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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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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懿月望著崔櫻消失的背影,有些奇怪地道:“她這是怎麽了。明明氣喘籲籲都爬上來了,為何你邀她,她卻跟怕了你一樣,慌慌張張就走了。”

她身旁的賀蘭霆一言不發,卻沒有收回目送崔櫻逃走的視線,樊懿月偏頭看他神色淡淡的模樣,為了化解尷尬,另起話頭,道:“這崔娘子也是有趣,方才你沒回來,她就叫我‘樊夫人’。”

她笑著說:“阿行難道沒和她說,我嫁的是京畿東湘侯張家,成就雖遠不及她阿翁崔宰輔,可家中大人也是為朝效力的開國老臣。”

也是在這時候,賀蘭霆居然開腔了,“她年紀還小,無須和她計較。”

樊懿月驚訝地嗔了他一眼,“在你心裏,我就是這樣的人了?”

賀蘭霆:“當然不是。”

樊懿月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懷念地道:“我還真怕在你心裏,以為我變了,自從我嫁人以後,我們就很少再見了,好像是從那時候起,曦神你跟我就疏遠了。我知道你不滿意我與張家的婚事,但我也是沒有辦法……”

她對上賀蘭霆烏黑清俊的眉眼,慢慢浮現出動人的微笑,“不過還好,每年一到赤侯山,你還是會和以前一樣會送我這些花。這是不是證明,即使我嫁了人,你對我的情誼始終是不變的,對嗎曦神?”

就在樊懿月笑容越來越僵時,賀蘭霆終於應了一聲,“對。”

樊懿月:“君無戲言?”

賀蘭霆:“君無戲言。”

崔櫻落荒而逃到半路,對緊跟著她的護衛道:“別跟著我。”

護衛:“貴女,大人命屬下等對貴女寸步不離。”

崔櫻背著他們,難掩臉上的熱淚慌亂地擦了擦,不願讓他們發現自己的難堪,聲音狀若鎮定道:“我好像打攪了那兩位貴客,既然那裏的風景看不了,我想到別處轉轉。”

護衛相互看一眼,顧及她的身份,其中一個猶豫道:“那,貴女要不要去方才太子摘花的地方瞧瞧,那裏據屬下所知,風景雖不及山頂,也算是個不錯的地方。”

崔櫻自嘲地張了張嘴,“我……”

她想問她去那做什麽,觸景傷情嗎,她剛才因為樊懿月的話,實在太吃驚慌張了,以至於那個人對她多問一句話心裏都有些受不了。

可離開之後轉念一想,她這般狼狽逃走也太無能了些,豈不是讓那個人看了笑話。

他好像很喜歡給女子送花,上回那盆牡丹也是,不過,時日已經過去很久了。

於是到嘴的話又變成了,“那就去看看吧。”

亭子裏樊懿月輕輕打了個噴嚏,她捂著口鼻,略微尷尬地看向亭外的賀蘭霆。

正好他也回頭,手裏轉著酒杯,天邊流雲似星奔川騖,雲霧交織在一塊後,暮虢朝虞近在眼前,樊懿月楞是看得出了神,卻見賀蘭霆走進來放下已經空空如也的酒杯,派人收拾起來。

“阿姐冷了嗎。”

賀蘭霆:“我送阿姐回去。”

樊懿月有些舍不得他,她是覺得這亭子裏涼意漸深,但還是可以忍受,“曦神,不看落日了嗎,我還想多留一會,有你在,即便是冷又如何。”

賀蘭霆:“你本就體弱,若還想來,下回讓張嵩墨陪你。”

樊懿月聽到丈夫的名字便慌了起來,“你提他作甚,他對我……算了,不說也罷。”

她緩緩起身,抱著賀蘭霆送給她的山花,進退有度地道:“那你送我下山吧,這花,我會讓人好好養著,畢竟是你親手為我摘的。旁人哪有這份心思,也只有你了。”

賀蘭霆看著她,目光掠過樊懿月微紅卻期待的雙眼,最後到底還是沈默得什麽都沒說。

下山時,賀蘭霆往剛才崔櫻消失的地方看過去,他冷眸掃了一眼,沒有再看到她的身影,不過是些蔥郁的草木,便收回了目光。

隅中剛過不久,天色儼然晴朗著,日光正盛,但在山林裏的崔櫻卻感覺到一股幽幽的涼意。

護衛在前開路,崔櫻被護在中間行走,不知為何今日赤侯山有些過分的詭秘了。

忽然耳邊傳來轟隆隆的響聲,崔櫻擡頭看去,聽到了護衛們驚詫而恐懼的呼聲,“有落石,貴女小心!”

