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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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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1)

山裏清新的風吹到軍營中,破開瘴氣讓眾將士仰頭看見了天上的明月,軍營中響起此起彼伏的驚嘆,有人扶著傷兵出了營帳,這一輪明月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畫面。

白石壘起來的練兵臺上,墨方靜靜坐著,一雙眼盯著那方印了字符的山,神色沈靜。

“給。”一壺酒驀地扔進他懷裏,尚北翻身躍上練兵臺,在墨方旁邊坐下,“傷者不宜飲酒,所以給你兌了點水,哈哈。”

墨方拿著水壺晃了晃:“我不喝酒。誤事。”

“喝不喝都拿著吧。”尚北仰頭灌了一口酒,轉頭看了墨方一眼,“你可是還覺得行止神君欺負了小王爺?”墨方不答話,尚北笑道,“那神君脾氣著實奇怪,不過,你看看,感受一下那方清凈的氣息。今日去的若不是王爺,即便換做你我,也只怕早被那樣的清凈之氣凈化得腿都軟了吧。”

墨方點頭,他豈會想不通這個道理即便當時想不明白,現在看了這輪月色,感覺到了這徐徐清風,心裏也明白了行止神君的考量。但墨方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

“唔,不過說來,這月亮都出來這麽久了,正事也該忙完了吧。神君和小王爺怎麽還不回來?”

墨方握緊酒壺,沈默的拔開塞子,喝了一口悶酒,有了第一口緊接著便有了第二口第三口,直到臉頰升騰起紅暈,尚北覺得差不多了,他嘿嘿一笑,眼珠轉了又轉,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說話要委婉,但一開口卻是一句直楞楞的:“你到底喜歡小王爺什麽地方啊?”言罷,他便抽了自己兩個嘴巴子。

而此時微醺的墨方卻只楞楞的望著明月,似自言自語的呢喃著:“什麽地方?沒什麽地方不喜歡。”

尚北聞言一怔,撓了撓頭:“這可真是糟糕。”

適時天空中一道白光劃過。落在主營那方,墨方忙起身走去,繞過營帳,但見行止將一片樹葉從沈璃頭上拿下,沈璃不客氣的從他手裏將葉子搶過,道:“改日我定吹出聲音給你聽聽。”

行止一笑:“靜候佳音。”他轉身離去。沈璃也不留戀,轉身欲要進帳,但轉身的一瞬眼角餘光瞥見了這方的墨方,沈璃腳步一頓,揚聲喚道:“墨方。”

墨方眉目一垂,走過去,沈璃卻靜了一會兒,道:“我此次出來魔君並不知曉,不如你先回王都,將此間事端稟報魔君,順便也早點回去養傷。”

是……支他走的意思麽。墨方單膝跪下,頜首領命:“是。”

沈璃張了張嘴,本來嗅到他身帶酒氣,想囑咐他,受傷不宜飲酒,但現在這樣的情況,她還是什麽都不要對他說比較好吧。她一轉頭,回了營帳。只留墨方在那處跪著,許久也沒有起來。

翌日,沈璃在軍營陣地外目送墨方一行人離開,她心中有些嘆息,這千百年來好不容易碰見一個喜歡自己,還有膽量來表白的,只是碰見的時機不對啊。她若是喜歡一個人,定要將所有都給那個人才是。以後會變成怎樣沈璃不知道,但她現在心裏還裝著行雲,盡管行雲已經不在了,她也沒法去喜歡別人,因為那樣,既對不住自己先前那番心意,又對不住別人現在這番情誼。

而且……沈璃額頭一痛,無奈嘆息。不是還有個拂容君麽。

沈璃仰望幹凈許多的天空,心頭不由輕快了一些,今天再帶著行止神君去一個封印的地方,這裏的空氣就會變得更好,將士們心情也會跟著好起來吧。她唇角一勾,倚著籬笆抱起了手,覺得自己已經好久沒有這麽期待去做一件事了。

可直等到日上三竿,行止才踏著慵懶的步子緩緩而來。沈璃按捺住脾氣,道:“神君可知現在是什麽時候了?”

