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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蟬時雨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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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雨弦擡起胳膊的時候才發現紙張因為出汗的關系粘在了皮膚上。剛剛寫字的墨被汗暈開,一個“唯”字變得有些猙獰。

這樣已經過了四五天了。

從那天花信軒聽見印宿伯和水悅的對話後雨弦就沒再耽擱。本身還有些惰性,但自己一直以來忍受和付出的被印宿伯一句話就輕易否決實在是讓人有些不甘。她當時多想沖出去指著他鼻子質問他知道個屁。畢竟她不像墨弦她們從小飽讀經書,罵人也可以咬文嚼字。所以秉著常年練就出來的忍耐力,雨弦只是狠狠咬了咬牙就走了。回過頭來想想也是,印宿伯嘲諷她還少麽,何必和他計較那麽多。反正在他的眼裏只有謝漣顏值得誇一兩句。

酷暑難耐,就算意志力在堅強,也會有實在頂不住想要松懈下來的想法。雨弦不讓這種念頭擴散,只要一冒頭,就會嘗試去回憶印宿伯和聞夫人的嘴臉來鞭策自己。

於是臨考前一天晚上,雨弦做了一個有史以來最大的噩夢。她夢見全部的考核全都不合格。

聞夫人在夢裏抱著手臂對她說,“我要把你送回你舅母那裏去了。”

周圍所有人都在笑。有水悅,印宿伯,謝漣顏,甚至連墨弦都站在聞夫人一邊,不吭聲的默然笑著。

[二]

花信軒門口已經停了好幾輛馬車。其他府的小姐慢慢走下車,把手裏捧著的書卷交給跟來的丫環。

雨弦跟在墨弦後面下來。平時因為大家走很分散,所以並不覺得花信軒有太多人。今天所有人幾乎都趕在同一個時間到,花信軒的門口頓時擁擠了不少。

雨弦和墨弦隨著人群慢慢挪動,到了長廊的分叉口才稍微松散一些。一路走到課室門口,已經有一堆人堵在過道中間。卞窈窕一個人坐在長凳上仰著頭發呆,跟前面站著的人的緊張氛圍格格不入。墨弦見怪不怪的掃了她一眼,自顧自的又背誦起來。

第一門考的是詩詞。雨弦有好幾道不太會做。有些問題答了一兩句話。有些幹脆空著。墨弦在她旁邊奮筆疾書,雨弦看得心慌,交卷前有補了幾個字。先生收到她卷子的時候特意瞄了一眼,臉上帶著分辨不出情緒的表情。

出了課室,卞窈窕松了口氣。雨弦和墨弦都認為她只是在慶幸終於考完了一門。

離下一門的琴技考核還有一段時間,墨弦和雨弦想去一個空出來的課室練習一下。沒想到為了保持安靜,那間課室早就被鎖了。

無奈之下兩個人只好躲在沒什麽人的花園裏練下指法。雨弦在秦湘婉的幫助下琴技提高了不少,

但是她的心裏還是在不停的打鼓。相比其身旁墨弦的胸有成竹,雨弦內心不斷冒出想要逃走的欲望。平時她在課上都是渾水摸魚,要她一個人單獨彈奏給水悅聽比殺了她還難受。水悅說不定還會把結果告訴印宿伯,這麽一想,琴技考核的可怕程度已經遠遠超過了其他的考試。

時間差不多快到,雨弦和墨弦來到考核的課室前。水悅抱了個大的箱子過來,箱子裏倒插著很多紙條,讓學生抓鬮。考核的順序就按照抓鬮的順序來。等所有人都差不多結束了後雨弦才和墨弦上前去抓。墨弦抽到雨弦的前面幾位。

卞窈窕很不幸的抽到了最後一個,她小聲地抱怨著想早點被折磨完。秦湘婉面無表情的走過來,把自己的鬮給了她,“我跟你換吧。我的在中間。”

第一個進去的女孩子嘴唇都有些白。課室裏傳來連貫的琴聲,快到結尾的時候明顯錯了兩個音,所有聽到的人都有些心驚膽顫,生怕這些事也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而後一個一個進去,一個一個又出來。有表現滿意喜笑顏開的,也有發揮失常哭出來的。墨弦彈得不錯,達到了平時的高水平。出來的時候重重呼了口氣,還能給雨弦打氣。

終於輪到雨弦,她在進去前捂著胸口深呼吸了好幾次。等走進課室時水悅差點就起來叫人了。

水悅伸了伸手,示意她坐下。雨弦按他的指示坐下,然後把手擺到琴上。

[三]

很多年後,雨弦再回憶起今天也一定會覺得很不可思議。她在最開始手抖得不能自己後,流暢的彈完了抽選的曲目。

雖然不能用“完美”或者“過高技術”來形容,但是對於雨弦這個人生前十五年完全沒摸過所謂琴的人來說,能在半年把這樣難度的曲目流暢的彈完,已經叫水悅驚訝的不知道要露出什麽表情。本身他都已經準備好“雖然遺憾,但是仍然鼓勵”的說辭,現在實況一變,他也不知道要說什麽好了。

