不會承認,也不會告訴崔櫻,這東西是他在快到崔府之前,臨時又打道往回走,去了那家近來據說極為紅火的鋪子買來的。

崔櫻聞到一股令人口齒生津的酸甜味道,她本想開口拒絕的話咽回喉嚨裏。“多謝。”

顧行之看著她連接吃了三塊,才慢慢停了下來,似乎滋味很不錯,令他也不禁覺得那酸棗糕或許是真的好吃,沒白買。

當他嘴角溢出笑時,顧行之察覺到不對,臉色瞬間僵冷下來。

他咳了一聲,“我來是為了告訴你——”

吸引了崔櫻的註意力,顧行之才冷哼著道:“吉日已定,為了你,我可是好不容易說服家裏不去顧及那些犯沖的規矩,崔櫻,你最好不要臨到頭來變卦不嫁,要是被我發現你是在騙我,我絕不放過你!”

崔櫻良久回神,她看著一副要與她魚死網破樣子的顧行之,淡淡地許下承諾,“不會的,我以崔家的名義起誓,決不食言。”

顧行之威脅冷視的面孔微微一楞,像是想不到她會這麽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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