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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放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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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放榜

聽他說連什麽叫“從若廣”都不知道, 其實謝良臣一點也不意外。

因為剛到這世界的時候,他看文言文也看不懂,看《九章》的時候更是如此, 很多關於數學上的術語表達,因為平日裏很少用到,若是沒有專門去學,根本不明白具體含義。

不過雖然謝良臣懂,且把題做出來了,他倒也沒洋洋得意, 畢竟這樣太招人恨,只是原本對考試沒什麽把握,現在聽他們說都沒做出來, 他心中又燃起點希望。

“你們也不必擔心,不是說了有很多人都不會做嗎?既然別人都不會, 那麽也就沒什麽好怕的了。”謝良臣安慰他們道。

話是這樣說沒錯,可是自己沒做出來的題別人做出來了,這樣明顯的差距還是讓他們有點受打擊,所以一路上兩人都十分的沈默。

等到了租住的民房, 謝良臣已經緩過來了, 便跟唐管家一起來扶唐於成和張籌。

唐於成還好些, 張籌卻似乎還沒緩過勁,整個人臉色都十分的蒼白, 謝良臣怕他是生病了,便道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給他瞧瞧, 張籌卻道不用, 只休息一下就好。

哪知他這一躺下竟發起燒來, 渾身酸痛, 請了大夫來看,道他這是熱毒入體,偶感風邪,也就是說他得了熱感冒了。

一熱一冷確實容感冒,尤其是流汗之後。謝良臣和唐於成喉嚨也有點幹渴,不過癥狀還算輕微,只要多吃降火潤燥的東西就行,比如綠豆湯。

聽說三人都中了暑熱,唐管家趕緊去街上買綠豆,然後就發現跟他們一樣的人著實不少,連綠豆都跟著漲價了。

休息了兩天,謝良臣和唐於成總算又恢覆了活蹦亂跳,張籌的燒也退了下去,只是人還是沒精神,嗓子更是啞得不像話。

其實從這次考試就能看出,這科舉不僅靠學識,考運氣,甚至還考體力。

像年輕且身體好的,基本就是偶感小恙,而要是身體差些的,便會如張籌一般考完以後病倒,至於那更差的,不等考試考完,對方就會撐不住,然後被衙役拖出貢院。

謝良臣自己就不說了,是經常都在鍛煉的,而唐於成外向活潑,身體也不錯,倒是張籌,他身子一向單薄,又不怎愛動,算是標準的古代宅男,所以身子就虛。

他以前也成想過要不要給對方提下建議,可後來發現,張籌許是因著家境的原因,性格有點敏感,因此謝良臣也就作罷了,總歸這次他受了教訓,下次就明白考試有個好身體有多重要了。

身體好了,唐於成便開始有些耐不住寂寞,天天攛掇著謝良臣要去貢院那邊的客棧吃飯。

謝良臣自然知道他在想什麽,無非就是想去探探“敵情”,畢竟他們住在這裏消息不通,對於很多情報都不知道。

想著去看看也好,謝良臣便先把寫話本的事放到一邊,跟著唐於成去了街上那間離貢院最近的客棧。

客棧裏人聲鼎沸,大多都是此次來江城應試的學子,而他們主要討論的也只一件事,那就是剛剛結束的院試。

找了間角落的桌子坐下,唐於成讓小二上了點心和茶水,然後便與謝良臣兩人靜靜坐著聽這些人說話。

據這些人說,此次全省參加院試的童生大概有1000左右,不過按照以往慣例,一般只會取70人,取中概率比之府試進步一降低,競爭十分殘酷。

此時他們就見一個身著華服錦衣的學子,無比氣憤的道:“那些街上的小販還說什麽看了學政大人寫的書,考試肯定能過,我呸!都是一群騙子!那試卷上根本就沒一道題跟這些書和什麽‘押題卷’沾邊,害得我苦讀一月,結果連墨義題都答錯了一道!”

