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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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刀死死盯著那張紙。
這是……她？
這怎麽可能？這裏明明是寺西行的記憶，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但無論桃刀橫看豎看，除了畫上女孩的年齡比她小了幾歲之外，發色、五官、甚至連右臉頰的一顆小痣都一模一樣！
她不由倒退兩步，目露錯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十分鐘後。
那幾個黑衣少年繼續蹲伏在屋頂，桃刀坐在他們身側，聚精會神地聽他們討論。
在剛才的幾分鐘裏，她大致弄明白了情況。
首先，這裏似乎是寺西行的另一段記憶。
其實從他的年紀上就能容易推出——上一段的記憶裏寺西行的年齡維持在十歲左右，而在這裏，他卻已接近成年。
桃刀望著寺西行，陷入沈思。
從這段記憶的出現來看，她之前有關土撥鼠之日的猜想其實是錯誤的——寺西行並不會被束縛在某一段場景內，他的時間是能夠自由流動的。
可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麽做到不斷重覆第一段時間的？
況且，他的目的又是什麽？為什麽現在又放棄重覆了？
在這段記憶裏，寺西行已十六歲，是一個小型傭兵團的團長。
他們團裏成員很少，雖基本上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但個個實力出眾，自從兩年前陡然出現，便迅速打響名號，以出色的完成率與嚴謹保密的作風聞名，很快，就在傭兵界中名聲大噪。
而現在，他們正進行一次任務。
據說雇主是與某項研究有關，需要運送一個極為珍貴的“貨物”，而那“貨物”——便是桃刀剛才看到的和她長相如出一轍的少女。
傭兵團要做的，就是要在少女在被轉移的時候，確保她的人身安全。
聽到這裏，桃刀不由瞥了寺西行一眼。
……研究？
幾年前，小寺西行就是被關在一個類似實驗所的地方，如今又跳出來一個勞什子研究？
她有種微妙的預感，仿佛這兩者之間隱隱有什麽聯系似的。
而且……
她忽然彎下腰，將臉湊到寺西行面前。
“餵，”她盯著少年精致的臉龐，小聲道，“你怎麽從那裏逃出來了？你找到零號了？”
那個零號實驗體——當時小寺西行不惜死上數次也要與TA見上一面，可她穿進這段記憶這麽久，卻根本沒聽到寺西行提到半個字。
TA又在哪裏？
可盡管桃刀滿腹疑問，寺西行也不會回答她，他側過，冰冷視線掃過人群，突然拉起兜帽，低聲道：“來了。”
聞言，原本嬉笑的幾人立刻噤聲，各個表情嚴肅起來。
須臾，一輛懸浮貨車從遠處行駛過來。
由於這條街上行人眾多，懸浮貨車被夾在人群中，宛若一只誤闖沙丁魚罐頭的海龜，雖然司機在拼命按動喇叭，但只收到行人的無數個白眼，無奈之下，貨車只能減速，一米一米挪過去。
見狀，寺西行站起身，簡短道：“走。”
他第一個跳下去，其他成員紛紛魚貫而下，他們如同陰影一般悄無聲息翻上貨車的車頂，其中一人道：“白，喬，跟我走。”
另外被點到名的兩人點了下頭，對寺西行做了個手勢，三人迅速順著車廂落下，壁虎似地攀附在車壁上。
“四個角已經守住了，”唯一留在車頂上的一個戴眼鏡少女道，“那我現在開始檢查有無追蹤器？”
她後半句的問話對象是寺西行，後者微點了下頭：“好。”
有了他的首肯，少女從隨身的腰包裏掏出三個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小球，她往小球上點了幾下，只聽幾道電流聲而過，那三個小球突然一躍，半浮在空中。
少女道：“去吧。”
聞言，小球的表面閃過幾道紅光，它們迅速轉了個圈，自動朝車廂周圍滾去。
同時，少女翻出一個小型光腦，手指迅速敲擊了幾下，光腦的屏幕亮起。
“唔？”她看著屏幕，一邊摸下巴道，“居然真的有點東西唉。”
“老大，你看，”她指著屏幕上幾個閃爍的小紅點，“車底下一共有三個竊聽器，西面車廂內壁裏嵌著一個GPS，我們腳下還有兩個……臥槽？！炸彈？！”
她忙跳起來，迅速掏出兩個扳手，開始拆卸車頂，嘴裏一邊嘀咕：“什麽啊，不就是運個人嗎？為什麽還會有人來搶？那小姑娘又不是貴族。”
她掀開車頂的一層合金皮，看到埋在下面的兩顆魚雷型的小手榴彈，不禁目露驚羨：“……草！”
“XP235的三代潛伏型導彈？！”她砸吧著嘴，眼中的羨慕幾乎滿溢而出，“這這這……也太大材小用了！”
這種炸彈光是一顆就能直接炸飛整條街，由於威力過大，早就被政府列為違禁武器。
少女連連咂舌：“人才啊……這人的渠道太厲害了，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寺西行：“買的。”
“啊？老大，別開玩笑啦，”少女熟練地拆著炸彈，一邊笑嘻嘻道，“現在黑市上根本看不到XP235，你要是能買到一個，我把腦袋割了給你……”
她突然頓住。
寺西行攤開手，雪白的掌心上靜靜躺著一枚銀色魚雷型手榴彈。
少女：“……？”
“別拆了，給我留點，”寺西行道，“一個很貴的。”
說罷，他從少女手中接過那一枚炸彈蹲下身，將它們重新安裝在車頂。
少女：“？？？”
“老……老大？！”她簡直目瞪口呆，“你在做什麽……？！”
臥槽！她好不容易拆下來的啊！
寺西行瞥了她一眼，手指搭在炸彈上，忽然一摁。
【滴——已激活！倒計時開始！】
少女：“？！”
“等等！”她的嘴張的幾乎能塞得下一沓雞蛋，“你你你……！”
寺西行側過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你剛才不是問，有誰會來搶她嗎？”他輕聲道，“當然有，那就是……”
——他。
【滴！倒計時結束！】
話音落下的一瞬，只聽一聲巨響，兩人腳底猛地爆發出一圈巨大氣流，少女大驚，下意識捂住腦袋，後衣領卻猛地一緊——寺西行一把將她提起，用力丟了出去！
“嘭——！”
少女重重跌在不遠處的幹草堆裏，沒等她爬起來，周圍又是砰砰幾聲——另外三人也被丟了過來。
“臥槽？！”白頂著爆炸引起的強大氣流，艱難吼道，“小七，你搞什麽？！怎麽還有炸彈沒拆？！”
