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欠你一場婚禮大典◎

聽應如流說過,自末回仙逝後，不歸殿就不住人了。他兩位師兄的居所也都空下。

當時姜見青聽這句話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問題，但是現在來看,卻細思極恐。

是末回仙逝以後,應如流的兩個師兄也慢慢不回穹蒼界了？

他兩個師兄的消失，和末回有沒有關系。

當時在潭月秘境裏那個和應如流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應如流叫他老東西。那個人，就是應如流那本來該仙逝卻沒有離去的師父？

不歸殿也十分安靜，裏面偶爾傳來兩聲咳嗽。

大殿裏面有一個巨大的銅制爐鼎，爐鼎下面燒著火，大殿上層飄著一層煙霧,整個大殿充斥著一股中藥味。

姜見青晃了兩下手，讓縈繞在鼻尖的濃烈藥味散去一些。在層層的霧氣之盡頭,她看到那裏坐了一個人。

正是應如流。

他雙瞳緊閉,手裏還拿著一本書，儼然入定了。

察覺到有人，男子猛地睜開雙眼。

紅褐色的雙瞳映照出大片的焰火,愈發襯得他唇紅齒白，眉目絕艷。男子陰狠的雙瞳像晚間的火燒雲,顏色瑰麗而奪目。

姜見青：“……”

這個人不太像應如流了。

“我來找人。”姜見青往後退了一步,突然抱拳,“……但是我可能認錯了。告辭！”

大殿的門合上,內殿一片黑暗,銅爐下的焰火將整個大殿映照得明亮異常。

男子閉上雙眼，再睜開,雙瞳的紅色慢慢褪去,恢覆原本深夜一般的顏色。

他並沒有看姜見青,只是往爐鼎裏扔了個類似紅色蘑菇的東西，應該是某種藥草。

他不說話，姜見青就看著他，一直看到應如流越發心虛。

半晌，應如流先開口，“對不起。”

姜見青樂了，“你還知道對不起？”

應如流繼續往火裏丟東西，姜見青看得出來他已經很心不在焉，連著往火裏投了幾樣重覆的東西。

“這是什麽？”

姜見青忽然發現應如流拿在手上的東西，無論他扔什麽，這個東西都始終在手中。

她伸手要去拿，應如流卻收回手。

姜見青扣住了應如流的手，應如流擡頭看她。光影交錯，能看到姜見青臉上細小的絨毛，以及長長睫毛映出來的影子。

說句實話，姜見青不說話，不鬧事的時候，是很勾人的。

男子拉住姜見青的手腕，將她帶入自己懷中。姜見青能聞到他身上雪松一樣的香味，既清冷，又疏離。

“我給過你機會。”

“你不走的話，就得承擔這個後果。”應如流捏住她小巧的下巴，“我這個人，脾氣不好，性格較真，傲慢又無禮，還老是惹你生氣，你可得想清楚了。”

姜見青躺在他腿上，“你願意聽姜逢淵的話，乖乖地給我送和離的紙書，這可不像你傲慢又無禮的性格啊。”

“怎麽，你是覺得自己活不長了，怕我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麽？”

按照應界主的脾性，現在應該捏住她的脖子，給她兩個大嘴巴子。姜見青做好了和應如流拉扯的準備，應如流卻並沒動。

“我可能真的沒有幾天了。”應如流摸了摸她柔軟的脖子。這裏脆弱，細膩，仿佛碰一下就會留下印記。

“沒有幾天不是更好，到時候我作為你留在世上唯一的活著的遺物，便是會繼承你穹蒼界的一切，以後我還可以兼任穹蒼界主。”姜見青倒是坦然自在，“升官發財死相公，多少人求不來的日子呢。”

應如流：“……”心臟突然有點刺痛。

他捏住姜見青小巧的小巴，“好樣的。”

姜見青被他捏得說話含糊，“那可不？”

應如流托著她的臉，一直看著她，然後低頭，在她額頭上淺淺親了一口。

“阿青。”

男子道，“咒術已經開始發作，我已經開始控制不住他們倆了。”

“我的身體同時被另外兩個人占用，每個人都想成為主宰，我原本還能再撐一段時間，但是，”應如流頓了一下，“我找到末回了。”

當年，末回沒辦法搶這剩下一半的身體，惱羞成怒之下，對他下了咒術，詛咒他六感不生，無痛無欲，七情缺失，不足為人。

應如流本以為破不開這個詛咒，直到姜見青出現。

神族有恢覆萬物的能力，她教他生氣，興奮，會給他驚喜，將他本來被封印住的七情六欲一個一個地放出來。

但是他找到末回了，這個人東躲西藏這麽多年，還是死性不改。應如流借用了既往和風也的修為，但是潭月秘境靈氣不穩，他被禁術反噬，讓風也的意識蘇醒過來。

末回共有三個弟子，風也、既往與他。

風也是末回的大弟子，擅攻術，無論何種術法，他均可一觸即通，是天族少有的天縱奇才。姜見青口中那個粗獷野性的男子，說的就是他。

既往是二弟子，擅邪術。天族魔宮人間妖族，無論是哪種旁門左道，他均有所耳聞，且能觸類旁通，可有自己獨有的一套化解之術。

他本體是妖族的一抹邪念，後被天族上一任天君收服，關押在鎖靈塔。被鎖靈塔的天族靈氣日夜養著，這抹邪念也慢慢養出了仙氣，幻化出人形。

不過這仙氣薄弱得很，時常會不穩固。後來末回收他作為而弟子，也慢慢壓住他那狂傲邪氣的性格。

“大師兄擅攻，二師兄擅守，你全能，技藝超群，學什麽都非常快，且沒有明顯短板。”姜見青道，“你師父所收的弟子，每一個優點都很明顯。”

