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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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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身退。

“陛下, 臣已經試探過李廣深的意思,他忌憚謝良臣的勢力,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幕僚躬身朝一個黑影匯報道。

“哦?沒想到此人竟如此膽小!”

同樣身披黑色鬥篷的男人轉過身, 帶著猙獰刀疤的臉便暴露在了燭光之下,眼中寒意森然,臉色難看。

“陛下不必擔心,便是沒有李廣深的協助,咱們這些年已是暗中聚集了不少忠於陛下的仁人義士,只要到時陛下現身, 振臂一呼,定然能再覆正統!”幕僚從旁打氣。

那臉上有刀疤的男子正是融安帝,他自五年前與葡萄牙人交戰時, 因為冒進失利,於亂軍之中為人所傷掉入海中, 人人皆以為他已經死了,但是他卻命大,隨浪漂浮到了一座孤島之上。

初時他也曾等著人來救他,可是他等了近一年也沒等到人, 自己卻從以前的天潢貴胄, 徹底淪為了一個野人。

沒有吃的他就只能生食蝦蟹、貝殼, 沒有水他就只能喝樹葉上的露水,甚至有次渴得厲害了, 他沒忍住喝了海水,整個人幾乎喪命。

茹毛飲血的過了一年多, 融安帝不再等人來, 開始制作木筏打算自己劃回去, 哪知海上風浪不定, 他又找不到方向,又差點淹死在海裏。

所幸最後他為人所救,而對方更是深惡謝良臣之人,融安帝小心觀察了幾日,確定他不是做偽,這才將自己身份表明。

由此,他算是真正有了屬於自己的人馬。

後來在此人的幫助下,投到融安帝名下,打算以光覆皇室名義起兵造反的人日漸增多,他們都是希望□□的保皇黨和大融遺民。

這些人表示願意獻出身家財產,而融安帝也許給他們將來的高官厚祿,數年下來,所積攢的人馬已是不少,只等一個合適的時機便可起事。

而謝良臣離任正是最好的時機。

畢竟在融安帝看來,國中百姓,朝上文武,之所以推行他那什麽新法、憲法、完全就是被逼為之,此刻若是自己現身,那麽必定一呼百應,從者絕不止現在這些人。

“此番大事若成,愛卿當記頭功,朕到時封你為異姓王,世襲罔替,賜免死鐵劵。”融安帝開口道。

那幕僚聞言雙眼大亮,臉上興奮的表情藏也藏不住,立刻下跪道:“謝陛下隆恩!”

瓊州島。

謝良臣自來了島上之後,因著無事一身輕,便帶著雙胞胎去了海邊,履行承諾,也帶他們抓螃蟹。

“爹爹,爹爹,這螃蟹好生兇悍,我不敢抓它。”謝存舒背著手,看著沙灘上舉著兩只螯足的海蟹束手無策。

她的性子跟謝存墨不一樣,要文靜不少,膽子也不大,因此見海蟹兇猛,並不敢擅動。

那邊的謝承恪倒是已經捉住好幾只了,只是謝良臣冷眼瞧著,他一開始可是被夾了好幾次。

這孩子似乎極是能忍,又不愛開口求人,所以縱是被夾了也不說話,只默默將對方甩開,然後再探索如何能將螃蟹捉住同時卻又不被夾到的法子。

後來他真在屢次嘗試之後找到辦法了,謝良臣也就不再管他,只看女兒動手,哪知對方卻直接來找自己求救。

不得不說,這其實也是一種辦法。

於是謝良臣蹲下身,朝女兒招招手,“舒兒過來,爹爹教你。”

他伸出手,向女兒演示如何才能捉住一只朝自己揮舞螯足的螃蟹,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直到女兒學會為止。

謝存舒看了半天,後點頭:“我也來試試!”

