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浩浩大大的封賞。鳳君如何臨危受命，如何運籌帷幄，又是如何將瑯嬛境治下的妖精、墮身妖術的神仙一網打盡。阮知秋聽得有些頭痛，身子輕搖。

雲澤低頭瞥她一眼，不露聲色的扶住阮知秋的身體。他低聲道：“若是累了，靠著我便是。”

阮知秋搖搖頭，覆又站直了。

這邊，鳳君受了封，笑道：“論功高，此次天界危機，若不是阮姑娘英勇……”

“哦？阮姑娘？”天君恰到好處地看著阮知秋。他的面容與雲澤有三分相似，威嚴更甚。萬餘年前即位天君後，後位一直空缺，對此神仙們多有議論，他依舊我行我素。聽鳳君推薦，旋即便有仙官出列，手捧長長的紙卷，向神仙們講述起阮知秋的功績。

阮知秋跪得渺小，低頭聽著星官念著長長的文字，似乎是在讚揚一個凡人英勇無畏反抗妖魔，冒著生命危險保護神君神女，想盡辦法上天庭報信等等。阮知秋想，這智勇雙全的人到底是誰？

好不容易聽這文章念完，天君含笑開了尊口：“阮知秋，可要什麽封賞？”

阮知秋咬著下唇，身子輕顫。跟在鳳君身後的明瑞很著急，頻頻使眼色。殿上寂靜一片，無數雙眼落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小女子別無他求，”阮知秋終於擡起頭，直面三界最高的統領，“唯請天君嚴懲岐鳴山鳳族首領鳳君，覬覦異寶，以仙術擅奪靈霞派人命四條。”

淩霄殿上依舊很安靜。若方才是懾於威嚴，此刻便是真真正正的死寂。

打破詭異寂靜的是明瑞。

“阿秋，你……是不是弄錯了？”鳳凰公主的嗓音顫抖，“靈霞派被滅是玄一擅自……娘並沒有……”

“天上地下，能致使岐鳴山仙官玄一做事的人，除了鳳君，還有……”阮知秋的話還沒說完，天君一聲怒喝：“放肆！”

天上重重白雲抖了三分。

死寂，依舊是死寂。

阮知秋抓緊了手中的東西，軟綿輕薄，從指縫間緩緩流逝，依稀是輕霧。她不做聲，只垂頭不答。

“兀那凡人，你可知，汙蔑帝君，要遭九十九重雷劈之刑？”天君徐徐開口，面容模糊不清，似乎有紗雲蕩蕩悠悠，遮住了。

聲音一入阮知秋的耳，她頓覺一陣頭痛煩悶，心口似乎有什麽東西要跳出來。她伏在雲朵上，好半天才喘著氣開口：“有，有證據。”巍巍戰戰從懷裏摸出陰陽鏡，高舉過頭。

她不敢擡頭，不敢看所有人，更不敢看雲澤。

她騙了他，但她還是要說下去。她走得那麽艱辛，走得辛苦，終於來到三界最高神的面前，絕不會退縮一點：“陰陽鏡觀古今通八荒。小女子說的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天君微微一笑，極是和藹：“可。”

“只是小女子不會……”

天君的聲音悠悠蕩蕩，傳遍整個淩霄殿：“你若不會，請一神仙幫你，亦可。”

阮知秋茫然擡頭，從身旁看到極高的頂端，每個神仙臉上寫了相同的兩個字——冷漠。

終於與雲澤的目光對上。阮知秋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只知道那雙好看的眼眸中激蕩的，是漠然和冰涼。

她慢慢地，慢慢地，低下了頭。

“你若無證據，”天君勾起極淡極淡的弧度，“你可……”

“陛下請慢。”鳳君忽地閃出隊列，揚聲道：“阮姑娘不過一介凡人，怕是受了什麽鬼魅魍魎的懵逼。”

阮知秋一怔。鳳君應當是很恨自己的，為什麽要討情？再一看，跟在鳳君身後的明瑞，不住地看向自己，目光滿是煎熬。

“哦？”天君往後靠了靠，“鳳君的意思……”

鳳君微微一笑：“阮姑娘還是年輕，沒經歷事，老身不會計較。”她看了阮知秋一眼，“老身覺著，阮姑娘根骨上佳，是修仙好苗子。若是神君神女幫著，天界定能多一神女。”

眾神仙很有些詫異。鳳君平日高高在上，從不其他神仙打交道，今兒個怎麽幫起小小的凡人？倒是有些聽說了平亂來龍去脈的神仙猜出來，許是因為這凡人救了明瑞公主，鳳君不過是還她的恩情罷了。

“阮知秋，你可願意？”

小小的身子跪著，低頭不說話。心急的神仙都想施法幫她說個好。鳳君諒解，還要延請神君神女幫助修行，這等好事，怎麽不輪到自己頭上？

終於，眾目睽睽下，阮知秋擡起了頭，直視鳳君：“小女子，不願。”

“小女子不願。”

“小女子只願明證鳳君之罪。”

“小女子只願鳳君應受懲罰。”

天君眼中驟然亮起金光，阮知秋只覺心間狠狠一痛，似是有刀子深深戳入胸口。“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噴在白雲上，瞬間消失殆盡。

雲澤想要奔來，被見機的神仙擋住了去路。天君冷冷道：“小姑娘，本想給你機會，但是你……”他的手輕輕擡起，四面八方傳來轟隆之聲：“九十九重雷劈之下，萬世不得超生。你仔細想好了。”

阮知秋艱難地撐著身子，擡頭，看天君的眼：“小女子只願……”話未說完，頭頂一聲巨響，似乎天空都要撕裂一般。明亮的閃電驟然擊在她背上，幾乎要將她裂成齏粉。

“阿秋！”雲澤再也忍不住，拼命掙紮想護住阮知秋。天君手指翻了少許，一道厚厚的仙障阻開了他與整個世界。

“只願……”又是一聲巨響。阮知秋閉上眼，迎接第二次痛楚。沒曾想，等了許久，什麽也沒來，卻聽見慈姥仙女淡然的聲音：“陛下，何必如此快的下手？為何不看看陰陽鏡怎麽說？”

阮知秋睜開眼，發現竟然是慈姥為自己擋下了雷劈。一縷細細的鮮血掛在唇邊，映得她的臉更是蒼白。

“好。”天君笑得平常，“若無實際證據，你與這凡女，都要受百世磨難。”

阮知秋抓住慈姥的袖子：“仙女，你不要為了我……修仙不容易……”

“是啊，修仙不容易，不是每個人都有那麽好的命。”慈姥微笑著，“莫怕，是你的，我一定會還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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