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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世子提親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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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夕過後的天氣,終歸是放晴了。

地上厚厚的積雪未化,日頭卻在山間灑遍了金線,清晨的山谷空氣清新怡人,帶著朝露的芬芳,令人聞之心醉。

陡峭的山崖上架著一道天橋,過天橋向後有一大片茂密的叢林。此刻,一名黑衣女子站在一株灌木面前,手持長劍。她的身前站著三名身材嬌小的少女,為首的正是寒雁。

“多謝師父贈藥。”寒雁恭恭敬敬的朝她行了個禮。

昨日的那副香料和迷藥,都是她向柴靜討來的。這個師父看著似乎與江湖中人有些關系,寒雁便試著求了一求,沒想到柴靜十分爽快的便答應了。

柴靜點點頭,目光落在寒雁身上:“梅花刺使得如何?”

寒雁慚愧的搖搖頭:“十分生疏,學生駑鈍。”

她本來就毫無武功底子,柴靜雖然為她選擇了最容易的梅花刺,使起來卻仍然有些勉強。雖然日日將梅花刺帶在身上練習,到了關鍵時刻,揮的仍然毫無章法。

柴靜皺了皺眉,聲音有幾分冷凝:“你身子太弱,不適合習武。卻又不肯學強身健骨之術。武學非一朝一夕便可練成,你究竟想學什麽?”

寒雁深吸了口氣,道:“我想跟師父學,殺人。”

柴靜顯然沒料到她會這麽說,有些發楞。之前寒雁習武之時,便杜絕了那些需要久練的功夫。可是功夫貴在持之以恒,她這樣急於求成,並不像是喜歡武學才做的事情。

“為何?”她問。

寒雁嘆息了一聲:“殺人不過為了自保,寒雁自己有幾斤幾兩還是十分清楚的,本身便學不會那些功夫,只想學自保的招數。”她擡起頭來沖柴靜笑了笑:“並不是會功夫才能殺人,對嗎?”

柴靜神情微動:“你想學暗殺?”

“如果師父肯教。”她神情恭敬,不像是開玩笑。

“先教你用暗器。”沈默許久,柴靜才開口。

寒雁低聲道謝。

柴靜是一名好師父,雖然性格古怪了些,教導寒雁卻是用功之至。寒雁對她心存感激,遂道別的時候對柴靜道:“師父日後若有用到寒雁的地方,只管吩咐。”

柴靜聽了此話,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什麽,最終卻咽了下去,只是背過身子“嗯”了一聲,汲藍有些不悅,寒雁卻笑著搖了搖頭。

柴靜,也是有秘密的人吧。

回到莊府時,莊府的門口站在一列列紫衣的帶刀侍衛,寒雁心中狐疑,見除了帶刀侍衛外,還有幾頂華貴非常的軟轎,似乎是有貴人來訪。寒雁今日出門只說是見鄧嬋,到沒想到一轉眼便多了這麽多侍衛,汲藍走到門前朝門口的一個小廝手裏塞了塊碎銀,笑道:“這位大哥,這是怎麽回事?”

那小廝是認識汲藍的,掂了掂手上的銀子,見沒人註意到他們,便湊近汲藍耳邊小聲道:“是衛王的人,二小姐今日被衛王手下的人救回來了,如今衛王和老爺正在大廳裏說話。二小姐可真好運。”

汲藍聽完後笑了笑,回到寒雁身邊便把剛才小廝的話全部告之。寒雁皺了皺眉,衛王來的可真巧,難道是周氏向衛王求救?可是周氏如何能有這般的能耐,只是衛王的這一出手,市井裏的留言明面上是不敢太猖狂了。

“進去吧。”寒雁打定主意,大步走進了門裏。

大廳裏,衛王正和莊仕洋坐在正座兩邊,莊仕洋滿臉感激:“語兒之事,多虧衛大人出手相助,莊家實在是不知如何感謝。”