說著她就學著謝良臣的樣子朝沙灘上的螃蟹伸出手,只是那螃蟹極是機敏,立刻就調轉方向,舉著螯足面對她,同時另外幾條腿迅速的移動,一邊恐嚇膽敢向它伸手之人,一邊後退進海水之中。

謝存舒見到螃蟹調轉了方向,一下就有無從下下手了,想繞到後頭去,哪知對方動作比她更快。

試了幾次都抓不住,她癟著小嘴看向謝良臣,眼中盡是委屈。

謝良臣摸了摸她頭上的小發包,道:“你若怕它,便是爬蟲畜生也能察覺出來,你若不怕它,對方反是慌張,且你既打算出手,便要下定決心,不要猶豫不決,否則一旦速度不及,則為時晚矣。”

盛瑗在旁邊聽著,失笑搖頭:“不就捉個螃蟹嗎?你說得更處理軍政大事,上陣殺敵一般,依我看哪用這樣麻煩,用這鐵夾子不就好了?”

言罷,她即用手中的鐵夾子一下將那螃蟹夾住,任是對方螯足如何使勁,卻不能撼動鐵器半分,最後乖乖入了竹簍之中。

謝良臣見狀,也笑道:“還是夫人說得對,所謂一力降十會,便是對方再機敏,再頑抗,在絕對的實力面前,都不堪一擊。”

兩人相視而笑,謝存舒卻聽得雲裏霧裏,並不明白爹娘在說什麽。

不過螃蟹捉到了她也很開心,同時“一力降十會”這個詞也深深烙印在了她的腦中,為將來她成為華夏一代武器科研巨擘做了最初的啟蒙。

一家人皆挽著褲腿在沙灘上趕海,謝良臣剛捉到一只八爪魚,府中一個親衛卻慌張而來,“大人!”

盛瑗以及幾個孩子皆看向他們,謝良臣便伸手止住來人,後站到一邊才開口:“不必驚慌,發生何事你只管仔細報來。”

親衛聞言便平了平氣,後才開口道:“國中最近出了一夥人,領頭的自稱自己是先帝,還道要李丞相不要再悖君妄為,還政與鄭氏皇族,同時命人捉拿......捉拿大人回京受審。”

聽說融安帝果然沒有死,謝良臣倒是有些驚訝,不過隨後就笑了,開口道:“哦?那李大人是否肯迎這位‘先帝’入京呢?”

“不曾,李丞相說此人打著先帝的名號造反,實該萬死,已經下令捉拿他們。”親衛又道。

果然不出謝良臣所料,李廣深是不可能放棄手中的權利的人。

此人不僅能力出眾,而且城府極深,同時又極具野心,要他將好不容易握在手中的權利再還給別人,對人跪地稱臣,去宮裏演戲倒是沒什麽,可要換個實權皇帝,他是萬萬不肯的。

因此聞言謝良臣也暫時不打算管此事,只吩咐加強瓊州防衛以及管控人員進出情況,至於其他,一概不理。

親衛見他淡定,心中的慌亂也著消了下去,既然靖王都不怕,那他們這些人又怕什麽呢?

“是!”

等人離開,謝良臣繼續提著竹簍在沙灘上找貝殼,打算多捉一點,晚上做頓海鮮鍋。

李廣深拒絕了他的要求,融安帝氣得大罵賊子,於是在發了臭罵謝良臣的檄文之後,又把矛頭指向了李廣深,道他也是竊國之賊。

至於內閣那邊,有人遲疑,說是不是把‘先帝’先迎回來,至於是否還政,倒是可以後頭再商議。

畢竟畫像傳回京城,即便融安帝臉上有傷,但五官卻是沒變的,領頭之人的確是融安帝沒錯。

對於提出這種看法的人,李廣深直接就申斥了對方,道那人絕對不是融安帝,不過是有人找了相似之人,然後以刀疤做掩飾,妄圖禍亂朝綱。

總之就是定性對方絕對不是融安帝,就是假的盜匪冒充,同時與內閣中商議,表示要加大軍隊投入,務必將作亂的人剿滅。

他既這樣說,有那聰明之人便領會了意思,站到了李廣深那頭,而那擔心融安帝真殺回來,到時秋後算賬的人,便左右搖擺,李廣深察覺到後,也不含糊,直接尋了借口將其調離要職,同時第一時間與郭整商量此事該怎麽辦。