聽他這麽說,不少同樣買了書的也都後悔不跌,紛紛附和

他們以為自己真的拿到了什麽了不得的情報,因此格外花了心思去讀,哪知卻是浪費時間,反而把基礎的東西都丟了不少。

在這點上謝良臣他們就好多了,沒有到這股風氣的影響,也沒買什麽書,便是當日在城門,唐於成和張籌買的那本讀後感,他們也是當換腦子的閑書在看,根本沒花什麽心思在上頭。

聽說那些書都沒用,雖唐於成在考試那天就知道了,可現在聽別人大聲喊後悔,他還是感覺很爽,連甩了好幾個眼風給謝良臣,意思是“還是我聰明吧。”

謝良臣輕笑搖頭,也不去潑他冷水,端著茶輕抿了一口。

剛才那幾個人抱怨過後,下面就是對答案了,那些帖經自是不必說,都是有固定答案的,翻書就行,墨義雖沒人解釋不同,大抵也差不了多少,便是拉分也不多。

所以對完了這兩項,沒怎麽分出高低的眾人便開始說起了策問和最後那道術數題。

他們討論策問的方式跟當初在孫秀才的私塾時很像,也是你說這個觀點,我就說我的辦法駁回去,並舉例證明自己的法子更好,總歸都是在打口水仗。

就這麽吵了半天,最後其中一個身穿藍衣的書生插話道:“你們也別爭了,要說這次院試誰能中案首,我看還是孟家的那位小公子,你們若真想分出高下,不如找他來品評。”

他口中說的孟公子,名孟徹,今年才11歲,比謝良臣還小兩歲,是觀州大族孟家的嫡子,從小便請了名師教導,已經連奪縣案首和州案首,是今年院案首的大熱門。

“孟家又如何,我看他也未必就是最厲害的,別府不也有連中縣案首和府案首的,怎麽沒見別人這麽狂妄?”

被人當面打擊,而且這藍衣書生還說什麽要孟徹來品評他們的文章,再怎麽說自己也是童生,剛剛那兩人中便有一人不怎麽服氣。

“就是就是,雖然連著中縣案首和府案首比較難,但也不是沒有,這次來考試的不就有三人是連中案首嗎,比如那個什麽榮縣的謝良臣。”又一人插話道。

謝良臣剛喝了口水,沒想到就聽見了自己的名字,險些嗆住。

凡人吹牛/逼,最忌諱就是別人不信。

果然,聽人反駁,那個藍衣書生十分驕傲的展開扇子扇了兩下,道:“那怎麽能一樣?這個什麽謝良臣還有另一個人,都是去年的府案首了,今年參加院試,可是多等了一年,而這位孟徹小公子,他可是剛參加完州試直接就來參加院試,這中間時間可就三個月。”

“三個月又怎麽了?難不成還能給他加分不成?”聽藍衣書生說孟徹是考完之後立刻就來參加院試,之前那人明顯有些底氣不足,只是嘴卻仍在逞強。

謝良臣在旁邊聽著,心裏卻有些佩服。

三個月和一年多,當然是有區別的,最明顯的一點就是是否對自己足夠的自信。

便如他三弟謝良材,這次雲陽府府試他雖是過了,但因為成績不理想,這次的院試原本是個很好的機會,但他知道自己肯定過不了,所以幹脆就放棄了,打算再等兩年。

而至於謝良臣自己,雖然他考過府試的那年沒有安排院試,可是若真的有,他也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去參加,而參加了又會不會考得過。

“嘿嘿,你也別嘴硬,我就說一件事吧。”

剛才那藍衣學子“啪”的一下收了扇子敲在手中,“這院試最後一道選做題,這孟公子可是做出來了的,而且還有人找他問過答案,據說是一點不差。”

“嘩!”

藍衣書生話音剛落,人群立刻就哄鬧開,不少人臉上都現震驚佩服之色。

“聽說孟公子本就詩書雙絕,沒想到竟然對術數涉獵也頗深,真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啊。”有人感嘆。

發出這樣驚嘆之聲的人不少,不過更多的卻在打聽最後一道題到底答案是什麽,要怎麽解。

自從考試完之後,不少人都去翻了《九章》來看,因此那些原本不懂術數的,現在也明白了題目裏頭的術語,但解題嘛,還是一竅不通。

至於那些原本看過《九章》,只是學得卻不怎麽深的人,對最後的挖方計算,同樣還也是半懂半不懂,一下覺得自己答得也沒錯,一會又覺得好像沒那麽肯定,總之不怎麽有把握。

現在聽說有標準答案出來了,他們心中的猜測能立即得到驗證,怎叫他們不心動?

