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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百無禁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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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這一次趕上了。

不過, 讓杜芷沒想到的是珍瓏局裏居然不止一個人。

幻境之中,一端碎雪瑩白,冰封千裏。

另一端巖漿翻滾, 黑雲繞日。

辰虛與宴厭並肩並肩而立, 對峙著遠處被黑霧包裹的邪祟, 顯然已經占了上風。

原本已經搖搖欲墜的幻境被生死藤強行拱破後開始支離瓦解。

無端火海如同一鍋煮沸的粥,在一聲巨響後巖漿倒灌蔓延,地面塌陷。

漫天熱浪黑灰, 藤枝時被烤得滋滋作響,散發出焦味。

杜芷暫且壓住了滿腹疑問, 朝兩人道:“先走。”

生死藤應聲抽出一條長枝, 將兩人卷起。

雲霧上乍現出一道銀光, 流轉出一副陣法圖案,將天空撕裂出一個口子。

杜芒焦急的聲音順著陣法傳來,“師兄好了沒,陣法要撐不住了!啊啊啊!裂了裂了,快點!”

藤蔓拔地而起, 迅速朝陣法收束。

連人帶藤離地的瞬間, 地面迸裂出一條巨大的深淵,正冒著騰騰黑霧。

宴厭將將松了一口氣, 這口氣只松到了半道又被提了起來——

情況緊急,生死藤是一並將兩人卷起的,或許是杜芷比較著急,藤蔓卷得很用力很緊。

所以……

她手抵著辰虛的肩,趴在胸前, 聽見了上神的心跳聲。

宴厭稍微伸了伸脖子, 頭往旁邊讓開了一點。

恰巧在偏頭看到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只見一條極細的黑蛇不知什麽時候隱匿在藤蔓之中, 正弓著脖子,吐著黑色的蛇信,目若寒星。

黑色忽然張口,黑氣繚繞在尖牙之上,疾如閃電!一躍而出!

生死藤也是邪物,不可使用玄火相擊,宴厭下意識催動了引魂鈴。

就在鈴鐺響了第一聲的時候,她仿佛聽見了一聲極輕的低笑。

她想收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黑蛇不過是一層幻相,在鈴聲中碎做一蓬黑灰,瞬間纏上了她的指尖,散逸進鈴鐺裏,鈴鐺內壁的寒霜被逼的消退殆盡。

鋃鐺聲此起彼伏,如金石相磨,讓人靈魂震顫。

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宴厭被瞬間拉入了那個被封禁的幻境之中。

其實在宴厭睜眼的最初,並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已經進入了幻境。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黑霧的影響,周遭的一切都顯得無比真實。

辰虛仍然在她咫尺之處。

周遭仍然飛沙走石混亂不堪。

生死藤蔓仍然抽出巨大的枝條,甚至她還隱隱聽見了杜芷的聲音。

眼前的景象幾乎與方才沒什麽兩樣。

直到她看到辰虛的眼尾,帶著一層薄薄的,說不清是因□□還是生氣而染上的紅。

她這才反應過來,這是那個幻境的後半段。

——自己被強行拉出,又被辰虛封禁的那段過往。

有傳聞稱,上古時期鳳凰伴日而行,是因為鳳族高傲又極美,自認為與日同行也絲毫不亞其輝芒。

剛剛經歷完第三道天劫的鳳三,在天雷陣中激發出了無盡的戰意。

周身鳳息騰騰,金光繚繞,唇邊帶著一點點血色,將鳳族之昳麗展現到了極致。

天劫引發的天雷在如雨點般砸下後逐漸平覆消失。

鳳三的手尚勾著辰虛的脖頸,顯得僭越輕浮。

她眼中的情動尚未褪去,帶著些懵懂楞怔。

方才,在死域百鬼慟哭的厲風中,她一時沖動,吻了三界上神,自己的師父。

辰虛沒有回應,也沒有推開她。

——就像以往她闖禍一樣,靜靜地垂眸看著她,由著她胡鬧。

意識到這一點的鳳三的手指蜷縮了一下,輕輕放了下來。

她從小到大,從瀛洲到天闕,其實從來都沒有人對她說過什麽重話。

所有的人都帶著些小心翼翼,寵讓著她。

就好像生怕一句重話下去,她當場失控,一怒墮魔一樣。

這些她都知道。

仔細想來,就連辰虛也是如此。

當初辰虛同她說,許她犯一次錯,既往不咎。

在她身上落下符印,幫她擋著那些不曾劈死過任何一只鳳凰的天劫。

不過是另一種悲憫和縱容。

否則清凈一道,無愛無恨,無悲無喜。

何止於此。

“其實……我不會……”

鳳三忽然頓了一下,將墮魔二字吞了下去,覺得心臟被被什麽東西悶悶地壓著有些難過。她眨了眨眼睛,壓下泛起濕意,擠出了一句,“對不起。”

辰虛極輕地嘆了一口氣,指腹擦了擦她的眼角,“別哭。”

