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星原下了公交車，向著學校對面的“星港”餐廳走去。

餐廳是半年前新開的，開張第一天憑學生證打八折，兩個室友拉著他一起去的。

餐廳的前臺擺著幾個魔方，服務員說如果能在五分鐘之內覆原就可以打五折，而且活動長期有效。

舍友看到他玩過，慫恿他試一試。

程星原不到兩分鐘就覆原了，服務員在八折之上又給他們打了五折。

之後室友每次去“星港”餐廳吃飯都要叫上他，程星原自己一個人去的時候從來不用折扣，每次都是點一份小炒、一份蛋炒飯再加一瓶飲料。

服務員經常以缺貨為理由把他點的碳酸飲料換成鮮榨果汁或者熱牛奶，另外還經常額外贈送他一道涼菜或者一個果盤，問就說是店裏搞活動，每桌都有，程星原看了看別的桌，確實都有，才放心地吃了。

每次結賬的時候服務員都會讓他抽獎，不知道是中獎幾率高還是運氣好，幾乎每次都中獎，要麽免單要麽送一份小禮物，次數多了他都不好意思來了。

到了“星港”餐廳門口，程星原意外地看到門前停了一輛奔馳車，看車牌號正是好幾次出現在校門口的那輛車。

程星原走進餐廳樓上樓下轉悠了一圈，這個點飯店裏人不多，吃飯的人基本都是學生，程星原不甘心，又到飯店門口問了一下門童，有沒有看到奔馳車裏的人進店裏吃飯。

沒想到門童說：“那是我們老板的車。”

“你們老板叫什麽名字？”

“不知道，只知道姓江。”

程星原心臟狂跳，“他長什麽樣子？大概什麽年紀？”

“又高又帥，有點少白頭，應該不到三十歲。”

程星原找出手機裏江海帆的照片給他看，“他和照片裏的人長得像嗎？”

門童看了一眼照片說：“這不就是我們老板小時候嗎？”

程星原按捺住內心的激動，“你們老板現在在店裏嗎？”

“應該在三樓辦公室休息吧，他有時候會在這裏過夜。”

“謝謝！”

程星原返回餐廳，先上了二樓，趁沒人註意，偷偷溜上了三樓。

看到走廊盡頭有間“總經理辦公室”，程星原悄無聲息地靠近過去，只見辦公室的門開著一條縫，從門縫裏看到一張辦公桌，桌上有個褪色的魔方，有個角缺了一塊，可以確定就是自己丟的那個。

桌上還有一只煙灰缸，一只性感優雅的手時不時地往裏面彈一下煙灰。

這時，門內傳來一道比印象中低沈許多的聲音，“明天一早把下個季度的資金計劃發我郵箱……”

程星原本來只想偷看他一眼，但是聽到他的聲音後，大腦突然失去思考能力，手卻像有自主意識似的緩緩推開了門。

成人後的江海帆和想象中的一樣，又不太一樣，輪廓硬朗得像刀削斧劈，眉眼褪去了青澀，變得深沈而犀利，頭發還是一成不變的短寸，但早早地生出了白發，有種滄桑之感。

江海帆驚愕地看著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手機裏下屬的聲音充耳未聞。

兩人像兩座石像一動不動地對視，直到江海帆的手被香煙燙了一下，才同時回過神來。

“對不起，我走錯房間了。”

程星原說完，轉身跑了出去。

江海帆遲鈍了一秒，然後飛快地起身追了出去，“星原！”

程星原停下腳步，肩膀抑制不住地顫動，聲音哽咽得不成語調，“對不起……我不是故意找上門……我實在是忍不住……你就當沒見過我……我走了……你保重……”

腳還沒邁出去，被一個寬廣溫暖的懷抱從背後抱住。

“來了就別走了。”

江海帆早就預料到會有這麽一天，他縱容自己一步一步接近程星原，也許就是在等這一天，他將程星原轉過身來用力摁進懷裏，“想哭就哭吧。”

程星原得到允許，嚎啕大哭起來，江海帆像安撫小動物一樣，手掌來回摩挲他的後腦勺。

明明長高了不少，但抱在懷裏還是這麽單薄瘦小，仿佛沒有長大，江海帆心裏嘆息了一聲，到底你什麽時候才能長大。

江海帆本想讓他哭個痛快，但是聽到了他肚子裏咕嚕咕嚕的聲音，不忍心讓他餓肚子，拍了拍他的背說：“吃飽飯再接著哭，成嗎？”

程星原馬上擦幹眼淚，發現他胸前的襯衣都濕透了，很不好意思，“嗯。”

江海帆用手背蹭掉他腮邊的眼淚，“想吃什麽，哥親自給你下廚。”

“蛋炒飯。”

“沒問題。”

兩人一起下了樓，江海帆進了後廚，程星原走到一樓大廳，坐在常坐的靠窗位置等待。

很快，江海帆從後廚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蛋炒飯走了出來，他穿了一身白襯衫黑西褲，簡單的搭配顯得斯文清爽，合體的裁剪襯得他肩寬腰細腿長，做飯時袖子挽到了手肘，露出來的小臂肌肉蘊含著力量，成年江海帆的魅力遠超程星原兒時的想象。

