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囚衣的少年忽地笑了笑，擡眼看了看太陽，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分外溫暖，終於結束了這罪惡而又身不由己的人生。

只見儈子手擦拭刀的酒噴撒在他臉上，刀刃尖而快，背部被用力地踩著，腫起的嘴角流著血，他閉住了眼睛，最後的視線便是刀揚起來閃著他眼睛的樣子和周圍大快人心的喝彩聲。

他驀然睜開眼睛，一束光刺人眼，臺下的人也紛紛瞇起眼睛。

“呲！”只聽是腦袋和身子分家的聲音，血濺三尺，那臺下剛才跌倒站起的老漢本無神的目光詭異的一笑，他粗布麻衣身下露出一腳道袍。

“道長，人已帶到。”一襲黑袍的蒙面人士畢恭畢敬地行禮，手上的鈴鐺聲聲響起。只見一同樣穿著道袍的男子頭發高高地束起，眉目間不見溫柔之意，淩利的目光看著地上的一包東西，伸出腳踢了一下，裏面傳來微弱的呻吟，他更顯得不耐煩沒有一絲憐憫，手指插著的鋼刀讓人覺得寒冷。

坐在椅子上的男人看樣子像上了年紀，是個胡須微微顫動，有著從眉骨延伸到下頷的刀疤的老翁，兩鬢的斑白極為醒目，這老人正是今日才出現在菜市場的老者。

他並未說話，只是揮揮手讓他下去，他並未說話點點頭抱拳告退。

老人只等大殿裏只剩他一人時，一瘸一拐地下來伸手解開被封的死死的袋子。

才一解開，裏面便鉆出一人來，正是本應在白日死去的少年，只見他拼命的往外面擠，一頭栽在地上扭過臉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鮮空氣。

黑暗，憋悶，饑餓，更多的還是不解。只見少年被束著身子，根本動不了。他的嘴巴被毫不留情的封住，眼睛也被蒙著。

老人解開蒙住他的布條，將一碗清水放到旁邊，只見這少年趕緊湊過來將整顆頭埋進去，喉嚨發出巨大的吞咽聲。

少年滿臉血汙，發絲沾在帶血的汙衣上，聽見旁邊毫不掩飾的嘲笑聲，這才用手撐起身子，努力地睜開眼後才低聲笑著，“原來是你，怎麽？你竟是如此不想我死去？……”

那老人身穿墨色長袍，頸部的兩枚扣子得體地扣上，扔給他一方帕子，虛跪的腿站起來，手背在後面，打斷他想要說出的話，“你可知我為何救你？”

少年用力地擦了擦臉，將帕子扔在一邊，疼的呲牙咧嘴，仍然擠出一絲笑，卻是答非所問，“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閣下不是一般人，怎麽，我想你抓我來總該不是為了請我喝茶吧？”

老人手上一運勁，地上的少年瞬間像件東西一樣被甩出去。

對面碩大的銅鏡應聲而碎，隨之還有骨頭哢嚓地響聲，少年一聲呻吟叫出，躺在地上彎著身子，疼的不住顫抖。

老人眉眼一掃，臉色只是稍稍變了一下便又恢覆過來，“我還真是小看了你！”

他拍手笑了幾聲，大步走到少年面前，蹲下扯著他的衣領，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我送你一條命，你幫我做一件事如何？”

少年手按著被撞到的傷口，嘴唇泛白，眼睛盯著他，“什麽？”

他用微弱的力氣打開一直按在他身上的手，翻身趴在地上慢慢地坐起來。

對面的人將一面銅鏡突然推到他身前，只見少年停住自己的動作，擡起頭扭頭註視著對面的鏡子。

裏面的人亂發蓬生，渾身都沾滿了血，臉上，身上都是被鞭打的痕跡，沒有一處好皮。他原本就是在各種死士爭鬥中活下去的，這些傷對他實在不說什麽，破皮不傷骨。

他一手支著地哈哈地大笑，眼睛裏布滿了血絲，寬大的囚服遮住他越顯潺弱的身體，“到底是什麽？”他怒吼一聲，對面本就破碎的鏡子更是碎成一片。

老人看著他非比常人的功力滿意地笑了笑。

“去一趟宮裏，你要知道那裏可是好地方。”老人笑著說道。

少年疑問著想要問他，一出聲才驚覺自己的嗓子已然變得有點沙啞，音色也變得大不一樣，完全沒有以前清脆爽朗的好聽聲音了。

老人的笑容浮在臉上，看了看放在地上的裝著清水的碗，腳尖一點便移到少年面前，揪住他的領子一把將他掐住，少年反抗著，呼氣也越來越辛苦，腳已經離地，不停地亂擺，“為什麽選擇我，我到底有什麽特殊？”