謝良臣也很好奇,雖然他覺得自己應該也沒做錯,不過能跟別人對對答案也好,因此也跟著豎起了耳朵。

可偏偏此時,這藍衣書生卻賣起了關子,怎麽都不肯開口,一臉的神秘,“所謂天機不可洩露,你們若是好奇,不如親自去問問孟公子。”

這個逼裝得實在討打,謝良臣無語,那邊聚精會神的眾人更是群情激奮,誓要撬開那人的嘴,否則便道他是在信口雌黃。

就在眾人喧鬧之時,客棧二樓走下來個白衣少年,眾人見著他,立刻就噤了聲,十幾雙眼睛就這麽盯著他看。

謝良臣也跟著看了過去,然後有點楞住了。

這人年紀應是不大,或許比自己還小上那麽一兩歲,可臉上卻全無稚氣,反而有種低調沈穩的氣質,身著一身繡竹葉暗紋的雲錦長衫,腰束青玉帶,腰帶上掛著枚五福荷包,頭戴同色綸巾,五官俊秀,面如冠玉,一看就是出身底蘊深厚的世家。

偏偏他雖看著通身氣派非常,但給人的感覺卻只有淡淡的疏離而沒有驕矜之感,甚至在發現眾人都在盯著他看時,還回了淺淺一笑。

才這麽小就這麽妖孽,謝良臣在心中暗嘆,果真人與人的差距有時候真的是大得嚇人。

孟徹已經走到了大堂,而原本安靜的人群也開始躍躍欲試起來,其中剛才那個藍衣士子,他就先笑著朝孟徹行了一禮,道:“孟公子,咱們正討論院試題目,尤其最後一道術數題,大家都不太會,不知孟公子可願為我等解惑?”

孟徹聽他們說是要自己解答術數題,倒也沒推脫,開始從審題到破題,十分詳細的將整個解答過程說了出來,期間有人提問,他也耐心解答,看著很有風度。

怪不得才11歲就能把才名傳到別府,果真是有兩把刷子。

謝良臣在旁邊看著,覺得這個孟徹很有可能就是本次院試的案首了,因為他發現最後一道術數題對方不僅做對了,而且比他解答得還要詳細。

比如後兩個問題需要多少役夫,他就不只是單純除以每個人每天的工作量,而是還考慮到了人口年齡分布的問題,給了幾個備選的參考答案。

大家的問題得了驗證,再加上孟徹說得如此詳細,原本對學政在考試後頭加一道術數題的事,大家怨氣都很大,現在都心服口服了。

原來不是學政出了無效的題目,而只是他們自己不會做罷了。

更重要的是,他們發現除了孟徹之外,在場所有人都做錯了,既然大家都不會,那就沒什麽好擔心了。

就連唐於成也一樣。

現在他臉上的神色可是比來之前輕松不少,此刻見孟徹被簇擁在人群中,還有心思打趣,“良臣,你看看別人多高調,你怎麽就不想著也出出風頭呢?”

謝良臣白他一眼,將茶水錢放在桌上,“我自己有多少斤兩我還不知道?真要強出頭,說不準風頭占不到,反而要丟臉。”

這還真不是他謙虛,沒見這些人已經開始討論起詩文來了嗎?而這絕對是謝良臣的弱項。

“誒誒,良臣你等等我。”唐於成追上來,抱怨道,“你怎麽這麽著急,咱們不是現在已經考完了嗎,多待會聽聽這位孟公子吟詩也好啊。”

謝良臣卻沒理他,扭頭進了街邊的一家書店。

“嗯?你要買詩集?”唐於成看他手上拿著的書,有點詫異。

謝良臣翻了翻詩集的內容,點頭,“沒錯,你看這次學政大人在後面加了術數,我怕後面又有哪個主考官欣賞詩文寫得好的學生,再讓咱們賦詩一首,這方面我可是弱項,得著重加強。”

