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說小朋友已經這麽懇求他，他都不肯回到他們的家。

是因為家裏有她，還是因為餐廳裏有放不下的人？

蘇楠不願意多想，別扭的別過臉，拉著小魚兒就走。

給父女兩個留下了充足的空間。

寧知了也沒說什麽，看了一眼就跟著蘇楠走了。

只是上了電梯，她沒著急按下去，反而在等著他們。

商謙步伐不穩的抱著說說小朋友走過去的時候，才註意到蘇楠他們還在電梯裏面等著。

一瞬間，他有些窘迫。

尤其看到蘇楠的目光註視著他的右腿和手杖的時候。

商謙的手瞬間攥緊了手杖。

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臉上瞬間充血滾燙。

他無比痛恨自己為什麽這麽狼狽的出現在她的面前。

好像無論過了多久，蘇楠仍然是沒有一點變化，光鮮亮麗的讓人讚嘆。

可是他呢？

他陰暗鄙陋，肢體殘缺，他還有什麽資格去觸碰太陽？

怔忡間。

小魚兒拉著蘇楠的手朝著商謙說道：

“幹爸，快上來啊！”

商謙終於為自己的不知所措找到了一絲理智。

他艱難的走進去，身體緊繃著。

他距離電梯按鍵最近，他的尊嚴也不允許他跟旁邊的人求助。

可是一邊抱著說說小朋友，一邊拿著手杖，沒有多餘的手去按電梯。

他頓時手忙腳亂的將手杖移到另一個手上，想抽出另一只手去按電梯。

但是他的腿忽然劇烈的疼痛起來，似乎有無數只螞蟻啃噬著他右腿骨頭。

似乎有些支撐不穩。

他知道自己晚上的治療沒有達到預約的時間，效果大打折扣。

剎那間的冷汗都滲出了額頭。

下一秒。

一只幹凈纖細的手從後面伸了出來，輕輕按了一下電梯。

電梯隨即關上。

安靜，沈默，緩緩下降。

他站直了身體，後背僵硬無比，好像是赤著腳站在火山上跑。

無論怎麽跑，都跑不過這座山。

他的手杖重新落到了地上，發出沈悶也清脆的聲音。

他還沒想好怎麽開口，聽著蘇楠在後面若無其事地開口：

“腿會很疼嗎？”

他沈默了片刻，手心攥緊了，才淡淡的回答：“還好。”

他說的雲淡風輕，可是蘇楠心裏清楚，一定不是表面上這麽簡單。

他是個很會隱忍的人。

從小到大，他都很會忍。

相愛後他們敞開心扉，可是一場地震讓他們彼此重新回到了起點。

蘇楠心裏緊了緊，目光沒有落到他的腿上，因為電梯是鏡面的，他們無論哪個角度都能從墻上看到彼此。

他們都在偽裝。

她沒有去問過孟力欽和孟宸，關於商謙的恢覆情況。

再先進的高科技，也不可能改變人的最基本生長規律。

就算是科技創造再生，也需要時間，不可能短短幾個月就能讓人跟正常人一樣。

除了改頭換面的整容術，其他領域沒有這麽先進的創造性。

不過當初只能坐在輪椅上的立傑夫，或者只能靠拐杖行走的立傑夫，如今能用簡單的手杖行走，已經是出人意料的恢覆速度了。

她抿了抿唇，嗓音低啞的看著說說小朋友：

“媽咪抱你一會兒吧？”

說說小朋友嘟著小嘴巴，正在思考中。

商謙的身體微微一僵，似乎明白了蘇楠的意思。

她怕自己撐不住。

可是偏偏這個時候，他不想認輸。

他拍了拍說說小朋友的後背，嗓音如常：

“沒關系的，等上車就好了。”

正說著。

電梯順利到了下面。

寧知了看出兩個人的氣氛不對勁，但是再怎麽說他們需要單獨的空間。

所以一出醫院，她就看著蘇楠說道：

“我不陪你們回去了，我得去醫院看看大哥大嫂。”

蘇楠點了點頭，歉疚地笑了笑：

“下次再請你吃飯。”

“好，有的是機會。”

寧知了笑了笑，揮手就走了。

兩個人都開了車。

蘇楠看了看他，“我開車吧，你抱著她？”

商謙沒有拒絕。

畢竟能和女兒多相處一刻也是好的。

小魚兒坐在後面，跟商謙坐在一起，逗著說說小朋友玩。

說說小朋友很快就再安逸的環境中忘記了剛才的不快樂。

她笑瞇瞇的抱著商謙的脖子躲貓貓，以為別人看不見她。

小魚兒：“……”

到了公寓。

他們一如往常的上樓。

家裏的趙姨看到他們回來了，高興的迎上去。

“太太回來了……”

可是看到蘇楠後面的人的時候，趙姨的臉色一變，繼而激動的捂著嘴：

“先生……先生回來了？”

每個人都因為商謙的回歸而激動不已。

唯獨他自己除外。

商謙扯出了一抹笑，本想把說說交給蘇楠，自己就離開。

可是蘇楠自顧自地走了進去，小魚兒也跟了進去。

他站在門口，似乎顯得有些尷尬又多餘。

鞋櫃上還有他穿過的拖鞋，讓他微微一震。

阿姨看著他的手杖，二話沒說走過去幫他把拖鞋放到了跟前。

商謙似乎看到了一堆從前的影子。

這個家裏，似乎什麽都沒變。

跟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他最喜歡在廚房裏鉆研，喜歡看到蘇楠吃飯時候驚喜的樣子。

也喜歡這裏度過的每分每秒。

一瞬間，他仿佛恍然地回到了過去。

還不到半年，他的人生就已經翻天覆地。

渾身緊繃的剎那，他覺得自己如果多呆一秒，都會舍不得離開。

但是……他看了看懷裏的人，剛要把說說交給趙姨。

聽到蘇楠站在客廳內，回頭看著他，聲音平靜的問道：

“你怎麽不進來？你看看餵給她的藥要怎麽吃？”

她給了他一個借口。

商謙抿了抿唇，換了鞋子，抱著說說走了進去。

說說小朋友到了自己的地盤上，總算是不賴在商謙的肩膀上了。

扭巴著小身子跳了下去，隨後就要去找小魚兒玩。

商謙懷裏空了，他只能朝著客廳的方向走。

客廳裏面的擺設一丁點沒有變化。

幹凈整潔，溫暖有序。

他看著放在書架上的全家福照片出神。

好像時間回到了照相的那一天。

結婚後地震前的每一天，都是溫暖絢爛的。

他不敢多看一眼，移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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