小七：“……”
她拆了啊！被他們頭子又裝回去了啊草！
“他媽的！”她氣得一捶地，“又不是我的問題！草！”
這哪能怪她——為了這次任務，他們早就在一個月前將所有懷疑對象都排查了一次，千防萬防誰能想到偏偏他媽是自家後院起火了！
這算什麽？監守自盜？！
就在這時，他們面前劃過一道身影。
寺西行輕盈在他們面前落下，猛烈氣流自他的身側呼嘯掠過，他卻不搖不晃，筆直的脊梁如同一把出鞘利劍。
他懷中抱著一名少女，沒什麽動靜，像是暈過去了。
她穿著一件及膝鬥篷，雖然大半張臉都被蓋在兜帽下，但通過那頭從兜帽下傾瀉而下的濃密銀發，以及白若牛奶的肌膚，小七還是輕易認出了她的身份。
她差點氣到嘔血：“老大？！你真打算劫持她？！”
“什麽？！”另幾人還沒搞清楚狀況，頓時雙眸大睜，“小七，你在說什麽？！”
小七憤憤指向寺西行：“炸彈是他弄的！他要搶走貨物！”
“不是貨物，”聞言，一直沈默不語的寺西行突然開口，“她有名字。”
“哦？”喬感興趣道，“叫什麽？”
寺西行瞥了他一眼，又不吱聲了。
小七：“……”
“拜托，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幾人，“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車被炸了，又鬧出那麽大動靜，雇主不可能毫無察覺。
她又看向寺西行，猶豫了下：“……老大，難道你認識她？”
聽他口氣，似乎對這神秘的銀發少女有所了解，而且像老大這種有嚴重潔癖的人，居然會屈尊紆貴抱著別人那麽久——很難不讓人將兩人的關系想歪。
聞言，寺西行停頓了下，騰出一只手，拋了幾袋東西給他們：“拿著。”
眾人慌忙接過，卻發現是幾袋沈甸甸的錢袋。
“你們接了任務，早就上了他們的名單，”寺西行道，“拿著這些錢，別在內城區逗留，盡量往西走，那裏不是他們的管轄範圍。”
“等等等等！”白舉起一只手，“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叫我們拿錢跑路？”
“對啊，”喬也點頭，“名單算什麽啊？該不會是死亡名單吧？”
他本是想開個玩笑，結果被寺西行冷冷瞟了一眼。
喬：“……”
臥槽，不會被他說中了吧？
小七狐疑地盯著寺西行：“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我們是第一次碰上這個雇主吧？”
每次接任務前，他們會對雇主進行背景調查。
白收集的資料中顯示，這次的雇主隸屬一個民間科研組織，該組織於十年前成立，主要研究方向是遺傳與基因學，組織雖在業界毫無名氣，但根據白的推算，該組織擁有十分充裕的資金與資源，甚至能與業界龍頭媲美，不過白準備繼續追溯資金來源時，卻無論如何也調查不下去了。
沖這一點來看，這次的雇主確實顯得十分可疑。
面對三道疑惑的眼神，寺西行猶豫了下，忽然伸手，拉開少女的衣袖。
桃刀本來飄在一旁，見狀，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少女光滑白皙的胳膊上，被打了一個黑青色的數字【0】。
桃刀錯愕地盯著少女。
等等？！難道她就是零號實驗體？！
而此時，寺西行也解開了自己的衣袖，翻過手腕，露出一小片肌膚。
他的手腕內側，同樣也有個數字：【8】。
“這是……”幾人一下楞住了。
寺西行看向小七：“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知道研究所的事嗎？”
他的語氣平靜，雙眸倒映出淺淡的陰影：“因為，我和她一樣——我們都曾是研究所的實驗體。”
“你說什麽？！”
“等等！”小七第一個道，“實驗體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在進行人體實驗？！”
白：“也就是說你們兩個真的認識？那為什麽……”
但不等他們說完，寺西行卻後退兩步，緩緩擡起一只手。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下一秒——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眾人：“！”
“臥槽？！老大去哪了？！”
“他不是真跑了吧？快把他找出來！”
幾人慌忙開始尋找寺西行的身影，桃刀自然也嚇了一跳，正準備跟上小七，一股拉力忽然猛地從腹部傳來，她只覺得身體被那力量纏繞住，眼睛一眨，面前景色竟陡然變了。
“嘭——！”
她跌落在地上，剛七暈八素地擡起頭，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清冽嗓音。
寺西行：“你醒著吧？”
桃刀：“！”
她猛地擡頭，發現寺西行居然就站在眼前。
怎麽回事？
桃刀站起身，困惑看向寺西行。
難道……因為這是寺西行的記憶，所以不管他去哪裏，她都會自動跟上？
這倒是挺方便的。
她正想著，冷不丁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唉？”寺西行懷中的銀發少女動了下，“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她撩開臉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明媚的臉龐。
桃刀站在旁邊，一下楞住了。
少女銀發紅眸，艷麗精致的五官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宛若一株燦爛盛放的玫瑰。
桃刀緊緊盯著她，眸中驚意愈濃。
真的……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你站在一面鏡子前，鏡中人卻做出了與你截然不同的動作。
少女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鼻子：“虧我還憋氣憋得那麽辛苦。”
她雖是抱怨，語氣卻顯得十分嬌憨，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寺西行望著她，眸中雪色漸融：“沒事，現在安全了。”