“原來是這樣。”唐於成看了眼他,又看看他手上的書,一臉的若有所思。

然後謝良臣還在這邊選詩集,那邊唐於成也一頭紮進了書堆裏,拿了本律法和術數的書出來。

“我算是知道你為什麽每次考試都考得這麽好了,根本不是憑運氣,而是你一旦發現自己有哪方面薄弱便會及時補上,所以才能一直中榜。”

唐於成覺得自己發現了什麽大秘密一般,滿臉的果然如此 ,“所以現在我也要開始學學律法和術數,誰知道以後考不考呢?”

謝良臣還真沒他說的這麽好學,只是他既然已經讀了這麽多年書,以科舉謀出身是他早就定好的事,所以才不容出一點差錯。

“你若喜歡,看看也好,只是這兩本書學起來可不簡單,律法的條文若要背誦就得準確,否則讀了也沒用,至於術數嘛,恐怕你得做準備些稿紙來驗算,再就是花費的時間必定少不了。”

謝良臣看這兩本書已經陸續看了好幾年了,也是現在才有點心得,要是唐於成急於求成,想著現在就把這書當成主要攻克的對象,那他後面的科舉考試怎麽辦?

所以為著好友的前程,謝良臣還是特意提醒了一下。

“放心吧,我知道分寸。”唐於成信誓旦旦的保證。

只是他這保證還沒過過久就食言了。謝良臣為著惡補詩賦知識,每天在屋中念詩寫詩,唐於成則被《九章》裏的術數題目難住,總是在抓耳撓腮一番後再來向他請教問題,偏偏問題不解決他又放不下,因此便就這麽一直看了下去。

兩個人過得都很痛苦,只不過一個是被寫詩折磨的,一個是被算術折磨的,且兩人都十分的羨慕對方,很想能換換。

又過了三天,張籌的身體總算好了,而他能起床走動後的第一件事,也是出門去探聽消息。

對於他的行為,謝良臣表示理解,畢竟再是別人已經告訴過他了,很多是還是自己親耳聽到更放心,所以也沒覺得有什麽,只是在他邀請自己同去的時候婉拒了。

“唐師兄和張師兄詩賦都比我強,我這做了三天的詩,總共也才寫了五首,還都措辭僵硬得很,需得再練練,我就不跟你們去了。”

唐於成聞言,唏噓了一聲,不讚同的道:“哪有人作詩跟你一樣,非強迫自己寫,寫詩都是興致來了有感而發,你這樣強作,可不就寫不好嗎?”

雖然謝良臣經義確實很強,不過他詩寫得爛這是唐於成也不否認,大家是朋友更不必拐彎抹角,所以他說話也直接。

謝良臣摸摸鼻子,有點不好意思,可他實在也沒別的法子了,因為他壓根就不想作詩,也不喜歡作詩。

要真隨了他的想法來,那就只能擺爛,放棄算了。

“多謝唐師兄指教,以後我寫詩的時候先出去看看風景再回來寫。”謝良臣微笑。

“既然謝師弟有事要忙,咱們也不好強邀,我和唐師弟就先出門了,要是打聽到什麽情況,我們再回來告訴你。”張籌朝他拱了拱手。

等兩人消失,謝良臣也嘆口氣,重新鋪開一張紙,咬著筆頭繼續冥思苦想。

又過了幾個時辰,天黑後張籌和唐於成終於回來了,只不過臉色不怎麽好看,像是大受打擊。

謝良臣好奇,便問道:“這是怎麽了?”

