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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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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6)

般,布置無序但卻出離的和諧。而隨著行止的法力灌入越多,在那些金光之中,隱隱能看見一些人影,他們與行止一樣,身著寬大的袍子,然而動作姿態卻各不相同。

這本是神明商議重大事情時才會來的地方,每個神明皆有自己的位置,這些影像,便是他們千萬年來停留在此處的殘像。在久遠的從前,眾神尚在,一個決議,總要通過多數人同意方能實行,然而現在,卻只有行止一人在此……

他將墟天淵外的四個封印放置於地。

將封印與天外天相連接並不困難。不過片刻,行止便在天外天萬年不動的空氣之中感到了一絲微風,帶著墟天淵中的瘴氣,極為細小,卻又讓人太輕易的捕捉到。

他能想象得到此時墟天淵外,仙人們會有怎樣高興的表情,臨時結界破裂,然而墟天淵的大門卻闔上,妖獸不會再逃出去……

行止有些脫力的在地上跪了一會兒,最後只壓下所有疼痛,凝了目光,不曾看一眼過去朋友的姿態,只凝視著階梯,向來時那樣,一步一步走下去,誰都可以軟弱,誰都可以追憶往昔,但行止不行,他還有事要做,還有人要救。

肩上的血浸透了衣裳,順著手臂滑到指尖,滴落於地,太過專註走自己路途的行止沒有回頭,所以他便也沒看到沾染了他血液的神壇之上,那些金色的光芒經久不衰。

待離開那青玉階梯,行止立時駕雲而起,現在天外天已經與墟天淵連了起來,他尋著瘴氣濃郁的方向而去,不過片刻便入了墟天淵中,黑暗之中極難辨別方向,他尋了許久方才看見一點如星光芒。他急速上前,然而卻在抵達沈璃身邊的時候緩了身形。

他看見她雙眸輕閉,靜靜睡著,神色寧靜,好似做了什麽美夢。

行止一時不忍喚醒她,他見過沈璃睡覺的樣子,眉頭緊蹙,呼吸極淺,像時時刻刻都防備著,但凡身邊有人敢圖謀不軌,她就能立即跳起來將對方捏死。

這樣安靜的睡顏,實在少見。

他便靜靜立在她身旁,銷毀墟天淵要的不過是一個法咒,然而待法咒念罷,墟天淵每坍塌一部分便會從他這裏抽走一部分神力,若是從前,抽走那些神力不過是讓他有幾分疲憊,但現在不行了,墟天淵的消失會耗盡他所有的力量……

沈璃睫毛倏爾一動,她緩緩睜開眼,看見行止淺笑著立在自己身前,沈璃便也忍不住彎唇笑了起來:“做了個美夢,醒來便看見你,實在再好不過。”

那以後日日我都許你美夢,也日日都讓你在我身旁醒來……

行止嘴角動了動,這句承諾終是沒法說出口。他只是笑了笑,輕聲問道:“夢見了什麽,這麽開心?”

“我剛才啊……”她說著,嘴角便已經揚起了按捺不住的微笑,“我看見你躺在葡萄藤下的搖椅上曬太陽,手裏拿著沒看完的書,睡得可安穩了。陽光那麽溫暖,透過葡萄架,星星點點的灑在你臉上,漂亮得都讓我挪不開視線。”

行止探手摸上她淺笑的臉頰,他也跟著微笑,但喉頭卻有些哽塞得說不出話來。

知道他心底的情緒,沈璃又忙問道:“你那時,怎麽就把我撿回來了呢?”

行止仿似想起了什麽事,搖頭一笑道:“實在沒見過醜得如此標新立異的鳳凰,所以想撿回來仔細觀察觀察。”他聲色一頓,“不過,還好因那一時好奇撿回來了。”

沈璃有些不滿的嘀咕:“我長毛之後還是挺漂亮的……”

“就這樣是最漂亮的。”行止將她抱進懷裏,靜靜的依偎了一會兒,“沈璃,你害怕嗎?”