行止並不接她的招,反而輕聲問道:“葉子吹響了麽?”

沈璃臉色一僵,想到昨晚被自己吹得炸開了的綠葉,她清咳一聲,道:“先辦正事。昨日說了兩個封印的地方,山頂我們已經去過了,今日便去湖底吧。這周圍只有西面才有湖,昨日山頂的凈化已讓視野清晰了許多咱們駕雲過去便是。”

“嗯。”

今日這一路倒是來得順暢,只是到了湖邊,沈璃不由皺了眉頭。這一湖水常年吸納瘴氣,已變得渾濁不堪,這與其叫湖水不如叫泥潭。行止像沒看見這水骯臟的模樣,轉頭道:“我們下去吧。”

沈璃一楞,愕然的擡眼望他:“下去?”她立即搖頭,“不了,士兵平日裏巡查也沒下去過。沒有下面的地圖,我也找不到路幫不了你,神君自行下去就是,我在岸上等著。”

行止笑問沈璃:“王爺可會鳧水?”

沈璃是天生與水犯沖,與水相關的法術她一概不會,鳧水自然也是不會的,行雲院裏那麽小個池塘都能將她淹死,更別提這一湖什麽都看不見的泥水了。沈璃不大習慣將弱點暴露在人前,但此時也只好扶額承認:“不會。”

“避水術呢?”

“不會。”。

行止點頭,沈璃乖乖的往後退了一步,卻聽行止道:“如此,我牽著你便是。”

“咦?”沈璃怔然,“等等……”哪還等她拒絕,行止不過手指一掐,沈璃眼前便一片黑暗,但她卻能聽見耳邊“咕嚕嚕”冒水泡的聲音。知道自己現在在水裏,沈璃心頭一緊,掌心裏傳來另一個人的體溫,此時什麽也沒有的沈璃只好緊緊握住行止的手,她憋著氣,渾身僵硬。

“不用這麽緊張。”行止的聲音從前面淡淡的傳來,“和在地面上一樣呼吸就好。我的避水術還是不至於被你吹破的。”

沈璃聞言,嘗試著往裏吸了一口氣,察覺當真沒有水灌進嘴裏,她這才松了一口氣,放心的呼吸起來。然而消除緊張之後,沈璃心頭升騰起的卻是遏制不住的怒火:“你真是蠻不講理!”

“松手的話避水術就沒用了。”

聞言,即便心頭還有邪火,沈璃也乖乖將行止的手緊緊握住,嘴裏還不滿喝道:“這下面一片漆黑,你拖我下水有何用!讓我上去!”

“因為一個人走會害怕。”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從前面丟過來,噎得沈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嘴。她哽了好半天才在腹誹道,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天外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這天上天下什麽風波你沒見過!一潭水還會害怕嗎!你逗我玩呢吧!

但想起昨日山上那道字符,沈璃心道這人必定是心裏早有計劃,拖她下水必有原因。她就此揣了個心眼兒,接下來的一路走得無比戒備。但直至行止停住腳步,輕聲說:“到了。”這一路來什麽也沒發生。

沈璃心裏正奇怪,忽見前方亮光一閃,她定睛一看,一個形狀奇怪的石像正閃著透藍的光,而行止的手掌放在石像的頂端。他輕輕閉著眼口中念叨著沈璃聽不懂的咒語,四周水皆在顫動震蕩。忽然間,那石像上掉落了一片塵埃,露出裏面透明的晶狀體,晶瑩的光閃得沈璃眼睛微微刺痛。緊接著,掉落的塵埃越發多了起來,整個石像徹底蛻變成了一個凝固的冰柱!

