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君閉上眼，手掐指訣念起咒語，隨侍在四周的神仙也如此效仿。許久未出現的頭疼驟然發出，阮知秋大叫一聲，抱緊了頭，恨恨道：“你別以為……可以……我的元神你取不出！”

在一旁侍立的令澤冷冷道：“你越掙紮，痛楚越深。”

阮知秋突然想起一件事，忍痛笑起來：“好啊，你們就碎了我的元神。反正，我死了，天下大亂！”

天君停下手，目光冰涼。阮知秋喘著氣，道：“固化元神的九葉靈芝，已被我吃了。明瑞的天魂，與我的魂魄已經融在一起。你們取不出！”

天君一楞，掌心變出一圈圈光芒，團團籠罩在阮知秋身上。片刻後，他的臉色已變得十分難看，令道：“停手！”

阮知秋頭上的陣痛點點散去，圍成一圈的神仙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或是冷漠，或是不在意。是了，自己在他們眼裏，是螻蟻，是害得他們不得安寧的禍患。

一個不帶感情的聲音道：“不如，將她一起送到法陣，與明瑞公主一道，化山鎮之。”

阮知秋猛一睜眼。神仙果然是沒了七情六欲，對性命淡漠之極。

“如此，甚好。”天君操縱法力，將阮知秋送往遠處的陣法。沒由來的恐懼湧上心頭，她失聲大叫：“我不死！”

“由不得你！”天君怒喝。

突然，淩霄殿劇烈的晃動，好些神仙站立不穩，撞著頭撞著地。殿門外急報：“九幽界突破結界，闖進天庭！”

即便被封在法器內，阮知秋也感到陣陣刺骨的寒意。洪荒的聲音轟隆如雷，響在淩霄殿上：“蒼泠，今日便是你的大限！”

“君父！來不及了！直接送她去輪回臺！”令澤在一旁協助，催發神力。天君深深看阮知秋一眼，神力愈盛。

阮知秋腿一軟，坐在琉璃盞中。各種神力交織的絢爛的光，折射在琉璃上，濃黑的妖霧侵來，仿佛要吞噬自己。她聽見洪荒的聲音，帶著譏笑：“哦，這個小叛徒也在這裏？”

嘩啦一聲巨響，琉璃盞突然失控下墜。阮知秋正不知所措，忽見著不知從哪裏顯身的雲澤向自己飛撲。琉璃盞破碎，阮知秋的身體驟然變回原樣。她正在慌亂，突然被雲澤抱住了。

令澤大怒：“雲澤你！”

天君目中閃出怒意，旋即擡手阻止了其他神仙。

雲澤長發散亂，唇角血跡殷然，臉色慘白如紙。阮知秋只喃喃道出：“雲澤，我沒事。”

下一刻，雲澤已經將她擁在懷中，用神力在兩人身邊築起一道厚厚的仙障。他低低道出三個字：“對不起。”

剛說完這話，他身子一軟，撲在阮知秋肩頭。阮知秋側頭一看，心驚不已。肩上淺黃色的料子被鮮血暈染，越來越大。她慌道：“雲澤，你……你怎麽……”

“我以為可以引開他們，哪料到……”他咳出一口血，“他們怎麽能把你……”

阮知秋將他抱得更緊：“雲澤，你快逃。洪荒已經突破結界……”

四周的妖霧愈發濃厚，幾乎看不清雲澤的臉。有人在狂叫，有人要沖來抓走阮知秋。雲澤苦撐，只低頭看她。

又有人叫道：“公主，公主你做什麽！你的天魂還沒有找回！”

阮知秋與雲澤順著聲音看去。在輪回臺上，明瑞已經盤坐陣法之內，催動陣法，往天空升去。在她的頭頂，是巍巍壓頂的九幽界，洪荒已同黝黑的山體化作一體，各種妖魔的嘶叫聲不堪入耳。神仙們仿佛陷入無盡

明瑞看了自己一眼，仿佛動唇說了兩字——快走。

阮知秋抹去眼角的淚，擡頭看愛人的臉：“雲澤，咱們悄悄的走了吧。”

“好。天下之大，總有洪荒找不著的地方。”雲澤微微笑著，見神仙們都飛去了輪回臺，只有少數幾個還虎視眈眈盯著他們。雲澤毫不理會，待仙障剛剛消退，他一只手攬著阮知秋，另一只手如風如電，擊退兩個欲要偷襲的神仙。