“稍微有一點。不過被你抱著就不會了。”

“我很害怕啊。”沈璃或許有來生,但他死後,或是灰飛煙滅,或是化為天地間的一縷生機……他將沈璃抱得更緊,“你要跟別人跑了,我得多想不通啊……”

沈璃一楞,覆而笑道,“行止神君何時對自己如此沒有自信了,這三界之中,還有誰能同你相比?”

行止沒有答話,沈璃只聽耳邊有輕細的法咒吟誦而出,那些咒文好似化為一道道金色的浮光,掠過黑暗的墟天淵,消失在四周,沈璃楞然,恍然之間,鐵鏈從縛住她的鐵鏈上傳來幾許震動,沈璃問:“墟天淵要塌了嗎?”

“墟天淵空間太大,若是立即坍塌恐會發生什麽意外之事,這法咒會讓它從外至內,慢慢塌陷。”

沈璃無奈一笑:“看著自己怎麽慢慢死去嗎……行止,當真太狠得下心。”

行止心尖最酸軟的部分好似被這話狠狠打了一下,只輕輕一呼吸,便把疼痛擠壓到了四肢百骸。肩頭上的傷口裂開,他悶不吭聲的壓了下去,連眉頭也未皺一下,只摸著沈璃的腦袋道:“抱歉……讓你也一起害怕……”

沈璃看了他許久,最後用頭輕輕撞了撞他的胸膛,一邊無奈的說道:“誰讓你道歉了,我是在心疼你啊!”

背負了那麽多,連死亡也不能選擇更痛快的方式,行止這一生都被天道那看不見的力量所束縛……行止聽罷這話,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身上,最後只是笑了笑:“被人心疼的感覺,還不錯。”

天上的神明太高了,別說凡人,連仙人也只能擡頭仰望,他們會仰慕,會崇拜,會敬畏,卻獨獨不會用看弱者的心態去看他們,誰會因神明的無奈而悲傷,誰會因他們的無助而心疼,所有人都忘了,神明無情,並非是少了能動情的心,而只是被束縛太緊。

她動了動手,卻被鐵鏈制住了動作,沈璃眉眼垂了下來,但忽見之間,鐵鏈又是一顫,沈璃聽見“哢哢”的聲音自遠處傳來,鎖住她雙手的鏈條倏爾碎掉,變成一塊塊廢鐵不知落到深淵的那個地方去了。

沈璃楞楞的看行止,或許是錯覺,她覺得行止臉上的血色竟在一分分慢慢褪去。行止轉過頭,避開沈璃的目光,不知往何處看了看:“墟天淵的大門或許已經塌了吧。這鐵鏈是從大門處連通進來的,既是做控制火之封印之用,亦是抽取火之封印的力量,互相平衡。”他一頓,“沈璃……大門塌了,意味著我們誰也出不去了。”

“嗯。”沈璃點頭,她伸出手,環住行止的腰,“一開始也沒打算出去。這樣就很好。”她在他胸膛找了個安穩的位置,將臉貼在上面,舒服的喟嘆一聲,“早想這麽做了,你不知我忍得多辛苦。”

行止微怔,忽而一笑,同樣環抱住了沈璃。

墟天淵中坍塌的巨響越來越近,但行止和沈璃卻像是什麽也聽不到了似的,靜靜的依偎著,像是躲進了最安全的避風港,再不管外界那些狂風暴雨。

“碰!”一聲與之前坍塌聲不同的巨響傳來。

行止眉頭一蹙,扭頭一看,一束極為灼熱的火光劈開了墟天淵中混沌的黑暗。沈璃自行止懷中探出頭去,恍見漆黑被光亮灼燒出一個破洞,她看見了外面神色驚愕的仙人們,也看見了一步一步踏塵而來的鳳來。

