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行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坐好。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少了貼身照顧起居的丫鬟，大部分事情都要自己來。自由是真的，有點累也是真的。好在黛玉是個心明眼亮的，早就學會了怎麽找到最舒服的狀態。

她拿了個靠墊放在沙發轉角處，然後才倚了上去。感受到整個背部都得到充分的支撐，滿足地輕嘆了口氣。

孫若蘭有些拘謹地在她旁邊坐下，一雙眼看天看地就是不看她。

黛玉覺得她今天有些古怪。

“你這是怎麽了？難道也想坐這裏？”她指著自己的位置問道。

別的還好說，這眼瞅著要待一天的，她還真不想把這個寶地讓出來。

“沒有沒有，”孫若蘭連忙擺手，“就是覺得你好會說，好敢說，真的！我不知道該怎麽說，就是……就是有點激動……”

她終於擡起眼對上黛玉的眼睛，厚重的眼鏡片後面閃著光。

黛玉被她深刻飽滿的情緒嚇了一跳，不知道她怎麽就突然激動了起來。

她不知道的是，孫若蘭從小就是典型的乖乖女，讀書的時候一直是班裏的學習委員，是周圍鄰裏口中的“別人家的孩子”。

父母老師的期待、親戚同學的誇讚，慢慢地將她圈進一個名為「好學生」的圓圈裏。她在這個圈子裏待了快二十年，一言一行都不敢出圈，生怕辜負大家的期望。

那個「好學生」的圓圈像緊箍咒一樣，死死地勒著她，將她勒得面無表情。

她參加這個節目，也是因為學校輔導員的舉薦。輔導員找她的時候，只說了句「作為團支書，你有責任為學校做推廣」，她就義不容辭地來了。

她本來以為自己會一輪游，沒想到竟然闖到了二公。

上次分組的時候，她成了林黛組的組員，從那時起，她才知道，原來世界上還有林黛這樣的人。

林黛外表清麗絕塵，看上去冷靜自持，但相處下來卻極其真實可愛。她不會因為別的姑娘成績不好而有所偏見，作為組長，她努力地去開發每個組員的優點，她甚至還親自幫自己化了妝，讓自己的人氣陡然增高。

孫若蘭原以為林黛是自己的增強版，自己只要繼續在圈子裏努力，總有一天會跟她一樣受歡迎。

可沒想到在面對李流一突然的刁難時，林黛毫不留情地直接懟回去。

那一刻，孫若蘭突然明白了，自己這麽多年以來是在作繭自縛。她也可以瀟灑一點，自在一點。她的成績也不會因為她去了幾次酒吧就直線下降。

孫若蘭看著黛玉，像是絕癥患者看著在世華佗，只差抱著她感激涕零。

“餵，”黛玉見她神態不似平常，便伸手揉了揉她的臉，“你可別是要哭了，咱們今天還得商量出個對策來才行。”

孫若蘭見她沒有來安慰自己，反而是讓她好好工作，只覺得黛玉不愧是她的女神，做事從來不落俗套。

她感覺到黛玉一雙素手揉在自己臉上，不輕不重，心裏十分受用，情緒也漸漸穩定下來。

黛玉嘴角微翹，心道：這姑娘莫不是貓化了？

等到她們商量起舞臺編排的事情時，兩人配合得更加暢快。

“我想著，季節這種抽象的概念，不如用一種具體的事物來描繪。這種事物放出來就能讓大家立馬想到冬季，同時它又要有層次有變化，方便我們在曲子上做轉折。”

黛玉剛說完，孫若蘭立刻接道：“冬季的話……不如用雪？”

“雪？”黛玉邊設想邊繼續說道：“雪可以是剛要開始的零星雪花，到鵝毛大雪，再到暴風雪浪，最後還可以一片茫茫歸於平靜。”她雙手輕輕一拍，“倒也是個不錯的主意。”

這話也沒點名，孫若蘭就是覺得自己被誇獎了，身子都坐直了幾分。

“你覺得不錯？”她忐忑地問道。

黛玉看著她期待的眼神，點頭笑道：“確實不錯，就按這個來吧。”

兩人之後又一起討論了具體的節奏走向，高.潮卡點。孫若蘭看黛玉有些累了，便讓她先在一旁休息，自己拿著剛剛討論的結果滿屋子轉悠找靈感。

黛玉閉著眼靠在沙發上養神，突然聽到幾聲有些熟悉的調子。

那調子哼地很輕，要不是她閉著眼聽覺更敏銳了些，恐怕都不會察覺到。黛玉睜開眼，去尋那聲音的來源，發現竟然是離她最遠的李流一哼出來的。

想到李流一所選的季節是秋季，黛玉才意識到這個小調為什麽會讓她感到這麽熟悉。

她以前還在姑蘇的時候，有一次母親帶著她出門上香，正趕上白露。路上她聽到田地裏忙著收莊稼的農婦所唱的小調，正是這樣的調子。當時她覺得這調子好聽，還特意問過母親。母親說這是姑蘇一帶特有的鄉間小曲，她要是喜歡聽，回頭請個人專門唱給她聽。

黛玉一下子站了起來，只覺得耳後一陣涼風，身上冷汗倒流。

這個李流一，難道竟和自己一樣，是從那個世界過來的人嗎？

黛玉回想起自己穿來這個世界的時候，是林黛主動邀請她來到這個世界的，而且林黛當時在這邊遭受到了身體上的損害。

這和付簡說的李流一性情大變的情況十分不同。再加上李流一將陳天認成了別人，黛玉直覺這件事不像自己當初那般簡單。

李流一似乎察覺到了黛玉的目光，突然擡起頭來，沖著她假笑了一下。

黛玉直直地盯著她，將她勢在必得的表情盡收眼底，心中毫無波瀾。

當天訓練結束之後，黛玉推掉了所有的邀請。早早回去，沐浴焚香，摒棄雜念，雙手合十，誦吟佛經。

不論真正的李流一在哪裏，黛玉都希望她不歷三惡道苦，早日走出困頓。

當天晚上，黛玉又做了個夢。

夢裏李流一穿得很是華貴，脖子上的珠寶燁燁生輝。她從樓梯上下來，在周圍的掌聲中靦腆地笑了下。

畫面一閃，突然變了背景，高樓大廈不見了，滿眼的青瓦灰磚。李流一一身古代侍女的打扮，生氣地絞著一個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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