衛王瞇了瞇眼睛:“你我二人既是好友,又何須言謝。只是我看府上二小姐似乎受了驚嚇,須得好好休息。”

莊仕洋點頭稱是,一轉眼卻看見寒雁帶著汲藍姝紅走了進來,站在門口朝他行了個禮:“寒雁見過父親。”

莊仕洋的平日裏對她皆是不言茍笑,今天卻破天荒的對她慈愛的笑道:“雁兒回來了,快跟衛王,世子行禮。”

寒雁一進大廳便看見了一邊的衛如風,心中有些奇怪,眼下見莊仕洋這般態度,更是狐疑不已。只是面上卻帶了笑意,朝兩人拜了一禮:“民女見過衛王大人,衛世子。”

衛王哈哈大笑起來:“雁兒不必客氣,我與你父親是好友,你和如風便是同輩。許久不見,雁兒都長成這般的大姑娘了。”說著頗為懷念的開口:“記得你的滿月酒時,我還抱過你,一轉眼就十幾年了,哈哈哈,歲月不饒人啊。”

寒雁聽他有意拉近與莊府的關系,甚至於用了“我”這個詞。再聽他一口一個“雁兒”,一副與自己很熟的模樣,心中更是鄙夷。

衛王見寒雁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心念一動,看向衛如風:“其實此次山賊擄走貴府二小姐,是如風救下的。當時我在轎裏,並不知外頭的情況,如風正巧聽見有人呼救,起初以為是哪家小姐,後來從那姑娘嘴裏得知,原來是貴府二小姐。倒是個巧合。”

寒雁笑了笑,一臉天真道:“看來那夥山賊其實並沒有對姐姐怎樣,隔了整整一日,語山姐姐居然還有力氣呼救。”

此話一出,衛王臉上不免有些尷尬。卻是衛如風開了口:“都是巧合罷了,本世子也很疑惑,二小姐不勝柔弱,居然會被山賊擄走,真是心思歹毒。”

這是說她心思歹毒?寒雁不為所動,心裏甚至覺得有些好笑,想著想著竟真的笑出聲來:“既然如此,想必那夥山賊是抓到了,勞煩世子將那些山賊送到官府好好拷問,一定為語山姐姐好好處一口惡氣才行。”

放佛一拳打在棉花上,衛如風的譏諷對寒雁毫無用處,回頭一看,寒雁正笑瞇瞇的盯著屋中的暖爐,一眼都沒有看向自己。衛如風溫潤如玉的臉上便閃過一絲不悅。從開始到現在,寒雁一直沒有將目光放在他身上,他長這麽大以來,何時被人這般無視過。便對寒雁存了幾分的氣惱。加上昨日寒雁當著眾人的面對他的嘲笑,衛如風甚至從寒雁眼中看到了一絲對她的厭惡。

這讓他的自尊受到極大的侮辱,越是這麽被無視,他就越想讓寒雁註意到自己。可是這個特別的小姑娘,眼裏的確沒有自己。

衛王不愧是老狐貍,一眼便看出寒雁和衛如風之間的暗流洶湧。笑容越發深邃:“二小姐之事,如風一定會給莊府一個交代的,都是自己人嘛。”

寒雁皺緊了眉頭,認定這其中有什麽他所不知道的事情。見莊仕洋笑的暧昧,心中一個想法逐漸形成。

莊仕洋卻道:“今日衛王大人特意送語兒回來,不如就留下一起用午飯吧。”

本以為衛王一定會拒絕,沒想到衛王一口答應下來。寒雁心中計較,衛王是朝中大臣,無論如何也不必討好莊仕洋這個三品官員,可是今日的一切,分明昭示著衛王在這場結盟中,有意無意的迎合莊仕洋。難不成,莊仕洋手上有什麽重要的籌碼?