聞言，少女停下伸懶腰的動作，困惑看了他一眼。
“抱歉，”她禮貌地看向寺西行，“不過……我認識你嗎？”
從桃刀的視線望過去，可以看到寺西行的肩膀陡然一僵。
少女似乎很不好意思，小聲道：“對不起……不過我做了太多次實驗，記憶可能已經有些錯亂了，”她指著自己的腦袋，“現在這裏就像個空魚缸，基本上記不住什麽東西了。”
寺西行盯著她。
當聽到少女自嘲的時候，那雙宛若祖母綠般漂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淺淡的暗色。
少女還在喋喋不休道：“說真的，要不你還是把我送回去吧？那群人手段還是蠻厲害的，萬一被他們追蹤到，連你都要被抓……”
她忽然頓住。
——寺西行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
少女不由一楞：“你……”
“沒關系，”寺西行輕聲道，“不用擔心，我會帶你走的。”
“……可是，”少女猶豫了下，“我真的不認識你。”
寺西行盯著她，眸中露出覆雜的情緒。
有一瞬，他似是想要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堪堪咽了下去。
“我知道，”他柔聲道，“是……有個朋友拜托我，一定要將你救出去。”
少女好奇道：“誰？”
寺西行卻岔開話題：“走吧。”
他將少女放到地上：“能走嗎？”
少女踉蹌了兩步，她像是很久沒有走過路似的，艱難往前挪了幾步，才幾米的功夫，竟顯得有些喘。
桃刀驚異地盯著她，她自己卻笑了起來。
“哇——！”她瞇起眼，兩眼彎彎，“好久沒走路了，腳都發軟了。”
寺西行跟在她身後，聞言雙眸閃爍了下。
“還是我來吧。”
他忽然彎下腰，將少女背了起來。
少女一驚：“餵……我自己可以的！”
“他們很快就會追來，”寺西行道，“先離開這裏，等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我們再做康覆訓練。”
少女撇了撇嘴，但還是乖乖點頭：“好唄，”又道，“不過我這雙腿也算是廢啦，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寺西行沈默了下，忽然低聲說了句。
少女：“嗯？你說什麽？”
他卻搖了下頭：“……沒事。”
桃刀站在一旁，忽然露出了一個略顯錯愕的表情。
少女沒能捕捉那句話，但她卻聽到了。
寺西行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恢覆原樣。”
***
這之後，他們兩人加一只幽靈就踏上了逃亡之路。
少女說得不假——研究所的人確實很有本事，雖然寺西行的反追蹤能力已十分高超，但他們還是好幾次差點被追兵逮到，往往剛在一個地方落腳，隔了幾個小時不到就要轉移。
幾日下來，兩人都累得夠嗆，尤其是少女，她似乎很是疲憊，眼下滿是烏青，肌膚泛起一種病態的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去似的。
寺西行很擔憂她的情況，不斷替少女去找藥，但往往被她拒絕。
“算啦，”她明明很虛弱，臉上卻掛著明朗的笑，“實驗體不都這樣的嘛，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彼時，他們剛來到一個偏遠小鎮，兩人躲在旅店中，寺西行望著窗外，確認追兵還沒過來後，看向少女：“……那個，我出去一趟，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聞言，少女眼睛一亮。
“棉花糖。”
寺西行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不禁一楞：“什麽？”
“就是那種白色的，像雲一樣的糖啊，”少女比劃道，“我剛剛看到對面的小店好像就有賣，能去幫我買一個嗎？”
她露出羨艷的眼神：“我一直很想吃那種棉花糖，你說會是什麽樣的口感？難道咬起來真的像雲一樣嗎？還是說是像羊毛那種……”
她喋喋不休說了一堆，註意到寺西行一聲未吭，停頓片刻，露出郝然的笑容：“抱歉，要不還是算了吧？”
“反正也不是什麽必需品，萬一被追兵發現，反而得不償失……”
“我去買。”
少女一楞：“唉？”
寺西行站起身：“有什麽喜歡的口味？草莓的可以嗎？”
“啊……哦……”少女沒料到他居然真的會同意，楞楞道，“什麽都可以……”
寺西行側過頭，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柔意，對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餵餵！”桃刀忙跟上，在寺西行耳邊道，“這樣可以嗎？你真的要去買？”
那家棉花糖店可不近——她記得在好幾條街區外，就算跑過去，往返也要幾十分鐘呢。
可她根本無法對幻境做出幹預，寺西行垂下眼眸，目不斜視地從桃刀面前穿了過去。
桃刀一下止了聲。
她望著寺西行的背影逐漸遠去，到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桃刀沈默地停在原地，良久，忽然轉身，狠狠踢向一旁的路燈。
她真的是……討厭死這種感覺了！
結果她一腳下去，沒踢到路燈，反而徑直穿過去，把自己絆倒了
桃刀：“……”
所以說——真的是煩死了！
***
桃刀沒有跟上去。
那家棉花糖店勉強在她能離開的範圍內，所以也不會被自動傳過去。
主要是……她覺得少女有點奇怪。
平常無論寺西行如何說，她都不會提任何要求，可這次她不僅提了，還找了個最遠的店。
桃刀瞥了少女一眼，不禁想，這簡直……像是故意要支開他似的。
耳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桃刀詫異擡頭，竟見少女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她本應極難走路，但眼下卻健步如飛，根本看不出任何障礙。
桃刀跟在她身後，目露錯愕。
裝……裝的？！
等她回過神，少女已走出旅店，她神情匆匆，謹慎地用鬥篷裹住臉，鉆入旅店後的一條陰暗小巷。
她要做什麽？桃刀皺了下眉，連忙跟上去。
少女似乎很著急，好幾次都直接跑了起來，桃刀不得不直接穿墻，勉強跟上她。