隨著行止力量的註入,沈璃覺得周遭的水溫慢慢變得寒冷起來,而冰柱之中仿似有水流在攪動,忽然之間,水流驀地沖破冰柱頂端,徑直往上沖向湖面。清澈透亮的水從柱子裏面不斷湧出。讓漆黑粘稠的湖水逐漸變得幹凈透亮起來。

沈璃仰頭望著頭頂逐漸透過水波照進湖底的陽光,心裏難得一片恬靜澄澈。這不斷湧出的新泉像是澆在了她的心上,洗滌了所有猜忌和戒備。

“以後湖裏會有魚吧。”

“自然。”

她回頭看行止:“不是還有兩個封印麽?是什麽?趕快找到它們吧。”

“另外兩個的話更不用著急了。”行止輕輕拍了拍冰柱,像是安撫,他牽著沈璃轉身往回走,“一個就在軍營之中練武臺下的土地裏,一會兒回去你讓將士們避讓一下,便可加持封印。另外一個便是牽引著墟天淵的精鋼鎖鏈了。那鏈條就在墟天淵跟前。”

原來,他都知道這寫東西在哪個地方……沈璃一琢磨,呢喃道:“山頂的是木,湖底的是水,營地中是土,墟天淵前是金。五行有其四。”她皺眉,“還有火呢?五行不齊,那麽大的二重封印可施展不了。”

行止一笑:“待處理好另外兩個,我只會尋有‘火’的地方而去。王爺無需憂心,行止既然來了,便會還這邊界一個清凈。”行雲轉身欲走,不料衣服後擺卻被冰柱勾住,他下意識的松了沈璃的手去拉扯衣服,待回過頭來,看見沈璃正挑眉望著自己的手心,繼而眼神一轉,神色微妙的打量他。

行止一楞,搖頭笑道:“暴露了。”他本以為沈璃又得對他一頓呵斥,哪想一擡頭,卻對上沈璃楞然的目光。行止微微收斂了唇邊的弧度,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回去吧。”

24

依行止所言,剩下的兩個封印一個封印在營地的練兵臺下,是鎮地獸的石像,她讓營中將士皆避退至營外三裏地,自己也欲離開時,行止卻招手讓她留下:“加持這個封印有些費時,而且中斷不得,你在旁邊給我護法,別讓人來打擾我。”

將士們都退到三裏地外了,還有誰敢來打擾你……沈璃張了張嘴,這話卻噎進了肚子裏。她沈默的在一旁站著,靜靜看著行止將手放在鎮地獸的腦袋上,與之前兩個封印一樣,光華頓起,腳下土地顫動,而這次沈璃卻沒有註意周遭的變化,只盯著行止的側臉打量,漆黑的眼裏不知沈澱了什麽情緒。

幹燥如黃沙的土地漸漸濕潤,有小草自各個營帳的角落慢慢長出,漸漸的四周空氣逐漸變得潔凈,然而於之前兩次不同的是,沈璃並未感覺心中輕快多少,反而有種快被這清凈之氣抽空力氣的感覺。

只是這感覺只出現了一瞬,沈璃也並未在意。待行止施術完畢,她淡淡收回目光,轉身往前走:“去墟天淵吧,待此間事宜完畢,我也該回朝領罪了。”

行止望著她淡然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凝。

沈璃並未真正去過墟天淵跟前,上次斬殺蠍尾狐的地方離墟天淵也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當沈璃仰頭看見延伸至天際的巨大黑色縫隙時,不由得楞了神。濃郁的黑色瘴氣自縫隙中不斷湧出,然而三方封印已被重新喚醒,壓制了瘴氣流溢的速度,使其在湧出來之後極快的消失。但即便如此,這裏的瘴氣仍舊讓靠近的人心中沈悶,可想而知,在封印喚醒之前,這裏的情況有多惡劣。

墟天淵與依照自然力量鑄就而成的雪祭殿不同,墟天淵乃是從這個世界撕裂出來的另一個空間,是由她身旁這人,以一己之力撕出來的巨大囚籠,裏面囚禁的是比蠍尾狐要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的妖獸怪物。

沈璃目光微沈,稍稍一轉,見身旁的人一步踏上前來。瘴氣刮出的風擾亂他的衣袍與發絲,但卻亂不了他眉宇間的堅定與淡然。

真的是……一模一樣。

沈璃倏爾失神,但見行止仰望天際的臉上,眉頭微微一蹙。沈璃敏|感的問道:“怎麽了?”