心中理不出頭緒,寒雁便向幾人告辭,回到清秋苑。

陳媽媽剛剛從芙蓉園回來,奉寒雁招呼給媚姨娘送了些小孩子用的玩意兒。聽說周氏給媚姨娘送了好些吃食補品,陳媽媽道:“她還真是敢,不過媚姨娘大概不會用她的東西。”

寒雁隨手拿起一個繡繃子看了看:“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她既然送吃食,真正的目的,一定不是在吃食上。”

“那…會不會栽贓在姑娘身上?”陳媽媽很是擔憂。

寒雁笑了笑:“怕什麽?反正媚姨娘不是真的有了身子,且坐山觀虎鬥便可。我倒是想看看,周氏下一步的棋該怎麽走,應該很快就會般救兵了。”

衛王果然如同所說的留在莊府用飯,菜肴極其豐盛精美,衛王讚不絕口,莊仕洋滿意的看向正在為他布菜的周氏:“你辛苦了,坐下一道用飯吧。”

周氏在莊仕洋身邊坐下來,低下頭道:“能為衛王大人準備菜肴,是妾身的榮幸。衛王大人救了語兒,便是妾身和語兒的救命恩人,一頓菜肴算得了什麽呢。”

衛王大笑:“這可全全是如風的功勞。”

周氏趁機拽了拽身邊的莊語山:“還不跟衛世子道謝。”

莊語山今日穿著一身素白的娟裙,只在裙角有紅色絲線繡的月季,平日的美艷之色褪去,臉色蒼白,頭發松松的挽了一個髻,更顯得臉旁只有巴掌大小,柔弱的讓人看一眼就不禁心生憐惜。許是山賊擄走也令她吃了不少苦頭,莊語山說話的聲音都變得細弱不堪:“語兒多謝世子救命之恩。”說完,一雙瑩瑩水目就朝衛如風看去。

衛如風正對上莊語山的眼神,唇邊漾出一抹溫文的微笑:“舉手之勞,二小姐不必放在心上。”目光不自覺的落在寒雁身上。

寒雁津津有味的品嘗著嘴裏的菜肴,開玩笑,萬事不上桌,她可沒心情看莊語山和衛如風在自己面前上演美人英雄的戲文。也沒心情看莊仕洋和衛王的把酒言歡。莊琴和晚姨娘因為身體不適沒有上桌,媚姨娘因為養身子由小廚房單獨做了補品,留在芙蓉園。這桌上倒真的沒有一個她看的順眼的人了。

莊語山察覺到衛如風的視線落在寒雁身上,眸中閃過一絲嫉妒和恨意。她可沒忘記,自己被山賊擄走全是拜莊寒雁所賜,盡管那些個人並沒有對她做什麽,可是京城裏外都知道她被山賊擄走的事實,名聲已毀,如今到了適嫁之齡,想要嫁入高門的願望,如今是不成了!娘親讓她且忍住,她會讓莊寒雁經歷他所經歷的十倍,讓莊寒雁生不如死。

衛如風看寒雁的表情,卻讓莊語山嫉妒不已。之前在山賊手上,是衛如風救下了她。這個溫文爾雅的男子頓時便贏得了她的好感,後來知道他是衛親王世子,更是一顆芳心暗付。她對自己的容貌有信心,男人誰不是偷腥的動物,本來想著,自己也許能贏得衛如風的愛慕,沒想到他卻只顧著那個莊寒雁,讓她如何不恨!

莊寒雁,奪了她的嫡女之位,害她被山賊綁走,現在還要來搶她的心上人。他莊語山發誓,有一天一定要讓莊寒雁一無所有,跪下來求她!