但沒跑多久，她們身後忽然多出了幾抹氣息。
那些氣息若有若無，巧妙地隱蔽在空氣中，若不是桃刀的幽靈狀態讓她五官更加敏感，她甚至可能都發現不了。
她不由看向少女。
她知道自己被跟蹤了嗎？
看少女的反應，她或許也察覺到了——自從那幾道氣息出現後，她開始專挑狹窄逼仄的小路走，而且還經常繞圈，往往穿過一條小道後，又從其他地方繞了回去。
但她還是沒能甩掉追兵。
在拐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少女陡然停下。
一道人影出現在面前。
“零號，”他的整張臉掩在黑色面具下，聲音沙啞，“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少女目露警惕，往後退了半步，卻不得不停住。
——幾道黑影從她身後走出，形成半圓，將她包圍起來。
“哼，”黑面具發出一道冷哼，“你逃不掉了。”
“哇……”少女笑了下，“居然出動這麽多人抓我嗎？”
“別打岔，”黑面具說，“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有同夥？”
聞言，少女的笑容微微一斂：“怎麽可能。”
黑面具狐疑地盯著她。
桃刀站在一旁，面對此情此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少女早就發現了追兵，故意支開寺西行，是不想他暴|露！
“算了，”黑面具道，“大不了把這裏的人都殺了，就算有同夥，只怕也逃不掉吧？”
少女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沒有出聲。
黑面具冷笑一聲，擡起手。
幾人會意，開始逐漸收攏包圍圈。
見狀，桃刀眼中泛起焦灼，她咬住嘴唇，忽然猛的沖向墻壁。
“嘭——！”
下一瞬，一股拉力陡然自腳下升起，她眼前一花，瞬間落在一個店鋪裏。
那是一個賣糖果的小店，巴掌大的店裏到處是人，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甜膩氣息，桃刀急急穿過人群，終於在小店的角落裏找到了寺西行。
“寺西行！”她急急道，“快回去！他們找過來了！”
寺西行剛挑好兩根棉花糖，正請店員幫忙包裝起來，桃刀在他周圍飄來飄去，恨不得去揪他的頭發：“你聽到了嗎？！”
可寺西行怎麽會對她的話有反應？
他望著店員在棉花糖上用緞帶精心包紮出愛心的形狀，長眸流露出幾分暖意。
桃刀從未體會過像現在這般的無力感：“寺西行！你……”
拜托了！快回去看看啊！
“嘭——！”
下一瞬，店外陡然響起一道巨大的爆炸聲。
店裏的人都嚇了跳，好幾個探出頭：“怎麽了？”
“好響的聲音……是哪裏出事了嗎？”
“等等！快看那裏！”
大家拼命往外擁擠，寺西行被夾裹在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前兩步，剛好走到窗口的位置。
從窗口往外，可以隱隱看到不遠處的天空升起了大片的灰色煙霧。
寺西行盯著那些煙霧，眸色一楞。
那個方向，不是……
“夭壽啊，著火了嗎？”
“不是，我聽說是爆炸？”
“那裏是漢爾丹街區吧？我朋友在那附近的旅店裏打工來著。”
聽到行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寺西行的瞳孔驟然一縮。
……旅店？
那是他們下榻的街區！
他忽然擠開人群，如同一道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見狀，桃刀才松了口氣，連忙跟上。
寺西行的速度比她預想的還要快，他似乎使用了異能，憑桃刀自己竟都追不上他，好幾次脫離範圍，她都被直接傳送到寺西行的身邊。
短短幾十秒，他們就回到了剛才的旅店。
或者說——旅店的廢墟。
原本三層的精致小樓如今只剩下一堆殘垣敗墻，滿地皆是散落的瓦片和碎石板，許多人倒在地上□□，入目一片驚心。
寺西行望著這一幕，臉色一點一點白了起來。
桃刀：“你發什麽呆？！快找人啊！”
雖然寺西行聽不到她的聲音，但他還是做出了行動——他深吸一口氣，眸色微沈，忽然蹲下身，將手按在地上。
桃刀不解：“等等，你在做什……”
“麽”還沒出來，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緩緩自空氣中顯形——少女蓋上鬥篷，神情匆匆地從旅店裏跑了出去。
桃刀驚愕地看著她半透明的身影。
這是……場景回溯？
而寺西行迅速起身，跟隨少女的幻影跑了起來。
他穿過數道蜿蜒的小道，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停在一片空地上。
望著眼前的場景，他的眸色漸轉驚涼。
這裏似乎是爆炸的中心。
空地上，數道黑色屍體——或者說，殘肢散落在地上，它們的皮膚表面大部分已經被燒焦，扭曲成一團，完全看不出從前的形狀。
而周圍的建築也被盡毀，空氣中飄著刺鼻的煙與人體燒焦的味道，令人作嘔。
寺西行的目光迅速從那些屍體上掠過，落在空地的中心。
一個纖細的少女坐在地上。
她半靠著墻，頭微微揚起，臉上表情定格在淺淺的笑容上，紅眸微睜，倒映出一片湛藍天空。
但與那美麗明媚的臉龐不同，她的胸口——裂開一道猙獰大口，漆黑粘稠的血液緩緩湧出，在衣襟上留下扭曲可怖的痕跡。
寺西行望著她，血色一點一點自臉上褪下。
“你……”
他張口，卻滿是倉惶。
怎麽會這樣？
明明……只差一點了啊……
他踉蹌往前兩步，跪倒在少女的面前。
“寺西行……”
桃刀站在他的身側，小聲道。
她想說，這不是他的錯。
她想告訴他，那些追兵咬得太緊，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贏過他們。
所以，別再……
但老天像是偏要與她作對般，只見寺西行低低吐出一口氣，垂下手臂，一柄小刀緩緩自袖間滑出。
桃刀的瞳孔一縮：“寺西行！”
她慌忙上前，試圖去搶小刀，可雙手卻無力地從上面穿了過去。
“你白癡嗎？！”見寺西行舉起小刀，鋒利尖端對準心臟位置，桃刀又氣又急，怒吼道，“為什麽要重覆這麽多次？！你是有自虐癥嗎？！快住手啊！”
“她不是都說了嗎？不需要你去救！而且你們根本不認識？！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啊？！”