張籌沒開口,唐於成卻坐在椅子上,有氣無力的道:“今天咱們換了家客棧,哪知這客棧竟設了盤口在賭誰會是這次院試的案首,咱們好奇,就過去看了看,哪知竟又聽到了好些小道消息。”

原來自從考試完之後,這些關註院試的好事者就暗中設了賭局,只是他們既然坐莊便要摸清幾家情況,於是就買通了小二甚至某些人的小廝,打聽他們考試的情況,然後就聽說學子裏把所有題都做完的人不少。

這還不是最令他們震驚的,最令他們震驚的是,據說原本打算取中秀才的名額又降了,比原定的少。

對手變強名額又變少,這確實是壞消息,就連謝良臣也皺起了眉。

辛苦一場卻一無所獲,這種事總歸叫人失落,而這種低氣壓也一直持續到放榜前。

這次唐於成和張籌都有點不敢去看榜了,倒是謝良臣想了想,還是打算親自去看一看。

跟他一起去的是唐管家,兩人相攜著朝外走,裏頭唐於成和張籌眼巴巴的看著他們,一副想跟上來又十分猶豫的模樣。

“要不咱們還是一塊去吧?”謝良臣最後又轉頭問了一次。

“額,算了,還是你們去看吧。”張籌將折扇拿在手裏敲了又敲,腳下也不停移動,最後幹脆側過了身。

謝良臣聳聳肩,那好吧,既然他們都不去,那他自己去吧。

跟唐管家一路來到巡撫衙門前,專貼布告欄的地方早就擠滿了人,比上次府試還誇張,謝良臣他們根本就擠不進去,只能在外/圍不停的墊腳探頭。

考試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長太快,嫌棄號房的木板躺得難受,現在謝良臣又巴不得自己能鶴立雞群比所有人都高,這樣就算他站在外頭,好歹也能遠遠看到榜單不是?

可光想是沒用的,他才13歲,再長高也不可能太離譜。

眼見著離放榜的時辰越來越近,他和唐管家卻還是沒能擠進去,謝良臣有點著急了。

恰好這時不知誰在人群裏喊了一聲,“大家稍安勿躁!”

謝良臣循聲看過去,便見一個書生模樣的人舉起了手,等人群稍微一安靜,他便繼續道:“咱們這樣擠來擠去也不是辦法,不如這樣,等榜單貼好後,小生便受累在前頭給大家念中榜的名單,大家只要聽著就好,如何?”

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後頭的人擠不進去自然看不到,有人代勞也好,至於本就在前頭的人,也無所謂,多一個人進來也不影響他們看榜。

於是這事竟就這麽定了下來,也沒一個人反對。

最後謝良臣就見這書生從後頭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最前面,而且他還順便跟旁邊擺攤的小販借了張凳子,一口一個大叔嬸娘的叫著,臉上笑容無比的燦爛,那親和力真是讓謝良臣嘆為觀止。

瞧瞧,這才是高手,他自己原本也在最後頭,現在一下進到最前面不說,而且大家還覺得他辛苦了,一會的功夫就收獲了別人的敬佩。

最關鍵的是,這人看著年紀也不大,應該也就十多歲的樣子,身上穿著件打了補丁的布衣長衫,臉有些微黑,應該是被太陽曬的,手上似乎也有些細微的傷口和老繭,像是割麥子和幹農活造成的。

沒有世家大族的底蘊和環境,這人能有這份機智且年紀輕輕就中了童生,可見是個人才,謝良臣在心裏下了初步判斷,只是不知他這次考得如何。

那個書生剛進去沒多久,巡撫衙門裏張貼榜單的衙役就到了,他們見著人群竟然沒有以往的擁擠喧鬧,還有點詫異,不過卻也沒在意,在把榜單貼好之後就直接離開了。

貼好了榜單,那個書生立刻就將把凳子放在榜下,然後自己站了上去。

“大家稍安勿躁,咱們現在就開始念名字了哈。”說著,他清了清喉嚨,真個開始從頭到尾的覆述起了榜單上新晉秀才的名字。

“院試甲等第一名,觀州孟徹。”洪亮的嗓音傳得很遠,在場的數百名學子自然也都聽見了,然後人群就爆發了一陣驚呼。

謝良臣在後頭聽著,只覺這個場面怪怪的。

雖然他也猜到孟徹大概會是這次考試的院首,他自己應該也會很高興,但是他總覺得,要是孟徹本人在現場,一定覺得有點羞恥。

聲落之後,在大家尋找了半天也沒找到孟徹的人後,大家就又把目光重新投向了前頭,因為那書生開始讀第二人的名字了。

“院試甲等第二名,阜陽黃易。”

“公子,你中了!竟然是甲等第二名!”