郭整如今已是三軍之總長官,因此已經不必親自往地方作戰,就在京城之中。

但是不論陸軍還是水師,裏頭將領多是以前跟著他的下屬副將,因此可說掌握了絕對的軍隊控制權,李廣深一直想把對方手中的兵權逐漸奪回來,進展卻緩慢。

“郭將軍,此事關乎謝大人全家之安危,若是逆賊真假借先帝之名號於全國舉兵,到時恐怕就要一發不可收拾了!”李廣深坐在上首,語氣焦急道。

郭整見這老狐貍演戲,心中冷笑一聲,面上卻不顯,開口道:“李大人此言差矣,此賊假借帝之名亂國,受害的又豈止謝大人一家?到時必定舉國不寧。”

李廣深見他不上鉤,只得嘆口氣,“誰說不是呢?只是如今大軍雖派出去了,可各地卻總時不時有人跟從作亂,此事將軍可有計策否?”

融安帝自正式公開亮相之後,真的拉起了不少的人,這些人既有鄉紳士族,也有那種死守皇權的保皇黨,所以雖郭整一直在派兵鎮壓,但是各地卻依舊有時不時有跟隨造反的民眾。

郭整自是知道地方情況,在他看來,雖時不時有人糾結起義,但是根本不成氣候,因此李廣深此次找他,必定是有其他事情。

“為今之計只能多派兵平叛,除此之外並無他法。”郭整回道,語氣平淡。

李廣深聞言輕笑搖頭,“非也,我倒是有一法,只是還需勞動將軍。”

“哦?是何辦法?”

“此事我等皆已無對策,何不請謝大人出山?”

郭整聽他提起謝良臣,心中就是一頓。

對於謝良臣真個遵守時限不再擔任丞相一事,其實郭整並不讚同,在他看來,謝良臣完全可以一直幹到致仕甚至更久,因為國中沒誰比他更有遠見的了。

至少他在任時,所推行的一系列政策雖是聞所未聞,但是卻樣樣與國有利。

因此當李廣深說他將寫信給謝良臣,請他出山任再任內閣要員之後,郭整也寫了信去,不過卻是說希望他繼續回來任丞相,而不是什麽內閣大臣。

謝良臣接到信,真是忍不住的搖頭。

郭整就不說了,他什麽心思謝良臣一開始就明白,但是對於李廣深要自己出山來按死融安帝一事,他是絕對不可能辦的,至少明面上這事不能是他來辦。

一是自己已經卸職,二是若給對方留下後路,那麽怎麽保證他會將原有的政策一直延續下去?

事實上,謝良臣並不相信他們任何一個人,因為這些人都是古人,從小接受的思想都是忠孝乃立身之本,突然改國體為法制,誰又能保證其能不改初心?

便是與他一起擬定了新法和憲法的齊術也一樣。

而他之所以選李廣深,就是因為這人有能力,手段也夠黑,跟一般的儒臣並不一樣,否則他為何要選他?