“你聽到了嗎？回答我啊！”
但無論她如何低吼，寺西行卻沒有半點反應。
桃刀望著這一幕，忽然發不出聲了。
“啪嗒！”“啪嗒！”
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打濕面前的地，她雙膝一軟，跪在寺西行面前。
“為什麽啊……”
為什麽，你不回答啊……
她低啞道，像是無法承受痛苦一般，深深將頭埋下。
但下一瞬，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桃刀。”
桃刀一楞。
良久，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寺西……行……”
寺西行跪在她的對面。
桃刀清楚，他是在看身後的少女，可她卻莫名有種感覺——那雙綠眸望著的，是無法被看見的她。
“別怕，”寺西行輕聲道，綠眸泛起柔和的漣漪，“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桃刀怔忡地望著他。
“答應……”
他答應過什麽？
她為什麽記不起來？
腦袋傳來一股莫名的痛意，像是有什麽要破土而出，卻又偏偏停住。
寺西行微轉手腕，將刀尖抵住咽喉。
他深深凝望著桃刀，眸中綻放出奪目光彩。
“我答應你，一定會救下你。”
“無論重覆多少次，我都會——永遠保護你。”
隨即，刀尖劃下。
血色在桃刀的視網膜上陡然盛開，鼻尖頓時充盈起一股甜膩的腥氣，她怔忪道：“寺西行……”
像是聽到她的呼喚般，少年側過頭，黑發順著側臉緩緩滑落，清雋的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嗯，”他柔聲道，“我在。”
下一瞬，世界陡然陷入黑暗。
作者有話說：
（土下座）沒想到寫了這麽多！更新稍微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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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
這怎麽可能？這裏明明是寺西行的記憶，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但無論桃刀橫看豎看，除了畫上女孩的年齡比她小了幾歲之外，發色、五官、甚至連右臉頰的一顆小痣都一模一樣！
她不由倒退兩步，目露錯愕。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十分鐘後。
那幾個黑衣少年繼續蹲伏在屋頂，桃刀坐在他們身側，聚精會神地聽他們討論。
在剛才的幾分鐘裏，她大致弄明白了情況。
首先，這裏似乎是寺西行的另一段記憶。
其實從他的年紀上就能容易推出——上一段的記憶裏寺西行的年齡維持在十歲左右，而在這裏，他卻已接近成年。
桃刀望著寺西行，陷入沈思。
從這段記憶的出現來看，她之前有關土撥鼠之日的猜想其實是錯誤的——寺西行並不會被束縛在某一段場景內，他的時間是能夠自由流動的。
可既然如此，他又是怎麽做到不斷重覆第一段時間的？
況且，他的目的又是什麽？為什麽現在又放棄重覆了？
在這段記憶裏，寺西行已十六歲，是一個小型傭兵團的團長。
他們團裏成員很少，雖基本上都是十七八歲的孩子，但個個實力出眾，自從兩年前陡然出現，便迅速打響名號，以出色的完成率與嚴謹保密的作風聞名，很快，就在傭兵界中名聲大噪。
而現在，他們正進行一次任務。
據說雇主是與某項研究有關，需要運送一個極為珍貴的“貨物”，而那“貨物”——便是桃刀剛才看到的和她長相如出一轍的少女。
傭兵團要做的，就是要在少女在被轉移的時候，確保她的人身安全。
聽到這裏，桃刀不由瞥了寺西行一眼。
……研究？
幾年前，小寺西行就是被關在一個類似實驗所的地方，如今又跳出來一個勞什子研究？
她有種微妙的預感，仿佛這兩者之間隱隱有什麽聯系似的。
而且……
她忽然彎下腰，將臉湊到寺西行面前。
“餵，”她盯著少年精致的臉龐，小聲道，“你怎麽從那裏逃出來了？你找到零號了？”
那個零號實驗體——當時小寺西行不惜死上數次也要與TA見上一面，可她穿進這段記憶這麽久，卻根本沒聽到寺西行提到半個字。
TA又在哪裏？
可盡管桃刀滿腹疑問，寺西行也不會回答她，他側過，冰冷視線掃過人群，突然拉起兜帽，低聲道：“來了。”
聞言，原本嬉笑的幾人立刻噤聲，各個表情嚴肅起來。
須臾，一輛懸浮貨車從遠處行駛過來。
由於這條街上行人眾多，懸浮貨車被夾在人群中，宛若一只誤闖沙丁魚罐頭的海龜，雖然司機在拼命按動喇叭，但只收到行人的無數個白眼，無奈之下，貨車只能減速，一米一米挪過去。
見狀，寺西行站起身，簡短道：“走。”
他第一個跳下去，其他成員紛紛魚貫而下，他們如同陰影一般悄無聲息翻上貨車的車頂，其中一人道：“白，喬，跟我走。”
另外被點到名的兩人點了下頭，對寺西行做了個手勢，三人迅速順著車廂落下，壁虎似地攀附在車壁上。
“四個角已經守住了，”唯一留在車頂上的一個戴眼鏡少女道，“那我現在開始檢查有無追蹤器？”
她後半句的問話對象是寺西行，後者微點了下頭：“好。”
有了他的首肯，少女從隨身的腰包裏掏出三個拇指甲蓋大小的黑色小球，她往小球上點了幾下，只聽幾道電流聲而過，那三個小球突然一躍，半浮在空中。
少女道：“去吧。”
聞言，小球的表面閃過幾道紅光，它們迅速轉了個圈，自動朝車廂周圍滾去。
同時，少女翻出一個小型光腦，手指迅速敲擊了幾下，光腦的屏幕亮起。
“唔？”她看著屏幕，一邊摸下巴道，“居然真的有點東西唉。”
“老大，你看，”她指著屏幕上幾個閃爍的小紅點，“車底下一共有三個竊聽器，西面車廂內壁裏嵌著一個GPS，我們腳下還有兩個……臥槽？！炸彈？！”
她忙跳起來，迅速掏出兩個扳手，開始拆卸車頂，嘴裏一邊嘀咕：“什麽啊，不就是運個人嗎？為什麽還會有人來搶？那小姑娘又不是貴族。”
她掀開車頂的一層合金皮，看到埋在下面的兩顆魚雷型的小手榴彈，不禁目露驚羨：“……草！”
“XP235的三代潛伏型導彈？！”她砸吧著嘴，眼中的羨慕幾乎滿溢而出，“這這這……也太大材小用了！”
這種炸彈光是一顆就能直接炸飛整條街，由於威力過大，早就被政府列為違禁武器。
