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揚的騎術不佳，他騎馬的速度比步行也快不了多少，拖累了三人的速度。把左家奴急得不輕，倒是左恒柏優哉游哉的故意放慢馬速，與歐揚一起緩步前行。

“少主子，主人催的急，還讓奴才牽了兩匹馬來，咱們能不能快一點……”

“兩個西狄俘虜而已。”左恒柏不屑的回道：“都到了總兵處了，即死不了又跑不掉，何必這麽著急。”

歐揚努力控制自己那匹陌生的馬，爭取加快一點速度。口中替左家奴回道：“看起來是抓住重要人物了，否則總兵大人不至於這麽急著找我們，不知道會不會抓住一只獅子什麽的。”

等到了總兵處，就見到正房樓前圍了一堆的人，幾乎全是軍官，似乎在圍觀什麽稀罕玩意。稍微擡擡頭，還能看到二樓某個窗戶裏伸出來的兩個小腦袋，那是左水晶和王琳。

左恒柏帶著歐陽撥開人群擠到裏面，期間歐揚握拳的右手就在胸前沒有放下過，在這裏面他無論見到誰都要先行禮。左恒柏可以仗著他那總兵老爹的面和校尉的軍銜等別人先敬禮，歐揚可不敢同樣如此行事。

站在一大群野戰軍軍官中間的，卻是幾個奴隸兵。被這麽多主子圍觀，這幾個人都縮著脖子低著頭，好讓自己顯得更不起眼一點。只有一個短發大漢，努力耿直脖子，直面背對正房辦公樓，坐在人群中的左雲翼總兵。

歐揚眼神不錯，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短發大漢是自己新近提拔成平民的佟忠堅。

在他腳下，跪著一只瘦的不成樣子的貓和一只捆成木乃伊樣子的大狗（也許是狼？）。

看清俘虜不是獅子，歐揚一開始還有點失望。不過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百十個用弓箭和斧子的夷人士兵要是也能活捉一只獅子，上一次何至於死人到劉辰勇發飆砍殺俘虜？

左恒柏對歐揚點點頭，自行走到他老爹身後站好，歐揚卻不再繼續向前湊了。

見人到齊，左總兵站起來命令道：“全體立正！”

原本呈圍觀之勢的軍官們立刻在總兵兩側列隊立正。歐揚擡頭掃視了一下全場，野戰軍的軍官都站在左雲翼右側，左側則是屯墾軍軍官。這一邊有七、八個都司和千總，另外就是十幾個牌甲。估計除了自己以外，這裏的屯墾軍軍官都是軍威附近村鎮的主官或者如左家奴一樣的私兵。

兩側整齊劃一的軍官隊伍給了中間那些奴隸兵極大的心裏壓力，他們撲通一聲，全部跪倒在左雲翼面前，除了沒被綁起來，看著與那只貓俘虜也沒多少區別——想到這兩排人哪一個都可以隨便斬了自己，揚古岱感覺自己的心臟都嚇得要停跳了。

這個時候就要羨慕佟忠堅了。這個女真韃子（靺鞨人和女真人互稱對方為韃子）是平民，有權利不跪天、地、君、親、師以外的任何人，總兵面前都有權利直著身子回話。

大家一起出擊，揚古岱還可以借黃千總的威風指揮部隊。轉頭送俘虜到軍威來，沒有佟忠堅這麽一個平民帶隊，借他們十個膽子也不敢來——半路上就會被漢人當逃奴殺幹凈。

原本揚古岱指望黃千總能指派一個牌甲主子帶隊的。但當初出擊的只有千總本部、1甲和8甲的人，這幾個地方的主子都已經先行出發到軍威了，黃千總又不願意把這種露臉的機會讓給其他人，於是幹脆就讓佟忠堅帶隊把俘虜送來。

黃千總的意思是希望這支隊伍能在半路上碰到黃軍先、劉辰勇、歐揚一行——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在返回的半路上了。這樣就可以讓他們接管隊伍掉頭再回去，可惜揚古岱直到進了軍威城才知道，黃軍先和劉辰勇已經回去了，兩隊人根本沒有碰到。現在城裏的安西鎮軍官，只有歐揚一個人。

佟忠堅也看到了歐揚，他心裏可不像表面上那麽鎮定，因此一直用眼神懇求歐揚替自己出頭，可惜歐揚就像沒看到一樣，站到屯墾軍軍官的隊列裏，跟其他人一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腳邊的俘虜。

能當著這麽多軍官的面在總兵面前獻俘，佟忠堅也知道這是一個露臉的好機會。但作為庶民幾十年的艱苦生活，漢人帝國強大的壓力在他心中留下了太深刻的陰影，成為平民的這幾個月，根本就不可能讓他扭轉過份懼怕漢人軍官的心裏劣勢。

“你叫什麽名字？現居何職？”總兵饒有興趣的打量著佟忠堅，這人剛剛開始蓄發，不用問肯定是夷人新近升的平民。要做到這一點，運氣、功勳、自身的努力和一個欣賞他的軍官缺一不可。在掙功勞機會極為貧瘠的西域，這種人還是挺罕見的。

“奴才……小人叫佟忠堅，是……安西鎮8甲的平民……黃千總叫小人把新抓的生狄送過來……”佟忠堅的回話結結巴巴，好在總兵能理解他的緊張，並未怪罪。

“安西鎮8甲？”左雲翼轉頭看向歐揚，大聲問道：“去病，你的人？”

歐揚苦笑著搖搖頭，他剛才不出頭，本就是因為自己實際上並未參與攔截商隊的作戰，戰中戰後發生了什麽事都不知道，既然自己那份功勞跑不掉，何必站出去搶自己屬下的風頭。

只是總兵大人叫他，那就沒轍了。

歐揚正步走出去站到佟忠堅前面，對左雲翼敬禮道：“佟忠堅確實是屬下的兵。”

“不錯，你帶了個好兵。”左總兵點點頭，也不知道他怎麽看出佟忠堅是個好兵的。

“你們也都站起來吧，仗打的不錯。”左雲翼叫起那些跪倒在地的奴隸兵，大聲宣布：“回去告訴你們自己的主子，就說我說的，這次出擊的奴隸每個人加五個功勞，庶民三個。”

“謝主子！”揚古岱等人再次站了起來，這次激動的心情已經壓倒了緊張，總兵給予的獎勵，自家主子當然不會反對。特別是揚古岱，他在來之前已經被黃千總許諾提升為庶民了，再加三個功勞，似乎追上佟忠堅那個女真韃子升成平民也不算無法企及的難事。

左雲翼隨後指著佟忠堅對歐揚道：“他是平民了，軍功不能我一個人說了算，怎麽獎勵以後再說吧。”

“遵命。”

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平民得十個功勞就是公民，公民再往上就能封爵，平民之後的功勞發放自然極為嚴格，這也是為何嶺西路上上下下的文武官員們得知有掙功勞的機會，會如此激動且行事大方的原因。

“現在。”左雲翼露出一種歐揚從未見過的殘忍笑容：“讓我們聽聽這兩只小貓小狗為我們帶來的什麽好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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