沈璃唇角微動,他身上的光太過耀眼,讓沈璃都看不清他的長相,但那樣的氣息,只感受過一次,她便知道。

他每一步都邁得不徐不疾,但晃眼之間便行至沈璃身邊,他掌心一轉,行止肩上的毒焰轉瞬便被他收於掌心,他看了行止一眼,隨即目光落在沈璃身上,將她五官細細看了一遍,鳳來唇角動了動,最後卻轉過頭,望著漆黑的墟天淵深處,繼續邁步向前:“帶著你母親的份,活下去。”

話音一落,沈璃忽覺一股大力卷上周身,赤紅的火焰將她與行止裹住,拖拽著把他們拉向墟天淵外的光明。

沈璃回過神來,這才知道他要做什麽,她心頭極亂,透過火焰圍起來的壁壘只遙遙的看見那個耀眼的身影越來越遠,不行……她還沒看清楚,還沒感受清楚,不行……

她欲逃出這火焰的包裹,但周身卻使不出一點力氣,墟天淵裏的黑暗越來越遠,這力量一直將他們穩穩的放到地上方才消失無際,沈璃伸手去攬,卻只來得及觸碰到最後的溫暖。

明明是那麽灼眼的火焰,但卻一點也不傷人……

她目光追隨著火焰消失的方向看去,墟天淵大門已然不在,只在空中留下一個黑色的洞穴,像是把天撕出了一個傷口,而鳳來送他們出來的那道光亮早已消失不見。

沈璃指尖微顫,正是茫然之際,忽覺肩上一熱,沈璃愕然回首,但見行止倚著她的肩頭,口中血如泉湧。

77大結局(下)

行止口中的鮮血不停的湧出,他捂住嘴,想推開沈璃,但手卻是那麽無力,未將沈璃推動,他自己先倒向一旁,趴在地上,又嘔出一大口血來。那襲一塵不染的白衣,他素來幹凈修長的手指,還有那張總是掛著淡淡微笑的臉龐此時都被鮮血染得一片狼藉。

“行止……”沈璃怔然的喚他,心頭是從未有過的懼怕和倉惶,她幾乎是跪著挪到行止身邊,將他抱在自己的腿上,她的指尖與嘴唇顫抖得比行止還要厲害,“為何……”她伸手抹去行止嘴邊的血,但立即又有血液湧出,將她的衣袖也染濕了,“不是已經出來了嗎?”她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他代替我被埋在了墟天淵裏……他……”沈璃哽咽,“你怎麽還會這樣?”

冰涼的手掌被緊緊握住,行止的眼眸靜靜的看著沈璃,那雙波瀾不驚的黑眸裏仿似藏著讓人平靜下來的力量,他咽下喉頭翻湧的腥氣,氣息虛弱,但神色間卻沒有半分軟弱:“神明……沒有存在的理由了。”

天外天會隨著墟天淵的消失而消失,再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威脅三界存亡,天地間不再需要能與天道抗衡的力量。神這種由天而生的職位,也是時候功成身退了。

“神明沒有存在的理由那又如何!”沈璃緊緊握著他的手,聲音仿似從喉嚨裏擠出來一樣幹澀,“行止還有存在的理由!不是神明,只是你,只是行止,你還有那麽多活下去的理由……”

“若還可以……”行止笑了笑,“我活著的理由就只剩下沈璃了。”

天空中的墟天淵猛烈地顫抖起來,黑暗的範圍慢慢縮小,饒是行止如何將牙關咬緊,鮮血還是自他嘴角溢出,他感覺到沈璃的手在不停的顫抖,慌亂得沒有半點平時威風的模。

“沈璃此物,太不會照顧自己……太不會心疼自己……”行止咳嗽了兩聲,“若是可以,我想替你照顧你,代你心疼你……”

沈璃心口劇痛,仿似血脈都被揉碎了一般:“你倒是說到做到啊!”