少女連連咂舌：“人才啊……這人的渠道太厲害了，也不知道從哪弄來的。”
寺西行：“買的。”
“啊？老大，別開玩笑啦，”少女熟練地拆著炸彈，一邊笑嘻嘻道，“現在黑市上根本看不到XP235，你要是能買到一個，我把腦袋割了給你……”
她突然頓住。
寺西行攤開手，雪白的掌心上靜靜躺著一枚銀色魚雷型手榴彈。
少女：“……？”
“別拆了，給我留點，”寺西行道，“一個很貴的。”
說罷，他從少女手中接過那一枚炸彈蹲下身，將它們重新安裝在車頂。
少女：“？？？”
“老……老大？！”她簡直目瞪口呆，“你在做什麽……？！”
臥槽！她好不容易拆下來的啊！
寺西行瞥了她一眼，手指搭在炸彈上，忽然一摁。
【滴——已激活！倒計時開始！】
少女：“？！”
“等等！”她的嘴張的幾乎能塞得下一沓雞蛋，“你你你……！”
寺西行側過頭，嘴角揚起一抹淺淡的弧度。
“你剛才不是問，有誰會來搶她嗎？”他輕聲道，“當然有，那就是……”
——他。
【滴！倒計時結束！】
話音落下的一瞬，只聽一聲巨響，兩人腳底猛地爆發出一圈巨大氣流，少女大驚，下意識捂住腦袋，後衣領卻猛地一緊——寺西行一把將她提起，用力丟了出去！
“嘭——！”
少女重重跌在不遠處的幹草堆裏，沒等她爬起來，周圍又是砰砰幾聲——另外三人也被丟了過來。
“臥槽？！”白頂著爆炸引起的強大氣流，艱難吼道，“小七，你搞什麽？！怎麽還有炸彈沒拆？！”
小七：“……”
她拆了啊！被他們頭子又裝回去了啊草！
“他媽的！”她氣得一捶地，“又不是我的問題！草！”
這哪能怪她——為了這次任務，他們早就在一個月前將所有懷疑對象都排查了一次，千防萬防誰能想到偏偏他媽是自家後院起火了！
這算什麽？監守自盜？！
就在這時，他們面前劃過一道身影。
寺西行輕盈在他們面前落下，猛烈氣流自他的身側呼嘯掠過，他卻不搖不晃，筆直的脊梁如同一把出鞘利劍。
他懷中抱著一名少女，沒什麽動靜，像是暈過去了。
她穿著一件及膝鬥篷，雖然大半張臉都被蓋在兜帽下，但通過那頭從兜帽下傾瀉而下的濃密銀發，以及白若牛奶的肌膚，小七還是輕易認出了她的身份。
她差點氣到嘔血：“老大？！你真打算劫持她？！”
“什麽？！”另幾人還沒搞清楚狀況，頓時雙眸大睜，“小七，你在說什麽？！”
小七憤憤指向寺西行：“炸彈是他弄的！他要搶走貨物！”
“不是貨物，”聞言，一直沈默不語的寺西行突然開口，“她有名字。”
“哦？”喬感興趣道，“叫什麽？”
寺西行瞥了他一眼，又不吱聲了。
小七：“……”
“拜托，現在是討論這個的時候嗎？！”她恨鐵不成鋼地瞪著幾人，“現在到底該怎麽辦？！”
車被炸了，又鬧出那麽大動靜，雇主不可能毫無察覺。
她又看向寺西行，猶豫了下：“……老大，難道你認識她？”
聽他口氣，似乎對這神秘的銀發少女有所了解，而且像老大這種有嚴重潔癖的人，居然會屈尊紆貴抱著別人那麽久——很難不讓人將兩人的關系想歪。
聞言，寺西行停頓了下，騰出一只手，拋了幾袋東西給他們：“拿著。”
眾人慌忙接過，卻發現是幾袋沈甸甸的錢袋。
“你們接了任務，早就上了他們的名單，”寺西行道，“拿著這些錢，別在內城區逗留，盡量往西走，那裏不是他們的管轄範圍。”
“等等等等！”白舉起一只手，“老大，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是叫我們拿錢跑路？”
“對啊，”喬也點頭，“名單算什麽啊？該不會是死亡名單吧？”
他本是想開個玩笑，結果被寺西行冷冷瞟了一眼。
喬：“……”
臥槽，不會被他說中了吧？
小七狐疑地盯著寺西行：“可是……你又是怎麽知道這些消息的？我們是第一次碰上這個雇主吧？”
每次接任務前，他們會對雇主進行背景調查。
白收集的資料中顯示，這次的雇主隸屬一個民間科研組織，該組織於十年前成立，主要研究方向是遺傳與基因學，組織雖在業界毫無名氣，但根據白的推算，該組織擁有十分充裕的資金與資源，甚至能與業界龍頭媲美，不過白準備繼續追溯資金來源時，卻無論如何也調查不下去了。
沖這一點來看，這次的雇主確實顯得十分可疑。
面對三道疑惑的眼神，寺西行猶豫了下，忽然伸手，拉開少女的衣袖。
桃刀本來飄在一旁，見狀，突然倒抽了一口冷氣。
——少女光滑白皙的胳膊上，被打了一個黑青色的數字【0】。
桃刀錯愕地盯著少女。
等等？！難道她就是零號實驗體？！
而此時，寺西行也解開了自己的衣袖，翻過手腕，露出一小片肌膚。
他的手腕內側，同樣也有個數字：【8】。
“這是……”幾人一下楞住了。
寺西行看向小七：“你不是問我為什麽會知道研究所的事嗎？”
他的語氣平靜，雙眸倒映出淺淡的陰影：“因為，我和她一樣——我們都曾是研究所的實驗體。”
“你說什麽？！”
“等等！”小七第一個道，“實驗體是什麽意思？難道他們在進行人體實驗？！”
白：“也就是說你們兩個真的認識？那為什麽……”
但不等他們說完，寺西行卻後退兩步，緩緩擡起一只手。
也不知道他做了什麽，下一秒——他的身影陡然消失在原地。
眾人：“！”
“臥槽？！老大去哪了？！”
“他不是真跑了吧？快把他找出來！”
幾人慌忙開始尋找寺西行的身影，桃刀自然也嚇了一跳，正準備跟上小七，一股拉力忽然猛地從腹部傳來，她只覺得身體被那力量纏繞住，眼睛一眨，面前景色竟陡然變了。
“嘭——！”
她跌落在地上，剛七暈八素地擡起頭，耳邊忽然響起熟悉的清冽嗓音。
寺西行：“你醒著吧？”
桃刀：“！”
她猛地擡頭，發現寺西行居然就站在眼前。
怎麽回事？
桃刀站起身，困惑看向寺西行。
難道……因為這是寺西行的記憶，所以不管他去哪裏，她都會自動跟上？
這倒是挺方便的。
她正想著，冷不丁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唉？”寺西行懷中的銀發少女動了下，“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她撩開臉上的兜帽，露出一張明媚的臉龐。
桃刀站在旁邊，一下楞住了。
少女銀發紅眸，艷麗精致的五官在雪白肌膚的襯托下，宛若一株燦爛盛放的玫瑰。
桃刀緊緊盯著她，眸中驚意愈濃。
真的……一模一樣。
這種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你站在一面鏡子前，鏡中人卻做出了與你截然不同的動作。
少女嘆了口氣，摸摸自己的鼻子：“虧我還憋氣憋得那麽辛苦。”