“沒有人比你更合適！”老人笑著。

少年噬笑著觀察著近在眼前的臉，擡起手拍拍男人的臉，行為舉止大膽的程度，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自己的小命被別人掌握在手裏，他咬著牙，一身戾氣，“我本就是為了求死，又怎麽會因為你而去皇宮？”

“你從小就被養在東瀛做他們的殺人工具，你厭惡殺人可是從今以後你還必須同意入宮再成為儈子手，你也一定會同意，因為你不會記得所有的事，我會抹去你所有的記憶，並且重新為你打造一份記憶。”那老人斜瞥著少年，胸有成竹地笑著。

少年瞪紅了雙眼，像是要把眼前的人吃了似的，“你到底是為了什麽？”

像是早已料到他會這樣說，老人放開他，將他扔在地上，扯起嘴角，張開雙手，“有些人是為了榮華富貴，權高位重，我卻是為了好玩，孩子，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噬人者。”

他湊近少年，步步緊逼著他直視自己的眼睛，“你記住誰也不敢向你扔東西，誰也不能將你關在大牢，也不能一紙決定你的生死。”

少年本就傷痕累累，剛才那一掌雖然已經手下留情，可是對於他來說，那一掌已經夠他受十天半個月了。

此時他再也憋不住胸中的一口悶血，哇的吐在地上。老人慢悠悠地蹲下，用食指輕輕觸碰，沾上一點拿到眼前觀察，滿不在乎地開口，“就連血都與平常人不同，孩子，你是天生的修煉之人，暫且就把你安置在宮中，或許是最好的安排，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是最好的地方，時機到了，你便會冥冥中找到我。”

少年唇邊的血透著黑紅，染在唇角，他抹了一下，擡起下巴，“我既已是死過一回的人，便不在怕你，你可以消除我的記憶中但你一定要記住，這些事情我通通會算回來的……”

他踉蹌著身子站起來，老人的手在他頭上轉動著，少年的神情很是痛苦，搖搖晃晃地走過來，老人點點頭，那少年從此的記憶便是從小生活在深宮中為皇後娘娘所一直倚重的殺手了。

大殿裏的光線暗淡而昏沈，少年捂著胸口忍著痛走出內殿，背影單薄而又倔強，每跨出一步都極其艱難。

剛才隱沒在黑暗裏的道袍男子看著少年的背影滿臉不解，緊緊捏著手中的劍，鈴鐺聲響，“道長，你為何會選他？”

右手一起，老翁帶著笑意卻仍顯得威嚴的聲音響起，“他是天生的煞命，我見他額間有著浮雲山的靈氣想必會與浮雲山有些瓜葛，倒不如現在收了他，以免他成為我們的對手。”

男子聽的更是雲裏霧裏，可看見老人雙手背立不想再多說的樣子只好噤言立在一旁。

清灰站在窗前想著過往的事情不禁笑著，好戲馬上就要開始了。

團團烏雲先前還像濃霧似的卷蓋著天空，如今卻薄如蟬翼，好像已經兜不住即將到來的傾盆大雨。只聽平地一聲雷，轉眼間，豆大的雨珠便細細密密地灑下來。

街邊的小販匆匆忙忙地收起攤子，有人披著蓑衣跑過去，有人只能將雙手搭在頭頂上，狼狽地回家。急雨就像鞭子一樣抽打著窗戶，雨滴從打開的窗子裏落進來，靠著窗戶的地面全都已經被打濕，窗臺上那株鮮活的綠色植物已經被移到一邊，屋檐流下的雨水不時地濺起水漬，嘀嗒嘀嗒地落在窗臺上。

外面的天像塌了似的暗，風不時吹進來，孟玖坐在窗前，難掩疲憊咳嗽兩聲，易寒一如既往地將衣服披在她身上說著，“小心一些，我把窗子關上吧！今日的雨實在大，小心著了涼。”

孟玖止住了易寒將要伸過來的手，笑著說道，“這場雨便是要下給人看的，若是我關上窗戶，怎麽能了解外面的事情。”

隨後她動了動嘴唇，言語間全是疑惑，“易寒，這西涼不是很少下雨麽，為何現在這雨下的如此的厲害，實在讓人匪夷所思。”孟玖看著窗前那盆甚是醒目的綠色盆栽。

易寒同樣是疑慮，只是轉身對著孟玖時卻又笑著說道，“人在世間活一回，遇到的事情自然是越來越多，這種奇怪的事情也不足為奇，你不要擔心，西涼偶爾也會有這樣的雨，不是什麽不吉的征兆。”

孟玖低笑一聲，用布子輕輕抹掉窗臺上的水漬，屋子裏的焚香燃出淡淡的煙香，很是清甜，“我倒是不擔心這個，反正這雨甚的我心。”她低眉笑著倒是可愛，然而眼裏還是有散不去的愁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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