“沒事,只是此處比我預想中要糟糕一點。”行止上前兩步,右手往前一探,五指慢慢收緊,“不過也無妨。”他話音一落,只聽“唰”的一聲,一道光亮自土地中躥出,猛的鉆進行止的掌心。

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布滿銹跡的鐵鏈,那鏈條一端被行止握住,另一端卻還連在土地之中,行止口中念動咒文,手腕輕輕一動,鐵鏈上銹跡盡褪,鏈條緊繃,沈璃聽見了轟隆隆的聲音自地底深處傳來,巨大的黑色縫隙兩邊有也鏈條轉動,瘴氣流出受阻,沒了瘴氣阻礙視線,沈璃這才看見那縫隙其實不過兩尺來寬,且在鐵鏈的拉動之下慢慢變窄。

忽然之間,墟天淵之中傳來一聲極為刺耳的嘶吼。沈璃心頭一緊,手一探,紅纓長槍霎時出現在手心,她一心戒備,卻聽行止不慌不忙的道:“別急,它們出不來。”

話音未落,裏面又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嘶叫,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震動墟天淵的縫隙,令大地震顫不斷。沈璃幾乎感覺到了其中洩露出來的洶湧殺氣,夾帶著被千年囚禁仇恨,欲要沖出來將行止殺而後快。

沈璃眉頭緊皺,握緊紅纓槍的手用力到泛白,忽然,行止手中鐵鏈一抖,妖獸嘶吼的聲音中仿似夾帶了一個人聲,先是極小,模模糊糊讓人聽不清楚,待行止口中吟誦咒文,鐵鏈周身閃耀起了極為刺目的白光,墟天淵中傳來的顫動也越發激烈。沈璃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跟隨著那顫動加快,而那道人聲像是破開封印沖了出來,在耳邊嘶叫著:

“吾必弒神!吾必弒神!”

其聲淒厲亂人心弦,仿似一道魔音,鉆進沈璃的耳朵裏,不停的在她腦海裏回響,使她頭痛欲裂,即便沈璃再是逞強,此時也不由一手扶住額頭。她閉上眼,待再一睜開是,瞳孔中翻出一片腥紅,心底仿似被人撩起了洶湧的殺氣,欲尋一處戰場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渴望鮮血來沖刷心頭的騷動……

行止的白衣翻飛,他一眼也沒往身後看,只面不改色的吟誦了完最後一句咒語,將鐵鏈一松,攜著熾白光芒的鐵鏈被拉扯著縮進土地裏。緊接著縫隙兩旁的鐵鏈上光芒暴漲,裏面妖獸的嘶吼近乎尖叫,卻在這最吵鬧之時戛然而止!

一道清明之氣與此同時也倏地闖進沈璃體內,其力蠻橫,不似先前那幾道封印一般使人如沐春風,而是徑直在沈璃胸口一沈,撞碎方才莫名湧起的嗜殺之意。逼得沈璃生生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入地,竟入沸水一般升騰了一股白氣,消失不見。

清風一過,萬籟俱靜。

巨大的縫隙也闔上了只有兩指寬的距離,天空澄澈,若是不留意,根本發現不了這便是封印數千妖獸的墟天淵。

沈璃楞然:“這是……”

行止從衣袖掏出一張白巾遞給沈璃:“汙穢之氣。”

沈璃怔楞的接過白巾,握在手裏,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在唇邊,擦幹了自己嘴角的血漬。她擡眼看行止,卻見他已行至墟天淵前,探手輕撫縫隙旁的兩條鐵鏈:“你先前與蠍尾狐爭鬥,被其吞入腹中,身染瘴氣,因你本是魔族中人,所以極易被瘴氣侵蝕。我重塑封印之時也可清除你體內瘴氣。”

沈璃恍然:“所以,非要我帶路不可嗎。”她定定的望著行止,眸光一沈,“只為如此?”