琴技考核不同於其他的考試,成績是在全部人考完後當下就發表的。

水悅手裏有一疊他寫好的評估。上面寫著每個人的優缺點和等級排位。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的站好,等著他發表結果。

雨弦拉了一下墨弦,墨弦扭頭看向她。雨弦小聲地告訴她,如果她得到的結果不算太好,千萬不要往心裏去。墨弦沒明白她為什麽突然這麽說,剛想繼續追問,水悅就點到了她的名字。

墨弦因為雨弦的話而有些忐忑。水悅將成績遞給她的時候還面帶輕松的說她的結果不錯,希望她能更上一層樓。墨弦也顧不上臉紅,回到雨弦身邊就趕緊翻過成績。上面寫的是墨弦這次的結果

排在第二。

往年墨弦都是得的第一,而且還是遠遠甩開其他的女孩子。剛才她一直在課室外聽,也沒覺得有誰彈得特別突出。她看了眼水悅,水悅已經在發成績給其他人,沒有什麽異樣的表現。

說著就念到了雨弦。雨弦覺得手心冒的冷汗都可以用來擦臉。她從人群之間擠過去,接過水悅手上的成績。有些怕,所以沒有立即翻開,也是等走出人群外才打開來看。

墨弦跟了過來,問她合格了沒有。

雨弦很輕的點點頭,把成績收好,坐在長廊邊的凳子上。她這半個月來擔驚受怕,每天寢食難安的,幸好結果是好的。

墨弦也松了口氣。

“姐姐是知道些什麽麽。”墨弦問道。

雨弦回過神,搖了搖頭。她不想讓墨弦知道太多,反正沒什麽好處,墨弦也未必能理解。

墨弦見雨弦不願意說,沒再追問。她知道她的這個姐姐有事總喜歡藏在心裏,喜怒不形於色。

卞窈窕高興的小跳過來,嚷嚷著說她也合格了。秦湘婉無奈的看著她一蹦一跳,成績紙都快被她握爛。不過在聽見雨弦合格了後,她很欣慰的笑了。

[四]

整個半年考持續了兩天。最高級的學生們還要多一天。考核的內容比墨弦她們還要多和覆雜。墨弦告訴雨弦,很多富貴人家會來觀摩她們的考核,然後從中尋找符合自己要求的人娶進門。

雨弦的狀態和第一門的考試差不多。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勉強寫了一些。再不然就只能空著,聽天由命。

結果在三天後就放了出來。讓雨弦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是,全部的科目都合格了。

雖然大部分都是擦著合格的邊,不過也算是好的開端。連先生也很驚喜,一邊輕拍著她的肩膀一邊說,“孺子可教也。”

印宿伯不知道從哪裏聽到的消息,還特意托人送了快封在盒子裏的一對玉鐲到聞府。墨弦帶給雨弦的時候雨弦連看都懶得看。上次在皇宮裏和他的事讓雨弦耿耿於懷。她不明白印宿伯為什麽還能這樣對她。只是為了表面上裝出一副和她很要好的樣子讓印家夫人和聞夫人安心麽。雨弦懶得去捉摸,只是把玉鐲收進箱子裏就沒再管過。

花信軒終於從之前緊張的氛圍中緩過來。走廊上也很少再見帶著去吊唁的表情的人走過。有點劫後重生的感覺。

水悅私下裏曾經找過雨弦。雨弦猜到八成不是什麽好事。八成和印宿伯有關。果不其然,水悅很輕松的告訴她說,印宿伯之前曾經跟他打過招呼,希望他多多關照下雨弦。

“不過你這次的表現實在是出人意料。我沒想到過你能彈得……這麽流暢。”水悅在誇獎上還是做了保留。

“哦。”雨弦因為印宿伯事有些沒法釋懷。

“你放心,我給你的成績是公正的,沒有印公子的原因在裏面。”水悅似乎看出了雨弦的顧及,安慰她道,“回頭我也會跟他說的……”

“沒必要告訴他。”

“什麽……?”

“我說,你不用告訴他。我怎麽樣和他有什麽關系。”雨弦很反感水悅對印宿伯匯報自己的情報。

水悅笑了笑,“我認識他這麽就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麽關心一個人。”

“所以呢,我要對他感恩戴德麽。”

水悅“呵呵”笑了出來,“我聽他說過你嘴上很不饒人。”

“哦,是麽。那他有沒有跟你說過我還會咬人。”

水悅收起笑容,“墨弦她……還好吧。”

“托你的福,被她……被母親追著問了很久原因出在哪裏。她打死都不肯說是因為你。”

“你知道?”水悅有些吃驚。

看樣子也瞞不住,雨弦索性就認了,“嗯。我聽到你和印宿伯說的話了。”

水悅了然的別過臉,“你沒告訴她吧。”

“怎麽可能。”雨弦有些不好氣,“你既然這麽擔心,又何必這麽做。”

“……只有這麽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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