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你打算……一直待在聖地嗎？

“——根據聖地傳統，有單獨道場的金丹真傳和元神老祖都可以外出開宗立派，建立附屬於玉虛聖地的二級勢力, 自己當家做主。

“你若是想要出去看看，正好可以用山河珠帶著天玄山一起走。”

靈焰真人的表情突然扭捏了起來。

“——你這次來天玄山的目的, 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周玄品了品靈焰真人的發言，沈默了片刻突然說道。

這家夥既然這樣說了, 那麽便絕不會是無的放矢——估計是她自己寧為雞頭不為鳳尾，想要加入某個附屬於玉虛聖地的二級勢力, 特地來此試探是否能說動周玄一起加入的。

“啊……你聽出來了？

“沒錯, 給你送聖地獎勵只是順手接下作為借口的善功任務, 我這次前來天玄山的最初目的，其實是……想向你道別。

“——我已經決定答應靈州天境之主的邀請了。”

靈焰真人突然正色道。

“靈州天境……原來如此。”

周玄聞言，並沒有感到意外——靈州天境之主對於她二人來說都算是故人，靈焰真人想要加入其中，並不十分令她驚訝。

認識靈州天境之主和靈焰真人時，周玄還未曾進入玉虛學宮。

那時她剛從孟教習的道館中離開，修為微末, 見識淺薄，對於玉虛天修士人盡皆知的一些常識、典籍以及文化底蘊之類的東西，可以說是一問三不知。

而玉虛學宮作為直屬於玉虛聖地的二級勢力, 歸屬其管轄之下, 為其選拔培養低階弟子的蘿蔔田，自然不可能是毫無門檻，隨便誰想進就能進的。

——玉虛學宮招收弟子時需要考核。

考核分為三種, 筆試、資質以及實戰。

對於那時的周玄來說, 資質測定和實戰考核都不成問題, 但筆試……說句實話，那時候的她連用毛筆寫字都不怎麽會寫，就更不用說完成玉虛學宮考核時那張包羅萬象，涉及玉虛天物種常識、天文地理、上古典籍以及修煉基礎的考卷了。

——不過作為藍星天才小學生，考卷中那些雞兔同籠之類的簡單基礎算術還是會的，但整張卷子裏她也就只會這個了。

有如此低下的筆試水平作為短板，自然是不可能如願進入玉虛學宮的。

但靈焰真人之前說周玄運道上佳，絕對是句實話——就在玉虛學宮弟子考核之前的幾個月，周玄便遇到了靈焰真人，然後通過她又認識了正在為沒有條件學習文化，因此無法應付筆試的寒門修士免費提供考前突擊班的靈州天境之主。

可想而知，經歷過藍星應試教育的天才小學生周玄，當然是一進去就如同一塊幹燥的海綿一樣暴風吸入筆試相關知識，發憤圖強讀書破萬卷，在制霸了整個考前突擊班之後，又如願在玉虛學宮筆試考核中名列前茅。

靈焰真人前面說的“周玄入學玉虛學宮全靠狗屎運遇到貴人”，便是指的靈州天境之主，或許……還有她自己。

——那個時候的靈焰真人還不是如今的金丹真人，只有後天大圓滿境界，經常很神氣活現的樣子，而那時的靈州天境之主也還未曾創立靈州天境，但卻已經有金丹修為，頗具威勢和手段了。

為寒門修士免費提供的考前突擊班裏的弟子，與靈州天境之主之間天然存在一份香火情，學成之後也很容易發展為她的班底。

就連出身赤陽高氏，完全用不著考前突擊的靈焰真人，那時也很為靈州天境之主那種“有教無類，人人平等”的行為和理念所折服，對其十分推崇。

所以今日的靈焰真人，在靈州天境創立之後欣然應邀前往，並不很出周玄意料——她一向對靈州天境之主十分認同，願意前去作為其左膀右臂也很正常。

“你對靈州天境……沒有任何想法，不想去幫幫她嗎？

“‘既入仙道，不論出身’，說起來，你還是境主理念的受益者，曾經受過她的恩惠呢——現在靈州天境建成不久，作為玉虛聖地之下的二級勢力，正是百廢待興，急需中流砥柱的時候，你……”

靈焰真人對周玄瘋狂明示。

“靈焰，我之前便說過，那是她的‘道’。

“靈州天境與以往所有師叔師伯在外建立的二級勢力都完全不同。

“天境之中除了修士之外，更有無數凡人在其中勞作、生活以及繁衍，它並非只是‘宗門’而已，更是一個帶有試探性質的，全新的社會結構。

“有教無類，人人平等；無君無父，禮崩樂壞——無君，即無皇權；無父，即無父權、無夫權、無宗族權；禮崩，即無上下尊卑，人人平等；樂壞，即文化、言論自由，百花齊放……

“凡人供養修士，修士保護凡人，凡人與修士平等，所有人都能以自己的才華和勞動在靈州天境之中看到上升希望，所有人都擁有平等的修煉機會，所有人都是靈州天境的主人，靈州天境的實際統治者也會在所有人之中選出。

