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臨江鎮疑雲（2）

屋子裏的陳恪其實沒有生氣，左右換件衣裳也就罷了。簡單把身上的菜抖到地上去，大致處理後全公公卻獨自進來了，表情晦暗不明，見陳恪的狼狽先是吃了一驚。

沒看到徐清風跟著進來，陳恪的臉色頓時沈了下去，問道：“徐清風呢？”

“徐公子？”全公公被這一問問懵了。

不顧衣服上斑駁的油漬和飯菜味，陳恪推開全公公走了出去，全公公連忙跟上，下了樓一直到大堂，都沒有看見徐清風，大堂的侍衛不曾見過仁王這般陰沈的神色，都跪在地上不敢吱聲。

“徐公子呢？”全公公問道，聲音有些發抖，就怕這徐公子不知跑哪去，以他現在的心智，萬一遇到什麽危險……

全公公不敢再想，卻見侍衛顫巍巍地指向客棧大門，說道：“徐公子他、他出去了啊……”

出去了？陳恪疾步走出客棧，天色還未全黑，道路的兩頭可以看見遠處灰橙色的天空，也有三三兩兩的匆匆行人；

“笨蛋！蠢貨！怎麽不知道攔著徐公子？也不知道派個人跟著！”

陳恪陰沈著臉不說話，全公公替他把脾氣發了，侍衛們誠惶誠恐地求饒，全公公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們這些蠢東西，還不快去找！”

侍衛們四散出去，左鳴聽聞也趕回大堂來，全公公臉色煞白，直挺挺跪下，伏在陳恪腳下告罪：“稟王爺，適才奴才撞見底下有一蒙面人，下意識地追了出去，這才疏忽大意了……”全公公既是解釋了自己方才的行蹤，又提醒了陳恪蒙面人的存在。

但陳恪很不滿：“你追出去做什麽，其他的侍衛呢？”

左鳴面色肅然，單膝跪地，“稟王爺，方才院子裏的幾只狗突然狂吠不止，因關侍衛早些時候提醒屬下這座小鎮發生了命案，於是屬下帶人過去查探，卻是屬下失職，請王爺責罰！”

“命案……”無暇去責罰誰，陳恪只覺得一口氣提到了嗓子眼堵得他心慌，狠狠地一拍桌子，陳恪喝道：“讓所有人都出去找！一炷香時間！本宮要看到人！”

“是！”承載著陳恪的怒氣，左鳴和全公公果斷出了客棧兵分兩路。

但徐清風並未走遠。

街上的行人很少，滿手的湯汁被風一吹變得更加惡心，徐清風又不願意抹在衣服上，只好一直舉著雙手，直到走出了五十米左右，還是沒有看到全公公，扭頭回望，客棧前的燈籠距他有些距離了，變成朦朧的兩團淡黃的光球。

“全公公……”徐清風小聲喊著，尾音顫抖著碎在風裏，他有些怕了，天色在變暗，四周沒有認識的人，陳恪在距他一段距離的地方，徐清風有種似曾相識的不安。

正打算往回走，角落裏不知怎的冒出一個人擋住了徐清風的去路，對著徐清風招手：“過來……”

徐清風猶豫，這人他不認識啊。

“過來過來。”

徐清風最終還是走進了暗處。

走近後只見那人身材健碩，身著暗色的衣裳，面上蒙著一塊白色的布，露出一對濃眉大眼，眉毛濃密，斜飛入鬢，而一雙眼睛透著狡黠，伸出手攔住徐清風，裝模作樣地先咳了一聲：“這位小公子，往哪裏去啊？”

徐清風自然是不知道怎麽回應的，蒙面人也沒留給徐清風多少時間，連珠炮彈地不停說道：“小公子，我可不是壞人，天色都暗了你看路上也沒什麽人，你是初來此地吧，肯定有所不知啊，這個小鎮裏剛發生了命案。

多滲人啊，你要是還沒地方落腳不如跟我走，出門有朋友，方可揚歌萬裏行。有道是，跟我做個朋友啊？”

“呃……”徐清風哪裏跟得上這思路，半晌才在蒙面人期盼的目光下回了個“啊？”

“呃……”這回蒙面人也沈默了，本來在前有勁敵後有追兵的情況下他跑還來不及了，猛的瞥見這個獨自行走的少年在黑夜裏如此大眼，不由自主地停下來腳步，甚至情不自禁地開口了。

可是現在一看，這少年衣著打扮像是富貴人家的少爺，不過舉著的手油膩膩的……蒙面人用力嗅了嗅，聞到了白灼蝦的味道。

不會是個傻子吧？不然誰這樣舉著手走在街上？突然覺得尷尬，蒙面人想著要不就這樣走掉吧。

可是他一聲笑沒別的嗜好，就是喜歡美人，雖然眼前的是個男人，但還未完全長開的身架依舊秀氣，只能稱得上是少年人罷了。眼珠子滴溜一轉，蒙面人問道：“嘿嘿，小弟弟，是不是找不到路了？”