“快護著貴女撤退。”

這條小道相對狹窄,源源不斷的落石從遠處滾落。

崔櫻被人拖著倉皇奔逃,後面“雷聲”陣陣,越來越近,令人害怕心慌。

這時,天幕明顯一暗,崔櫻感覺到不對勁,下意識擡頭望去。

剛才還好好的朗日,瞬間猶如被烏雲遮蔽住,變得昏暗起來,和她一起的護衛都看到遠處天上的驕陽,像是慢慢爬上了一道黑影,有什麽東西正在將它吞噬。

驚恐的護衛喃喃道:“黑,要黑了。”

就為這小小的一頓足,山上的落石連番撞倒了護衛,而崔櫻被人推了一把,幸運地避開了石頭,卻也失足摔倒在一旁。

再擡頭,她就只看到剛才還好好的護衛們,面露痛苦地各自倒在地上哀嚎呻吟,而山體忽然震動起來。

崔櫻還未反應過來,其中一個強撐著受傷的腿爬了過來,“貴女快走,快去尋府君。”

她慌慌張張爬起來,把離她最近的護衛攙扶起身,面色發白地望著一地慘象,“你,你怎麽樣?”

腳下開始顫抖的地面讓崔櫻感到危機四伏,她心中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這是……這是……”

“走,快走。”

“可是他們……”崔櫻驚恐的看向有的被砸得滿頭是血的護衛,卻被人告知,“不用管他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地龍翻身,非死即傷,到時候就連貴女你也要走不掉了!”

崔櫻被晃動得往後趔趄了幾步,而這時林中突然響起陣陣獸吼,似乎正朝他們的方向過來。

她與護衛相互攙扶著逃命,然而一個傷到了腿,一個本就跑不快,不多時就被山中奔逃的野獸追上來。

崔櫻滿頭是汗地朝背後張望,隨即臉上失了去血色,白得像是紙一樣,嘴唇顫抖著看著一頭黢黑長滿鬃毛的剛鬣朝他們兇猛的沖過來。

就在撞向他們時,崔櫻心生絕望,萬念俱灰地閉上雙眼。

已經走到半山腰的一行人忽而停了下來,樊懿月坐在馬背上,抓緊了賀蘭霆的衣裳,不安地問:“曦神,怎麽不走了。”

賀蘭霆滿臉肅穆地盯著胯下驚懼不停的坐騎沒有立馬搭腔,而認真聽著山裏的異動,神色越來越晦暗。

天邊生出來的異象早已引起他們的註意,只是他們下山得早,越到半山腰林木就越稀少,天色再暗也都能看清周圍地勢。

只是沒想到下一刻就出現了新的危機。

地面之下,仿佛整座赤侯山都在搖晃,且有越來越劇烈的架勢。

魏科焦急地道:“殿下,看樣子是地龍翻身,天狗吞日,恐有危險,還是盡早離開此地為好。等徹底天黑之前,應當能到山下。”

說這話時,他們坐下馬匹都在焦灼不安,甚至不斷地擡蹄晃尾,驚惶的嘶鳴聲像是在警示他們,應該快些逃命,別再停留了。

若不是這些馬都是經過馴養上過戰場的戰馬,怕是早已經不聽命令,各自逃跑了。

而樊懿月也在這時抱緊了賀蘭霆的腰,她在他背後嚇得花容失色的道:“曦神,快走吧,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她不知道他在猶豫什麽,再這樣晃下去,他們都要摔下馬了。

其他侍衛也齊聲請命,“殿下貴體之軀,不能有半分損失,還請殿下即刻下山!”