用過午飯,莊仕洋和衛王留在書房商量事情,由莊語山帶著衛如風在府裏轉悠。寒雁有些困乏,本想去午睡一小會,方走到長廊時,身後卻傳來一聲:“莊四小姐。”

聽見這個聲音,寒雁一楞,有些無奈的轉過身,對著來人福了福:“衛世子。”

“二小姐得救,四小姐似乎很是失望?”衛如風仔細觀察著寒雁臉上的每一個表情,可惜令他失望的是,對方並沒有氣惱,只是唇角彎了彎。

“寒雁失望的是,衛世子隔了一夜後才去救二小姐。”

衛如風見她挑起的唇角似乎含著一絲嘲諷,聲音也沈了下來:“你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寒雁不卑不亢的回答:“寒雁不敢妄自尊大。”

他見對付寒雁就像是對付一塊沒有菱角的石頭,向來溫和的表情有些激動:“你很討厭我?”

寒雁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實在不明白這個衛王世子是怎麽個想法。重活一世,她對許多事都看的十分清楚。對過去無法割舍的也漸漸淡漠下來,尤其是昨天那一場翻身仗後,她已決心向過去告別。衛如風不再是她想象中那個完美無缺的謙謙君子,走的越近,看的越清楚,他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好。甚至於,有些為人不恥。

“不知道世子何出此言,寒雁與世子也不過見了幾面而已,何來喜歡一說。世子更無須為此斤斤計較,寒雁與世子,今後也只是點頭之交罷了。”

寒雁自認這話說的夠清楚了,也留了不少餘地。事實上,她和衛如風,就如同七皇子和太子,日後一定會站在兩個陣營。到時候,怕是成了敵人,哪裏還有什麽交情。

衛如風聽了這話卻是面色一變,盯著寒雁看了許久,才冷沈的開口:“你可能想錯了。點頭之交?四小姐日後可是我的世子妃。”

寒雁有一瞬間差點大聲反駁回來,只是定了定心神,慢慢道:“世子真是愛說笑,這樣的話日後說前請三思,莫要壞了寒雁的名聲。”

她說的義正言辭,衛如風將她一副不願與自己有任何幹系的模樣映在眼底,更覺刺眼,便譏諷道:“四小姐見了今日之事還不明白?父親已經有意為我聘你為妻,只等你及弈後便可。莊大人也已經同意了此事。”

寒雁緊緊握著拳頭,心中十分痛恨莊仕洋的無恥,就為了自己能攀上衛家,不惜出賣自己的女兒。而面前的衛如風…眼中浮現起上一世大婚之夜的慘狀,寒雁冷了眸,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嫁給這個人!

“世子為何想要娶我?”寒雁突然輕聲問道。

衛如風聞言,有些不自在的偏過頭去:“你我門當戶對,娶你無可厚非。”

“京中達官貴人的小姐們不少,寒雁並不是唯一門當戶對的,不是嗎?”她抿唇笑了笑:“多謝世子擡愛,只是寒雁心中實在沒有世子。”

聽到寒雁說自己心中沒有他,衛如風像是被什麽刺中一般,一種極不舒服的感覺蔓延至全身,仿佛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聲音變得尖銳起來:“你心裏有人?”

寒雁愕然,隨即搖頭:“沒有。”

衛如風這才臉色稍緩:“既然如此,你又為何不願嫁?”

寒雁有些失了耐性,淡淡道:“寒雁說過,自己心裏沒有世子。也就是說,寒雁雖然現在心裏沒有人,可是日後也一定會有。但是無論如何,那個人都不會是衛世子你!”

“你…!”衛如風被寒雁這番話氣的俊臉通紅,端正的五官此刻也有些扭曲了。在寒雁面前,他總是不能維持自己一貫的偽裝,總是不自覺的失去冷靜。

寒雁繼續道:“衛世子若只是想要娶莊家的女兒,還有語山姐姐。如今你救了她,她更是對你感激不已。何況父親一心想扶周姨娘為正室,日後語山姐姐若真成了嫡女,身份與衛世子也配得上。”

衛如風並沒有因為寒雁這番話而有所緩和,反而不屑的冷哼一聲:“不過殘花敗柳,失了清白的身子,如何配當世子妃!”