“嗯,只為如此。”

沈璃沈默。行止回過頭來望著沈璃,聲色輕淺道:“屬火的封印在墟天淵中,王爺身中瘴毒已除,不用再跟著我進去。自可回營地整頓軍隊,待此間事畢,我自會回天界。至此,不用再勞煩王爺了。”

風在兩人之間橫過,吹掉了沈璃手中的白巾。她直勾勾的盯著行止,抱拳,聲色淡漠而疏離:“多謝神君此次相助魔界。”言罷,發絲在空中甩出了漂亮的弧度,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因為沒回頭,所以她不知道行止悄悄轉過頭,目送她走了多遠。

是夜,明月朗朗,沈璃在營帳中收拾了一番正準備躺下,忽見簾外有人在來回踱步,她揚聲喚道:“進來。”外面人影一僵,終是掀簾進帳,尚北看見沈璃,心裏想著要委婉,但話語還是沖口而出:“小王爺,你就這樣把行止神君放走啦!”

沈璃淡淡看了他一眼:“神君要走,又豈是我能攔得住的。”

“哎呀!”尚北悔得跺腳,“早知如此,我早該和神君說說的!”

“怎麽?”沈璃一聲冷嘲,“不過幾天時間,你竟是看上行止神君了不成?”話一出口,沈璃被自己駭得一怔,尚北也跟著一怔,而後撓頭道,“小王爺說話到越發令人驚異了。尚北豈敢有那份心思啊。不過是覺得如今王都也倍受瘴氣困擾,若能請得神君去王都走一遭,即便是不施法除瘴氣,也能讓王都幹凈些時日啊。”他搖頭嘆氣,“我本還想帶媳婦瞅瞅月亮的。”

沈璃默然。

待尚北走後,沈璃忽然睡意全無。她獨自走出營帳,在軍營裏逛了幾圈,明天,自王都來的將士要班師回朝,眾人皆舍不得這清風明月,大都在營帳外坐著,或閑聊,或飲酒,暢想魔界若處處有此景該多好。沈璃只靜靜的從他們身邊走過,心裏琢磨著行止應該已經離開魔界了吧。走出軍營,她仰頭望著明月,不知是怎麽想的,心中一個沖動竟駕起了直奔墟天淵而去。

此處氣息已幹凈了許多。若不是兩排鏈條在黑夜中發著微弱的光亮,沈璃幾乎都要看不見那條細窄縫隙。

行止已經走了吧。伸手觸碰上那兩條鐵鏈,沈璃覺得她約莫是有了什麽毛病。明知無人,卻還巴巴的跑了過來。她自嘲一笑,剛欲抽手離去,縫隙裏飄出來的風卻晃動了她的發絲。

沈璃一怔,鼻尖嗅到了奇怪的氣息。她眉頭一皺,擡頭望向縫隙中的黑暗處,又是一陣風自裏面吹來。

這氣息……很熟悉。

沈璃正凝神回憶,忽然之間,一只眼睛驀地出現在縫隙之中,沈璃一驚,身子欲往後退,但腳踝卻像被抓住了一樣,任她如何掙紮也逃脫不了。那只眼睛裏流露出極為濃烈的情緒,似高興似瘋狂。

沈璃的戰鬥經驗是極為豐富的,除卻初始那一瞬的驚訝,她立即穩住心神,掌心光華一過,銀槍映著月光在她手裏一轉,毫不猶豫的往縫隙中的眼睛紮去。可出人意料的是,沈璃這一槍紮去卻並未落到實處,反而像紮進了沼澤地裏,待她要將槍尖拔|出,卻覺得裏面有股大力緊緊拽住了銀槍。

沈璃咬牙,正欲動用法力,可腳下拖拽的力度忽然加大,沒容沈璃呼喚一聲,便將她整個人拖了進去。

微風拂過,墟天淵的縫隙外,什麽也沒留下。

25

黑暗中有細碎的聲音一直在耳邊嘈雜作響,無論沈璃是捂住耳朵還是閉了五感,那道聲音便像是無孔不入的怪獸,在她腦海中,慢慢撕咬她的理智。

“閉嘴。”沈璃終是忍不住呵斥道,“閉嘴!”