這回徐清風聽明白了，他搖搖頭，看向前方客棧的方向。

順著徐清風的目光，蒙面人看見了他才出來不久的客棧，不由得懷疑的上下打量徐清風。

這樣一看，陡然想起前日看過的一張畫像，難道天下竟有這般巧合的事？

徐清風見蒙面人不說話了，就不去理他，繞過他要往客棧走，卻被蒙面人一把拉住。

松開徐清風的衣袖，感覺到手裏油膩膩的觸感，蒙面人嫌惡地掏出帕子擦擦手，一邊思索著怎麽讓這「傻子」跟他走。

徐清風一心只想回客棧，心裏有些反感這蒙面人了，卻見蒙面人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顆紅色的丹丸遞過來，說：“這是糖，給你吃。”

徐清風可不是亂吃東西的人，不理他又要走，蒙面人連著吃癟幾次心中不痛快，心裏想著把人打暈了帶走。

“放手！”兩人拉扯之際，一個白衣劍客突然出現了，一劍往兩人之間刺去，蒙面人毫不在意地推開徐清風，自己側身躲過，似乎對來人的出現並不感到意外。

“拜托，蘇裏白，能不能別纏著我？”

“呵，一聲笑，你且說這兩起命案與你一絲關系都沒有，我就放過你。”

“這兩起命案跟我一絲絲絲關系都沒有。”

“你以為我會信嗎！”

“那你還讓我說？”

“你！”被喚做蘇裏白的白衣劍客拉下臉，“你這個不知廉恥喪盡天良的采花大盜，還是速速跟我去官府自首。”蘇裏白扭頭看向徐清風，溫和了語氣：“這位公子，趕緊離去吧。”

徐清風搞不清眼前的情況，但想回去的心一直未變，只是適才蘇裏白那一劍讓他驚疑，無法判斷眼前人的好壞。

看徐清風沒有動作，蘇裏白也有些迷惑，前頭有呼喊聲由遠及近，還有腳步聲靠近，一聲笑「哧」的一聲輕笑，漫不經心道：“這可是個小傻子，麻煩你送他回去吧。”

“什麽？”

一聲笑說完施展輕功去了，蘇裏白尚未反應過來，下意識提步去追，又停下來扭頭看向徐清風，徐清風也回望他，神情無辜。

“公子？”

“嗯？”

“先擦擦手吧。你是什麽人？”蘇裏白拿出手帕遞給徐清風，徐清風沒有接，蘇裏白拉住徐清風的手正要幫他，一道淩厲的劍氣突然襲來，蘇裏白沒感覺到來人的腳步和氣息，心中一驚，忙閃了開去，暗嘆一聲：“高手！”

凝神看去，一位長相俊郎的男子提著劍靠近。

“呼呼！呼呼！”徐清風眼睛一亮，開心地朝著關鴻豐跑去，關鴻豐把徐清風擋在身後，吹了聲呼哨，以劍對峙蘇裏白，“你是何人？”

這般質問的口氣讓蘇裏白明白過來男人應該是誤會了，然而還來不及開口辯解，一個身材高挑著勁裝的男子和長著一張白胖臉的中年男人趕了過來。只見徐清風很是急切地朝中年男人跑去，嘴裏喊著“全公公，全公公。”

工工？還是公公？還是……蘇裏白驚疑，難道這些人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而是宮中人？

徐清風著急又委屈，這下子看到了全公公，奔過去揪著全公公的袖子不放，努力地表達道：“啊王王，衣服，臟了、我弄的，你不見，找你不到……”

全公公不住地點頭，也不嫌棄徐清風的手，拿了自己的帕子給徐清風擦手，安撫道：“老奴知道，公子莫急，趕緊跟老奴回去吧。”

徐清風乖巧地任由全公公拉著他走，全公公卻突然扭頭看向蘇裏白，狠狠地瞪了蘇裏白一眼，蘇裏白剛想張口辯解，就聽這位公公道：“把他帶回去！”緊接著那持劍男子便攻了過來。

關鴻豐實力強大，不到十招，劍尖抵上了蘇裏白的喉口，蘇裏白服了軟，心裏痛罵一聲笑，訕訕地被關鴻豐命人綁著帶走了。

客棧大堂裏，陳恪一言不發地坐著，面沈如水，心裏總不由自主地猜測徐清風一人在外晃蕩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情況，沒想到全公公才出門便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徐清風。

陳恪坐著未動，徐清風撒開全公公的袖子跑向陳恪，眼裏隱隱有水霧，一頭紮進陳恪懷裏，倒讓陳恪猝不及防，什麽脾氣都沒有了。

全公公瞠目結舌地看著陳恪的表情變得溫柔，煞人的寒氣消弭開去，頗為無奈地拍拍徐清風，把他從懷裏拉起來。

“站好……”

徐清風便站好，確定徐清風沒有受傷後陳恪才真的松了那口氣。隨即板起臉：“你跑哪去了？下次不準！”

徐清風委屈地撇嘴，陳恪都不笑一下，他一點兒都不喜歡陳恪這樣板著臉兇他的樣子。

看徐清風這幅模樣，陳恪抿抿嘴，無奈揮手示意全公公：“帶他去清洗吧。”

出乎意料地，徐清風不樂意，全公公試探著去牽他，卻被徐清風躲開，站在原地盯著陳恪，表情緊緊繃著，也不說話。

“徐三？”陳恪喚他，眉頭緊鎖，語氣依舊嚴厲。這下子，徐清風「哇」的一聲哭出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滾落，像是許久不曾哭過，大有不哭個痛痛快快不罷休的氣勢。

陳恪一時楞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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