此刻事到臨頭了,他還是不想臟了自己的手,為自己留下餘地,謝良臣是不會允許的。

所以收到信後他即刻就回覆對方,道自己來了瓊州之後便水土不服,生病了,需要臥床靜養,婉拒了兩人的邀請。

不過他倒是也提出了建議,那就是讓李廣深動員一下民間百姓,不要想著凡事都靠朝廷派兵鎮壓,這樣只會適得其反。

至於對方做不做,謝良臣卻是管不了,總歸現在在丞相之位上的人是他,若他不想被人掀下位來,那最好便拼盡全力,如若不然,那就只能身首異處。

果然謝良臣在發揮信件之後,對方又試探著問了兩次,在確定他真打算袖手旁觀後,李廣深還是行動了。

這次他采納了謝良臣的意見,先是輿論造勢,道那人原本是個打家劫舍的盜匪,聽說先帝下葬時遺體都未找到,便生出僥幸之心,意圖在國中掀起動亂。

同時他還命人寫了若是此等殘暴的人當上皇帝,則百姓們將遭遇何等可怕處境的文章發在報上。

如朝廷一旦真由暴君統治,對方會為了享樂大肆征稅,若是好色則會強征民女入宮,甚至哪天一不高興,說要報仇雪恨什麽的,出兵遠征,恐怕就要伏屍百萬。

這些消息都被他通過各種報刊傳達了出去,由此在民間引發了不少的討論,覺得融安帝是盜匪假扮的人也日漸增多。

看時機成熟,李廣深再出一招,讓百姓們註意留心,看身邊有哪些人意圖破壞生產,擾亂學堂,凡是有可能引起暴動的事,便令他們立刻報到官府,並予嘉獎。

如此一來,不必朝廷大軍出動,如老鷹抓蚊子一般到處去抓這些隱藏得極好的動亂份子,光是民間自查都能觸及到各個角落。

融安帝見大事不妙,本想魚死網破跟李廣深拼了,卻被人死勸著撤退。

“陛下,此番李賊造謠陛下乃是假扮,如今民間亦多有懷疑,大勢已去,不妨等小殿下長大,到時咱們再圖謀不遲。”

朝廷軍隊對他步步緊逼,要不是手下人拼死保護,融安帝恐怕早就死在亂軍之中。

“朕準備了三年啊!三年!怎麽能短短三月時間就放棄?這叫朕如何去見鄭氏的列祖列宗!”融安帝雙眼赤紅,奮力往前掙,猶自不肯離開。

手下人見他沖動,雙手抱著融安帝的腰,死命攔著他:“陛下不可!若是此番被圍,臣雖萬死亦無法再保陛下周全,等他日小殿下長大,陛下到時正可再次聯合宮中一起舉事不遲!”

是啊,他們能不認自己,總歸不會再不認宮中的皇帝,只是想到還要再等數年甚至十多年,融安帝就恨不能殺了謝良臣與李廣深!

想到這,他突然停止了掙紮,真個順從的在殘餘手下的力護中逃走了,只不過他帶著剩餘人馬卻不是退回他的荒島,而是打算潛進瓊州殺了謝良臣。

謝良臣放下朝廷的詆報,有些可惜李廣深沒能真將人殺了。

不過對方善後的手段倒是不錯,他找了個面目相似的男屍,也在對方臉上造了刀疤出來,然後宣布妄圖借先帝名義造反的反賊已經伏誅,若有人再掀動亂,仍舊按國法處置,以杜絕再有人以此生事。

又過半月,謝存墨要隨船出海,道想去看看別國的風土人情,順便游學,謝良臣答應了,盛瑗卻十分的不放心,謝良臣便將府中的護衛大半調了過去,讓他們隨船保護女兒。

這些人算是他的私衛,每月的錢糧也是謝良臣在發,而且跟了他許多年,自是放心。

只是由此一來,謝府的守衛便薄弱了不少。

一天夜裏,謝良臣正要就寢,卻聽見槍/聲,心知不好,立刻便讓盛瑗帶著孩子與爹娘躲進底下密室,自己則取了取了長劍,又背了長弓在身上,悄悄出門查看。

剛把門打開,一柄大刀便明晃晃的朝他砍了下來,謝良臣側身讓過,擡手狠擊對方手腕,立時便將對方手中的刀震落,之後再抽出長劍劃向對方喉間。

出得院子,便見府中護衛皆藏於各種掩物之後,手持長/槍與人對陣,且對方明顯人數更多,而他們則占劣勢。

其中有一個黑衣人站在眾人之後,並未動手,只面朝自己站定,身上披著黑色的鬥篷,隱在昏暗的月色之中,看不清面目。

謝良臣也不多廢話,直接抽出身後的弓箭,擡手便朝對方射了過去。

那人見狀立時朝旁一躲,同時手中端起了突火/槍。

“嘭!”巨大的聲音在身旁炸響,謝良臣就地滾了一圈,穩住身形之後立刻便趁著夜色朝後門逃去。

看他逃走,那人立刻就追了上來,兩人一前一後,很快便來到了曠野之中,於此同時,對方的彈/藥也在追擊途中用盡。

這種火/槍雖是經過了改良,但是若旁邊未有足夠的補給,彈夾裏頭也只有十發子/彈而已,而且這種火/槍上沒有瞄準鏡,若要命中,白日還好,晚上幾乎不怎麽可能。

見彈藥用盡,對方也從身後抽出弓箭,朝謝良臣射來。

察覺到對方子彈用盡,謝良臣奔跑的腳步慢了些,然後疏忽之下,背後了箭,撲倒在地,呻/吟不止。

“哈哈哈!你這賊子也有今天!”