就算他們所有人出事,賀蘭霆身為太子,是一國儲君,絕不能讓他喪命赤侯山。

更有甚者,還會為他保證他的安危,以身為他開道。

情勢危急,賀蘭霆回頭面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山裏,在眼中出現動物們奔逃的身影後,下達了最後的命令,“走。”

赤侯山的動靜更是影響到了山下的行宮,雖然震蕩不如山裏厲害,卻還是引起一片兵荒馬亂。

崔珣就是在一片醉意中醒來的。

他睜開眼,發覺天色已黑,便以為自己睡了很久,而屋內竟然也沒有伺候。莫非是偷懶去了不成?

他性子本是隨性的,待下屬也不苛刻,但該有的規矩不能少,他喚了好幾聲,才聽到沈璧慌忙闖進寢居的聲音,“大郎!”

“你這家夥,終於來了。”崔珣頭痛欲裂的坐起身,愁苦的嗤笑兩聲,“喊什麽,醉酒的人是我,又不是你,你搖搖晃晃的樣子,倒像是比我醉得還厲害!”

他沒仔細往沈璧那裏看,只知道他進來以後踢到了不少東西,行徑比以往要莽撞許多。

崔珣剛要皺眉問他話,就聽沈璧說出了今日發生的險情,“大郎,不是奴不點燈,是地動了,赤侯山的龍翻身,又遇見天狗吞日,還未入夜,現在外面就已經全黑了。”

話音剛落,崔珣終於感覺到坐下的床榻在搖晃,他剛才沈浸在宿醉中,並未及時發現。

突然這樣一弄,崔珣才有了危機意識,猛然清醒。

他努力站起身,與尋著他的聲音找過來的沈璧匯合,主仆二人抹黑撞倒不少東西,經過一番艱難才走到門口,果然外面已經黑得不能視物。

“其他人呢?”

“有的畏懼天上異象,躲在屋裏不敢出去。”

崔珣勃然生怒,呵斥道:“愚昧無知!走,到空地上去。”

不過是天狗吞日,地動才是生死關頭,若真的都留在屋裏才會真的害死人。

外頭再黑,遲早會恢覆光明,倒是房屋倒塌那就說什麽晚了!

可是外面不見一絲光影,走也是寸步難行,崔珣酒意清醒,忽然想起一人,猛地擭住沈璧的手,“阿櫻呢,她有沒有事?!”

不知過了多久,地動終於過去了。

沈璧抹黑回房,憑著記憶在屋內翻箱倒櫃,終於找到火折。而崔珣也已經適應了在黑暗中視物,雖然還是看不到什麽,但有了火光就等於有了希望。

不僅他這裏亮了起來,在地動停止後不久,其他居所也漸漸出現燈火,外頭或哭嚎或欣喜的呼聲一片,崔珣拿起一盞油燈便迫不及待去崔櫻居所尋人。

他遇見許多侍人來回奔跑,嘴裏都不在不停的傳話。

“九公主有令,若有人再宣揚鬼神之說,就地斬殺!”

“點燈!”“有人受傷了,快請大夫來!”

“傳令下去,天狗不會傷人,很快就會過去,還有誰敢在宮裏蠱惑人心!”

一派亂象之下,竟然也開始井井有條起來。

崔珣得知背後是賀蘭妙容在主持大局時,並沒有輕易就放心下來。

他甚至警覺地與跟在他身後的沈璧交流,“我去找阿櫻,你去打聽清楚,太子呢,他怎麽沒有出來主持大局。”

等到了崔櫻的住處,崔珣快步走進去,大聲呼喚她的名字。

但在看到一片廢墟時楞住,以為崔櫻出事了,他神色慌張的,不可置信的喊道:“阿櫻!”無人應他,崔珣狠狠給了自己一巴掌,瞬間赤紅了雙眼。

怪他,他為什麽要喝酒,還喝的不省人事。

他這些天一直躲在屋裏,想借著醉酒逃避自己終將入仕的現實,崔珣也就沒去看他阿妹,為的就是不想崔櫻替他擔心。

可現在呢,崔櫻住的地方房梁垮塌,成了一片廢墟,崔珣兩眼通紅的又往自己臉上來了一下,若是阿櫻出了什麽事,他無法原諒自己。

不知從哪兒傳來一道虛弱的聲音,“……大……郎君……”

崔珣開始還未聽見,直到他四處走動,不小心踢到人了,才急忙拿過油燈照亮,接著便看到倚靠在花壇旁的身影,“落繽?!”