在店員和客人們羨慕的目光中，他親自把炒飯端到程星原面前的桌子上，“請享用。”

程星原除了受寵若驚還有些慌張失措，“謝謝。”

江海帆又讓服務員給他上了一杯熱牛奶，然後坐在他對面看著他吃。

據說味覺是所有感官中記憶最深刻也最久遠的，熟悉的味道讓程星原一秒穿回了小時候，一邊狼吞虎咽一邊忍不住淚水泛濫。

“味道怎麽樣？”

程星原擡起頭，眼神像被主人拋棄又重新撿回來的狗狗，“好吃。”

江海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頭，“吃慢點。”

等他吃完飯喝完奶，江海帆看了看表，已經快十一點了，怕他趕不上門禁，想說的話只能等到下次說了，“不早了，我送你回學校吧。”

“嗯。”

江海帆穿上西服外套，兩人一起出了飯店。

程星原刻意和他隔開了一些距離，兩人中間還能插進一個人。

忽然起了一陣風，江海帆看他穿得單薄，習慣性地脫了西服搭在他背上。

程星原簡直誠惶誠恐，“不用了……”

“穿著，別凍感冒了。”

說完替他把衣服裹緊了一些。

“謝謝。”

“客氣什麽。”

程星原默默看著地上的一雙影子，江海帆還是比他長了好些，肩膀比小時候寬了很多，自己穿他的西服空蕩蕩的。

西服上帶著江海帆的體溫和一股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氣息，將他團團包裹，和五年前相比，江海帆身上多了一股煙草味和男人味，光聞著就讓他腿軟。

對面突然來了輛電動車，江海帆手疾眼快把走神的程星原往身邊拽了一下，“小心。”

由於慣性，程星原身體失去平衡，江海帆下意識地扶了他腰一下，很快又放開，“發什麽呆呢。”

程星原擡起頭對上他夜空一般幽邃的眼眸，腿又沒出息地軟了一下，“沒什麽。”

說完自覺地和他拉開距離，沒想到江海帆主動往他身邊湊了一些，之後兩人一直保持著一只手臂的距離。

路短得可憐，沒走幾步就到了校門口，江海帆停下說：“我就不進去了。”

程星原要脫了西服還給他，江海帆沒讓，“下次再給我吧。”

程星原不確定他是隨口一說還是真有下次，“好。”

“早點回去休息吧。”

“嗯。”

程星原害怕看到他的背影，先一步離開，走了幾步後突然又停下轉過身，意外地看到江海帆還站在原地，正靜靜看著自己。

程星原心跳快了兩拍，“哥，我以後還能去你店裏吃飯嗎？”

江海帆爽朗一笑，露出一口雪白整齊的牙齒，“當然，隨時歡迎。”

程星原露出一個一模一樣的笑容，“哥再見！”

“再見。”

程星原哼著歌回到宿舍，兩個本地室友回家了，另兩個室友可能在洗澡，宿舍裏只有李航。

李航見他穿著件明顯不合身的西服，感覺很新奇，“呦，跟男人出去約會了？”

程星原脫了西服仔細地掛在衣架上，“沒有，我去見我哥了。”

“你哥？你們不是很多年沒聯系了嗎？”

程星原隨口編了個瞎話，“我哥前幾年在外地工作，最近剛來北京。”

李航一眼認出西服領標上的logo是某奢侈品牌，“你哥很有錢吧，這西服不便宜。”

“不太清楚。”

這時兜裏的手機震了一下，程星原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發來的短信。

星星，我是你哥，你到宿舍了嗎？

程星原激動地蹦了起來，李航不明所以，“什麽事高興成這樣？”

“我哥給我發短信了。”

程星原邊說邊給他回了一條：剛到宿舍。

李航從沒見過他現在這樣的笑容，乖巧中透著股甜蜜，“看你這一臉蕩漾，不知道的還以為跟你對象發短信呢。”

“別亂開玩笑。”

程星原收斂了笑容，轉過身背對著李航，給江海帆發了一條：你呢哥，你回家了嗎？

江海帆：我剛回飯店，今晚就在這兒睡。

程星原走到陽臺，望向馬路對面，才發現自己的宿舍正對著江海帆的餐廳，“星港”餐廳的招牌在黑夜中散發著藍色的光芒，靜謐而溫馨。

不知江海帆此時或者曾經，是否也像他一樣站在窗前，向自己的方向眺望。

手機震了一下。

江海帆：早點休息，晚安。

程星原：晚安，哥。

程星原把幾行短信反反覆覆看了好幾遍，然後把江海帆的手機號存到通訊錄，放下手機去洗澡。

洗澡的時候突然想起一個疑點，江海帆怎麽知道他的手機號，很快有了答案，可能是通過劉峰或者李樂吧。

緊接著腦袋裏又冒出很多疑問，他的車幾次停在校門口是為什麽？他把飯店開在學校對面，還起名叫“星港”，有什麽用意嗎？

覆原魔方可以打折，還有抽獎活動，是他特意安排的嗎？

還有資助他的那位何女士，她的很多行為也很可疑，難道何女士也是受他指使？

如果說都是巧合，似乎有些牽強，如果是他故意為之，那他繞那麽大一個彎子是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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