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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總有人間一兩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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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白凈的手, 又從被窩中伸了出來,伸到一半又似乎想起什麽縮了回去,鳳三道:“仙官哥哥, 可否幫我喚幾個小仙侍過來。”

辰虛回道:“宮殿有禁令, 他們進不來。”

鳳三聽言楞了一下, 然後點點頭。

“父皇生氣了?他總不讓我去人間走動。”她看了一眼辰虛,反過來寬慰了一句,“沒事, 等過一會兒他氣就消了。他向來氣不了多久的,等他氣消了我再同父皇去說情。”

“說情?”辰虛慢條斯理地順著她問, “你說打算說什麽情?”

“說放你回去啊。”

鳳三想著這幾天恐怕是沒什麽來服侍她的侍女了。

麻溜地自己從床上爬了起來。

當她赤腳踩在地上的時候, 發現自己的衣服不大合身, 似乎大了一號。

霓裳罩衫松松地掛在身上,裙擺長長的,有些絆腳。

鳳三下意識喊了一句,“來人……”

然後棲梧宮裏唯二的兩位,對視了一眼。

鳳三:……

辰虛:……

“落了禁令, 那你怎麽進來的?”鳳三忽然回過神來, 有些遲疑道,“你莫不是在哄我?”

她提著不太合身的裙擺, 親自去推了推寢殿的門。

一道極微弱的光閃了一下,結界撐開如將她往後彈開。

對於禁令來說,這種反彈的程度實在有些溫柔,倒的確像是她父王的手筆。

可是她往後踉蹌的那一步,恰好踩住了自己的裙擺, 頓時滾作一團。

小鳳凰拔了根鳳羽, 想重新化一身衣服。

指尖的鳳息噗嗤一聲黑煙裊裊, 自己的靈力凝滯不發。

她這下是真的有些慌了。

不等她想明白便腳下一輕,整個被抱起。

鳳三摟著辰虛的脖子,悶悶道:“仙官哥哥,是父皇把我的靈力封了嗎,他這回真的很生氣?”

“沒有。”辰虛將小鳳三放回了榻上,緩聲道,“記不記得,回來前,你在豐都遇到了什麽?”

豐都處於人鬼交界之處,偶有逃逸而出的地縛靈,地縛靈種類繁多,一時半會兒難以徹查。

鳳三這反常的情況,恐怕不是被什麽哄騙了,就是被什麽欺負了。

鳳三忽然將自己的裙擺抖了一下,從兜裏掏了一把種子出來。

這是人間一種名為梨花海棠的種子,花色重瓣白中帶粉,似梨花又比梨花要熱鬧一點。

的確是豐都一帶的產物。

鳳三的眼神半垂著,稍微鎖著眉頭。

似乎也在思考,自己在豐都發生了什麽。

她只記得豐都靠北一點的懸崖前有一大片海棠花林。

一般而言,海棠花顏色太過於艷麗,有些俗氣。

但是那一片的海棠花枝葉高大,開得繁茂顏色又淺。

豐都一帶本來是陰氣沈沈的地方,因那一片如霜雪般的花林而帶來了些生氣。

讓她覺得和某個人很配,所以就去取了。

“再後來似乎還遇到了人,打了一架……他不讓我走……”

鳳三回憶斷斷續續,說得顛三倒四。

並沒有起到什麽作用。

她的頭又隱約痛起來,痛感並不太重,只是伴隨著昏沈睡意。

實際上她回來之後就一直在睡,都不知道睡了多久了。

辰虛剛想開口,便看見鳳三忽然安靜了下來。

鳳三本來就不大,現在又變小了一點,尚有稚氣的臉在這一刻,帶著些十分不符合她年齡的嚴肅神情。

“天錄上說,墮魔者不記往事。我這不會是要墮魔了吧……”

鳳三抱膝,縮成小小的一團,咽了一下口水,有一瞬間的驚恐。

辰虛能感受到鳳三靈魄在微顫,聲音也因此沈了幾分,“很難受?”

鳳三搖搖頭,那雙眼睛水汪汪的蓄著淚,下一秒似乎就要掉出來。卻又在看到辰虛的那一剎那,擠出了一個有些別扭的笑,用有些稚嫩的聲音反過來安慰道,“仙官哥哥,你別害怕。我還沒認你作師父,他們不會說你有一個邪魔徒弟……”

話還未說完,鳳三眼前的冷霧驟濃,在身體騰空的瞬間,她本能地朝身邊扒拉了一下。

再睜眼時,她已經離開了“瀛洲”,到了豐都。

她整個人埋在辰虛的頸窩裏。

辰虛抱著她,一旁還站著一名神色奇怪,想看又不敢擡眼的青衣書生。

青衣書生忍著笑開口道:“鳳三殿下,情況帝君已經同我說了。你去哪裏不好,偏偏要去……”

杜衡向來都愛操心,愛操心的人嘴就有點碎。

不過杜衡十分有眼力見地在辰虛眼神掃過來的瞬間,把後半段咽了回去,轉而詢問道:“這片海棠林延綿數百裏,覆蓋了死域與人間的陸路結界線,三殿下,你可還記得是在哪個方位遇到了縛地靈?”