“殺……”僅這一個字,時而高揚尖細,時而低沈陰狠,在她眼前慢慢化作腥紅的血液,舞出她在戰場上廝殺敵人的模樣。胸腔中炙熱的火焰燃起,沈璃眼底一熱,紅光乍現,忽然間一股涼意卻自她心脈中湧出,淌遍四肢百骸。像那只陽光中的溫暖手掌輕輕撫摸她的腦袋:“咯咯噠,你怎麽就那麽暴躁呢。”、

暴躁?她在那處小院已收斂了太多脾氣……

“沈璃。”

一聲呼喚讓沈璃猛的驚醒。她一睜眼,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之中,行止那身白衣便顯得越發醒目。她望著他楞了一瞬,接著立馬回神,將四周一打量,蹙緊眉頭:“這可是在墟天淵中?”

行止一笑:“王爺聰明。”

“你……神君為何還在此處?封印……”

“封印倒是重塑完了,不過是被幾只妖獸的法術束住了腳步。”行止直言不諱道,“這幾日重塑封印花費了不少力氣,不註意間讓他們鉆了空子。墟天淵中瘴氣彌漫多年,我一時擺脫不了他們的法術,索性便在這裏逛逛。”

被妖獸困在了這麽個瘴氣彌漫不見天日的地方,對他而言不過是換了個散步的地方麽……沈璃本還想問他可有受傷,但聽完此言,頓覺自己任何憂心都是多餘的。

行止淺笑著望向沈璃,“王爺也起了興致想在墟天淵中走走?”

沈璃扶額:“不,我沒那興致。不過是……”她話音一頓,“不過是和將士們正好巡邏到此地,我稍微走近了些,被這裏的一股怪力給拖了進來。”

“唔。”行止以手托腮,琢磨了片刻,“竟然還能將你拖進來麽。這群妖獸倒是越發有趣了。”

這叫哪門子的有趣啊!

沈璃適時沈默了一瞬,上下打量了行止一眼:“神君如今可有法子從中脫身?不瞞神君,明日我便要隨尚北將軍回朝,若是早上他找不到我,必定會以為我又是……”她心頭一嘆,“以為我是逃婚走了。彼時又少不了一陣慌亂。”

“現在出不去。”行止扭頭,緩步往前走,一片漆黑的世界之中,別說東西南北,便是連天地也分不清楚,但行止腳步卻踏得沈穩,仿似他走過的地方便是堅實土地,無意識中便給了沈璃一個方向,沈璃果然順著他的腳步往前走,略有些焦急道:“神君,我當真沒與你玩笑。這墟天淵中又不知時日多少,或許待咱們出去,尚北將軍已經等不及班師回朝了,回頭他與魔君稟報我逃婚,我又得挨一頓好罰。”

真做了這事被罰沈璃也就認了,但這麽莫名其妙的被懲罰,確實太讓人委屈了一點。

行止轉頭正色的看沈璃:“我像是在說謊麽?”

沈璃亦是正色道:“神君說謊時從來不像說謊。”

行止臉色更為嚴肅:“這次當真出不去。”

“逗弄人很好玩麽?”

“好玩。”看見沈璃額上青筋一跳,行止終於忍不住輕輕一笑,轉而問道,“你為何總是覺得我在騙你呢?”

“你難道不是總是在騙我嗎!”沈璃厲聲指控道,“找不到路要人領,避水術放手會失效,還有什麽護法,件件事都是在騙人不對嗎!”