行止一笑,搖了搖頭,倏爾猛烈的咳嗽起來,太多的鮮血讓沈璃幾乎抓不穩他的手,許是她的表情太過哀傷,行止笑了笑道,“字字啼血……我今日倒是玩了個徹底,也算是做了一次子規,當了一次你的同類。”

沈璃咬緊牙關:“這種時候,只有你才開得出玩笑……”

一句話勾起太多往昔回憶,連行止也靜默下來,默了許久之後,他咧了咧嘴,三分嘆息,三分無奈,還夾雜著幾分乞求的意味:“那,沈璃,你便笑一笑吧。”

眼淚啪的落在行止臉上,溫熱的淚滴劃過他滿是鮮血的臉頰,洗出一道蒼白的痕跡。沈璃抿唇,微笑。

行止扭過頭,閉上眼,一嘆:“實在……慘不忍睹……”

剛說完這話,行止忽而臉色一白,渾身肌肉驀地繃緊。與此同時,墟天淵劇烈一顫,有碎裂的聲音從天空中傳來,沈璃楞楞的轉過頭,但見那空中的黑色空間如同瓷器一般,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打碎,碎片化為煙灰,裏面封印的妖獸也好,野心也罷,都隨著清風一吹,消失無際,陽光穿透瘴氣,照在這片被墟天淵的黑暗掩蓋了千年的土地上,掃蕩了所有黑暗。

而在灼眼的陽光之中,沈璃好似看見一簇微弱的火焰在空中躍動,它像葉子一樣,慢慢飄落下來,沒入大地。

“沈璃。”她聽見行止輕聲問她,“這是你夢裏的那束陽光嗎?”

沈璃望著他,不見他唇角再湧出血液,但不知為何,她心裏卻更加慌亂起來,“不是。”她說,“不是,你得陪我一起去找那樣的陽光,那樣的場景。”

“真可惜……不過……我相信,以後你一定會找到的……”他仿似累極了似的慢慢閉上了眼,“那樣的陽光。”

行止握住沈璃掌心的手漸漸沒了力氣,沈璃垂下頭,握著他的手讓他手背貼著自己的臉頰:“混賬東西……”她聲音嘶啞,極低的說道,“你明知道,我要找的,是那個曬著那樣陽光的行止……混賬東西。”

你讓她,上哪兒再去找一個行止啊!

然而,卻沒有誰再給她回應。

天空中不知從哪兒飄落下來絮絮繞繞的金色光輝,像是隆冬的大雪,鋪天蓋地灑了漫天。

靜立在旁的仙人們皆擡頭仰望,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是神光!是行止神君歸天的神光!”仙人們倏爾齊齊跪下,俯首叩拜,“恭送神君。”

“恭送行止神君。”

這天地間最後一位神明,消失了。

天道終是承認他是以神的身份離開的嗎,天道終是讓他化成了天地間的一道生機,與萬物同在,享天地同壽嗎……那她,豈不是連輪回,也無法遇見行止了。

沈璃仰頭,望著漫天金光,在那般璀璨的閃亮之中,她的雙目卻漸漸暗淡了所有光芒。

再也沒有這樣一個人了……

她抱著懷裏逐漸冰涼的身體,輕輕貼著他的臉頰,像是與他一同寂滅了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走上前來,輕聲喚道:“碧蒼王。”沈璃沒有回應,那人頓了一頓,又道,“碧蒼王沈璃,神君已然歸天,神識不在,他身體也是不能隨意滯留下界的,歷代神君歸天之後,皆要以三味真火將其渡化無形。碧蒼王,且將行止神君交予我吧。”

沈璃這才擡頭看了來人一眼,竟是天帝親自來魔界要人了。她垂下頭,還是用那個姿勢貼著行止:“不行。”

天帝臉色微變,但見沈璃這樣,也未生氣,只道:“神君尊體,唯有以三味真火火化,方能保世間最大周全。”

“呵。”沈璃冷笑,“他在時,你們事事要他保三界周全,護天下蒼生,他死了,你們竟是連屍骨也不放過,還想讓他的屍體也為三界安寧做一份貢獻?”她抱住行止的手一緊,眸中倏地紅光一閃,在天帝跟前燒出一道壁壘,灼熱的烈焰徑直燒掉了天帝鬢邊幾縷發絲,逼得天帝不得不後退兩步。

