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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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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訓完兩個孫子,謝平又看向這個侄孫,想起他剛才問的話,鄭重答道:“雖然本朝對商人不再像以前那樣輕賤,不過要論出身,仍是讀書人更受重視,而且不管你想有什麽作為,都不能不識字。”

識字,謝良臣之前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因為他本來就不是文盲。

可是現在看來,古人的繁體字和官方文言文的表達方式,差不多把他變成了半文盲,而且他還暫時不能將他能認另一半字的事情表露出來。

“那伯祖父,我可以跟著你學認字嗎?”只短暫考慮了幾秒,謝良臣便毫不猶豫的開口了。

這次謝平沒正面回答他,只是捋了捋胡子,笑道:“讀書可不容易,現在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家吧,省得你爹娘擔心。”

他之所以沒有立刻答應,一是不便插手別家孩子的前程發展,二是也想磨一磨對方的性子。

所謂欲揚先抑,很多人做事僅憑一時沖動,可之後卻後勁不足,常常半途而廢。

這其中除了有自身性格的缺陷之外,再就是熱情逐漸消退,支撐其繼續堅持下去的理由開始變得沒那麽明確了。

謝良臣回到家時已經是傍晚,謝石頭也下地回來了。

下午謝正來說自家兒子跑到謝家大房還跟謝平相處甚歡的時候,兩口都十分的詫異,因為這二兒子以前可是很怕他這個伯祖父的。

不過謝平是讀書人,他們放心,於是也沒去叫他回來,只是為了照顧女兒,趙荷花便沒有下地幹活。

此時見他臉上神色凝重,兩口子還以為他闖禍了,連忙問道:“狗剩,今天你去你伯祖父家沒有惹你伯祖父生氣吧?”

謝良臣回神,搖了搖頭,“沒有,伯祖父對我挺好的。”

謝狗蛋下午也想出去玩,可是他大哥背著竹婁出門撿柴去了,娘要在家照顧妹妹不許他一個人亂走,只有腦袋受傷的二哥能帶著他玩,可偏偏他又去了大伯父家,他一個人可是無聊。

此時見謝良臣回來,他嘴嘟得高高的,拉著對方的袖子控訴:“二哥你為什麽出去玩不帶我?”

怎麽帶?那時他不正睡午覺嗎,而且還是秒睡。

不過他也沒解釋,而是從懷裏掏出被紙包著的兩塊粗糖,遞了一塊給他,“這是伯祖父給的,快吃吧。”說著他又把另一塊遞給了謝栓子。

謝狗蛋瞬間就被哄好了,拿著糖塊吃得開心,謝栓子見二弟沒有,正準備往回推,謝良臣卻先開口道:“我的那塊已經吃了,大哥不必管我。”

別家孩子為了一點零嘴大多爭搶吵鬧,自家孩子卻個個懂事,還知道禮讓,趙荷花在一旁看得欣慰,也不由得臉上帶了笑。

只不過這糖塊雖是粗糖,可一般人家非年非節也吃不到,兩口子都不是貪便宜的厚臉之人,便囑咐兒子道:“以後伯祖父要是再給你什麽好東西,你可不能像今天一樣直接收下,咱家沒有好東西給別人,凡事講究個有來有回,這種只受不給的事咱可不能幹。”

謝良臣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今天要不是為著打聽消息,想在謝家大房多留段時間,他也不會這樣。

“我知道了。”謝良臣點頭應下。

轉頭想到得盡快將自己識字的事做實,他又裝作不經意的開口道:“娘,原來伯祖父也很有學問呢,今天下午還給我講《三字經》來著。”

趙荷花對這些經啊書啊的不感興趣,從小在家父母只教她如何管家從沒提過其他,因此聞言也只以為兒子這是去聽了場故事,笑道:“哦,那書中都講了些什麽事?有意思嗎?”

她不懂,謝石頭卻有點察覺兒子的想法,畢竟小時候他看到自家堂哥讀書,心底也曾羨慕過的。

只是因為家中沒錢,別說讀書考功名了,就是連寫字的筆墨紙硯都買不起。

因此他看了兒子一眼後,直接就問道:“狗剩可是也想讀書?”

謝良臣見心思被點破,沈默片刻,終是點頭道:“嗯。”

剛剛謝石頭說到讀書,拿著糖塊吃得開心的謝栓子和謝狗蛋也都看了過來,只不過前者是滿眼期待,後者還不明所以,臉上只帶著對未知事物的困惑和懵懂。

見兒子雙眼明亮,眼神裏帶著期盼,謝石頭不由得想到了童年時的自己。

家中雖有幾畝良田,可也就能勉強吃飽而已,每年靠著他爹編些簸籮之類的竹器拿到街上賣,雖是能得些銅錢,卻是為兩個兒子攢的老婆本。

再說莊戶人家,種地才是正道,就算學了幾個字,又不能去考狀元,不過也是白白浪費錢而已,所以還不如不學。

這個道理他早已明白,此刻也必須要讓兒子明白,便道:“讀書認字雖是好事,可你知道你大伯考中童生時讀了多久的書嗎?”

