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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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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盤古大神開天辟地以來,四海八荒裏便有了三座響當當的煉獄。

神族天界的鎖妖塔,冥府忘川旁的戈漠,還有一座,便是三界裏足以令上至天宮眾神,下至忘川小鬼聞之色變的,玄冰惡鏡。

說起玄冰惡鏡,倒委實是不如它的名兒一般駭人,傳說裏說,那是個美得堪比蓬萊仙境的地方。

依照著司記載洪荒史三界史的史歷仙君的說法,玄冰惡鏡並不是一面實打實的鏡子,而是一方從天際傾瀉而下的大瀑布,然而那瀑布水簾之上可映出的,卻是人界裏頭,歷朝歷代的興衰之事。

大瀑布的後方,便是玄冰幻境,冰封著洪荒以來集日月精華而凝成的玄冰,亙古不化,但凡是修為弱了稍許的仙者妖者魔者或是凡人,都不可入玄冰幻境,更不可接近裏頭封著的玄冰。

然而,這世間有一種東西,神魔人三界裏的眾生,人人都有,唔,當然還是得除卻青丘那位沒了情絲兒的少君英招了,那是再多的法令規矩都沒法兒阻擋扼制得了的——

好奇心。

自古來,雖說早知玄冰惡鏡的種種厲害,四海八荒裏因著“好奇”二字踏入玄冰惡鏡的人,仍舊是數不勝數,且煞有幾分呈階梯狀逐年遞增的趨勢。

有自命不凡,自詡是四海八荒裏一位大人物的人,在踏入玄冰惡鏡的第二天便被玄冰凍成了一塊兒磚,唔,諸如神族的十皇子梟古;有自視甚高,自認為是修仙界裏萬年難見一朵奇葩的人,在踏入玄冰惡鏡的當天便被凍成了冰渣子,唔,諸如蜀山派某位不知名諱的前任掌門人;有小說看多了,自我感覺良好,自認是妖魔界千年不遇的一個人才的人,在還沒碰著大瀑布的邊兒時,腳下一滑,摔下萬丈深淵掛掉了,唔,諸如某某未透露名諱的老鼠精。

類似的事,著實是多得忒多了些,欲知詳情,可參見司命仙君所著名書——《四海八荒那點事兒》。

玄冰惡鏡在三界中最當得起“煉獄”二字,卻也絕非只因了玄冰,其中的大荒之火,亦是堪稱一絕。

饒是你身上已被凍成了冰坨,你心頭仍是可以滾燙而灼熱的——荒火焚心。

斯般的冰火兩極,其中之苦楚,自是不言而喻。

近日以來,魔界的大瀑布邊上相當之熱鬧,成百上千只的麻雀精因著一個數萬年難見的話段子齊聚了一處。

“聽說沒?十日前進去的那個,約莫是還沒死透……”

“不不不,哪個說的沒死透,分明還活蹦亂跳的咧!”

“……你又沒進去過,怎麽曉得他活蹦亂跳?”

“哎呀,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前些時日來了位了不得的女仙人,進了玄冰塔,同那人說了許多話,可誰知,說著說著約莫便打起來了,我飛在大瀑布上頭一番聽,那劈裏啪啦一陣響,那轟隆隆的幾聲炸,那陣仗,那架勢,唔,實是激烈得很啊激烈得很。”

“哇哦!那女仙人也不是個簡單的……唔,那你可聽清了,他二人都說了些什麽?”

“這就不清楚了,他二人打架的響動大,說話的聲兒小得跟妮子似的,隔著老遠我便沒聽清了。”

“嘰嘰喳喳……”

“嘰嘰喳喳……”

玄冰惡鏡外,是魔族難見的艷陽天。

玄冰塔中,層層玄冰厚重得渀佛是沈澱了萬年不化的哀傷,冰涼得足以冰凍整個大千世界。

男子端坐在冰層上頭,極深的眸子微合著,如墨的發絲猶如玄冰塔外的大瀑布,傾瀉而下,幾近與素玄的衣衫融為一體。

四肢冰涼得已然凍結了一般,大荒之火卻在胸腔裏頭熊熊燃燒著,男子的面容沈寂得渀若一具雕像,便是眉頭也沒蹙上分毫。

“這是我這輩子頭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說這種話,若是帝君你能活下來,便蘀我好好記住。”

焚心之苦混著一種更為強烈的痛楚襲上了心頭,他額角泌出了細目的薄汗,周身的氣血亦是被那陣已然熟悉的劇痛攪得天翻地覆。

“蒼玄君,你記住,”她面上掛著一絲慘淡的笑,語氣很輕很淡,雙眼中滑落了兩行淚,又笑道,“從今以後,你我,再無半分瓜葛。”

一陣腥甜湧入了喉頭,他喉間一聲低咽,一行血絲便溢出了緊閉著的薄唇,順著嘴角緩緩滑落了下來。

這一生,從未有過這樣的感受。

那人的元神被吸入軒轅劍的瞬間,他被心頭那陣濃烈的殺意生生一驚,他甚至有過一個荒唐得不像是素來持重沈穩的他的念頭的念頭——

若是軒轅荊和死了,三界眾生便都是要為她陪葬的,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化作了龍身的他盤旋在空地上頭,龍面上的神情裏頭,素來是沒有笑的,是以,沒有人曉得,荊和上仙以元神祭劍的時候,東皇蒼玄面上,竟是笑著的。