寒雁一楞,心中頓覺悲涼。想來上一世衛如風也是懷揣著這種想法,因為被山賊路走的是她,所以便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在洞房花燭夜。如今被山賊擄走的人變成了莊語山,所以衛如風才執意娶她。世事顛倒,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寒雁冷笑一聲:“那就是世子自己的事了,反正無論如何,寒雁是不會當世子妃的。”說完轉身就要離開。

衛如風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咬牙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莊大人已經同意,你還能反抗不成?”

寒雁眸色一冷,右手驀地翻轉,銀針刺進衛如風的手背,衛如風只覺手上一痛,下意識的一松手。寒雁已經站在幾步開外,淡淡的看著他:“不知道世子有沒有聽過一句話,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她說的輕描淡寫,像是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沒有人能強迫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情,反正世子已經知道了,寒雁是個歹毒的人。若要強迫寒雁,不知道寒雁還會做出什麽歹毒的事來。”

她話裏的威脅令人心驚,衛如風回過神來時,寒雁已經走遠,正向追上去,“衛世子,怎麽在這裏?語兒找了許久都找不著,擔心的緊。”卻是莊語山,被丫鬟扶著走過來。衛如風頓時恢覆到從前體貼爾雅的模樣,微笑著與莊語山說起話來。只是那眸中隱隱的不耐,卻令莊語山的眸色深了幾分。

寒雁繞過走廊,回到清秋苑,一直跟在身邊的汲藍擔心道:“小姐…”

方才衛如風的那番話他們都聽在耳裏,雖然寒雁明確拒絕了,可是依衛如風的性子,怕是不會那麽善罷甘休。這個時候,女子的婚事並不由自己做主。若是莊仕洋同意,她的確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是要嫁給衛如風,她卻是萬萬不願的。況且最近幾次與衛如風的見面,讓她愈發的明白衛如風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個人。也不知上一世自己為何會癡心與他。

心煩意亂的要命,寒雁只覺得坐立不安。姝紅那邊已經得到消息,山賊之事大理寺少卿已經全權將案子交給衛王處理。寒雁苦笑一聲,衛王處理,便一定會賣莊仕洋的人情,周氏必然會想辦法讓莊仕洋遮掩過此事。

便這麽不了了之的壓下來,寒雁上一世便領教過周氏大事化了的本領,只是這一次,終究是讓她脫了層皮。莊語山被山賊擄走的事實已經在京城傳開了,失了清白的名聲,這一世就讓周氏自食惡果好了。在望江樓的一幕,貴人們也都明白寒雁在莊府被莊仕洋小妾欺淩的事實了,日後若和莊府站在對立面上,寒雁也在輿論中站得住腳。

“對了,”寒雁突然想起什麽:“禦史大人的回家路上…”

姝紅低下頭:“已經辦妥了,小姐。”

禦書房內。

“啪”的一聲,一個明黃的折子被扔在地上,天子怒氣沖沖的將手上的筆一甩:“荒謬!荒謬!”

桌前站著兩人,一人身著天青色軟緞官服,腰間一根玉帶簡單利落,一人身穿紫金長袍,頭戴金冠,正是傅雲夕和七皇子。

“這一本一本的折子,全是禦史彈劾莊仕洋的!身為朝官,居然寵妾滅妻,放任小妾欺淩嫡女!真是反了他了!朕要削了他的官職!”

七皇子一楞,笑著道:“父皇別氣壞了身子…莊仕洋…可是那位從三品的莊大人?”

皇上瞥了他一眼,沒說話。

七皇子一邊觀察皇上的臉色,一邊道:“莊大人…平日裏為人和氣,剛正不阿,怎麽會寵妾滅妻,莫不是有什麽誤會?”

皇上一拍桌子:“難道這些禦史瞎了不成?”

七皇子連忙垂首:“兒臣不敢質疑,只是…好端端的,突然這麽多禦史一同彈劾莊大人,兒臣有些奇怪罷了。父皇是明君,平日裏最是明察秋毫,若是誤會了大臣,怕是會寒了別的大臣的心啊。”

皇上冷眼瞧著七皇子,突然哈哈大笑,慈愛道:“你說的有道理,”話鋒一轉:“雲夕,你對這件事有什麽看法?”