人群裏,一個小廝模樣打扮的童子的驚喜的喊了一句,而他旁邊站著的正是這位黃易。

這次見著了正主,站在黃易身邊的人便自動退開了些,然後一下就把他顯了出來。

所有人都朝他投去羨慕的目光,更有不少站得近的學子一連聲的開始恭喜他,然後這位黃秀才便抱拳朝四周一一答謝,看著很是風光。

這樣被人萬眾矚目的感覺很好,謝良臣就見這位黃秀才一開始臉上還是矜持含蓄的微笑,到後來臉上笑容逐漸誇張,連牙齒都露了出來,而且明明都知道已經中了秀才,可他卻仍舊沒走。

有了這個先例,後來那書生再念到誰的名字,大家便都一起歡呼恭喜那個幸運兒,現場氣氛十分高漲。

“院試甲等第八名,榮縣謝良臣。”

終於聽到自己的名字,謝良臣高高提起的心總算放下,他還以為自己真的要落榜了呢。

第八名就第八名吧,其實這個成績也在他的意料之外,畢竟一省有多少童生,他能排到第八都不能不說裏頭有一定的運氣成分在。

“原來這位便是謝兄?”站在凳上的那個書生見到遠遠站在後頭的人,伸著脖子望了望。

之前他念別人名字的時候可沒問過這個問題,謝良臣想著還得趕緊給張、唐二人報信,於是一邊笑著向周圍人回禮,一邊往前走。

“正是,敢問學兄是?”

終於站到了前頭,謝良臣趕緊朝唐管家使個眼色,讓他看墻上的榜單。

這邊唐管家明白了他的意思趕緊爭分奪秒的看榜,那邊站在凳子上的人則咧開嘴朝謝良臣笑了笑,露出幾顆大牙,覆高聲道:“院試甲等第九名,岷縣武徇。”

這一聲後,板凳上的少年低頭朝他一笑:“在下正是武徇。”

謝良臣挑眉,這人竟也考了第九名,僅僅排在自己後一位,想來他剛剛問自己,應該就是想看他長什麽樣子吧。

“武兄高中,真是恭喜了。”謝良臣朝他拱拱手。

“我確實很高興,不過謝兄年紀輕輕就能高中院試第八名,真真是前途無量。”武徇笑著還禮。

兩人在這寒暄的功夫,有人耐不住了,催促道:“趕緊繼續啊!”

武徇聞言朝謝良臣抱歉一拱手,謝良臣亦頷首表示理解,站在一邊不再多言了。

那頭唐管家已經將榜單整個看了一遍,卻沒法發現自家公子的名字也沒發現張籌的名字,有點沮喪。

謝良臣見他模樣,知道應該結果不好,便跟著也看了一遍,見上頭果真沒有二人名字,這才跟唐管家從人群裏退了出來。

自己中了,兩人沒中,謝良臣有點為難一會回去要怎麽說。

旁邊的唐管家像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笑道:“謝公子不必為難,您這次中榜本是喜事,公子那邊想必也早有心理準備,要是消息謝公子不便說,老奴來講就是。”

聽唐管家願意把報信的差事接過去,謝良臣松口氣。

其實也不是他不願意說,而是他總感覺這事要從他口裏說出來,而且還是自己中了他們沒中,怕兩人更加失落,或是覺得他是在炫耀。

如今既然唐管家肯幫忙,他也就放了手,“多謝老伯了。”

“不礙事,咱們還是先回去吧。”說著,唐管家也加快了腳步,總歸這事長痛不如短痛。

唐於成和張籌早就在屋裏等得不耐煩,見謝良臣出去半天都沒回來,他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差點忍不住也要上街去看榜,可每每走到門口他又頓住,一副近鄉情怯的樣子。