“你們有本事,便從本王手中將人搶過去罷。”

天帝眸光一沈,又聽沈璃道:“若今日你們真將他搶去燒了,他日,我碧蒼王沈璃,必定火攻九重天,勢必燒得你天界,片甲不留!”她聲音不大,但言語中的果斷決絕卻聽得在場之人無不膽寒。

隔著火焰壁壘,眾仙人皆看見了沈璃那雙染血雙眸冷冷盯著他們。正僵持之際,幽蘭忽而上前行至天帝身邊一拜:“帝君,行止神君被三界蒼生桎梏了一生,至少現在該還他自由了。”她俯身跪下,“幽蘭懇求帝君網開一面。”

“皇爺爺。”拂容君亦在幽蘭身邊掀衣袍跪下,“神君雖已歸天,但方才大家有目共睹,神君定是願意和碧蒼王一起的。皇爺爺極尊重神君,為何不在這時候再給他一分尊重和寬容。拂容君,求皇爺爺開恩。”

天帝見兩小輩如此,眉頭微蹙,忽而身後零零散散又傳來下跪求情的聲音,他一楞,轉過頭,卻見在場的仙人無不俯首跪下,懇求於他。天帝掃視一圈,覆而一嘆,轉過頭來望著火焰壁壘後的沈璃,最後目光一轉,落在行止已安然閉目的臉上:“罷了!”他長嘆,“罷了罷了!”言罷,拂袖而去。

拂容君與幽蘭這才起身,兩人看了一眼壁壘之後的沈璃,一言未發,駕雲而去。仙人們也跟著他們漸漸離開。

直至所有人都走完,沈璃才撤了火焰,抱著行止,靜靜坐著:“你自由了。”她聲色沙啞,“你看,沒人會再用神的身份禁錮你了。”

但行止已經不會再有任何反應,沈璃抱著他,將頭埋在他冷冰冰的頸窩裏,嗅著他身上淡淡的香味,幻想著他下一刻還會起來。

漫天金光消失了蹤跡,黃沙被風卷著一陣一陣的飄過,沈璃不知在這裏坐了多久,直到有人從遠處來喚道:“王爺!”

是魔界的人尋來了。沈璃擡頭一看,走在第一位的竟是魔君,她沒有帶面具也沒有幻化出男兒身型,急切的走了過來,她望著沈璃,默了許久,最後蹲下來,看著她的眼睛,安撫一般說道:“傻孩子,該回家了。”

“師父……”她擡頭看她,眼眸中全然沒了往日光彩,“我把不應該弄丟的兩個人,弄丟了。”

她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聽得沈木月心尖一軟:“阿璃……”她不知該說什麽,頓了半晌,只道,“先回家吧。”

一年後。

墟天淵消失了,魔界的瘴氣日益減少,那些受瘴氣感染而魔化的妖化的怪物也越來越少,沒了對外戰鬥的事,朝堂上的利益紛爭便越發厲害起來,沈璃不喜這些明爭暗鬥,索性整日掛著病不去上朝,也不去議事殿,左右也沒什麽戰事需要她去操心,她便日日在魔界都城裏閑逛,偶爾捉幾個偷懶出來喝酒的將軍,收拾幾個仗勢欺人的新兵,人送新名稱為撞大黴。

肉丫聽了很為沈璃抱不平:“他家才撞大黴!別讓肉丫知道是哪個倒黴家夥傳出的這話,待知道了定讓噓噓去啄禿他的頭!”