取無數優秀軀殼的優點，再拼合到一起，煉制出一個完美無缺的身體？末回是想做什麽？

應如流沈默了很久，這是他最不願提及的一段往事，昏暗，漫長，骯臟到連他自己都記不清了。

男子摸了摸懷中女子的臉。她的臉幹凈，白皙，軟糯，像剛出鍋的蒸湯圓。

姜見青被捏得疼了，推開應如流的手，應如流又輕輕磕一下她的額頭。

“你是神族，與天同壽，可以不老不死不消不滅，但是我們不同。”應如流看姜見青摸了摸額頭，才停止蹂.躪她的臉，轉而去捏她的手。

“上一次在潭月秘境，還記得雲吉對你說過什麽麽？”

你生而為神，有疼愛自己的兄長，有與天同齊的壽命，有萬人敬仰……這是多少人連做夢都不會做到的恩賜。

多少人，連多活一點時間，都是那麽奢侈。

“雲吉羨慕你的神族身份，想取而代之，更罔論我那個自傲清高目空一切的‘師父’了。”

說到“師父”兩個字，應如流特意加重了語氣，像是在嘲笑，更多的是厭惡。

“但是找到神族來換命談何容易。”應如流捏了一下姜見青軟糯的臉，這個手感不比狐尾的手感差，“且不說神族幾乎已經銷聲匿跡，就是找到神族，再將他們煉制成軀殼，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末回的雷劫來勢洶洶，他的仙途也已經到盡頭。他除了換命來延續自己的生命，別無他法。”

“而且，你當真覺得他就是末回麽？”

姜見青被心頭一驚，一種說不出的厭惡從心底蔓延上來。

應如流道，“在我之前，在既往和風也之前，他就一直居於穹蒼界，上上一任穹蒼界主是長淵神族後裔，而末回是一個來歷不明的天族仙官，沒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來歷，在做‘末回’之前，他又是什麽，並沒有人能查出來？”

“或許說，我沒能查出來。”

姜見青忽然就明白了。應如流連禁術都能覆刻出來，怎麽會查不出末回的來歷？

末回在刻意隱瞞什麽？

“或許，‘末回’只是‘末回’，而現在‘末回’身體裏的那個人，未必就是真正的‘末回’。”

或許，很久以前，末回的身體也被他人所利用，現在身體裏的芯子，早在數百年前，就將末回之殼奪為己用。

姜見青心中一陣惡寒。

如果是這樣，那麽只要掌握了這種禁術，就能控制他人性命，竊取他們氣運。那麽，想成為誰便能成為誰，想取代誰便能取代誰。

怪不得在很早以前，神族就明令禁止此類術法。

此術，實屬有違天道，有悖常倫。

穹蒼界的天總是蒙了一層細細的霧氣，整個界域都暈在一層水墨之中，雨後清晨，像潑了墨的丹青。

姜見青靠在應如流腿上，抓著他的手細細地看。

應如流的手很漂亮，白皙修長，骨節分明。但是手指上有很多細碎的小傷口，現在已經全部愈合。估計他用了某種藥物，不細看很難發現上面的疤紋。

這是末回將他身體當作容器，煉制一副完美身體時留下的傷疤吧。

姜見青在他手背上，蓋了一個輕輕的吻。

這個吻，酥酥麻麻。男子反握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托起女子的後腦，在她唇上輕輕蓋了一下，如同蜻蜓點水一般。

半晌，呼吸由輕變重，姜見青抱著他的脖子，跨坐在他腿上。

在感受到身體有某種反應之後，應如流頓了一下，他拎起姜見青，“不能再過火了。”

再這樣下去，姜逢淵或許會把他的穹蒼界掀了。

姜見青轉了轉眼珠子，“我們是道侶，誰也管不著。”

應如流被她的話逗樂了，他摸摸她的頭，“那可不成，我還欠你一場婚禮大典。”

他們結契過於匆忙，連成親儀式都沒有。他覺得虧欠她太多。

姜見青想了半晌，忽然道，“我們倆成親，天之極是我的，穹蒼界也是我的，這下我真的天下第一，不管姜逢淵還是你，看到我都得低一頭。以後你們對我磕頭就面了，但是都得向我行禮。”

應如流：“？？？”

“以後錢得上交，家裏由我做主，我說去東你就不能往西，我讓你站著你就不能坐著。”

應如流托腮，“哦，天下第一姑娘，我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嗎？”

“來不及了。”姜見青道，“我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的。”

應如流：“嘖。”

兩個人鬧了一會兒，應如流扶著她的腰讓姜見青起身，“你兄長什麽時候回來？”

“可能得再等一段時間。”姜見青摸了摸芥子，裏面的通靈符始終沒有任何反應，同姜逢淵一直以來的習慣一樣，只要他不回，任何人都不會找到他。

姜見青習慣了姜逢淵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風格，他向來如此，只要他不願意，便沒人能夠找到他。

不過這次他消失的時間確實有些久了。自從她在流光島出事，他回了一趟天之極後，姜見青就再也沒有和他取得聯系過。

火紅的焰火在姜見青臉上打出光暈，女子臉龐清秀小巧，柳葉一般的長眉輕輕蹙起。

姜見青看著銅爐下的炭火發好唱一會兒呆，半晌，她忽然道，“你說，末回同你說過，他找到了更合適更完美的軀殼？”

有什麽軀殼，能與神族那渾然天成的神力相比肩呢？

麗嘉

作者有話說：

抱歉小可愛們，這麽久才回來，接下來會好好更文，一直到完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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