終於,就在他快把頭轉暈的時候,謝良臣和唐管家回來了。

見著出現在門口的兩人,唐於成眼睛一亮,立刻就大踏步走了過去,而原本正拿了書在廊下看卻半天沒翻動一頁的張籌,聞言也立刻直起了身,朝謝良臣看過去。

“怎麽樣?怎麽樣?!”唐於成走到他面前,一疊聲的發問。

謝良臣剛張了張嘴,他又伸手攔住他,做了幾次深呼吸後才道:“你等我緩緩再告訴我。”

唐於成在這邊做心理建設,那邊張籌看著回來二人的臉色,心卻沈了沈。

他這都是第二次參加院試了,第一次考試的時候他並無全然把握,對於落榜也有心理預期,所以雖是難過卻也還能接受。

可又過了這麽些年,他自認學問已經算是紮實,過院試該是沒有問題的,可哪裏又能想到這學政大人竟又出什麽附加題?!

果然,那邊唐於成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後,唐管家便將院試的結果說了出來,就是他們沒中,謝良臣中了,而且還是甲等第八名。

也就是說,謝良臣不僅成了秀才,而且還是廩生,全府前十。

這結果一出口,唐於成臉上緊張興奮的表情就瞬間不見了,失落的垂了嘴角。

“唐師兄不必灰心,即便這次考試沒過,以後也還有機會。”謝良臣頓了頓,安慰道。

見好友臉上的擔心之色不假,唐於成苦笑一聲,然後強打了精神,“你說得對,反正我還年輕,大不了再考就是了,現在灰心屬實太早。”

那邊張籌也走了過來,彎起嘴角對謝良臣道:“恭喜謝師弟了,你現在可是咱們縣最年輕的秀才了,而且還是廩生。”

說到這個,唐於成也笑,“是了,咱們雖是落了榜,但良臣可是廩生,說不得咱們後面考試還得由他幫著作保呢!”

見唐於成已經開始開玩笑,面上神情雖仍有失落卻比之前好多了,謝良臣也就跟著回了句玩笑話,“嗯,要是你們找我作保,我肯定不收銀子。”

“哈哈哈,那就一言為定了!”唐於成哈哈大笑兩聲,還順手拍了拍他的肩。

那邊張籌聞言也在笑,只是笑得有些勉強,手裏的書也握緊了。

這邊謝良臣剛給二人報完信不久,那邊官府的報子和街上報喜的人也陸續來了,謝良臣忙著給喜錢打發他們,也就不再與張、唐二人多言,告罪一聲便先應酬去了。

唐於成見著絡繹不絕來此給謝良臣報喜的人,眼裏的羨慕是止也止不住,更期望自己也有一天能這樣風光。

“張師兄,你說良臣他兩年後參加鄉試,會不會也能過?”唐於成眼睛看著門口,頭卻微微偏向張籌。

張籌垂下眼,語氣裏聽不出任何情緒,只聲音極淡:“鄉試難考,謝師弟能不能考上我也不知道。”

“也是,鄉試聽說更難,而且還要考9天呢,張師兄你這次三天考試就病了,以後可得加緊鍛煉身體,否則以後鄉試可怎麽辦?”唐於成聞言也點點頭,順便還囑咐了一句張籌。

“唐師弟說得是。”張籌笑笑,再在看了門口絡繹不絕的人一眼口後,啟口道,“既然已經放榜,我就先回去收拾東西了,估計咱們也就是這兩日就得啟程回鄉。”

說著他朝唐於成頷了頷首,轉身朝自己房間走去。

九月初三,從江城來的船到了榮縣碼頭,謝良臣因著不再在縣學讀書,要收拾縣學裏的東西,便在這裏下了船,而張籌和唐於成則繼續往洛河鎮去。

聽說他過了院試,而且是甲等第八,王縣令十分高興,讓人把他找來,勉勵的話說了一大筐,然後在離開時又給了他一筆銀子,仍舊是二十兩。

謝良臣原本不想收,畢竟這次只有自己一個人,他總覺得該避嫌一下,可等聽說以往縣裏也會給考得好的童生發獎勵時,他這才安心收來。

離家將近兩月時間,謝良臣歸心似箭,在利落的收拾好了東西,並去孫家那裏結了房費退了房後,他就租了輛驢車,帶著大包小包往回趕。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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