熟悉的聲音傳來,謝良臣反手將箭從肩胛處拔下,丟到一邊,一手撐在地上,轉身看向來人,喘/息道:“是......是你?”

融安帝眼神癲狂,抽出腰間的匕首朝他靠近:“沒錯,是朕,朕今天就要結果了你這亂臣賊子!將你千刀萬刮!”

殘月躲進厚雲之中,讓原本就晦暗的天色更加漆黑一片,但是即便如此,那閃著銀光的匕首卻似利劍一樣一閃而過,極快的朝謝良臣心口處紮來。

“滴答,滴答。”

有什麽東西滴落了下來,砸在草葉之上,後又滲入泥土之中。

原本極低的聲音在安靜的夜晚被放大了無數倍,和周圍的蟲鳴聲混為一體,竟異常的和諧。

融安帝不敢置信的低頭看向自己的胸前,但見有深色的暗記彌漫開,而離他只有咫尺之遙,原本一手撐在地上,半死不活的謝良臣卻站起了身,手上拿著一柄縮小版的突火/槍。

“你......你是故意的......”融安帝跪倒在地上,手捂著胸口,想讓血止住。

“我確實是故意誘你前來。”謝良臣輕笑一聲,“為了等你,我甚至穿著這犀牛皮甲好多天了,實在不太舒服。”

這皮甲當初去北地的時候沒用上,如今倒是有了用武之地,那箭頭雖是鋒利,卻只堪堪劃破了他點皮,並未真的讓他受傷。

“哈哈哈哈!你這賊子既是故意設計誘我前來,如今朕死在你手裏也只恨天道不公!”

融安帝嘴裏一直有血湧出,天上的雲散開,照在他慘白的臉上,猶可看見他眼中的恨意。

”不過你也別太得意,天下欲匡扶我大融皇室的忠臣良將多了去了,早晚你謝氏一族要被誅殺幹凈,一個不留!”

謝良臣可憐的看著他,哂笑一聲,嘆道:“你不會真以為普天之下,誰都甘願為你鄭氏一組做牛做馬,子孫後代皆為草芥吧?你真以為百姓真的不知你非盜賊?”

只不過是大多數的人都不願再回到以前的那種日子罷了。

“哼,縱是你花言巧語,此番跟朕起事的人你卻是攔不住!至於國中百姓,他們不過一時為李廣深所蒙蔽,早晚能看清真相!”

同時他上下掃視了謝良臣一眼,見他腰間佩著一塊上好的白玉,亦冷笑一聲:“呵呵,你說得大義凜然,殊不知你等與我又有何區別?”

“陛下說得沒錯,凡是人皆有私欲,縱然是以後當權者不是皇帝,而是分散到了數人、十數人、甚至上百人,他們同樣也會因著掌握了權利,所以要求過上與普通人不一樣的生活,享受一般人享受不到的東西。”

見他如此幹脆的承認了,融景帝大笑一聲,哪知卻因著太過激動,喉間腥甜湧上,迫得他只好暫時閉嘴,俯身嘔出一灘鮮血。

謝良臣見他還沒想明白,只得繼續往下說。

“然,這種事雖是無法避免,但實際卻與皇權有著本質的區別。”