“我沒有。”鳳三搖了搖頭,帶著些生硬。

死域之中忽然響起巨大的轟鳴。

堪封鬼界的結界猛然震顫不息,似乎被什麽東西極重的狠狠地撞擊了一下。

在帶著嗡鳴的餘韻中,有黑霧順著結界的裂縫四散開來。

鳳三借故偏開頭,往動靜的方向看去,卻被辰虛輕輕扶住下巴,將臉撥正了過來。

辰虛的手指輕輕撫過她的眼角,那雙白得如同寒冰的手,此時透著一點點暖意。

“那這是什麽。”

辰虛撚著濕濕的指尖。

鳳三垂著眼睛,鳳息本能的因為四周漸濃的邪氣而盛溢煌煌之光。

反倒是一向正正經經的帝君上神,難得失了仙官的職責。

辰虛沒有去管周遭混亂不堪的邪祟之氣,而是抵著小鳳凰的下巴,往上擡了一點。

低聲問道,“方才想說什麽,不會什麽。”

這個動作,撩得鳳三眼中剛剛壓下霧氣的重新湧出。

又因為在某人的審視之下來不及遮掩,變成了一大顆眼淚蓄在眼眶中,仿佛一個眨眼就要掉下來。

辰虛在她身上留著神印,明明他什麽都知道。

明明什麽都知道……又為什麽不躲?

鳳三繃直肩頸,眼尾發紅不肯眨眼,像一只固執又沈默的小獸。

就連方才獨自承天劫時都沒有這麽狼狽。

辰虛看了一會兒,終於心軟,松口了先前的問題,“怎麽又難過了。”他停了一下,“輕薄上神還給自己親委屈了?”

辰虛又靠近了一點點,聲音低低的又帶著好笑。

“還是……親得不好意思了。”

鳳三尚未明白這句話的含義,只覺得呼吸驟然一凝。

他的指腹抵著鳳三的下巴,往上輕輕擡了擡,在話音中低頭靠了過來。

又在唇角將觸而未觸之際停了一下。

眼神落在她顫著的眼睫上,又移至唇邊。

“張口。”

辰虛扶著她後頸的手,輕輕在她耳後摩挲了一下。

這並非是一個點到即止的親吻,絲毫沒有辰虛平日裏的冷清風雅。

無論是宴厭還是鳳三,都在這個吻中空茫了一瞬。

然後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鳳三被親得眼中泛起霧氣,有些意識模糊。

脖頸上泛起一層血色和薄汗,粘上了幾縷頭發。

那顆原本起起伏伏蓄在眼中的淚,終於在此時掉了出來。

被忽略已久的黑霧越積越多,越來越盛。

整個腳下的死域已經成了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色稠湯。

死域和鬼界相交的結界上覆蓋著厚厚一層生死藤蔓,前者剛枯落,又覆上新葉。

即便如此,也還是沒能完全阻隔來自鬼界的動靜。

仿佛在結界那一頭,有成千上萬的野獸,奮力撞擊,一下一下永無力竭之時。

辰虛終於將人松開,在鳳三開口前道,“好了,你先回去。”

他動了一下手指,“聽話,有什麽等我回去再說。”

鳳三腳下化出一片碎雪,瞬間將鳳三裹住。

辰虛那句溫溫沈沈的聲音剛落下片刻,她再睜眼時,便已經回到了薄光殿裏。

不是她的莫浮院,而是薄光殿的主殿。

辰虛常待的那間書房裏。

後院中的海棠花延綿如覆雪,書房裏朝後院的窗戶常年不關,便時時有粉白的花瓣飄進來。

此時在窗案上已經蓄了小小一捧了。

鳳三還有些怔然。

她走了過去,準備將窗戶闔上,放在窗軒之上的手卻忽然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辰虛的坐的那張長榻。

在那個角度,剛好可以看見後院裏長得最高的那棵海棠樹。

那扇窗戶最終還是沒有關成。

小仙童們聽見房中的動靜,以為是帝君回來了,急急忙忙跑來拜見。

進來左右瞧了瞧,卻只見鳳三不見辰虛。

小仙童們問,“殿下,帝君沒有同你一起回來嗎?”

鳳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句,不願讓幾個小不點擔心,對鬼界的事情沒有多說。

但似乎沒有起作用。

幾個小不點憂心的神情,只差用毛筆寫在臉上了。

大眼瞪小眼地好一會兒,幾個小不點擠擠搡搡,相互推了推,終於推了一個看似機靈的小仙童出來。

小仙童猶猶豫豫道:“可是出什麽大事了,殿下,你受人欺負了嗎?”

鳳三被問得一楞,一下子沒想到怎麽回答。

這個短暫的沈默被小童子們看在眼裏,就約等同了默認。

其中一個小仙童連忙跑去瑤池裏,掰了一根冰枝用布包著遞了過來。

……?

