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知秋躺在冷硬的黑石上，整整五天，米水不沾，昔日活潑靈動的雙眸翻不出半點的波瀾。

靠在她腳邊的是現出原形的阿惜。小狐貍在天庭上挨了一拂塵，幸而洪荒下令撤退時，將兩人你卷在黑雲中，一同離開了九重天。直到來到了一處完全陌生的山谷，阮知秋才直起身，剛邁出步子，卻又跌倒在地，撲了滿身滿臉的塵土。

幾聲嗤笑聲從暗處傳來，阮知秋恍若行屍走肉，緩緩撐起身子。阿惜想要扶她，被她掙脫開來。她茫然四顧，舉目皆是黝黑而崢嶸的石塊，分布在枯黃的大地上。不遠處是一條峽谷狀的地縫，從地上蔓延至地下，黑暗處隱約可見點點或藍或綠的點，正詭異地耀動。

她走了許久，跌跌撞撞地，一會用腳走，一會踩進淺坑，順著下滑的地勢滾著，碰傷撞傷，也感覺不到痛。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發現自己躺在較為平整的石頭上，正茫然地看著天上繁星。

紫微星恒一帶依稀有黑氣繚繞。阮知秋閉上眼，覆又睜開，那些星星突然化作了一雙淡冷的眼，看著自己，心口驟然刺痛了許多。

雲澤……

怨氣、痛苦、憤恨，像鬼鬼祟祟的老鼠，在看不見的地方啃噬她的心。師父說，自己天生頭疾，是因元神不穩。現在她才明白，如果不是鳳君用奪魂陣強行劈向自己，怎麽可能出現這等事？若不是為了自己頭疾，師父也不會拒絕鳳君的索要，進而糟了滅門之災。鳳君，鳳君！阮知秋緊握了拳頭，我今生定要你嘗嘗同樣的痛苦。

猛一坐起，阮知秋的頭又暈又痛，眼前黑壓壓的石塊都跳起舞來，像有一支筆在自己頭頂不斷的畫著圈。過了好一陣，才緩過氣來。

阿惜呢？阿惜怎沒在腳邊？

阮知秋扶著石頭，慢慢挪動，指旁有兩叢幹枯低萎的白花，像極了現在的自己。這幾日，她依稀聽著一些聲音經過身旁，只是沒心情分點目光。平白多了千年的修為，她的體力也比以前好上許多，還能勉強走在崎嶇的山谷裏。

此時，正值黃昏時分，夕陽如一攤凝固的鮮血，慢吞吞地掛在西邊山頭。空氣有些灼熱，淡淡的血腥味飄進鼻端。不時有形狀古怪的妖精晃晃悠悠出現，對她不看上一眼，自顧自走開。阮知秋一路摸索著，剛拐進一個黑漆漆的洞口，聽見少女的慘叫直直撞來。

阿惜！

山洞壁上燃著火把，照亮前進的路。阮知秋一路快奔，正見幾個妖精將阿惜捆得嚴實，為首的狼精踩在阿惜身上，獰笑道：“想偷哥幾個的東西，沒門！先吃你這小狐貍吃了。”

野豬精最是迫不及待，挺著尖尖的獠牙沖了上去。還沒碰到小狐貍的裙子，一道黃色的光驀地打來，撞歪他的鼻子。

“什麽人！”野狼惡聲叫道，轉頭一看，一個身形嬌小的少女懷抱古琴，緩緩走來。

阮知秋冷冷道：“放開她。”

“姐姐！”阿惜喜道：“姐姐，你快走。”

“走什麽走，好久都沒嘗鮮了，”野狼舔舔雪白的牙齒，“金錢豹，去把她抓過來。”

阮知秋充耳不聞，看著阿惜的目光變得柔和：“怎麽能丟下你一個人呢？”話音未落，手指狠狠一撥，一連串音符破風而去。幾個小妖正在肆意嘲笑，突覺胸腹一痛，如刀劈過一般。低頭看去，前胸皮肉翻起，竟然受了傷。

野豬肚皮雖圓，躲得倒快。他叫嚷：“這個女的，不是凡人。老大我們別惹！”

野狼目露兇光，化出原形，往阮知秋撲來：“廢物，看我的。”

阮知秋出手不停，連串音符從絲弦上噴湧而出，野狼躲避不及，被擊中額心。他的前爪離著阮知秋還有五六米，再也前進不了，龐大的身子轟然落下，鮮血在砂地上拖了老長。

其餘的小妖嚇得呆了，野豬嗷叫一聲撒開蹄子逃命。阮知秋微微松了一口氣，原來千年修為的威力如此之大，她倒不怕了。

正要走去扶起阿惜，小狐貍雙眼忽地瞪圓了，張著嘴叫不出聲來，阮知秋心知有異，正要將手放在琴面上，一只灰色的爪子搭在了她的右肩。

她一眼瞥去，驀地想起雲澤曾告訴她的，世間成精的狼多會假裝是人，跟在獨行的人後面，冷不丁一拍肩膀。行人以為是熟人，轉頭去看，正將毫無防備的喉頭對著血盆大口。狼便趁機咬斷，收了性命去。

切不可回頭。

不知打哪來的勇氣，阮知秋猛地抽身，琴聲同時響起，在巖壁上層層蕩蕩。那只灰狼猝不及防，爪子一松。回過神才發現，竟然讓獵物跑了。

“阿惜你快跑。”阮知秋擋住小狐貍，“這裏有我。”

阿惜搖頭，跳到阮知秋肩頭：“我不走。”

“你們人就是麻煩，“灰狼桀桀笑道，”不走最好，飽餐兩頓。“

阮知秋閃身欲避開，孰料灰狼身形一閃，驟然消失。她與阿惜正警惕地四下尋找，一只龐然大物帶著腥氣突然出現。阮知秋還來不及撥弄琴弦，一股大力按到胸前，後背便撞到咯人的砂地。她手裏的琴也飛到一旁，觸不到。

灰狼一雙油油綠眼盯住阮知秋，陰測測地開口：“殺了我弟弟，就先吃你。你的魂魄，我也會……”

他再也沒機會把剩下的話說完。阮知秋親眼見著龐大的身軀轟然倒下，心頭一跳，這是誰來救她了嗎？雲澤？

幾顆小小的圓點從灰狼身上升起，倏爾往洞口飛去，阮知秋目光追隨過去，才發現不知何時，一個紅發黑袍的男子立在不遠處。

冷風從洞穴深處刮來，黑色長袍紋絲不動。他是誰？阮知秋疑惑，忽見他動了唇，沖著自己冰冷一笑。

“敢動我的人，膽子的確不小。”

這聲音是……一盆冰雪水從頭澆到腳，她驚恐地看著那個人在自己面前矮下，笑容不帶溫度：“小姑娘，我們終於見面了。”

魔尊洪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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