即便不願承認,但在這個世界,無論古今中外,各民族的發展其實都是由其中少部分的精英所引領著前進的。

有的人十分具有軍事才華,政治謀略,能在與其他民族的抗爭中,讓本民族占據上風,如抗擊匈奴的霍去病、唐朝打擊突厥的李靖還有戚繼光。

而有的人則在其他方面特別突出,比如墨子制造機械,神醫治病救人,亦或者某些學術大拿,科研巨擘。

他們比其餘普通人更加聰明,更能堅持,能夠讓本民族的各個方面都得到發展,由此他們便享有了特權,或是名,或是利,或是名利雙收。

外族亦是如此。

只不過不同民族的精英因著行事的方式和思考方向不同,智力、才華上亦有出入,因此才會造成各國發展程度不同的情況。

就如都是底層百姓,但是國與國之間卻仍有明顯差距。

這些精英帶著本民族發展,創造更大更好的環境,而其餘的普通人則供養他們過上區別與自己的生活,滿足他們的欲望。

但是,這種欲望是需要節制的,不能無限膨脹。

凡是精英們的欲望開始不受控制,向下索要過多,就會逐漸走向失控。如盛唐的覆滅,宋朝文官的腐敗,明朝後期的黨爭,都是精英們逐漸墮落,欲望不受控制導致的。

所以為免重蹈覆轍,便需要給這些精英們戴上各種枷鎖予以限制。

儒家學說很多著作就是對精英們上了道德枷鎖的,比如要他們修身,要他們慎獨,要他們君子固窮,格物致知。

但是這種道德上的枷鎖顯然力度不夠,不然也不會有“滿嘴的仁義道德,滿肚子男盜女娼”這種說法了。

所以要想最大限度的予以限制,只能用法,用嚴法,同時將另一個完全不受任何限制的特權人群給廢除。

沒錯,就是皇帝。

他們自詡為天之子,若是道德出眾即為明君,若是不然,則為昏君暴君。但是即便是昏君,手上的權利卻不受影響,要舉國共養之的底氣更是來得莫名其妙。

只要去掉這個要世襲罔替、擁有絕對權利卻不節制欲望的怪獸,那麽再用法盡量限制精英們膨脹的欲望,那麽社會便能大致安定,不會“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畢竟只有環境安穩,大家都齊心協力搞生產發展,不管是底層也好,精英也罷,才能一步步的往上走。

融安帝聽他說完,整個人都沈默了,嘴唇也越發的白,胸口之前汩汩奔流的血也逐漸幹涸,便似油盡燈枯一般。

“呵,我倒是沒想到,你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融景帝輕笑一聲,最後道,“只是你描繪的這種世界不會存在,百姓愚昧,最易為人所煽動,早晚我鄭氏皇族還能重掌大權!”

說到最後一個“權”字時,融安帝雙目突然圓瞪,脖子一梗,倒在地上再無氣息。

謝良臣伸出手指探向融安帝的鼻間,見人確實已死,便掏出身上的火折子丟在了他身上。

絲織的布料一點即著,跳躍的火光將漆黑的夜色驅散,映照出謝良臣的臉,卻是無一絲擔憂。

“愚昧的百姓確實很容易為人所煽動,可是多讀書就不會了。”謝良臣最後輕嘆一聲,轉身離開了此處,只餘身後火光逐漸大盛後又漸漸熄滅。

史書上對於這一段歷史的記載極為簡單,只寫道:雍和六年,大融起內亂,丞相李廣深滅之,自稱安帝之人身死,後據親近之人分辨,其人卻非安帝。

後又十年,陳良繼丞相位,企圖覆帝制皇權,為人所棄,諸臣彈劾之,陳良自縊府中,晚節不保。齊術臨危受命,替位丞相之職。

齊相在任期間,再度命人編纂修改新法內容,將其擴充,凡民生各項,都有其法,民間風氣由此漸清,並於同年取消宵禁。

齊相去後,後又歷二相,各有功過,為後人評說,然開此先河之謝相卻再未涉及朝堂之上,死生不知。

只淩煙閣將建,欲奉華夏有功之臣,時人提議謝相當居首位,朝堂之上議論聲起,皆道此人於國有利,於君不忠,雖為國棟,非是良臣,莫衷一是,爭論頗多。

作者有話說:

應該不會有番外了,有時候不用把什麽事都寫完,大家自己想象一下也挺好的,再加關了五天寫更新,我也打算給自己放放風,休息幾天。下本應該會開《我幫陛下登基了》。如果感興趣可以收藏哦~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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