“她不記得。”

鳳三還沒來得及回憶,辰虛替她回道。

就在杜衡有些無語的時候,鳳三伸直胳膊,朝一個方位指了一下。

杜衡:……

辰虛:……

鳳三一進這個林子,就感覺更困了,仿佛隨時都能睡著。

說話的時候便少了平常那種活潑勁兒,顯得黏黏糊糊的,“那邊的花開得盛些。”

辰虛單臂抱著鳳三,杜衡在前頭用星盤定位,海棠花瓣如梨花落雨般紛紛然然,覆蓋了整個山丘。

沿著鳳三指路的方位,在前頭不太遠的地方,有一棵極大的海棠樹。

這棵樹醒目之處倒不是在於它“大”,而是它巨大的樹幹從中折斷,花冠有燒焦的痕跡,一看不久前就經歷過一場打鬥。

海棠樹下的卻不是什麽縛地靈,而是趴臥著一只正在打瞌睡的魘獸。

魘獸形如白虎,也叫作歡喜獸,以夢為食。

若是被咬上一口,輕則讓人嗜睡不醒,重則讓人患上離魂癥。

杜衡憑空化出一支筆,在空點了幾下,墨跡落地為牢,將魘獸囚禁在其中。

他們下界的時候並未遮掩仙氣,陣仗極大。

兩道仙輝就這麽從九重天上直接落到了豐都裏,惹得無數縛地靈扒著懸崖往上探頭看熱鬧。

魘獸迷迷瞪瞪地睜了眼睛,看見周圍的金光符咒楞住了半晌。

杜衡叫醒鳳三,“三殿下,可是這只歡喜獸欺負你了。”

鳳三從辰虛的頸窩中擡起頭來。

這一看不要緊。

鳳三還在瞇著眼睛認人,魘獸倒是先認出來了。

魘獸趴在地上,嗚咽長嘯,明明是只虎,叫得和狼嚎似的。

一副冤情不淺的模樣。

杜衡手中的判官筆頓了一下,解了禁制。

這只魘獸大約千歲,應當是到了化形開口的年紀。

但禁制一解,魘獸還是嗚嗚咽咽,滿地打滾,看得出很委屈,但說不出半句人話來。

它一委屈,就顯得另一位當事人有些可疑了。

鳳三扒著辰虛的脖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認了半天點點頭,說了一句,“它吼我。”

杜衡等了半天沒下文,接了一句,“然後呢?”

畢竟堂堂辰虛上神和司命星君兩位主位仙官,因為一只歡喜獸吼了自家小孩兒特地下凡來一趟,多少有些說不過去。

在杜衡的鼓勵的眼神中,鳳三終於又想起來了一點點。

“然後我被嚇了一跳,就和它打了一架……”

又一陣安靜。

辰虛終於開了口,“打贏了?”

鳳三點點頭,然後嗯了一聲。

杜衡這一下,也不知道是該欣慰還是扶額。

魘獸還在一旁嗚嗚嚎叫,扒在懸崖上正在探頭的地縛靈們倒是一個個先開了口。

說得沒頭沒尾,七嘴八舌。

“是她是她。”

“是她吧?”

“對對,我記得是。”

“好大的雷啊。”

“把山崖都劈崩了。”

“樹也劈斷了。”

“轟隆隆的電閃雷鳴和白天一樣。”

“把那只歡喜獸劈得修為都散了呢。”

先前辰虛和杜衡都以為鳳三是被地縛靈用幻境哄騙,損了記憶。

此地地縛靈眾多,要一一排查需要耗費時日。

鳳三遇到魘獸這種用蠻力的,硬打架是吃不上虧的。

但也不至於像它們所說的,將山都劈崩了。

杜衡渡了一縷修為給魘獸,讓魘獸暫時化了人形。

魘獸化形成一個與鳳三年紀相當的小孩兒,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憋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它們說的都是真的!”

杜衡納了悶了,“鳳三殿下,何時修了雷霆之術,竟有如此大成……”

再者,既然打贏了,怎麽又變成了這副模樣了呢。

辰虛化了一道仙枷,套上歡喜獸。

“前日東迦山尊者在尋座下靈虎,杜衡,你將這只魘獸送去東迦山一趟。”

杜衡應了一聲,再想說點什麽,便覺得眼前碎雪蓬然一炸,辰虛和鳳三都沒影了。

在去東迦山的路上,杜衡越想越奇怪。

雖然帝君方才說話和平常沒什麽兩樣,但總覺得他走得有點急躁。

不對,準確的說,這趟下凡也有點急躁。

辰虛將鳳三直接帶回了薄光殿。

他扶住鳳三的下巴,往旁邊撥開。

果然在她耳後看到了隱約現出兩片金羽印記。

這是鳳族歷劫之後才會留下印記。

鳳三在那個山頭應了六千歲的第二道天劫。

在上古時期,大魔大妖和神獸神禽其實並沒有如今這麽大的分別。

鳳族每隔三千歲的應劫,和修者飛升的天劫,在本質上有相同之處。

都是非同小可,可能消隕的大劫難。

金羽印記並不隱秘。

只是就連辰虛也沒有想到,居然當真有鳳族連自己的天劫都敢往外亂跑,還靠近鬼界那些地方。

這是打算應不過,就地化作邪魔回老家嗎?

小鳳三偷偷瞄著辰虛,明明從臉上看不出什麽,但她就是能隱約感覺到,眼前的仙官哥哥似乎有點不大高興。

於是,在辰虛開口前,她無師自通,福至心靈地喊了一句,“師父,徒兒知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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