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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納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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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人離開,這跪了一地的百姓才站起了身,而謝良臣也總算明白,謝平說的要論出身,還是讀書人更受重視到底有什麽深刻含義了。

縣令離開之後納糧照舊進行,不過此刻眾人的心情都十分的沈重。

因為按照以前的慣例,他們一般也就會多備兩升糧食,如今突然要多交三鬥,無論如何也不夠。

謝良臣剛才自然也聽見那衙役的話了,見眾人意志消沈,問謝正道:“大伯父,這稅一定要交嗎?明明前頭一點消息都沒有,現在突然通知也行嗎?”

謝正並不知朝廷到底有沒有加派這一筆所謂的“興兵稅”,因為朝廷的的詆報不是人人都能看見的,而地方官才是朝廷治理百姓的最直接抓手。

“我也不知,不過縣令大人既發了命令,那咱們也只得遵從。”

實際上有時地方非法收稅,朝廷並不一定會嚴查,反而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要對方能夠按時上供,保證中央的財政稅收,朝廷也不會派人來查。

謝良臣沒有從他口中得到想要的答案,有點失望。

隊伍開始慢慢的朝前移動,前頭時不時有衙役的呵斥聲和村民的求告聲傳來,不過無一例外,最後都是以官府勝利告終,而幾乎所有人都要再次前來補交稅糧。

等輪到平頂村村民們交糧時,謝良臣便見謝正臉上帶著笑,躬身朝那收稅的稅吏行了禮,又從袖子裏掏出個荷包塞給對方。

那蓄著小胡子的稅吏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勾起一邊唇角看了眼謝正,輕笑一聲,招手讓人上前。

站在旁邊的衙役見狀上前,但見他手裏拿著一個鐵制的半圓形管子,用力插/入了稻谷裏,隨後再抽出,原是為取樣。

等仔細查驗了擔子裏的稻谷,回稟那稅吏道:“回大人,這些稻谷顆顆飽滿,少有空殼,符合縣衙收糧標準。”

他話音剛落,那收稅的小吏便翻到洛河鎮平頂村那一頁,然後在文簿上記錄下了謝家大房的交稅情況。

也是此時謝良臣才知,原來便是重量夠了,有時遇到難纏或者有心刁難的稅吏,對方還會故意說你交的糧食空癟太多,讓你另交多少補齊。

剛才前頭那些爭執,便是有人稱自己交的糧都是細選過的,讓官老爺再仔細驗驗。

可別人本就是有心刁難,哪裏會跟你講道理?最後也不過是白費口舌罷了。

謝平交過後又有幾家交了糧,本以為這次雖然多給了這稅吏好處費,可交糧也能順利完成,哪知輪到謝家二房時,這稅吏竟又開始找起茬來。

但見他朝那衙役暗中使了個眼色,那驗糧的衙役便道:“谷平少米,且混有少量雜稻,成色不足,需另補一鬥。”

驗糧的衙役話音剛落,謝石頭就急了,爭辯道:“大人可是瞧錯了,這谷子草民在家可是仔細篩選了的,哪裏有什麽雜稻?”

見他爭辯,那衙役立刻眼一瞪,逼上前來,蠻橫道:“是你驗糧還是我驗糧?你們這些刁民最愛的就是偷奸耍滑,此刻用這下等的稻谷來欺瞞官府還敢狡辯,你可是想蹲大牢!”

謝石頭仍舊不服,謝正卻知道不妙,立刻上前一步拉住這個堂弟,又朝那稅吏道:“大人息怒,我這族弟向來莽撞,非是有意對大人無禮。”

那稅吏本就是瞧著平頂村今年收成不錯,家家交上來的糧都顆粒飽滿,是上等的儲糧,所以才想扣下一些,既討好了縣令又肥了自己的腰包。

再加上剛才謝正給的好處也不算多,所以他只擡手放過了前頭那些,可要他放過整個平頂村的人,那點錢肯定是不夠的。

“既是你族弟,那你就該好好教教他規矩,來向官府納糧竟然也敢耍小心思,這也就是我寬宏,否則就是以此治你這族弟的罪他也是咎由自取!”

話中滿滿都是威脅,同時謝正也聽懂了,這稅吏是打定主意還要盤剝一層,若有抵抗,他便要羅織罪名讓人下獄。

而一個家中的壯勞力若是坐了牢,後果只會更慘,因為要想把人撈出來,那要花的銀子只會更多。

於是他臉上勉強浮起笑,對著稅吏道:“大人說的是,我回去定好好開導他,大人處事公正,便如實記錄即可。”

對於他的識時務,稅吏很滿意,點了點頭,在文簿上記下了謝良臣家的交稅情況:谷九鬥,麥三鬥。

明明是一石零兩升,共十鬥二升的谷子,生生被扣去了一鬥二升,麥子也被扣去了一升,謝石頭惱對方克扣太過,還想再爭,謝安先從後頭揪住了他的耳朵,將人帶離了隊伍。

後頭平頂村的人大多也都是按著這個數被扣了稅糧,而且有前頭稅吏威脅下獄的事在前頭,這次根本無人說什麽,只是沈默的將稅糧擔進了衙門的庫房。

“爹,你為什麽要攔著我!”謝石頭此刻全沒有之前的害怕,心中只剩不忿。

原本還想著今年收成不錯,加上小女兒出生,家裏雖是多了口人,但過年時總能多買些年貨回來。

哪成想,這新來的縣官竟這麽狠,貪得比前任多多了!