她雖是抱怨，語氣卻顯得十分嬌憨，令人不禁心生好感。
寺西行望著她，眸中雪色漸融：“沒事，現在安全了。”
聞言，少女停下伸懶腰的動作，困惑看了他一眼。
“抱歉，”她禮貌地看向寺西行，“不過……我認識你嗎？”
從桃刀的視線望過去，可以看到寺西行的肩膀陡然一僵。
少女似乎很不好意思，小聲道：“對不起……不過我做了太多次實驗，記憶可能已經有些錯亂了，”她指著自己的腦袋，“現在這裏就像個空魚缸，基本上記不住什麽東西了。”
寺西行盯著她。
當聽到少女自嘲的時候，那雙宛若祖母綠般漂亮的眼中蒙上了一層淺淡的暗色。
少女還在喋喋不休道：“說真的，要不你還是把我送回去吧？那群人手段還是蠻厲害的，萬一被他們追蹤到，連你都要被抓……”
她忽然頓住。
——寺西行伸手，輕輕撫上她的頭頂。
少女不由一楞：“你……”
“沒關系，”寺西行輕聲道，“不用擔心，我會帶你走的。”
“……可是，”少女猶豫了下，“我真的不認識你。”
寺西行盯著她，眸中露出覆雜的情緒。
有一瞬，他似是想要說什麽，但話到嘴邊，卻又堪堪咽了下去。
“我知道，”他柔聲道，“是……有個朋友拜托我，一定要將你救出去。”
少女好奇道：“誰？”
寺西行卻岔開話題：“走吧。”
他將少女放到地上：“能走嗎？”
少女踉蹌了兩步，她像是很久沒有走過路似的，艱難往前挪了幾步，才幾米的功夫，竟顯得有些喘。
桃刀驚異地盯著她，她自己卻笑了起來。
“哇——！”她瞇起眼，兩眼彎彎，“好久沒走路了，腳都發軟了。”
寺西行跟在她身後，聞言雙眸閃爍了下。
“還是我來吧。”
他忽然彎下腰，將少女背了起來。
少女一驚：“餵……我自己可以的！”
“他們很快就會追來，”寺西行道，“先離開這裏，等找到一處安全的地方，我們再做康覆訓練。”
少女撇了撇嘴，但還是乖乖點頭：“好唄，”又道，“不過我這雙腿也算是廢啦，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的。”
寺西行沈默了下，忽然低聲說了句。
少女：“嗯？你說什麽？”
他卻搖了下頭：“……沒事。”
桃刀站在一旁，忽然露出了一個略顯錯愕的表情。
少女沒能捕捉那句話，但她卻聽到了。
寺西行說：“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恢覆原樣。”
***
這之後，他們兩人加一只幽靈就踏上了逃亡之路。
少女說得不假——研究所的人確實很有本事，雖然寺西行的反追蹤能力已十分高超，但他們還是好幾次差點被追兵逮到，往往剛在一個地方落腳，隔了幾個小時不到就要轉移。
幾日下來，兩人都累得夠嗆，尤其是少女，她似乎很是疲憊，眼下滿是烏青，肌膚泛起一種病態的白，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下一秒就會倒下去似的。
寺西行很擔憂她的情況，不斷替少女去找藥，但往往被她拒絕。
“算啦，”她明明很虛弱，臉上卻掛著明朗的笑，“實驗體不都這樣的嘛，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彼時，他們剛來到一個偏遠小鎮，兩人躲在旅店中，寺西行望著窗外，確認追兵還沒過來後，看向少女：“……那個，我出去一趟，你有什麽想要的嗎？”
聞言，少女眼睛一亮。
“棉花糖。”
寺西行顯然沒料到這個回答，不禁一楞：“什麽？”
“就是那種白色的，像雲一樣的糖啊，”少女比劃道，“我剛剛看到對面的小店好像就有賣，能去幫我買一個嗎？”
她露出羨艷的眼神：“我一直很想吃那種棉花糖，你說會是什麽樣的口感？難道咬起來真的像雲一樣嗎？還是說是像羊毛那種……”
她喋喋不休說了一堆，註意到寺西行一聲未吭，停頓片刻，露出郝然的笑容：“抱歉，要不還是算了吧？”
“反正也不是什麽必需品，萬一被追兵發現，反而得不償失……”
“我去買。”
少女一楞：“唉？”
寺西行站起身：“有什麽喜歡的口味？草莓的可以嗎？”
“啊……哦……”少女沒料到他居然真的會同意，楞楞道，“什麽都可以……”
寺西行側過頭，清冷的臉上露出一抹柔意，對她微微一笑，轉身離去。
“餵餵！”桃刀忙跟上，在寺西行耳邊道，“這樣可以嗎？你真的要去買？”
那家棉花糖店可不近——她記得在好幾條街區外，就算跑過去，往返也要幾十分鐘呢。
可她根本無法對幻境做出幹預，寺西行垂下眼眸，目不斜視地從桃刀面前穿了過去。
桃刀一下止了聲。
她望著寺西行的背影逐漸遠去，到最後，消失在視野中。
桃刀沈默地停在原地，良久，忽然轉身，狠狠踢向一旁的路燈。
她真的是……討厭死這種感覺了！
結果她一腳下去，沒踢到路燈，反而徑直穿過去，把自己絆倒了
桃刀：“……”
所以說——真的是煩死了！
***
桃刀沒有跟上去。
那家棉花糖店勉強在她能離開的範圍內，所以也不會被自動傳過去。
主要是……她覺得少女有點奇怪。
平常無論寺西行如何說，她都不會提任何要求，可這次她不僅提了，還找了個最遠的店。
桃刀瞥了少女一眼，不禁想，這簡直……像是故意要支開他似的。
耳邊忽然響起窸窸窣窣的響動，桃刀詫異擡頭，竟見少女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
她本應極難走路，但眼下卻健步如飛，根本看不出任何障礙。
桃刀跟在她身後，目露錯愕。
裝……裝的？！
等她回過神，少女已走出旅店，她神情匆匆，謹慎地用鬥篷裹住臉，鉆入旅店後的一條陰暗小巷。
她要做什麽？桃刀皺了下眉，連忙跟上去。
少女似乎很著急，好幾次都直接跑了起來，桃刀不得不直接穿墻，勉強跟上她。
但沒跑多久，她們身後忽然多出了幾抹氣息。
那些氣息若有若無，巧妙地隱蔽在空氣中，若不是桃刀的幽靈狀態讓她五官更加敏感，她甚至可能都發現不了。
她不由看向少女。
她知道自己被跟蹤了嗎？
看少女的反應，她或許也察覺到了——自從那幾道氣息出現後，她開始專挑狹窄逼仄的小路走，而且還經常繞圈，往往穿過一條小道後，又從其他地方繞了回去。
但她還是沒能甩掉追兵。
在拐過一個十字路口時，少女陡然停下。
一道人影出現在面前。
“零號，”他的整張臉掩在黑色面具下，聲音沙啞，“你可真是讓我們好找啊……”
少女目露警惕，往後退了半步，卻不得不停住。
——幾道黑影從她身後走出，形成半圓，將她包圍起來。
“哼，”黑面具發出一道冷哼，“你逃不掉了。”
“哇……”少女笑了下，“居然出動這麽多人抓我嗎？”
