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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梧桐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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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著醉仙人的壞處是,阮知秋得了嚴重的風寒證。她躺在床上,沒日沒夜地昏睡了兩天,發出一身的大汗,才好了個七七八八。距離公主大婚,已過了好幾天有餘。阮知秋自覺頭已沒前幾日那麽沈,鼻子也不太塞,便拖著病體,一步三晃地趕去了梧桐林。

鳳凰族自開天辟地以來,一直棲身在岐鳴山。延綿至今,人丁,哦不,鳥丁算不得太旺。百十來只大鳥連帶幾十個仙童也不太好占據一整座山,所以神仙和凡人客客氣氣地劃界而治。半山腰綿延著大片梧桐林、竹林,之下是凡間,之上是仙界。

山下的百姓多是靠著岐鳴山過活,或是當低等雜役,或是在半山腰以下采摘野花野菜,連動物都不敢打。萬一一個不留神,就算沒傷到神仙,傷了成了仙的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鳳翺翔於千仞兮,非梧不棲。鳳族喜梧桐,所以也需雇請幾個凡人打理這麽一大片梧桐林。阮知秋運氣好,剛到山下小鎮碰上了這麽個差事。世代侍奉鳳族的胖管事仔仔細細地叮囑過她:“把梧桐樹當眼珠子伺候著。若是鳳君高興了,賞你顆仙丹吃,保管你一輩子無災無病。”

無災無病麽,這輩子是別想了。眼下,得吃飽飯才行。阮知秋花了近兩個時辰,澆灌了一大片梧桐林後,靠在一棵梧桐樹下休息。她擡頭,看著片片寬闊的黃葉在陽光下投下漂亮的陰影,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極輕微的“哢嚓”聲從不遠處傳來。阮知秋一驚,低喝:“誰?”

風聲呼呼而過,林中一片安靜,偶爾飄落下幾片桐葉,連只喜鵲都沒有。阮知秋暗笑自己太敏感,在床上窩了半個月,那個酒仙人怕是已經回自己的洞府了。

從一棵梧桐樹後,慢慢走出一個年輕俊秀的公子。他著一襲青玉長袍,黑發攏成髻,用白玉制成的冠束住。手裏握著一只上好的青瓷酒壺,手指修長白皙,青白相映,看上去極美。一雙眼怔怔地看著自己,好生詭異。

懸了半晌的心落回原處,阮知秋見是認識的,松了一口氣,笑道:“原來是公子你。”

阮知秋是見過這人的。兩月前,他便經常出現在梧桐林裏,或是悶頭喝酒,或是對天長嘆,一身清冷,不知在愁些什麽。一同在林子裏做活的慎兒教育她,別看這公子長得俊,可他來無影去無蹤,不是個仙人也是個精怪,咱們凡人遠著些就好。

公子神色迷茫,定定地看著阮知秋許久,問:“你真的叫阮知秋?”

阮知秋比他更迷茫,難道山上的人都很閑嗎?回想公主成親前兩日,阮知秋正在林子裏,架著梯子攀到高處,一邊采桐葉一邊嘮叨:“別怕,我輕輕地摘,不疼。過兩天便是公主成親,要用你們的葉子裝飾。鳳凰住的地方,想必比我住的草窩更舒服。你們也去見識見識啊。”

樹下忽地響起一個聲音:“你說這麽多話,它們也聽不見。”

阮知秋一抖,差點從梯子上滾下。她低頭一看,那位俊俏公子站在梯子下,擡頭看自己。雖說他雙眸平靜,無波無喜,分不出善惡好歹,阮知秋也不願過多牽扯,只堆起笑答:“安慰下,總是要好些。”

公子沒有說話,只默默的看著她。阮知秋也不知道他那根神經搭錯了,眼神怪異,只得低頭匆匆離去。剛摘下的桐葉多沾了灰塵,須在山泉水裏清洗後才能送上山。待所有的葉子都被阮知秋洗得幹凈一新,忽聽那公子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叫什麽名字?”

阮知秋詫異回頭,正對上他如黑玉石般的一雙眼,看不到底。小園丁阮知秋盤算許久,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何在,終是一咬牙,道:“小的名叫,阮知秋。”

這都是多少日以前的事,他問了名字便離開了,怎麽現在還在糾結不放?阮知秋看他手裏的酒壺,著實與大婚當日在懸崖邊的神仙頗有些相似,愈發不解,難道現在的天界流行喝悶酒?

想了許久,阮知秋小心翼翼地開口:“從我記事以來,別人都用這個名字喚我。想來是假不了的。”

“阮知秋,阮知秋……”公子低聲念了兩遍,忽地逼到阮知秋面前。阮知秋不知他的目的,情急之下,急急往旁邊一閃。哪知公子一手抓住她的手臂,另一只手隨即捂到阮知秋的額頭上。

他掌心中的溫熱化作暖流,從眉心而入,一道白光在阮知秋眼前耀起。她大驚,一顆心咚咚直跳。正欲凝神反抗,忽地想起身上的重擔,登時一動也不敢動。

白光很快便消散了去,阮知秋如被打了一悶棍,猛地回過神,腿一軟往後退了兩步,半跌在泥土上:“你……你做什麽?”

這人竟然會法術!阮知秋深恨自己有眼無珠,對方明明是仙人,卻被她以為只是普通凡人。不過話說回來,神仙平白沒事探自己的神識做什麽?

神仙的目光似喜非喜,連聲音都抖了幾分:“你,你真的叫阮知秋?一葉落而天下知秋?”

阮知秋都快哭了。現今的神仙都是有病麽?反覆追問自己的名字,很好玩麽?有意思麽?這叫什麽事啊!小的我只想安安靜靜地做個小園丁啊!

兩人一站一坐,情形甚是詭異。阮知秋見神仙向自己伸出手,嚇得往後滾了兩步:“小的自己來,小的長了腿,不用大人……幫忙……”

神仙滿眸的光彩霎時黯淡了兩分,慢慢收回手去。阮知秋滿頭霧水,這山上的神仙,怎麽怪怪的?

“阿……阮知秋,你記著,”神仙看著阮知秋,低低地道:“我是青葙子。”

當她終於想起來青葙子是誰時,手裏的銅釵叮當一聲落到地上。

青葙子,不就是和鳳凰公主成親的東方青君之子嗎?

這是什麽鬼劇情神展開?

同住一屋的慎兒,走來把發釵扔回匣子裏,笑問:“你今天怎麽了,呆呆傻傻的?”

阮知秋和慎兒同住一間仆役房裏,彼此感情要親厚些。阮知秋斂好神情,用力甩甩頭,笑道:“沒,沒什麽。剛剛你說的那些鸞鳳和鳴、百鳥獻舞,我聽著有些入迷。不過,成親那日,到底出了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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