荒唐得可笑,眼前的所有皆是可笑,他冷冷地笑著,笑著笑著便悲痛欲絕地爆出了一聲龍吟,大地微微顫抖,群山險險地搖著,萬裏山河儼然一副崩塌之勢。

那把金光四射,照開了整整三十六天的烏雲的軒轅劍穿透他身軀時,他都仍是笑著的。

東皇家的人,註定背負的一切,其實都是很可笑的。

而最可笑的,卻是他東皇蒼玄自己。

他擡手拭去了嘴角的血絲,唇畔勾起一抹自嘲般的笑,或許,那日在彌溪谷外,他便該殺了自己那位好妹妹。

……

“王兄,”蒼容垂著頭細細地觀望著自己一雙纖手的指甲,朱唇微啟,淡淡道,“我魔族的大軍集結得差不多了。”

“孤有如容兒這麽聰明的妹妹,凡事倒是省了不少心。”薄薄的月色下,蒼玄的容顏背著光,教人望不清他面上的表情,只聽見他語調平緩淡淡地說了這麽句話。

“王兄過譽了,我們東皇家原本就是遠古龍族,神族天帝坐的那個位置原本就該是我家的,先君當年沒能完成的心願,我們這些為人子女的,自當盡心竭力,我身為王兄的妹妹,為王兄分憂解難,亦是應當。”蒼容面上掛著絲笑,鳳眼微挑,望著神色不明的兄長,沈吟半晌,試探道,“只是,那個女人礙手礙腳的,對尋劍之事也沒得半分用處,王兄還是趁早將她打發了吧。”

“唔,”蒼玄心頭一陣思索,口中卻已然漫不經心地開了口,“留著確實沒什麽用。”

“呵呵呵,”她聞言一陣輕笑,又道,“成大事者不拘小節,王兄此番說法,容兒也便放心了。”

“……”一雙劍眉幾不可查地微凝,他擡了眸子,淡淡望向蒼容。

“神族的人,自然還得神族來管。”她鳳眼微瞇,朝他嫵媚一笑,“王兄既是對她這麽不上心,那女人會落個什麽下場,你自然也不消曉得。”

“……”蒼玄微微一笑,微掩的眸子卻是冷冽如冰。

……

那日之後,他便曉得,蒼容要對她不利。

他自然曉得,蒼容的那番話,表面上是試探他,事實上卻是在告訴他——軒轅荊和的命,在她蒼容手裏。

青丘桃林,蒼容手中的軒轅劍以及那句“神族的人不時便會來接你”,便已教他心頭澄如明鏡。

原來……他唇角揚起一絲冷笑。

他靜靜地聽著蒼容同旱魃在她耳畔說的一切,靜靜地望著她面上沈寂得不大正常的神情,靜靜地望著她雙眸中的漠然與呆滯,靜靜地望著她朝他走來,靜靜地望著她眼中夾雜著一絲小小的希望,小心翼翼地問出了一句話。

“從一開始,就,唔,就是為了軒轅劍麽?”

不是。

然而,這兩個字他不能說,若她不心灰意冷,若她不對他死心,她又如何如何能洗得清那種種莫須有的罪名。

心底一陣尖銳的刺痛,他面上卻是一派的漠然,“是。”

蒼容的心事,到底還是瞞得不好,她想要利用軒轅荊和來殺自己,這伎倆拙劣得他有些想笑,然而,他無法否認他這個妹妹的聰慧,終究還是押對了寶。

終究,他還是要護著荊和,便是那代價是自己的命,他也要護著她的。

只是,他從未想過的是,軒轅劍開鋒,竟是要她用元神來祭劍的。

棋差一招,終究,他還是走漏了一步至關重要的棋。

若那日女媧不曾來找他,不曾告訴他荊和的魂能補回來,那麽,他是真的不曉得,往後那漫長得有些駭人的一生,他要如何一個人走過去。

幸好,他唇畔揚起一抹笑。

幸好。

……

一陣細微的響動從身後的玄冰塔入口傳來,他眼也不睜地淡淡開口,“不知娘娘這次矗是有何指教。

一位白袍襲地的仙人翩然而入,一頭青絲長發高綰成髻,面容是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那個華貴,雍容不凡,隱隱便透著股子慈華清輝。

“本宮此來,倒確然是有話要告訴帝君。”

蒼玄的眸子緩緩睜開,一雙清寒徹骨的雙瞳淡淡地望向身前那位華美逼人的婦人,沈聲道,“南天門外,娘娘從蒼容手下救了孤,又為孤補魂移骨,究竟為何?”

“一切皆是因果輪回,天機不可洩露。”女媧微微一笑,又道,“帝君可知,荊和此番神籍被除之事?”

“……”他雙眸微動,頷首。

“本宮有個主意,能讓荊和覆興軒轅一族,只是,需要帝君相助。”

蒼玄雙眸微掩,沈吟半晌,道,“娘娘請說。”

“天道自然,本宮近來夜觀天象,見人界王朝更蘀之期已至,若荊和能輔助新王建立新朝,自是無量功德,方可重新位列仙班入我族神籍。”女媧滿面親和,輕聲道。

“娘娘的意思是……”蒼玄微頓,清寒的眸子擡起,“要孤也往人界走一遭?”

“正是,”女媧頷首,又道,“不過帝君現身人界有諸多不便,本宮已為你做好了打算。”

“……”他微微一笑,緩聲道,“有勞娘娘。”

“如今萬事俱備,只待兩百年後,荊和醒來。”女媧擡眼,望向玄冰塔外先的大瀑布,道,“玄冰惡鏡可見人界朝代更蘀……殷商覆,周朝興。”

“……”

兩百年,他擡眼望向大瀑布,唇畔微揚,勾起一抹淺笑。

瀑布的流水聲雄渾壯烈,反射著金色的陽光,形成一道七彩虹斕。

“敢問娘娘,孤在凡界的身份,是何人?”

“姓姜名尚,字子牙。”

天穹萬裏無雲,晴空中艷陽高照。

兩百年後,便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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