洪荒不知用了什麽妖術，狂風驟然大作，阮知秋被刮得踉蹌兩步。雲澤小心地為她遮風，道：“阿秋，我們去尋一處安寧的地方，只有你和我。你可以……”

“公主當心……”

“公主……”

周圍的神仙驚呼聲此起彼伏，阮知秋微微瞇眼，明瑞連同法陣被洪荒生出的妖力所阻，僵持在半空，搖搖欲墜。有神仙想去出手幫忙，反被強大的法力反彈回來。妖風更加狂亂，殘破的淩霄寶殿紛紛垮塌，哪有曾經的雄偉輝煌的模樣。

雲澤依舊溫柔的護著阮知秋，一步步艱難地往後退去。圍攻的神仙越來越多，他有些使不上力。忽然聽到阮知秋低低喚他：“雲澤？”

他低頭，對上她溫淺的笑意，雙眸點過星子的閃。旋即，他的唇上，似乎有花瓣輕輕拂過。

懷中一空，竟是阮知秋遠遠推開了自己。

“阿秋！你回來！”

伏羲琴牽連住阮知秋，如一只大手，將她與自己硬生生扯開。雲澤疾奔，想要抓住愛人。在一旁的神仙一擁而上，攔下了他。

阮知秋的唇角微微翹著，像是秋日裏最美的雛菊，只是，她離自己，越來越遠，最終與妖風層層的法陣融合在一起。

法陣的金光猛然大盛。一道道刺眼的光芒，滲入濃黑的妖霧中，漸漸地，黑色的霧氣被壓制住。慘叫聲、尖唳聲，不絕於空。隱約見著洪荒正拼盡全力，壓制法陣。但是，在半空懸停多時的法陣又開始上升，金光越來越亮，仿佛要將這浩然大劫全數鎮壓。

“不……可……能……”洪荒疾喝，九幽界的妖魔傾巢而出，卻無不在沾道金光後化成灰燼。

洪荒的雙眼已經變得通紅如火，九幽界也劇烈晃動，卻是抵不住法陣的攻擊。

一陣巨響，九幽界粉碎成石，如傾盆大雨一般落下。一道明亮的金光從纏繞住最黑的那團霧氣，往下界飛速墜落。所有的神仙都匆匆忙忙就近找埋伏，狼狽之極。只有雲澤奮力沖出，想要跟上那團明亮的星，卻眼睜睜看它撞在大地，燃起滔天大火。

“雲澤！”令澤和青葙子同時抓住他，逼迫著把他往回拉。雲澤再是奮力掙紮，也只眼睜睜看著，看著那一團火，熔盡天地間所有的妖魔……

不知道過了多久，也許只是須臾，也許是上千上百年，天地又回歸平靜。

神仙們一個個地，從磚石瓦礫下爬出來，個個灰頭土面，互相看著熟悉又陌生的仙友道友。不知是誰，笑了第一聲，仿佛是劫後餘生的驚喜。漸漸的，笑聲越來越高，越來越熱烈。仙人們互相道賀，恭賀天君，沸沸揚揚的熱鬧之極。

唯一不一樣的，是雲澤。

他低著頭，看向火團消失的地方。青葙子不忍，喚了一聲：“雲澤。”

雲澤緩緩地轉過頭，冷冷環視了眾仙一眼，被他盯著的仙人們身上俱是一寒，笑也不是哭也不是，淩霄殿裏的聲響漸漸低沈下來，片刻後後竟如死絕了一般，沒半點聲音。

沒有神仙看見，雲澤的手已經握成拳，緊緊的，仿佛要滴出血。許久，許久，他慢慢松開手，轉身向南天門走去。

“雲澤。”青葙子趕上兩步，拉住了他。

雲澤沒有理會，只是低頭，聽得“刺啦”一聲，衣袖頓時分成兩截，一截在青葙子手上，雲澤左臂上只餘半截空蕩蕩的袖管，白色的裏衣分外惹眼。

割袍斷義。

雲澤繼續往南天門走去，每一步邁得緩慢又艱難。終於，他站在天門之後，頭也不回，往下界飛去

青葙子看雲澤的背影飛離天庭，漸漸消散在層層疊疊的白雲中。再回首看下界，仿佛有一座峻峭綿延的高山拔地而起，是為“鎮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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