行止一眨眼:“你如此一說,倒好像是那麽回事。”他淺笑,“不過這件件事不都是為了清除你體內瘴毒麽?小王爺怎生還不知感恩啊。”

沈璃深吸一口氣,遏制住心頭邪火,平靜道:“多謝行止神君相救之恩,所以,咱們出去吧。”

行止一聲嘆息,終是拗不過沈璃,伸出手將寬大的衣袖挽上,沈璃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行止的手臂上竟不知被什麽東西咬出了一排血肉模糊的印記。黑色的瘴氣自傷口中躥出,顯得極為可怖。沈璃微微抽了一口氣,擡頭望向行止,他將衣袖放下,無奈搖頭道:“你看,本不想拿出來嚇你的。”

“這是……”

“在處理火之封印時,不慎被妖物所傷。它們想擾我清凈之力,以圖讓封印力量變弱。”行雲道:“但它們不知,如今封印既成,我即便是死在這裏,封印也不會消失。除非再過千年。”

沈璃微怔,聽他解釋道:“墟天淵是一重封印,然而如此大的一個封印,即便是神力也不足以支撐多久,所以我便隨自然之力,取五行元素,成二重封印。二重封印之中,我又取火之封印置放於墟天淵中,使兩重封印相互融合,一則,令欲破封印者無論是從外還是從內,都無法瞬間破除封印,為守護封印的人贏取反應時間,二則,令一重封印依靠山水土地汲取自然之力更為穩固長久。然而自然之力卻並非取之不竭之物,千年歲月已耗盡此處靈氣。故而我前來加持此處靈氣,得以讓封印之力更強。”

“在重塑封印之後,這裏便是由天地靈氣為依托,行自然之道,鎖盡瘴氣。”行雲晃了晃手臂,“所以,在傷口愈合之前,我出不去。至於你……”行止道,“本已將你體內瘴毒除去,但這墟天淵中處處皆是瘴氣,魔族的身體本就沒有凈化能力。很容易便會附上瘴氣,雖對你無甚影響,但封印也是不會讓你出去的。若是我無傷,尚可助你驅除瘴氣,帶你出去。至於現在嘛……”

反正就是要等到他手好才能離開麽……沈璃眉頭一皺:“這傷,幾時能好。”

行止輕描淡寫的說著:“很快,逛兩圈就好了。”言罷,他似想到了什麽笑瞇瞇的盯著沈璃,“別怕,若是遲了,回頭我便與你一同去王都,向魔君解釋清楚就是。定不叫他冤枉罰你。”

他手一擡,像是要去拍沈璃的腦袋,然而方向一轉,卻只是拍在沈璃肩頭,安撫似的笑了笑。

沈璃怔怔的看著他抽手離去,想要憋住,但終究還是沒憋住心裏的話,對著他的背影沖口問道:“神會不會……在哪一天睡覺的時候,讓神識化作了人,在下界過活一輩子。”

行止腳步未停,悠閑的在前面走著:“或許會吧。”察覺沈璃沒有跟上來,行止轉頭看她,“怎麽?”

沈璃直勾勾的盯著他,倏地一笑,三分諷刺,七分自嘲:“沒事,只是神君……偶爾會令我想起故人。”

“是麽。”行止繼續悠閑的往前走,“與我相似之人,可當真稀少呢。”

“可不是麽。”

黑暗之中寂靜了許久,前方白色身影向前走著,像是永遠也不會停下腳步一樣:“碧蒼王。”他忽然道,“於人於物,太過執著,總不是什麽好事。”

沈璃眼眸一垂:“沈璃,謝神君指點。”

沈璃落後一步走在行止的後方,卻失策的發現,於這一片漆黑之中,根本沒有景色可以讓自己的註意力從行止身上挪開,無論是衣袂擺動的弧度亦或是發絲隨著腳步蕩漾的方式都成了唯一可以註目的地方。

“但聞王爺先前曾逃婚而走。”行止忽然開口問道,“可否告知,為何不願接受這門親事麽?”