鳳三下意識接住,一臉莫名。

小仙童奶聲奶氣指著鳳三的眼角,“殿下,敷一敷,眼角都腫了。”

然後一臉關心道:“殿下,你是不是被欺負了。”

鳳三:……不是。

總不能說是自己被親哭了吧。

小童子們滿臉不信,一副你受欺負了就說,千萬莫要逞強的樣子。

鳳三:“咳咳……這個……”

“還有這裏。”小童子擔憂地朝自己的脖子比劃了一下,都快哭了,“這裏也紅了,殿下,你要不要去瑤池裏泡泡吧。”

鳳三:……

花了整整一盞茶的時間,鳳三才將小童子們哄好,讓他們相信,自己這不是被揍了。

“那這是什麽?”

“咳咳……這是天劫。”

“噢……天劫就會這樣嗎?”

“是的。”

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是渡了天劫,鳳三甚至還捏了一只小小的鳳凰靈相,繞著幾個小不點飛了一圈。

天劫後,鳳三靈力強了數倍,捏出來的靈相更加華光異彩。

小童子們仔仔細細地看了老半天,這才放心地退了下去。

待他們走了,鳳三才稍稍沈下心來。

方才鬼界結界松動,死域中黑霧漫天的樣子,若真的被這些小不點知道,非得一個個被嚇哭不可。

就連她再想想都覺得心驚膽戰。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被小童子這麽一鬧的緣故,原本隱隱的擔心被放大數倍,有越演越烈之勢。

她以前沒有看過鬼界異動的樣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每一次異動,看上去都如此兇險萬分。

但想到方才辰虛眉眼間並無擔憂,一如平常。

她又漸漸放寬了一點心。

何況,辰虛同她說讓她等他回來,又將她送來了書房。

應當是不會讓她等太久。

鳳三趴在書桌上,支著頭,就在這樣反反覆覆的擔憂和寬慰中睡著了。

甚至還做了一個夢。

夢中事物虛虛實實,她夢到了瀛洲。

大約是她歷第二次天劫的時候,心智和身體都退了幾千年,說話做事有些幼稚又不講道理。

那時,辰虛將她送回了瀛洲後又忽然不告而別。

她在瀛洲獨自生了好一會兒悶氣。

旁人問她,她又憋著不說。

鳳後摸了摸她的頭道,“是不是有些想回九重天了。”

鳳三犟著不開口,過了一會兒又點點頭。

“我們家小鳳凰果然和帝君有緣。”鳳後輕輕笑著,將鳳三抱在膝蓋上,“那時,本宮還擔心了好一陣將你送去了天闕那種冷清無聊的地方,最多一個月就要被趕回來。”

鳳三點點頭,悶悶道:“的確冷清無聊。”

頓了一會兒又奶聲奶氣地補了一句,“不過仙官哥哥人好。”

鳳後聽了直樂,“小傻鳥,多在瀛洲住一段時間將心智養養再回去吧。莫要讓你的仙官哥哥後悔當初救你這只傻鳥了。”

鳳三懵懵懂懂地擡頭,“救我?”

“還是本宮年輕的時候。”鳳後點了一下她的額頭,“你呀,還是一顆什麽都不知道,只比雞蛋大一圈的鳳凰蛋。”

那時候三界都不是很太平,人鬼神妖混居。

身為上古戰族的鳳族和龍族,也並不像如今這般遠居在自己轄域,而是頻繁來往於天闕和人間。

兵不厭詐,只要是打仗,就有輸有贏。

為了穩妥起見,鳳族將族內未成年的雛鳳和鳳凰蛋都隱蔽地轉移至另一座仙島。

但那一支隊伍還是被魔族沿路攔截了好幾次,裝著鳳三的那只鳳凰蛋就是在其中一次混戰之中,不小心從天上跌落了下來。

莫說一只蛋,哪怕是塊石頭,從九霄之上跌落下來也要碎成百十塊。

但鳳三那只蛋好巧不巧,跌落到了一汪冷泉之中,非但沒有碎,反而被充沛的靈力滋養了許久。

後來,等戰亂少了,有童子特地上門來瀛洲送還鳳凰蛋,鳳族才知曉這麽回事。

那汪冷泉,是辰虛帝君在岐山設的一處天地神龕。

也不知道是不是冷泉裏的寒氣太盛,將這顆鳳凰蛋得有些不對勁,鳳三比她同輩的兄弟晚了足足兩千年才破殼。

鳳後覺得,這也不是壞事。

晚些出殼,長在太平時候也好。

那些打打殺殺,生生死死在鳳三還是一枚蛋時就已經經歷過一道,已經足夠了。

可惜天不遂人願,鳳三第一次天劫剛過,星軌便有異兆。

千萬年來,鳳族從未出現過墮魔之人。

有段時間便有傳言說,鳳三原本早就該死的,是強留在世間這麽多年,所以命數有異。

這些傳言剛剛有苗頭的時候,就被鳳後扼住。

鳳三被保護得很好,所以一直到很多很多年後,她才偶然間聽聞過一兩次。

那時候她關於墮魔之事,自認為已經很看得開了。

即便是聽到也就當聽雜文趣事般過了一次耳,沒有深究。

今日她在睡夢中又夢到了。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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