“別打岔，”黑面具說，“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有同夥？”
聞言，少女的笑容微微一斂：“怎麽可能。”
黑面具狐疑地盯著她。
桃刀站在一旁，面對此情此景，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少女早就發現了追兵，故意支開寺西行，是不想他暴|露！
“算了，”黑面具道，“大不了把這裏的人都殺了，就算有同夥，只怕也逃不掉吧？”
少女面無表情地盯著他，沒有出聲。
黑面具冷笑一聲，擡起手。
幾人會意，開始逐漸收攏包圍圈。
見狀，桃刀眼中泛起焦灼，她咬住嘴唇，忽然猛的沖向墻壁。
“嘭——！”
下一瞬，一股拉力陡然自腳下升起，她眼前一花，瞬間落在一個店鋪裏。
那是一個賣糖果的小店，巴掌大的店裏到處是人，空氣中飄散著一股甜膩氣息，桃刀急急穿過人群，終於在小店的角落裏找到了寺西行。
“寺西行！”她急急道，“快回去！他們找過來了！”
寺西行剛挑好兩根棉花糖，正請店員幫忙包裝起來，桃刀在他周圍飄來飄去，恨不得去揪他的頭發：“你聽到了嗎？！”
可寺西行怎麽會對她的話有反應？
他望著店員在棉花糖上用緞帶精心包紮出愛心的形狀，長眸流露出幾分暖意。
桃刀從未體會過像現在這般的無力感：“寺西行！你……”
拜托了！快回去看看啊！
“嘭——！”
下一瞬，店外陡然響起一道巨大的爆炸聲。
店裏的人都嚇了跳，好幾個探出頭：“怎麽了？”
“好響的聲音……是哪裏出事了嗎？”
“等等！快看那裏！”
大家拼命往外擁擠，寺西行被夾裹在人群，不由自主地往前兩步，剛好走到窗口的位置。
從窗口往外，可以隱隱看到不遠處的天空升起了大片的灰色煙霧。
寺西行盯著那些煙霧，眸色一楞。
那個方向，不是……
“夭壽啊，著火了嗎？”
“不是，我聽說是爆炸？”
“那裏是漢爾丹街區吧？我朋友在那附近的旅店裏打工來著。”
聽到行人七嘴八舌的討論，寺西行的瞳孔驟然一縮。
……旅店？
那是他們下榻的街區！
他忽然擠開人群，如同一道離弦之箭般沖了出去！
見狀，桃刀才松了口氣，連忙跟上。
寺西行的速度比她預想的還要快，他似乎使用了異能，憑桃刀自己竟都追不上他，好幾次脫離範圍，她都被直接傳送到寺西行的身邊。
短短幾十秒，他們就回到了剛才的旅店。
或者說——旅店的廢墟。
原本三層的精致小樓如今只剩下一堆殘垣敗墻，滿地皆是散落的瓦片和碎石板，許多人倒在地上□□，入目一片驚心。
寺西行望著這一幕，臉色一點一點白了起來。
桃刀：“你發什麽呆？！快找人啊！”
雖然寺西行聽不到她的聲音，但他還是做出了行動——他深吸一口氣，眸色微沈，忽然蹲下身，將手按在地上。
桃刀不解：“等等，你在做什……”
“麽”還沒出來，神奇的一幕發生了。
只見一道半透明的身影緩緩自空氣中顯形——少女蓋上鬥篷，神情匆匆地從旅店裏跑了出去。
桃刀驚愕地看著她半透明的身影。
這是……場景回溯？
而寺西行迅速起身，跟隨少女的幻影跑了起來。
他穿過數道蜿蜒的小道，也不知跑了多久，最後停在一片空地上。
望著眼前的場景，他的眸色漸轉驚涼。
這裏似乎是爆炸的中心。
空地上，數道黑色屍體——或者說，殘肢散落在地上，它們的皮膚表面大部分已經被燒焦，扭曲成一團，完全看不出從前的形狀。
而周圍的建築也被盡毀，空氣中飄著刺鼻的煙與人體燒焦的味道，令人作嘔。
寺西行的目光迅速從那些屍體上掠過，落在空地的中心。
一個纖細的少女坐在地上。
她半靠著墻，頭微微揚起，臉上表情定格在淺淺的笑容上，紅眸微睜，倒映出一片湛藍天空。
但與那美麗明媚的臉龐不同，她的胸口——裂開一道猙獰大口，漆黑粘稠的血液緩緩湧出，在衣襟上留下扭曲可怖的痕跡。
寺西行望著她，血色一點一點自臉上褪下。
“你……”
他張口，卻滿是倉惶。
怎麽會這樣？
明明……只差一點了啊……
他踉蹌往前兩步，跪倒在少女的面前。
“寺西行……”
桃刀站在他的身側，小聲道。
她想說，這不是他的錯。
她想告訴他，那些追兵咬得太緊，單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可能贏過他們。
所以，別再……
但老天像是偏要與她作對般，只見寺西行低低吐出一口氣，垂下手臂，一柄小刀緩緩自袖間滑出。
桃刀的瞳孔一縮：“寺西行！”
她慌忙上前，試圖去搶小刀，可雙手卻無力地從上面穿了過去。
“你白癡嗎？！”見寺西行舉起小刀，鋒利尖端對準心臟位置，桃刀又氣又急，怒吼道，“為什麽要重覆這麽多次？！你是有自虐癥嗎？！快住手啊！”
“她不是都說了嗎？不需要你去救！而且你們根本不認識？！為什麽要做到這種地步啊？！”
“你聽到了嗎？回答我啊！”
但無論她如何低吼，寺西行卻沒有半點反應。
桃刀望著這一幕，忽然發不出聲了。
“啪嗒！”“啪嗒！”
大滴的淚珠奪眶而出，打濕面前的地，她雙膝一軟，跪在寺西行面前。
“為什麽啊……”
為什麽，你不回答啊……
她低啞道，像是無法承受痛苦一般，深深將頭埋下。
但下一瞬，一道溫柔的聲音響起。
“桃刀。”
桃刀一楞。
良久，不可置信地擡起頭。
“寺西……行……”
寺西行跪在她的對面。
桃刀清楚，他是在看身後的少女，可她卻莫名有種感覺——那雙綠眸望著的，是無法被看見的她。
“別怕，”寺西行輕聲道，綠眸泛起柔和的漣漪，“我答應過你，就不會食言。”
桃刀怔忡地望著他。
“答應……”
他答應過什麽？
她為什麽記不起來？
腦袋傳來一股莫名的痛意，像是有什麽要破土而出，卻又偏偏停住。
寺西行微轉手腕，將刀尖抵住咽喉。
他深深凝望著桃刀，眸中綻放出奪目光彩。
“我答應你，一定會救下你。”
“無論重覆多少次，我都會——永遠保護你。”
隨即，刀尖劃下。
血色在桃刀的視網膜上陡然盛開，鼻尖頓時充盈起一股甜膩的腥氣，她怔忪道：“寺西行……”
像是聽到她的呼喚般，少年側過頭，黑發順著側臉緩緩滑落，清雋的臉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
“嗯，”他柔聲道，“我在。”
下一瞬，世界陡然陷入黑暗。
作者有話說：
（土下座）沒想到寫了這麽多！更新稍微晚了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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