沈璃坐在椅子上悠閑的喝了口茶:“沒什麽不好。”她說,“我本來就是很倒黴的一個人。”

肉丫聞言一楞,垂了眉眼。

她尚記得王爺一身是血的帶著行止神君的屍身回來的時候,那時的沈璃簡直像魂都沒了一樣。將行止神君送去雪祭殿後,她拖著一身傷,在那冰天雪地裏獨自待了三個月,最後是魔君看不下去了才將她強行拖出。

這一出來便是一場大病,斷斷續續又纏了她三四個月,待病好之後,沈璃便像是想通了一般,又恢覆了重前的模樣,但是肉丫知道,這個沈璃,心裏已經爛得亂七八糟了。

“明天我不會回府。”沈璃喝完了茶,輕聲開口說道,“只準備你自己要吃的東西便行了。”

肉丫一楞,恍然記起,明日不正是神君歸天一年的時間麽。

肉丫微有些擔憂的點了點頭。沈璃瞥了她一眼,然後揉亂了她的頭發:“別擔心,都過去了。我知道的。”

這條命是行止和她父親一起撿回來的,就算她不為自己活著,也該為他們好好活下去,要照顧自己,心疼自己,如果行止沒辦法來幫她,那就只好讓她自己來打理自己了。

肉丫點頭,看著沈璃走遠,只餘一聲嘆息。

雪祭殿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冰雪之氣從內部湧出,沈璃輕輕閉上眼,這樣的涼意能讓她想起行止,她邁步踏進雪祭殿中,她將行止的屍身放在這天地自成的封印之中,既是保住了他身體不壞,又不至於讓心懷不軌之人將他身體盜走。

“行止。”她破開層層霜氣,仰頭望向中間的那個冰柱,但瞳孔卻驀地一縮。

冰柱之中……沒有人!

沈璃愕然,她疾步邁上前去,繞著中間的冰柱看了一圈也未看見行止的身影,她心裏驀地一慌,但又隱隱燃起了一股新的希望,她握緊拳頭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但正在這時雪祭殿外忽而傳來肉丫的呼喚:“王爺!王爺!”

沈璃出了雪祭殿,但見肉丫氣喘籲籲的奔到她面前:“有!有……有妖獸!在主街上!”

“是個雪妖!”

沈璃推開肉丫,疾步離去,因為顫抖而導致腳步有些踉蹌,她只望著前方,搜索自己熟悉的氣息,一路奔至都城主街,像瘋了一樣向前尋找著,忽然,她聽見前面有嘈雜的聲音,有民眾的驚呼,有官兵的呵斥,她推開那些人群,看見一個白色的背影在街中站著,他背對著她,那一頭青絲已然雪白,但沈璃知道,是這個人,沒錯。

她倏爾上前,從背後一把將他抱住。

“我知道是你。”她說,“我知道是你!”

周圍的人是什麽反應沈璃已經不知道了,她只覺自己手被一雙冰冷的手覆上:“輕點。”他說,“勒疼了。”

沈璃這才敢稍稍松開一點,那人轉過身來,一雙熟悉的眉目,還是昔日的微笑,他道:“沈璃,這種時候,你應該笑的。”

沈璃聞言,眼淚反而淌得更歡:“偏……不如你所願。”

行止一嘆:“你就不能聽話一次。”他俯身,擡起沈璃的下頜,然後將唇印了上去,“好歹,也是自家相公啊。”

周圍的驚嘆皆成了背景,沈璃便如此不管不顧的與他當街相擁而吻。

行止神君回來了,只是神力極為微弱,弱得如同尋常仙人一般,而身體卻是連尋常仙人也不如。沈璃憂心魔界尚有殘留的瘴氣會對他有所妨礙,徑直帶著他去了人界,買了間小屋,一如當初他還是行雲的時候。

天界的人來找了他幾次,行止避而不見,將避世的態度擺足了,天界的人倒也識趣,便不再來尋他了。

沈璃便與行止在小屋裏安頓下來。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的樣子,病弱的書生和霸氣的女王爺,他們在後院種了葡萄,兩人一起動手,邊聊邊種:“你就不好奇我是怎麽回來的?”行止問沈璃。

沈璃一頓:“好奇,但不敢問。”她坦白道,“要是一問,發現這是一場夢,我該怎麽辦。”