落繽受了不小的傷,滿身灰塵不說,臉上的血跡都幹了,看著驚悚而可怖。

尤其她猛地拽住崔珣的衣角,瞪大雙眼,尖聲告訴他,“……大郎君,女郎,女郎今日一早……跟顧府君上山去了!”

“什麽!”

行宮內眾人重獲光明,明亮的燈火帶給他們一絲絲慰藉。

只是除了這裏,方圓百裏外,甚至更遠的地方都是一片漆黑景象,整個世界仿佛成了黑淵。

慌亂的人心最終也被安撫下來,但不代表所有人在今日都能得到安寧。

就像坐在堂前的賀蘭妙容,她的神色就十分凝重。

並且就在她身前不遠處,望著窗外的林戚風也一改往日溫潤君子的模樣,身上掛了彩,臉上也有傷,一點笑意也無。

屋裏除了他跟賀蘭妙容,同時還聚集了其他曾跟在賀蘭霆身邊的人,他們都是太子一派的親信和追隨者,此時神情都一樣。

除了眼神銳利,就是表情都不好看,不約而同的盯著桌上的沙漏,像是在等什麽消息。

終於,有人馬不停蹄的從廊檐下一路跑過來,急匆匆的來到門口,揚聲傳來喜訊,道:“公主,太子平安回來了!”

這一聲一下揮散了眾人心裏的陰霾。

屋內王孫子弟們牽掛的心,也終於緩緩落下,賀蘭妙容從椅子上騰的起身,凝重的面色也換作了微笑,頓時好看不少。

她不停道:“皇兄無事,太好了,太好了!”

林戚風:“太子殿下現在何處,有無人員損傷?”

侍人回道:“殿下一行已經到了行宮門外,未說有人受傷。”

賀蘭霆灰塵仆仆的望著行宮燈火通明的景象,過了片刻,就見有人從裏頭飛奔出來,發覺賀蘭妙容和林戚風等人的身影後,他才從馬上下來,而與他同乘一匹馬的樊懿月也被人慢慢扶下馬。

賀蘭霆:“妙容。”

看見妹妹,他眼中才有了一絲淡淡的溫情。

賀蘭妙容同樣欣喜地上前,迫不及待道:“先祖保佑,皇兄,你終於回來了。赤侯山地動了,還出現了天狗,你們怎麽樣,有沒有人受傷,今日實在是太驚險了,皇兄你不知道……”

她話音變弱,被一陣馬蹄聲響給掩蓋住了。

就在眾人眼前,從山上逃出來的顧行之等人也回來了,只是他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他的馬上還帶著一個已經暈過去的下屬。

他渾身狼狽,比行宮裏受難的人還要慘,衣裳都變得破爛,身上還有血跡。他跳下馬大步朝他們走來,眼神凝重地問:“你們怎麽都在這裏,是不是山下也遭到波及了。”

樊懿月吃驚道:“阿行,你怎麽傷成這樣?”

“馬匹受驚,撞上樹了,我跌下了馬。”顧行之目光搜尋一圈,發現除了他帶回了受傷的下屬和馬匹,在樊懿月跟賀蘭霆的背後也有戰馬。

他問道:“殿下,你們這是……”

樊懿月驚魂未定的告訴他,“阿行,我們和你一樣,都在山……”

一道低沈嚴肅的聲音插進來,直接覆蓋了樊懿月的聲音,賀蘭霆蹙著眉,淩厲的視線與顧行之幽幽對上,“你一人回來的,崔櫻呢。”

顧行之心中猛跳,正要想賀蘭霆怎麽知道崔櫻與他在一起,結果下一刻脫口而出,“她難道還沒回來?”

賀蘭霆目光頓變。

這時有人像頭瘋獸一般,拉扯著聚集在一塊人群,不斷地問:“看見我阿妹沒有?看到我阿妹沒有?”

崔珣飛快來到人前,他立馬發現了顧行之的蹤影,帶著滲人的氣勢,忽地上前攥住他的衣襟,喝道:“顧行之,我阿櫻呢,你把她弄哪兒去了!說啊,我妹妹呢,她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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