傅雲夕淡淡道:“昨日除夕夜晚,微臣與友人前往望江樓觀賞煙火,遇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皇上眼睛一瞇:“什麽事情,說來聽聽。”

七皇子身子一僵,目光落在傅雲夕身上,卻聽見他依舊平靜的開口:“當日莊大人一家也在望江樓,後來莊府的丫鬟來報,莊二小姐被山賊擄走了。”

“竟有此事?”皇上的臉色一凝。

傅雲夕繼續道:“莊大人的妾室,也就是莊二小姐的生母懷疑是莊四小姐陷害,在眾人面前要求莊四小姐給說法,扇了莊府的嫡子一巴掌。莊四小姐被逼無奈,只能向大理寺少卿趙大人求救,希望趙大人能為她做主。”

皇上聽完,氣憤不已:“莊仕洋也太過狂妄了!我大宗還沒有這樣的官員,縱容自己的小妾打自己的嫡子,他這個官是越做越囂張了!忘了禮字怎麽寫!”

傅雲夕不緊不慢道:“當日的大理寺少卿在場,皇上若是想要了解其中過程,還可以將他叫來對質。”說罷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七皇子:“七殿下覺得如何?”

七皇子的臉色有些僵硬,此刻勉強笑了笑:“王叔說的是,這莊仕洋實在是太過無情,居然這樣對待自己的親生女兒,只是,”他猶豫的開口:“莊大人這些年也為朝廷做了不少事,或許應該再給他個機會。”

皇上皺了皺眉:“來人,擬旨,將莊仕洋降職正五品,罰他一年俸祿。”

七皇子嘴角僵了僵,連降四級,皇上這懲罰,也不輕啊。

傅雲夕漫不經心道:“皇上最近可以吩咐京城的守衛加嚴,昨日望江樓出現刺客,許多貴人被殺,微臣也深受其害。”

皇上一驚:“此事朕已知曉,不知你也在場,有沒有受傷?”

傅雲夕搖搖頭:“微臣無礙,只希望皇上徹查此事,畢竟京城百姓安危為重。”

皇上沈思片刻:“老七,此事就交給你去查,一定要查出眉目,朕不能容忍京城有這樣的亂賊。”

七皇子俯首稱是。

又說了些話,傅雲夕和七皇子才退出書房。

走到宮門之後,七皇子看著傅雲夕道:“莊大人連降四級,日後在官路怕是多坎坷崎嶇了。”

傅雲夕挑眉:“與我何幹?”

七皇子湊近了些:“王叔不是很高心嗎?為莊四小姐出了口惡氣,話說回來,王叔和莊四小姐的關系匪淺,據說昨夜除夕,莊府人離開後,莊四小姐還留在望江樓。有人還看見了她的丫鬟,王叔…可是對莊四小姐有心?”

傅雲夕聞言,轉過身子,似笑非笑的看著七皇子:“七殿下對此事倒異常熱心。”

七皇子把玩著自己腰間的玉牌,笑道:“自然是,可惜王叔怕是沒有機會了,莊大人已經答應將莊四小姐嫁給衛世子做世子妃,只等明年及弈後便操辦婚事。”說完又一臉讚嘆:“衛世子和莊四小姐,也算是門當戶對了。呵呵。”

傅雲夕手上動作一頓,揚唇道:“拭目以待。”

待傅雲夕走遠後,七皇子身邊一個褐色衣裳的小廝道:“殿下…如今莊大人被降職,我們…”

七皇子冷哼:“傅雲夕比我們想象中的難纏,莊仕洋怎麽會突然被禦史彈劾?”