行止一楞,心道沈璃這次定是被嚇到了,他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麽,不著急吧,他還有那麽長的時間來告訴沈璃,這就是現實。

只是……他望了望天,破碎的天外天,老友們殘留的那些金光影像……他垂下頭,將土松了松,關於上古神的那些記憶對於以後的人來說都只會像是一場夢吧。他能想到,在天界西苑之中,那些借由眾神殘留神力漂浮的靈位此時應該已經灰飛煙滅了吧。因為……他們將最後的最後,都變成了他活下去的力量。

他的朋友,過去,都已經再追不回來了。

“沈璃。”他忽而喚道,“我不再如曾經那般強大,你可是會嫌棄我?”

沈璃瞥了他一眼,自然而然的問道:“為何要嫌棄?最開始,我愛上的就只是個病弱的凡人而已。”

他們轉了一圈,原來只是回到原點啊。

行止楞了楞,隨即一笑,再不多言。

這世界最後一個神不見了,但卻多了一個閑散的仙人。

年覆一年,人界的時間過得太慢,沈璃和行止小院中的葡萄藤已經開始接觸大串大串的葡萄了。

是日,陽光透過葡萄藤照在搖椅上的行止臉上,他閉目淺眠,忽聞一個聲音道:“嘗嘗,葡萄。”行止睜開眼,看見立在身旁的沈璃,她逆光站著,剪影太過美麗。行止伸手接過葡萄,忽然想起什麽一般道:“沈璃,你之前還欠我兩個願望呢。”

沈璃一怔,琢磨了許久,好似才想起這件事:“你還有什麽願望?”

“第一個願望,以後每年夏天,你都幫我摘葡萄吧。”

沈璃在他身旁的搖椅上躺下,點頭答應:“好啊。”

“第二個願望……”

沈璃側頭看他:“今天你要把願都許完麽?”行止也恰好在這時轉過頭來,兩人的氣息挨得極近,行止笑道:“因為,第二個願望,要花很久的時間去完成。”他蹭起身子,在沈璃唇上靜靜落下一個吻。

“幫我生一串葡萄一樣多的孩子吧。”

沈璃一驚,推了他就跑:“喪心病狂!”

院中,只留下行止止不住的輕笑。

適時,陽光正好。

作者有話要說:因為內容有點多~所以就寫到現在了Orz

到此正文終於結束了~長舒一口氣~

番外會有的~~明天早上更新沈璃父母的番外~還是十一點哦~估計會像一個小短篇那個樣子~

78 鳳來番外上

一聲巨響,地室中驀地一顫,仿似有一股極熱的氣浪自深處滌蕩而出。琉羽身形一偏,只得扶住墻壁方不至於摔倒在地。待震顫平息,身後的門人皆在竊竊私語,猜測著魔君這次又做出了什麽妖獸,誕生之初便弄得如此大的動靜。大家皆憂心忡忡。

琉羽瞥了他們一眼,默不作聲的往前走,推開結實的木門,接下來的路便是只有得到過特許的人才能走。

封閉的甬|道旁架著火把,許是琉羽的錯覺,她好似覺得今日這火光比往日都來得明亮一些。行至甬道底,面前石門緊閉,琉羽擡手輕叩門環,但只敲了一下,石門轟然坍塌,琉羽愕然,屋內耀眼的光亮透過厚重的塵埃照射出來,刺目得讓琉羽不禁微微瞇起了眼。

“做出來了!哈哈哈!終於成了!終於成了!”

六冥的聲音嘶啞中帶著近乎癲狂的欣喜之意,他的背影在火光映射中顯得有幾分駭人,琉羽緩步行至他身邊:“師父……”她目光越過六冥的身子,看見屋內一片狼藉,丹爐翻了一地,火焰遍地燒著,而在那火光之中,靜靜立著一個幼童,他閉著眼仿似在沈睡,模樣看起來不過六七歲大小,與尋常孩童無異,但是他身上卻有火焰在灼燒。

琉羽微驚:“師父……這是?”