提及這個話題,沈璃眉頭立即皺了起來,一聲冷哼道:“都快被墻外人摘禿了的紅杏樹,敢問神君想要麽?且身為天帝三十三孫,一個男子活了也有千罷年了,一沒立過戰功,二沒參與政事,盡學了些糟蹋姑娘的本事!若此人是沈璃的子孫,必剁了他,為魔界除此一害!”

聽她說得這麽義正言辭,行止不由掩唇一笑:“拂容君還是沒有那麽不堪,他並非只會糟蹋姑娘……”未等行止說完,沈璃便燃起了更大的怒火:“不管他是什麽家夥,我與他素不相識,何談嫁娶!若不是神君亂點鴛鴦譜,本王豈會落到那步田地!本王還沒問你,為何給我指了門這樣的親事!”

“因為……”行止仰頭不知望向何方,“感覺挺相配啊。”

“啊……哈……哈嚏!”天宮中,正在灑了花瓣的浴池中泡澡的拂容君莫名打了個噴嚏,旁邊隨侍的仆從立即遞上面巾道:“仙君可是覺得水冷了?”

拂容君擺了擺手道:“去給我拿點吃的。”身旁的仆從應了,剛走到門口,木門便被大力撞開,另一個仆從驚慌的從外面跌跌撞撞的跑進來:“仙君!仙君!”

拂容君連忙呵斥:“站住!一身的土!不準臟了本君的沐浴聖地!”

仆從只好站在屏風外躬身道:“仙君,方才有魔界的人上來報啦,說從墟天淵中跑出來的妖獸已經被那碧蒼王給斬啦!仙君您可不知,小的聽說,那碧蒼王腥紅著眼,一槍便紮死了那天宮那般巨大的妖獸啊!然後還生生吞吃了妖獸的肉!吃得一身的血啊!”

拂容君駭得一張臉青白,忙扯了池邊的衣服將周身一裹,光著腳丫便跑到屏風外,拽了仆從的衣襟,顫聲道:“當真?”

“千真萬確!”

“準……準備!還不給本君準備!本君要去面見天帝!”

據說當日拂容君在天帝寢殿前嚎了大半天的“孫兒不想死!”最後,卻被天帝的侍從生生從天宮拖了回去。

是夜,拂容君猛的自床上掙紮而起:“不成!”他道,“我得去魔界親眼看看,再不濟……再不濟也不能洞房花燭那天慘死新房!”

26

黑暗之中不知時間如何流逝,沒有方向,沒有目標,也不知行止說的“兩圈”到底要走多少,沈璃不由心頭有些焦躁。她幾次欲開口詢問行止,但見他腳步一直悠閑,若再三詢問,豈不顯得碧蒼王太過沈不住氣……

沈璃不由又嘆了一聲,她覺得,好似在行止面前,她越發的進退失據,來硬的他不接招,軟的……她不會……

忽然,一道疾風自耳邊擦過,四周殺氣登時濃烈至極。沈璃面容一肅:“有妖獸。”

行止卻是淡淡一笑:“終於等到一個沈不住氣來找死的。”

沈璃聞言一怔,還未回味過來這話背後的以為,忽聽一聲嘶叫震顫耳膜,她下意識的拿了銀槍要往前沖,行止一拂袖,攔住她,玩似的轉頭問她:“想看看墟天淵長什麽樣子麽?”

沈璃楞神,墟天淵……不就是長了一副什麽都看不見的樣子麽……她心裏還未想完,見行止手心一道白光閃過,極亮的球自他掌心飛出,直直的往前方撞去,只聽一聲撞擊的巨響,白光炸開,刺破黑暗,讓沈璃看見了被一擊撞碎的妖獸,也讓她看見了自己的四周,無數陰狠的眼睛!

那些奇形怪狀的妖獸,蜷伏在四面八方,冷冷的盯著他們,有的微微裂開嘴,露出被光芒照亮的森冷尖齒,有的吐著長長的舌頭,縮在別的妖獸身後,目光陰森狠戾。它們皆沒有發出任何聲響,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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