而且剛才那轎子可是往縣後街去的,縣後街是什麽地方?那是妓/院紅樓開遍的地兒,這狗官青天白日的就去逛窯子,屬實是荒唐得緊!

謝安見兒子仍沒反應過來,幹脆下手拍了他頭一下,低聲斥道:“你既知道對方不是個好的,你還非要撞上去,怎的,嫌命長是不是?”

說著他看了眼旁邊一直沈默不語的謝良臣,道:“你兒子可才幾歲,要是你真下了大牢,我看也不必找人來撈你,與其到時傾家蕩產,一家人餓死,還不如留個根。”

那邊納糧重新走上了正軌,謝正也沒再繼續看著,而是走到這邊,也勸謝石頭道:“俗話說民不與官鬥,咱們既然沒得靠山,那也只能舍財保平安,石頭你看開些吧。”

謝石頭看了看那些身披甲胄,手拿□□,腰跨樸刀的縣衙兵丁,終究也只能無奈的嘆了口氣,認了命。

這邊幾人灰心喪氣,而從始至終目睹全程的謝良臣,則是把心中最後一點猶豫丟掉了。

什麽富商巨賈,在這樣的朝代裏,在絕對的權利面前,再多的身家也根本不值一提。

等全村的人交完糧,此時距離城門關閉還有不到半個時辰,眾人本就因著多交的糧稅肉痛不已,此刻更是歸心似箭,急急的朝城外趕。

因著是返程,謝正也不必再領著大家,再說雖大多數人都急於趕回去,可也有人想回去前買點東西,所以便不再統一安排。

雖是如此,謝家兩房卻是一起上的路。

謝良臣背著背篼跟在後頭,這次他不再看糧店和貨棧了,而是留意起書肆來。

從縣衙出來後不久,他就見到了好幾家看似賣書畫的店鋪,不過每次他想仔細看看,都因為前頭謝平他們腳程太快而他腿太短,所以在追趕時只能一晃而過。

眼見這快到城門邊了,前頭的謝安卻突然停了下來。

“大哥,你說要供狗剩讀書,得準備些什麽東西?要買什麽書?”

謝平停下步子,轉頭看向自己的二弟,見他目光牢牢盯著街邊一家小書店,欣慰他終於想通了。

捋著胡子笑道:“開蒙的書還有正兒以前考試時用的書都還在,你也不用給狗剩買,只要裁些紙來,到時候抄錄一份即可。”

聞言謝安也不客氣,點點頭,獨自轉身進了書店,讓老板給他裁了兩刀紙,又買了墨、硯和毛筆。

謝石頭和謝鐵柱見父親進了書店,都還沒反應過來,等見到他拿著東西出來,這才受驚般的看著他,異口同聲道:“爹你要讓狗剩讀書?”

其中謝鐵柱一開始是驚訝,隨後就有點不滿。

自己雖因供養雙親得了祖屋,田產分得也比二弟多,可這供人讀書的錢比起那些田地房屋來,多的卻又不是一星半點了。

至於謝石頭則是純粹的不解,他爹不是最看不起那些不上進的酸秀才?怎的現在竟主動花起他口中的“冤枉錢”來了?

兩個兒子在想什麽,謝安一眼就看出來了,所以他也不遮掩,而是直接道:“你們也別說我偏心誰,狗剩是我的孫子,老大家的也是,我雖都一樣看待,可到底一只手每根指頭也不一般長。”

言罷他看著謝良臣,問道:“狗剩,你可會寫字?”

謝良臣明白他想說什麽,於是點頭:“會。”

然後謝安便讓他將幾人的名字都寫了一遍,等他寫完,謝安又問他還學了些什麽,謝良臣便把之前謝平教的《千字文》和《三字經》背了出來。

謝鐵柱沒想到自己這個侄子竟是個識字的,謝石頭也沒想不明白他兒子怎麽就識字了,兩人都楞楞的看著他,只除了謝平父子一如既往的十分淡定。

“你們也看到了,狗剩他原本也是與其他人一樣的,但是他不僅有求學之心,而且自己還能主動找機會去學,就沖這點,他就比其他幾個強。”

小侄子能識文斷字,而且連自己的親二弟都不知道,謝鐵柱心服口服,因此對於老父的決定也沒了異議。

同時他也尋思著,既然老二家的小子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把字學會,那他回去也讓自家的兩個混小子跟著學,說不定以後也能成個文化人兒?

“可是爹......”

“你也別說了,左右我也沒太多錢,這些東西就當是我這個做爺爺的一片心意,至於以後如何,還得看狗剩自己。”謝石頭還有點猶豫,謝安先開口打斷道。

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要是謝良臣爭氣,那麽謝家兩房可以合力供他,要是他不行,那也到此為止了。

一直隱藏著讀書的事現在被徹底解決,謝良臣也松口氣,只是雖是高興,他卻覺得還有一件事也是頂頂重要的。

於是他皺著眉十分嚴肅的看著謝安道:“祖父說得是,只不過我聽說那些讀書人取名都是有寓意的,雖然爹給我取的名字也很......很特別,但我覺得還是改一改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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