“——整個靈州天境都是境主對於自己理念的踐行與具象化，其中的所有制度、政策以及規定，都是她的靈感結晶。

“我可以確切地說，境主此道不成則已，一成便是天下無雙，能夠與人族萬世之師魔尊媲美的聖人……倘若境主成就真仙，甚至證得大道，那麽靈州天境就是她的成道憑依。

“而靈州天境之中的所有人，在跟著她的腳步一起雞犬升天的同時，也會被她那崇高無比，大勢所趨的‘道’所震懾、挾裹以及無法避免、無知無覺地壓制——境主日後會是靈州天境之中修為境界最高之人，其他人與她的理念越相似，在大道上便越會成為她的眷屬附庸，絕不可能在境界上超越她的。

“靈焰真人，你想好了嗎？”

周玄沈默了片刻之後，嘆了一口氣。

靈焰真人不知道這“靈州天境”是什麽，周玄還能不知道嗎？——倘若靈州天境模式日後能被境主成功推廣到整個玉虛天，那麽假以時日，玉虛天就是第二個仙俠版的藍星。

說實話周玄真的很佩服靈州天境之主……這等於是野生的社會主義思想萌芽，境主能夠在玉虛天這個強者為尊的社會環境中想到並做到這一程度，真的難能可貴。

但正因為此乃煌煌正道，周玄才要勸靈焰真人三思後行——自從得了諸天鑒之後，在對法則之力長久的使用、探索以及研究中，周玄冥冥之中明白了很多以前並沒有渠道得知的，層面比較高的事情。

就比如說，這所謂的“證道”。

大羅金仙走出自身道路，與無盡虛空之中的大道相合，證得大道，獲合道大帝果位，是為證道——而在大道的最後終點，只會有一人獨尊。

舉個例子，如果有人證的是五行大道，那麽整個宇宙之中的五行法則便皆歸於其掌控之中，修煉與之相關的“火之大道”、“水之大道”等歸屬於五行之下道路的修士，因為最後的終點已經被人所占據，所以並不可能獲得合道大帝果位。

——除非，之前的那位五行大帝被人殺死，亦或是超脫此方宇宙。

周玄希望靈焰真人對加入靈州天境這件事三思而行的原因便在於此——雖然區區金丹真人說起這個話題來顯得有點杞人憂天，但同樣是修煉，找一條最終點目前沒人的道路不好嗎？

要知道如同靈州天境之主這般，走玉虛天千古未有之全新道路的強者，往往也會理所當然地占據這條道路的終點，而與之同時代的想要走這條道路的人，永遠也不可能越過她去。

所以周玄在收到靈州天境之主的邀請時，只是將藍星中成功案例、思想以及制度等相關的東西寫了下來，打包給她參考學習，但自己並不打算親身前去——周玄還是想要走出一條自己的道路的，在這一點上，無論是獲得諸天鑒之前還是之後，都是如此。

“感覺你說的挺好的，對靈州天境的理解，貌似比我還深刻……

“但後面關於‘大道’的部分，是不是有點太過超前了——我現在反正才金丹，能不能修煉到元神境界都說不定呢，就更不用說後面的真仙、大羅金仙、還有合道了……

“足足四個大境界之後的事情，現在沒必要操心這個吧？

“何況境主的修為本來就比我高一個大境界，以後超不過她，也不是什麽不可接受的事情……

“——所以我還是想過去幫她。”

靈焰真人看向周玄，有點忐忑地笑道——感覺周玄剛才說的那番話，信息量很大，逼格很高的樣子……

只能說幸好周玄沒有應邀前往靈州天境的打算。

——要不然自己這個左膀右臂的位置，可能還要和周玄爭奪一番排位，並且很大可能根本爭不過的樣子……

“好吧……既然這是你自己的選擇，那麽就順應本心吧。”

周玄聞言點了點頭，點到為止，並沒有繼續勸說——她對於靈焰真人的選擇並不意外。從剛認識的時候開始，靈焰真人就非常推崇靈州天境之主的理念了。

她剛才雖然將自己知道的相關弊端全部告知了靈焰真人，但是卻並沒有強行幹涉她道路選擇的意思。

“是的，正該如此——所以我才特地前來天玄山找你道別。

“不、不只是道別……在離開之前，我還想和你最後再鬥一次法，分個勝負，不知你意下如何？”

靈焰真人突然話鋒一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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