聽話聽音,謝良臣幾乎是立刻就明白了謝石頭想說什麽,心往下墜了墜,不過還是配合道:“不知道。”

見兒子聽得認真,謝石頭便給他講起了謝家大房從謝平開始的讀書之路。

謝家那位做過貨郎的先祖其實當年掙下的錢不少,雖看著不起眼,其實卻比好些鎮上的人家還強些,要是全用來買地,謝家少不得土地還得翻上幾番。

可是謝家先祖不甘心子孫後代一輩子在地裏刨食,所以下了狠心要供出個官身來。

只是世事並非全由人力所能定,他大伯父,也就是謝平,從幾歲開蒙讀書,到後來十幾歲開始下場考試,考了近十年都沒考出個結果,後來好容易過了縣試,府試卻怎麽也過不了,所以連童生都不是。

謝家先祖氣兒子不爭氣,慪得生病臥床,謝平原本就覺得虧欠,父親一病壓力更是大得幾乎把人壓垮,父子倆一塊病了。

好在還有二兒子謝安撐著,且謝家先祖見大兒子也病了,想到他平日裏確實也算刻苦,嘆口氣,終究是同意了他回鄉種田。

只是沒了希望之後謝家先祖也沒了生機,再加上家中銀錢為了大兒子讀書和給兩人看病,早已耗得差不多了,所以沒過多久謝家先祖就含恨去世。

謝平為此愧疚不已,又兼要養家糊口,所以他幹脆直接放棄了考功名,一邊回鄉種田,一邊在鎮上支了攤子給人代寫書信,有時甚至還會做一些其他讀書人不屑於做的事,比如去給人做賬房夥計,甚至他還給一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做過陪讀。

總之,就是凡是掙錢的事他都幹。

好容易又攢了些家底,本以為他會安分下來,哪知他卻又繼續讓兒子、孫子讀書。

為此,謝石頭的爹謝安沒少在家裏說他這個哥哥妄想。

再加上雖然謝正雖二十幾歲考中了童生,可直到現在也考不中秀才,這就更讓他對讓自家孩子去讀書有著天然的抵觸,認為這純粹就是在浪費銀錢。

謝石頭雖然有些羨慕堂哥,可是他也明白他們這種人家賭不起的。

聽他絮絮說完,謝良臣已然明白在古代考科舉是一件十分艱難的事,更明白謝石頭這是在打擊他,讓他學會安分守己,不要做任何的冒險且不符合身份的事。

可惜謝良臣本就不是一個守規矩的人,要他一輩子這樣過下去,他覺得早晚得憋死。

所以,他越是打擊他,他越是想要突破這個所謂的階/級界限。

“我明白了爹。”謝良臣笑瞇瞇的應下,臉上沒有一點失落。

倒是一邊的謝栓子眼神黯淡,連手中的糖塊都忘了吃,失望之色溢於言表。

見兒子放下了心中妄想,謝石頭也安心了些,一家人如往常一樣吃飯休息,一切看似再平靜不過。

第二天一早,趙荷花將小女兒兜在了二兒子懷裏,囑咐他要是小花餓了就先餵點米湯,等到了時間她自會回來給女兒餵奶。

謝良臣乖巧應是,而且也如常照辦了,只是照辦之餘,他開始留心起趙荷花每次歸家的時辰來。

一般來說,早上出去後趙荷花會在與丈夫一起歸家前再回來一次,時間間隔大概一個半小時左右,而下午則會回來兩次,每次呆的時間大概十幾分鐘到半個小時。

謝家大房這邊。

自從那日謝良臣問了謝平他能不能跟自己學認字後,謝平其實就一直在等他。

哪知好幾天過去了,這個小侄孫卻再也沒了蹤影,就像是當初不過隨口一問一般。

那天他看謝良臣的眼神,就知這個小侄孫人機靈得很,否則他也不至於這麽歡喜,直接給了他三塊糖,可是如今看來他雖機靈,做事卻仍沒有長性。

有點可惜之餘謝平也無奈嘆氣,難不成他謝家真是連出個稍微爭氣些的讀書人都不成了?

要真是這樣,百年之後,他拿什麽去見自己的老父......

目光掃過桌上的那幾本書,謝平又看了眼窗外,正打算起身將其收入箱子裏,哪知窗邊卻突然冒出一顆綁著紗布的圓溜溜的黑腦袋。

謝良臣眼睛亮亮的,咧嘴露出八顆牙,對謝平笑道:“伯祖父,我可以來找你玩嗎?”

謝平放書的手頓住,對謝良臣的真實意圖心照不宣,人也重新坐回椅子上,回道:“可以,我每天這個時候都有空,只是時間只有半個時辰,過後便要做其他的事了。”

半個時辰也夠了,反正他也得在他娘回來前趕回去。

窗邊的小腦袋消失,謝平正欣慰於小侄子的求學之心,哪知才剛翻開《三字經》,擡頭卻見謝良臣懷裏抱著個繈褓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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