“鳳來。”六冥眼中盡是被火灼熱的光亮,他咧嘴笑著,“他名喚鳳來。”

六冥邁步上前,涉火而過,停在鳳來跟前,將他抱出了火海。鳳來尚在沈睡,六冥望著他詭異的笑著:“有了他,我就可以做出更多的妖獸,也不用擔心無法控制它們了,我只要控制這孩子便好。”

這麽小一個幼童……便是師父傾力煉制而成的妖獸?

“可是還沒有醒啊。”六冥將鳳來塞到琉羽懷中,“你先抱他回去躺著,我檢查一下是否有哪裏出錯。”言罷自己往還燒著火焰的屋子裏探尋而去。

琉羽楞楞的望著六冥,又看了看自己懷裏的孩子,最後只得一聲嘆息,領命而去。

抱著小孩走出底下石殿,門人們皆在背後對她指點,有的說師父瘋了,有的只搖頭嘆息。琉羽不作理會,直到將鳳來抱回自己的屋裏,看著小孩稚嫩的臉,琉羽也覺得,師父或許不大正常了,這麽一個弱小的孩子,哪有能力控制那些妖獸。

正想著,忽見孩子眼瞼微動,琉羽湊近看他,恍惚間,小孩睜開眼,一雙紅色的眼瞳裏將她的臉龐清晰映照。

“鳳來?”琉羽看見自己的笑顏在他眼瞳裏展開,這孩子的一雙眼睛比溪水更為清澈,“我叫琉羽。”

鳳來眨巴著眼看她,好似並不知道她說的是什麽意思。琉羽琢磨了一會兒,心道這孩子是被師父制造出來的,像個嬰兒一般,對這個世間沒有半分了解,想來也是聽不懂她的話吧。

琉羽欲起身離開,想給他倒一杯茶,可她還沒邁出步子,衣袖忽而一緊,小孩眨巴著眼定定的望著她,一只小手緊緊的拽著她的袖子不放。琉羽一楞,笑問:“怎麽了?”

鳳來不言。

大概……是害怕一個人呆著吧。琉羽如是想著,索性彎下腰,將他從床上抱起來,鳳來怔怔的任由她抱起來,卻下意識的拿手環住琉羽的脖子,他側頭,呼吸便噴在了琉羽的臉頰上。

琉羽將他抱到桌子邊坐下,讓鳳來坐在自己腿上,她拿了杯子,給他倒上一杯茶,然後放到鳳來嘴邊:“喝茶嗎?”

清香的氣味飄入鳳來的鼻腔,他眨巴著眼,目光終是從琉羽臉上挪開,落在青綠的茶湯上,他張開嘴小心的嘗了一口,味覺帶給他的感受讓他驚奇的睜大了眼,目光又落在琉羽臉上。

琉羽一笑:“茶。”她教他,“這是茶。”

“炸?”

“茶。”

“擦……”

“不對,是茶。”

“茶。”

聽他這麽一會兒就念對,琉羽亦感到驚奇:“你好聰明。”

“好聰明。”

琉羽揉了揉他的腦袋,正聊得開心之時,門扉忽而被推開,來人一臉陰沈的踏進屋來,幾乎是用質問的語氣道:“師父又煉制出了什麽妖獸!”

琉羽臉上的笑微微收斂,她摸了摸鳳來的頭,輕聲道:“師姐。”

沈木月還未走進裏屋便怒道:“他可知先前那些怪物已傷了魔族多少子民!又有多少士兵因去捉拿妖獸而死!”她繞過屏風,但見琉羽懷中抱著一個瞳色妖異的小孩,她微微一怔,“這是誰家孩子?”

琉羽一默,繼而嘆道:“這便是師父新煉制出來的妖獸。”

沈木月一楞,倏爾大怒:“荒唐!”她一拂衣袖,衣擺的力道徑直將屏風擊碎,聲響過後,屋內寂靜沈默,沈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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