那小廝小聲道:“是今日清晨,禦史們出門路上遇到閑談的百姓,得知了此事,便立刻寫了折子…”

七皇子低頭沈思片刻,才露出一個笑容:“莊仕洋的這個女兒,得好好查一查,找個人跟著她,別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那小廝領命離去。

傅雲夕走在路上,神情淡漠,七皇子的話還回響在耳邊。衛如風要娶莊寒雁做世子妃?腦中又浮現起那雙清澈的眼睛,莊寒雁對衛如風的敵意,連他這個外人都能一眼看出來。想必心底是不願意的,只是若莊仕洋真的答應結親,她也毫無辦法。乖乖嫁給衛如風,似乎又不是那個小丫頭會做的事。

傅雲夕有些怔然,一開始只是覺得有趣,記憶力的小丫頭長成這般出人意料的模樣,如今一次又一次的幫助她,也只是為了還那時的恩情…可是,嫁人這事,似乎並不在自己該管的範圍內。

莊仕洋被降職的聖旨傳到莊府時,莊仕洋正和周氏在床上溫存。

媚姨娘如今懷了身子,自然不能服侍他,晚姨娘根本不會主動服侍莊仕洋,唯有周氏,抓住這個機會,精心打扮了一番,莊仕洋見到,幹柴烈火,立刻就與她大白天的火熱纏綿起來。

直到宣旨的公公讀完聖旨,莊仕洋仍是呆呆的伏在原地,有些不可置信。

“莊大人,接旨吧。”宮裏的太監有些不悅,莊仕洋這才雙手顫抖的接過聖旨,慢慢的轉過頭,眼中的狠意令周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老爺…”話沒說完,莊仕洋就一腳踢向她的肚子,周氏捂著肚子痛苦的跌倒在地,莊仕洋已經不顧別人在場,對她拳打腳踢起來:“賤人!都怪你!擋了我的官路。現在好了,老子被降職了,都是你幹的好事!賤人,掃把星!”

他本來是男人,力氣自然要比女人大許多,周氏被他打的頭暈眼花,痛苦的蜷起身子,捂住肚子哀求。

莊語山撲過去護住周氏,跪在地上哭求:“爹爹,別這樣打娘…爹,別這樣…”

她不說還好,一說莊仕洋便想起,這一切的源頭都是因為她。若不是莊語山被山賊擄走,周氏不會大庭廣眾之下為難寒雁,也不會被禦史參奏到皇上那邊去,更不會被降職。想著想著,便怒火中燒,幹脆一腳朝莊語山踢過去:“滾!你和賤人一樣,怎麽不被山賊玩死…”

媚姨娘在一邊幸災樂禍的看著,同時心中又有些後怕。莊仕洋為人如此狠毒,上一刻還在同周氏溫存,這一刻便恨不得將她打死。實在是無情無義,會不會有一天,自己也落得周氏的這個下場,想到這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寒雁卻是心中嘆息,莊仕洋和她生活了兩世,自己對他再了解不過了。就算再怎麽寵愛周氏,一旦影響到他的仕途,他便可以立馬翻臉不認人。眼下莊仕洋因為周氏被降職,一定會大發雷霆,將這一筆帳盡數算到周氏頭上。怕是周氏在很長一段日子裏,都不能得到莊仕洋的歡心了。

莊琴,晚姨娘和莊寒明都是冷眼看著面前發生的一切,放佛毫無知覺。宣旨的公公卻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心中對莊仕洋更是鄙夷。自己做出寵妾滅妻的事,卻將所有的過錯全部推到女人頭上,還當著自己兒女的面毒打妾室,實在是不算個男人。卻見寒雁緩步上前,朝公公手裏塞了一袋銀子:“勞煩公公跑這一趟,只是府上事雜,便不留公公喝茶了。”

那公公見寒雁舉止端莊有禮,在一眾妾室兒女面前猶如一朵新開的山茶花,幹凈秀氣,不禁感嘆果然是嫡出的大家閨秀,這般的氣度,也難怪妾室嫉妒欺辱了。再掂了掂手上的錢袋,笑道:“莊四小姐果然蕙心蘭質,雜家還有公務在身,這就回去向皇上覆命,告辭。”

