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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傾星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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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是我的!”沒了平素的狡黠和機靈,阮知秋擡起下巴,半分都不退讓,“你們做神仙的,就可以為所欲為,滿嘴亂說麽?”

雲澤有些惱怒,這少女從一開始就沒說實話。園丁也好,跟在自己身邊也罷,左右不過是為了在岐鳴山偷東西。他冷道:“你以為,你偷了明瑞的東西,鳳君會放過你?”

“發帶是我的,是我的,是我的!”阮知秋真的想把雲澤的腦袋敲開看看,神仙和凡人到底哪裏不同。神仙可以顛倒黑白、為所欲為,凡人只不過是懷璧其罪?

雲澤猛一出手,欲拿住阮知秋的手腕。在旁邊沈默了許久的阿惜急忙去擋,雲澤指尖的熒光堪堪擦著阿惜的額角而過。阿惜低呼一聲,往後一退。阮知秋連忙去接,卻發現撲入懷裏的是一只銀灰皮色的小狐貍。

阮知秋一驚,抱緊了它:“阿惜,你……你沒事吧?”

小狐貍目光潤濡,怯怯搖頭。阮知秋恨恨看了雲澤一眼,當下撚出法訣,喝:“遁!”

一團白霧乍現,一人一狐,眨眼消失在雲澤眼前,快得他還沒來得及破她的法術。

雲澤心中的疑雲濃得散不開。她明明沒有法力,明明連手訣都是最簡單的,為什麽施法會如此之快?她堅持那根發帶是自己的,又是何用意?

她到底要做什麽?

從靈筠手上逃脫,阮知秋一直覺得是運氣好。但能從雲澤手上逃脫,這不單單是運氣問題了。

阮知秋奔在山林間,腦袋裏不停思考一個問題——莫非我就是傳說中天生的靈根?

小小的狐貍頭靠在阮知秋懷裏,有些虛弱。阮知秋有些心疼地責備:“他不會對我怎麽樣,你別擔心。你……你現在能恢覆人形嗎?”

阿惜搖頭,口吐人言:“那位神君法力太高,哪怕是一丁點,我也承受不起。”

阮知秋嘆氣:“是我拖累了你。以後遇到危險,你跑了便是,不用管我。”她往地上一坐,任由碎亂的小石子在腳邊溜溜滑過。

阿惜不明白她為何突然低落,只好靠在她腳邊,問:“姐姐,你,你有什麽打算?”

阮知秋四周望了望,依舊不知身在何處。綠的黃的紅的葉,鋪灑一地。陽光燦燦如金,斑斑點撒。她忡然道:“我本來想,就算雲澤防我,只要在岐鳴山上,我還有一線希望。現在,我把他得罪個幹凈,怕是,怕是連半線希望也沒有了。”

“岐鳴山?不是那個鳳凰族世代居住的地方嗎?”阿惜低低一叫,“你為什麽要去岐鳴山?”

阮知秋低下頭,目光哀戚:“你也知道,琉璃焰火是上古神鳥鳳凰一族的法術,火焰所經之處,無論人神,魂魄俱滅……傾星巖,傾星巖……就是這樣,被滅的。”

淚水,一顆顆簌簌落在枯葉上,緩緩沁進泥裏。

阿惜緩緩靠在阮知秋腳邊,嗚咽不已:“若不是那日……我在溪邊貪玩,火一燃起跳進水裏,否則我也……和阿娘一樣,連屍體都找不到。”

阮知秋將阿惜抱在膝蓋上:“沒想到,還有活物在那場大火中活下來,真是你我的緣分。”

“姐姐莫哭。”阿惜伸出粉紅的小舌頭,細細舔掉阮知秋眼角的淚水,“這裏往西翻過兩座山頭便是九蓮山。姐姐,你要不要回去看看。”

阮知秋連忙起身去看,果然在淡淡雲霧中,隱約西面有一座山,山峰簇緊,如一朵九瓣蓮花。她心裏一喜,點頭道:“好不容易來了,一定要去看看。”

她相信,天道輪回,總會還有其他辦法,為無辜喪命的親人們,討回公道。

阿惜熟悉路,帶著阮知秋在林間小道曲折穿行。一人一狐,又是妙齡女子,阮知秋原有些擔心遇上山賊搶匪,阿惜道:“姐姐莫怕,這附近的山賊,全被千面大王的手下被嚇跑了。”

“世道不同了,什麽精精怪怪都跑出來了。”阮知秋說完就後悔了。身邊不正是一個小小的狐貍精麽?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這個意思。”

阿惜在腳邊跳著,銀灰色的長尾一上一下地擺動,很是好看。她說:“阿爹說,我生就是狐貍,這個沒法選。但是,我可以選一個我想要的未來。如果我好好修煉,不傷生,渡了天劫,當個小仙也是挺好的。”

“是呀,”阮知秋微微笑道,“你有這樣的心,已經比那些惡毒的神仙,好上百倍。”

兩人同時靜下來,默默行在山間。永遠不會忘記的那天,又在記憶裏浮現……

“姐姐,到了。”阿惜在一棵已經枯死的桃樹下停住腳,看著樹下一個小小的土丘,低聲道:“這裏,原本是我的家。”

阮知秋蹲下身,摸了摸隆起的小土包:“算來,我來了這林子好幾百遭,都沒見過你。”

“我見過你的,你的師兄,笑起來很好看的那個男人。”阿惜說。

阮知秋小巧的唇微微勾起,眼神卻是迷蒙:“我真的很後悔,那天,要是沒有去鎮上……現在,也不會孤零零地,一個人留在世上……”

阿惜低下頭,悄聲問:“姐姐,你知不知道,為什麽鳳凰族要滅了傾星巖?”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阮知秋將阿惜抱在懷裏,往一處山坡走去。一路上,白雲蒼蒼,綠葉森森,仿佛從開天辟地以來,這裏便是如此的寧靜。曾經的歡笑,都化作風中微不可知的塵埃。遠遠地,她看見崖邊那棵粗粗的梧桐樹,在午後的陽光下,樹皮上烏黑的痕跡,愈發刺目。餘下的,僅有亂生的野草,曾經的生機,消散不見。

歷經了生死大火,只剩下樹皮的梧桐樹,依舊屹立在天地間。

她幽幽道:“他們神仙,不過仗著法術,便為所欲為。凡人的性命,在他們眼裏,不過螻蟻。”

阿惜擡頭,看著僅剩中空的梧桐樹,道:“這樹,自我出生便有了。阿娘說,它活了近萬年呢。”

阮知秋輕撫粗糙的樹皮:“師娘是在這棵樹下撿到我的。師父說我與梧桐有緣,便取名叫知秋。”

她閉上眼,一個個熟悉的聲音,被山風吹著,送入耳裏。

“知秋,莫調皮。哎哎,朱砂不是這麽亂點的。”

“師父,師妹性子活潑,你老人家額頭上的,噗……哈哈哈……師父別別……”

“知秋,天涼了,別用冷水洗頭。”

“小師姐,這事包在我身上。”

……

師父,師娘,師兄,師弟……你們,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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