公公走後,莊仕洋仍然對周氏母女兩個拳打腳踢。周氏被踹的狠了,趴在地上不能動彈,即使這樣,她都是將莊語山護在身下。莊仕洋的拳腳盡數落在她身上,起初她還哀號求饒,到了最後,聲音漸漸低弱下去。

“爹…”莊語山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別打娘了…好多血…娘流血了…”

寒雁心裏一動,擡眼看去,這才發現周氏的身下蔓延出一大攤鮮血,鮮紅的顏色在日光照耀下刺眼無比,將周氏與莊語山的裙裾染得鮮紅。

“爹,別打了,姨娘好像流血了。”寒雁見勢頭不對,連忙上前阻止。

莊仕洋仍是氣惱,踢了周氏一下,見她毫無知覺,低頭一看,發現自己的靴子上沾了不少血跡,再看廳中的蔓延的血色,心中一慌,連忙道:“快去找大夫。”

莊語山已經哭的奄奄一息,媚姨娘因為懷著身子,不宜看這樣血腥的場面,便回芙蓉園去了。莊寒明是男子,也被寒雁打發回自己屋子。莊琴請人去找大夫過來。此時周氏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身下的被褥被血浸濕了大片。乍一看看過去,令人觸目心驚。

莊仕洋也有些後怕,但想起自己剛被降了職,對周氏的一點點愧疚也就煙消雲散了。

寒雁站在床邊,註意到周氏的血似乎是從身下流出來的,心中一頓,又有些不可置信的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大夫很快便過來了,坐在床頭為周氏把脈,過了許久,才搖了搖頭。

莊語山急切道:“我娘怎麽樣了?”

那大夫看了看莊仕洋,見莊仕洋也用詢問的眼光看著他,便嘆氣道:“這位夫人是小產了。”

猶如五雷轟頂,莊仕洋和莊語山都楞在原地,寒雁目光一凝,居然被猜中了?可是…

莊仕洋連忙道:“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大夫看了看周氏:“大概是剛剛一個月,所以脈象還不甚清晰。”

莊仕洋晃了晃:“怎麽會小產…”記起自己方才對周氏的拳打腳踢,更是無法置信。

寒雁卻是疑惑不已,周氏的確懷了身子,不過那是一年後的事,周氏生下了一個兒子,當時莊寒明已經去世,莊仕洋便令那個兒子做了嫡子。

可是這一世,周氏怎麽會現在就懷了身子,並且這個未出世的兒子如今就這麽夭折,重生後她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難道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

周氏這時候已經悠悠的醒轉過來,也將莊仕洋的話隱約聽在了耳中,虛弱道:“誰…誰小產了?”

見眾人只是盯著自己,她心中一慌,突然覺得身下一陣鉆心的疼痛,同時胃中翻滾不已,莊語山撲了上來,哭著叫道:“娘…”

一個不可置信的念頭出現在她腦中,她有些顫抖的抓住莊語山的手:“語兒…告訴娘,是誰小產了?”

莊語山有些害怕的看著她:“娘…大夫說…娘小產了…”

周氏只覺得有一只匕首在她的心臟深處翻攪,痛得她無法呼吸,這是她盼了許多年的兒子,這麽多年,她只有莊語山一個女兒。若是有了個兒子,莊府的主母之位,必然是她的,可是如今!那兒子,只化作了一攤血水,什麽都沒剩下!

眼中迸發出刻骨的恨意,她的目光在莊仕洋,寒雁身上一一掃過。是這個男人,扼殺了她腹中的孩兒,是這個小賤人,將她害到如此境地,她若不報仇,就不是周氏!

寒雁將周氏的恨意看在眼裏,心中嘆了口氣,這一下,周氏心中的確恨死了莊仕洋,倒不用她費心挑撥離間。只是周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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